摘要:陈先生家这套位于‘凯撒王宫’的顶层复式,布局非常合理。主卧套房给两位长辈,您和夫人住向阳的次卧,小少爷那间是多媒体工作室,小姐这间则是艺术画室。”
陈先生家这套位于‘凯撒王宫’的顶层复式,布局非常合理。主卧套房给两位长辈,您和夫人住向阳的次卧,小少爷那间是多媒体工作室,小姐这间则是艺术画室。”
物业经理那套毫无温度的职业说辞,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入陈默的耳蜗。他孤零零地站在人群的最外沿,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与这片欢声笑语格格不入的透明影子。
“那我住哪?”他几乎是本能地问出了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让周围的空气凝滞。
母亲刘淑琴的脸上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局促,但她很快便用一种轻飘飘的语调掩饰过去:“哦,阿默啊,你不是一直在公司附近租公寓住吗?新家就这么几个房间,你看,这样安排不是刚刚好吗?”
父亲陈建军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烦躁:“你都二十七岁了,在社会上闯荡了好几年,早就应该彻底独立了。总想着赖在家里,这算怎么一回事。”
弟弟陈凯正兴奋地规划着他的直播背景墙,听到这话立刻扭头附和:“哥,你平时根本不怎么回家。我的直播设备对空间要求很高的,没有一个独立的大房间根本施展不开。”
妹妹陈萌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本厚重的画册,用一种天经地义的口吻补充道:“哥哥,我明年就要申请国外的艺术学院了,作品集需要大量的空间和绝对安静的环境。我不能和任何人共用一个画室。”
就在那一瞬间,周遭所有的喧嚣与嘈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陈默异常清晰地听见,自己心底某个坚固的东西,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彻底碎裂了。
原来,在他们所有人的心中,自己早就被精准地划归为“外人”的行列。
整整八天,他将自己封闭在位于盛京市天河区的出租公寓里,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主动切断了与那个“家”的所有信息往来。
然而就在此刻,手机屏幕上那片猩红的数字——186个未接来电和数百条未读信息,正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昭示着,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已经降临。
02
四月的盛京,暖风拂面,道路两旁的白桦树抽出新绿的嫩芽,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细碎而温暖的光斑。陈默跟在家人的队伍里,心中尚存一丝微弱的期待,一同来到了位于天河区核心地段的新楼盘“凯撒王宫”。
这是家里号称倾尽半生积蓄才购置的豪宅,一百八十平米的顶层复式,在房价高企的盛京,绝对称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家里的商务车停在小区恢弘如宫殿的大门外,一家六口人走下车时,那阵仗显得格外隆重。
爷爷奶奶拄着崭新的紫檀木拐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意。父亲陈建军和母亲刘淑琴手里捧着厚厚的文件袋,神情激动得难以自持。弟弟陈凯背着一个硕大的专业摄影包,里面装着他视若生命的直播设备。妹妹陈萌则抱着一卷画纸,对未来的艺术殿堂充满了无限憧憬。
陈默习惯性地走在队伍的末尾,心情其实并不算太坏。作为一名AI算法工程师,他在盛京这座城市里奋斗了四年,终于看到家人能拥有一个体面的居所,他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尽管他自己在公司附近租了公寓,但一个新家,终归是一个家庭稳固的根基,是他们这个家族崭新篇章的起点。
“阿默,你快过来看看,这个小区的园林设计多气派。”母亲刘淑琴难得主动地挽住他的臂弯,指向花园中央那座雕刻精美的欧式喷泉。
“这里有天幕泳池,有私人健身会所,还有给老人家准备的棋牌活动中心。你爷爷奶奶以后下楼就能找到伴儿,多好。”
爷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这辈子做梦都没有想到,老了还能在盛京住进这种电视里才有的高档小区。”
奶奶紧紧攥住陈默的手,满是感慨地说道:“还是我们家阿默有出息,工作好,收入稳定,每个月都往家里拿钱。不然你爸妈哪来这么大的底气,敢全款买下这么好的房子。”
这句话让陈默的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暖流。确实如此,他工作之后,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给家里转账一万元,四年下来也有将近五十万了。这笔钱,无疑为家里的购房计划提供了最坚实的支持。
“奶奶,这都是我作为儿子和孙子应该做的。”陈默小心地搀扶着奶奶,沿着平坦光洁的石板路缓缓前行,“只要你们以后能住得舒心,比什么都重要。”
弟弟陈凯像一只挣脱了束缚的鸟儿,在前面一路小跑,兴奋地回头大喊:“哥,你绝对猜不到我的工作室有多大!足足二十平米!我能把我的绿幕背景、导播台,还有我的手办收藏墙全部安排得明明白白!”
妹妹陈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口吻说:“我的画室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是朝南的,拥有最好的自然光。妈妈已经答应给我买一个超大的画板,还要定制一整面墙的颜料柜。”
听着弟弟妹妹热烈地讨论着各自房间的未来规划,陈默的心中也升腾起几分具体的期待。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出租的公寓里度过,但总归需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逢年过节回来,或者工作累了想要换个环境,也有一个可以安放身心的落脚之处。
“儿子啊。”父亲陈建军走到陈默身边,不轻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这套房子总算是彻底拿下了,咱们家的生活品质,算是完全提升了一个档次。你弟弟有了自己的独立工作室,不管是学业还是搞他的直播事业都有了坚实的保障;你妹妹也能安安心心地准备她的作品集,冲刺国外的名校了。”
陈默点点头,由衷地应声道:“爸,这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是啊,你看你弟弟现在都大三了,正是需要培养独立性和创造力的关键时期。你妹妹更是站在人生的重要十字路口上,绝对不能有半点疏忽和耽搁。”父亲说着,眼神里流露出对小儿女满溢的关爱与期许,那份情感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一家人谈笑风生地走向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售楼中心,准备办理最后的交房手续。
陈默凝望着家人们被兴奋和喜悦染红的脸庞,心情也随之变得格外轻快。虽然他常年在外独自打拼,但能看到家人如此发自内心的开心,他觉得这四年的辛苦与付出,全都是值得的。
售楼中心里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金钱和喜悦混合的味道,大多是前来领取新居钥匙的业主。陈默一家在队伍中段排着队,前面还有几户人家正在和物业经理办理交接。
“陈凯,你看墙上那个户型图。”母亲刘淑琴指着墙上悬挂的巨幅亚克力图纸,对弟弟说。
“咱们家是顶层A户型,你的工作室就是这个,还连着一个设备阳台,采光和通风都是顶级的配置。”
弟弟兴奋地凑过去,仔细研究着户型图的每一个细节:“妈,这个房间的布局简直太完美了,我能把直播区和休息区彻底分开,互不干扰!”
“萌萌,你的画室在这里。”母亲又指给妹妹看。
“虽然面积稍微小一些,但是是正朝南的,冬暖夏凉。而且紧挨着爸妈的房间,晚上你画画画得再晚,有什么事情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照应到。”
妹妹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嗯,这个安排非常理想。我创作的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这个位置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陈默听着家人的对话,心中的疑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渐渐扩散开来。听他们的描述,这套复式似乎只有四个卧室?爷爷奶奶一间,父母一间,弟弟一间,妹妹一间,那自己呢?
但他没有立刻发问,他想,或许是母亲还没来得及提到他的房间,又或者自己不小心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终于轮到了他们家。物业经理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妆容精致,举止干练,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
“是陈建军先生吧?”物业经理核对着手里的资料,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凯撒王宫8号楼顶层3201室,A户型,四室两厅三卫,购房时间是去年十二月,全款支付。请问您是来办理交房手续的吗?”
父亲挺直了腰板,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芒,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我们全家都过来了,一起见证这个时刻。”
物业经理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些:“那真是太好了,全家一起迎接新居,这是最有意义的时刻。”
她从一个精美的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文件,开始详细地介绍起来:“陈先生,您这套房子的产权面积是188.6平米,四个卧室的面积分别是主卧二十五平米,次卧十八平米,还有两个小卧室,一个是二十平米,一个是十五平米。三个卫生间,主卧套内一个,公共区域两个。”
陈默听着这些精确到小数点的数字,心里的疑云愈发浓重。四个房间,听起来确实足够宽敞,但究竟要如何分配给家里的六口人呢?
物业经理的声音还在继续:“根据您之前在业主信息表上填写的家庭成员情况,我们系统给出的建议是这样安排:带独立卫浴和衣帽间的主卧,给两位老人居住,既宽敞又方便起居;十八平米的次卧由您和夫人使用;二十平米的那个房间给小少爷作为工作室,空间足够他放置专业设备和进行创作;十五平米的朝南房间给小姐作为画室,虽然面积最小但采光是最好的,非常适合艺术创作。”
说着,她从一个天鹅绒的盒子里,取出了几把闪着金属光泽的崭新钥匙。
“一共是四把主钥匙,分别对应这四个房间。”
陈默彻底愣住了,大脑仿佛被瞬间抽空。四把钥匙?四个房间?
“请等一下。”他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声音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干涩。
“那,我住在哪里?”
物业经理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询问:“请问您是?”
母亲刘淑琴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她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哦,这是我们家老大,陈默。他在外面的科技公司上班,平时不怎么在家里住。”
物业经理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微笑着说:“哦,原来是这样。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四个房间刚好够您的家人居住。”
陈默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缺氧,血液冲上头顶。什么叫做刚好够住?什么叫做他平时不住家里?
“妈,难道我不算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发颤,每个字都像是在喉咙里滚过一圈砂砾。
母亲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与他对视,语气却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心寒的平淡:“阿默,你不是在外面有自己的住处吗?这房子总共就这么大,四个房间,爷爷奶奶一间,我和你爸一间,你弟弟妹妹一人一间,正好全部分完了。”
陈默的耳边开始响起一阵剧烈的嗡鸣。什么叫正好分完?
父亲陈建军的不耐烦已经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你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早就应该有独立生活的自觉了,总想着赖在家里像什么样子。再说,你一个月能回来住上几天?”
弟弟陈凯兴奋地插嘴道:“哥,你又不常住,我真的需要一个大房间来搞我的直播事业。我现在可是平台签约的大主播,设备和场地对我来说就是生产力。”
妹妹陈萌也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补充道:“哥哥,我马上就要申请国外的顶尖艺术学院了,学习状态和作品集是最重要的。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和独立的环境,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奶奶在一旁用一种劝解的语气小声地说:“阿默,你平时住在公司附近也挺方便的,上下班还近。偶尔回来一次,客厅的沙发又大又舒服,或者跟你弟弟挤一个晚上不也行嘛。”
爷爷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阿默,你是家里的老大,要懂事,要多为弟弟妹妹着想。他们现在都处在人生的关键时期,需要家里提供最好的条件来支持他们。”
陈默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里疯狂地回响,撞击着他的肋骨。
原来在他们所有人的心里,自己早就被排除在这个家的计算之外了。
这个家,六口人,四个房间,刚好够住。因为他,陈默,根本就不在那个需要被计算的名单之内。
03
物业经理或许是察觉到了气氛中那股无法忽视的诡异,连忙打着圆场说:“那个,陈先生,要不您先带家人上楼亲身感受一下房子?钥匙给您,可以先体验一下。”
父亲接过钥匙,脸上重新堆砌起笑容,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好的,谢谢你。走,我们都上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一家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电梯厅走去,陈默如同一个被抽去灵魂的木偶,麻木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弟弟兴奋地喊着:“我要第一个冲进我的新工作室!”
妹妹也雀跃地说:“我也要看看我的阳光画室到底有多棒!”
母亲笑着嗔怪道:“你们两个啊,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父亲则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应该兴奋,这是属于我们的新家。”
我们的新家。
陈默的嘴角无声地牵起一抹极度苦涩的笑。原来,他从来就不在这个“我们”的行列里。
电梯门平滑地打开,一家人走了进去。陈默下意识地缩在最角落的位置,看着家人们兴奋灿烂的笑脸,心里一阵阵地发冷,如同置身于寒冬的冰窖。
每个月一万元的转账,四年四十八万,换来的是什么?是“你不是在外面租房住吗”,是“四个房间刚好够住”,是“你又不常回来”。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为这个家添砖加瓦,在为这个家贡献自己最核心的力量。可是在家人的心里,他早就被隔离在一堵无形的墙之外了。
电-梯在32楼平稳地停下,陈默跟在家人身后走出电梯。走廊里铺着厚厚的暗红色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墙壁上挂着现代风格的抽象画,处处都透着低调的奢华。
父亲用钥匙打开了3201的房门,一股新房特有的、混合着油漆和木材的气息扑面而来。
“哇,好大啊!”妹妹陈萌第一个冲了进去,惊喜地在宽敞到可以奔跑的客厅里转了一圈。
“妈妈,这个客厅比样板间看起来还要气派得多!”
弟弟陈凯也激动地四处打量,用手抚摸着墙壁:“哥你看,这面天然大理石的电视背景墙也太酷了!”
爷爷奶奶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欣慰与满足。
奶奶喃喃自语地说:“这辈子真没想到,还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跟做梦一样。”
爷爷也连连点头:“是啊,又宽敞又亮堂,比那个老破小好上了一百倍不止。”
母亲兴奋地担当起解说员的角色:“你们看,客厅外面连着一个超大的观景露台,整个天河区的夜景都能尽收眼底。厨房也做成了开放式的,以后我做饭的时候也能和你们聊天了。”
父亲满意地环视一圈,用一种总结的口吻说:“不错,这笔钱花得物有所值。”
陈默独自一人站在玄关处,看着家人们欣喜若狂的样子,心情无比复杂。房子确实是顶级的豪宅,但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走,我们去看看各自的房间。”母亲招呼着大家。
“先看主卧,这间是留给爷爷奶奶的。”
一行人涌向最大的一间卧室。推开厚重的实木门,一个带独立卫生间和步入式衣帽间的主卧呈现在眼前,足有二十五平米,还有一个可以莳花弄草的独立小阳台。
“哎呀,这房间可真大!”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
“还有自己的卫生间,晚上起夜就太方便了!”
爷爷也表现出十分的满意:“这个小阳台好,以后我可以在这里晒晒太阳,看看报纸,养几盆花。”
母亲笑着说:“爸妈,你们住这里最合适不过了,宽敞,私密性也好。”
父亲补充道:“而且这间的隔音是最好的,能保证你们的休息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接着,一家人又去看了次卧。十八平米,同样朝南,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洒满整个房间的木地板。
“这间就是我和你妈的房间了。”父亲的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满意。
“大小正合适,还带一个嵌入式的巨大衣柜。”
母亲也点点头:“嗯,这样很好。离爸妈房间近,晚上有什么事情也方便照应。”
然后是弟弟的工作室。二十平米,虽然不是最大的,但对于一个还在上学的大学生来说,已经堪称奢侈。
弟弟陈凯兴奋地冲了进去,张开双臂在房间中央旋转:“太棒了!这里放我的导播台,那边放我的直播设备,靠窗的位置还能放一个懒人沙发!”
他在房间里来回比划着,规划着自己的未来:“这里要装两个高清摄像头,那边墙上要挂满我的限量版手办!完美!”
母亲笑着摇摇头,语气里却满是宠溺:“你这孩子,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弟弟理直气壮地反驳:“妈,这可是我的事业!我需要一个更好的电脑桌,还有最新的曲面显示器。”
父亲大手一挥,极其豪爽地说道:“没问题,等搬家安顿好了就给你全部配齐,要最好的。”
最后轮到妹妹的画室。十五平米,是最小的一间,但因为朝南,是整个屋子里最温暖明亮的角落。
妹妹显得很满意,她轻轻推开窗,感受着和煦的春风:“虽然小了一点,但是阳光这么好,在这里画画,灵感都会变多。”
她也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规划起来:“这里放我的画板,靠墙做一整面颜料柜,放一张小床用来休息就足够了。”
母亲疼爱地摸着她的头说:“萌萌,等你拿到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妈妈就找最好的设计师把你的画室重新装修一遍,全部按照你最喜欢的风格来。”
妹妹开心地抱住母亲的胳膊,撒娇道:“谢谢妈妈,妈妈最好了!”
陈默一直像个幽灵一样,站在各个房间的门口,看着弟弟妹妹兴高采烈地规划着自己的未来,心里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五味杂陈。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每个人都在兴致勃勃地描绘着新生活的宏伟蓝图,只有他,像一个格格不入的观众,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好了,房间都参观完了。”父亲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我们现在坐下来,商量一下具体的搬家事宜。”
一家人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坐下,开始热烈地讨论着搬家的详细计划。
母亲率先开口:“老房子里的东西要好好整理一下,有用的就带过来,没用的就直接处理掉,不要占地方。”
爷爷说:“我和你奶奶没什么东西,就是一些换洗衣物和几本老相册。”
奶奶也点头:“对,咱们要轻装上阵,新家要有新气象。”
弟弟立刻举手发言:“我的所有直播设备都要带过来,还有我那些绝版的模型手办,一个都不能少!”
妹妹则说:“我的画具和所有的参考书必须全部带过来,其他的衣服什么的可以重新买。”
母亲开始分配任务:“建军,你负责联系一家最靠谱的搬家公司。阿凯,你回学校前把自己房间的东西打包好。萌萌也是,把你确定要带的东西列一个详细的清单出来。”
陈默听着家人们热火朝天的讨论,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局外人。他终于忍不住,冷不丁地开口问道:“我的东西怎么办?”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
母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你的东西?哦,你是说老房子里你那个房间里的书和衣服?”
陈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对,还有我的书桌,我的书柜,还有一些我上学时候留下的纪念品。”
母亲的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阿默,新房子里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放这些东西啊。”
奶奶在一旁小声地嘀咕道:“阿默那些书,又多又重,死沉死沉的,特别占地方。新房子这么金贵,可不能乱堆东西。”
爷爷也附和道:“是啊,那些旧书留着也没什么用,又不值钱,都是些过时的东西了。”
弟弟则直接开口,眼睛放光:“哥,你那张纯实木的书桌能不能给我?我正好缺一张大桌子放我的设备。”
妹妹也紧跟着说:“哥哥,你的那个大书柜可以给我吗?我的画册和参考书实在太多了,正愁没地方放呢。”
陈默感觉胸口一阵发闷,像被一块巨石压住,他沉声说道:“那些是我的东西。”
母亲开始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劝说:“阿默,你看,你现在自己住在外面,那些东西放在你的出租公寓里也占地方。还不如留给弟弟妹妹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你说对不对?”
父亲的语气则变得严厉而不耐烦:“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再说了,那些东西早就过时了,你都工作了,还留着那些大学时候的课本做什么?”
陈默试图辩解:“不只是课本,还有我买的很多专业书籍,我的相册,还有我写的代码笔记。”
弟弟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哥,你都二十七了,还留着那些笔记?太幼稚了吧。”
妹妹也掩着嘴轻笑起来:“哥哥真是长不大,像个收藏家。”
奶奶说:“阿默,那些东西真的太占地方了。新房子要保持整洁,咱们要学会断舍离,扔掉旧的才能迎接新的。”
母亲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她自认为完美的“解决方案”:“这样吧,你挑几件对你来说特别重要的带走,剩下的就处理掉吧。反正你也不在家里住,留着也是积灰,浪费空间。”
陈默看着家人们那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心里的怒火正在一点一点地积聚,即将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的书桌,那张陪伴了他整个大学四年奋斗时光的书桌,弟弟一句话就想据为己有。
他的书柜,那个装满了他从学生时代到工作后所有精神食粮的书柜,妹妹张口就要拿走。
他的书,他的笔记,他成长道路上所有的印记,在家人的眼中,都成了“占地方的破烂”。
“我不同意。”陈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有些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些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不同意把它们给任何人。”
04
父亲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气?都是一家人,他们用一下又怎么了?”
母亲也跟着附和,语气中带着责备:“阿默,你弟弟妹妹都还在上学,他们比你更需要这些东西。你已经工作了,应该懂事一点,多谦让一下他们。”
弟弟不高兴地嚷嚷起来:“哥,你反正也用不着,给我用一下有什么关系?太自私了。”
妹妹也嘟起了嘴,用一种委屈的腔调说:“哥哥真小气,不就是一个破书柜吗?我以为你最疼我了。”
陈默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强盗逻辑逼疯了。不就是一个书柜?不就是一张桌子?那是他大学四年的青春回忆,是他奋斗过的痕迹,在家人的眼里却成了可以随意丢弃和分配的物品。
“我说了,我不同意。”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
“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父亲彻底被激怒了,他站起身,指着陈默的鼻子:“重要什么?都是些没用的破烂!你现在住的那个小公寓,能放得下这些东西吗?”
母亲也说:“阿默,你不要这么固执。家里的空间是有限的,我们必须进行最合理的规划和利用。”
奶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失望:“阿默啊,你这孩子怎么出去工作几年,变得这么爱计较了?一点都不大方。”
爷爷也摇着头,下了最后的结论:“是啊,一家人之间,不要分得那么清楚。心胸太狭隘了。”
陈默迎着家人们或责备或失望的眼神,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直至冰封。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征求他的意见,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在他们眼里,他的所有物可以被随意处置,他的个人意志可以被轻易否决。
因为,他不是这个新家的一员。
他只是一个住在外面的“亲戚”,一个每月按时上交生活费的“提款机”,一个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想起来的“工具人”。
搬家的那天,陈默特意向公司请了一天假,赶回来帮忙。尽管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但毕竟是家庭大事,他觉得自己不能缺席。
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老旧小区的楼下,几个穿着工服的师傅已经开始忙碌地往车上搬运大件物品。陈默和父亲、弟弟一起,开始将家里打包好的箱子往下搬。
这套老房子住了将近二十年,积攒下来的东西多得惊人。衣柜里的四季衣物,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客厅里的老旧电器,都需要仔细地进行分类。
母亲站在客厅中央,像个指挥官一样发号施令:“这个要,那个不要。这个搬到新家去,那个直接扔到楼下垃圾站。”
奶奶对每一样旧物都充满了感情,舍不得扔掉,总想把所有东西都带走:“这个还能用呢,那个也还好好的。”
母亲耐着性子劝说:“妈,新家的地方金贵,咱们要精简一些。再说,这些都是老东西了,到了新家我们再买全新的。”
陈默正吃力地搬着一个沉重的书箱往楼下走,弟弟跟在他身后,两手空空。
弟弟好奇地问:“哥,这箱子怎么这么重,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陈默闷声回答:“我的书。”
弟弟撇了撇嘴,不屑地说:“这么多书,你都看得过来吗?现在谁还看纸质书。”
陈默没有回答。这些书陪伴了他整个青春岁月,每一本都承载着一段独一无二的回忆。文学、哲学、计算机专业书籍,还有他省吃俭用买来的原版杂志。他一本也舍不得扔。
把书箱小心地放到搬家公司的货车上,陈默转身回到楼上,准备继续搬运。
就在这时,他看到弟弟正在他的房间里,试图用螺丝刀拆解他的书桌。
“你在干什么?”陈默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声音冰冷。
弟弟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毫无愧色:“搬我的新书桌啊。”
陈默一把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的书桌。”
弟弟顿时不高兴了,甩开他的手:“哥,妈已经答应把这张桌子给我了。你反正也用不上,别这么小气。”
母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高声说:“阿默,你别跟你弟弟闹了,就让他用吧。反正你也不需要了。”
陈默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指着那张书桌,眼睛有些发红:“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需要?我什么时候同意过要给他?”
父亲正好搬着一个整理箱经过,听到他们的争吵声,极不耐烦地呵斥道:“又在吵什么?都是一家人,为了一张破桌子有什么好争的?丢不丢人!”
陈默指着那张书桌,声音嘶哑:“这不是一张破桌子!这是我大学时省吃俭用买的,我在这上面写过无数代码,看过无数本书!”
弟弟不服气地反驳:“那又怎么样?你现在已经不用了。我现在正需要一张好桌子来搞我的事业。”
就在这时,妹妹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怀里赫然抱着陈默收藏的一套精装版《人工智能核心理论》。
“哥哥,这些书我能拿走吗?看起来好像挺有用的,可以垫画板。”
陈默定睛一看,那正是他大学时花了几个月生活费才凑齐的一套书,一共二十多本,是他书架上最珍贵的收藏。
“不能!”他几步冲过去,动作有些粗暴地将书从妹妹怀里夺了回来。
“这些书谁都不能动!”
妹妹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眶瞬间就红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委屈地喊道:“哥哥,你居然凶我!”
母亲立刻像护崽的母鸡一样跑过来,将妹妹搂在怀里安抚:“萌萌不哭,哥哥不是故意的。”
然后她转过头,用一种极度责备的眼神看着陈默:“阿默,你看你,怎么能把妹妹吓哭呢?不就是几本书吗,至于吗?”
陈默紧紧抱着那套书,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军奋战的小丑,在全世界的面前表演着一出无人喝彩的独角戏:“不就是几本书?你知道我为了买这套书吃了多久的泡面吗?”
父亲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鄙夷:“几百块钱很多吗?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为了这点钱跟自己家人计较,你丢不丢人?”
奶奶也走过来说:“阿默啊,你妹妹马上就要申请学校了,压力很大,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爷爷也点头:“是啊,你都工作了,这些书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
陈默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用不着?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理所应当要让步?
“我就是用得着!我就是不想给!”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吼。
“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我有权利决定它们的去留!”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母亲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浓重的失望:“阿默,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么自私,这么不懂事?”
父亲的脸色铁青,冷冷地说道:“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今天来跟家里人斤斤计较的?”
弟弟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张破桌子吗,我自己买新的就是了,好像谁稀罕一样。”
妹妹则在母亲怀里抽抽搭搭地说:“哥哥再也不疼我了,连几本书都舍不得给我看。”
奶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阿默啊,你这样真的让奶奶很伤心。”
爷爷摇着头,下了结论:“这孩子,在外面待了几年,心都变野了,一点亲情都不讲了。”
陈默看着家人们失望和谴责的眼神,心里五味杂陈。他错了吗?他只是想捍卫属于自己的东西,这难道也错了吗?
但是,看着妹妹哭红的眼睛,看着奶奶伤心的表情,他又开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或许,他真的表现得太自私了?
或许,他真的应该更“懂事”一点?
“算了。”他终于松开了手,将怀里的书放回了桌上,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你们想要,就都拿去吧。”
弟弟立刻高兴地喊道:“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妹妹也瞬间破涕为笑:“谢谢哥哥!”
母亲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下来:“这才像话,这才是我们的好儿子。”
然而,陈默的心里却比刚才更加难受了。他做出了妥协,他选择了让步,但他没有感受到丝毫的轻松与快乐,只有无尽的压抑和委屈,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搬家在一种诡异的和谐气氛中继续进行。陈默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机械地搬运着一件件物品,心情也随之越来越沉重。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书桌被弟弟贴上“陈凯专用”的标签,看着自己的书柜被妹妹塞满了各种画具和颜料,看着自己珍藏的书籍被他们随意地瓜分,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存在过的痕迹,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抹去。
中午时分,一家人在新房子的客厅里吃着外卖送来的盒饭。大家围坐在地上,兴高采烈地聊着天,规划着美好的未来。
弟弟兴奋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我的导播台就放在靠窗的位置,直播设备放在另一边,这样事业和生活两不误。”
妹妹也开心地说:“我要把那个大书柜放在床头,这样我晚上躺在床上也能随手拿到想看的画册。”
父母亲则满脸笑容地听着,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
陈默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没有人询问他的感受,也没有人关心他的想法。在这场热闹的家庭聚会中,他仿佛是一个透明人。
吃完饭,大家又开始忙碌地将各自的东西归置到各自的房间里。
陈默看着弟弟妹妹在新房间里忙进忙出的身影,心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
他想上前帮忙,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帮些什么。这里没有他的房间,没有他的位置,他无处可去。
下午的时候,妹妹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兴奋地提议:“妈妈,我们来拍一张合影吧!纪念我们搬进新家的第一天!”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全家的一致赞同。
母亲拿出手机,开始熟练地安排站位:“来来来,爷爷奶奶坐中间的沙发上,我和你爸站后面,阿凯和萌萌站两边。”
陈默下意识地站起身,准备走过去加入他们。
妹妹却在这时皱着眉头对他喊道:“哥,你站远一点,你挡着我们拍全家福了。”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陈默的心上。
别挡着我们拍全家福。
我们。
原来,他真的不属于这个“我们”。
陈默僵硬地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家人们摆好了姿势,对着镜头露出了灿烂幸福的笑容。
母亲按下了快门,一连拍了好几张。
“好了好了,拍得很完美!”母亲满意地欣赏着手机里的照片。
“这是我们在新家的第一张合影,真有纪念意义!”
陈默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照片里的五个人,其乐融融,唯独没有他的身影。
他在这个家里,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外人。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留在了新房子里,体验在新家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只有陈默,拖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身体,独自回到了他那间冷清的出租公寓。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想了很久很久。
也许,他是时候该彻底离开了。
既然在家人的心里,他早已是一个外人,那又何必再继续留下来自欺欺人呢?
05
第八天的清晨,陈默像往常一样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工作,吃饭,睡觉,简单而平静。
他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应该永远这样下去。既然那个家已经不需要他,那他也不再需要那个家。
他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看时间。
当他长按开机键,屏幕亮起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未接来电和消息的通知:186个未接电话,648条未读消息。
这些疯狂的红色数字,像一盆冰水,从他的头顶浇下,让他浑身冰冷。
可当他看清最新一条消息的内容时,他的手开始止不住地发抖,手机“啪”的一声从手中滑落,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颤抖着手指,捡起屏幕已经摔裂的手机,点开了那条语音信息。
来源:聪明高山S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