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说起来,民国那会儿,北京街头巷尾茶摊上的说书人,总爱拿两个人做引子:一个是躲在深宫里的慈禧,另一个,就是闹花楼、走四方、名动三城的赛金花。一个被骂是误国妖后,一个却成了百姓口中的“九天娘娘”。怪就怪在,这两位都是女流之辈,一个权柄滔天,一个妙手生花,却都在风雨
说起来,民国那会儿,北京街头巷尾茶摊上的说书人,总爱拿两个人做引子:一个是躲在深宫里的慈禧,另一个,就是闹花楼、走四方、名动三城的赛金花。一个被骂是误国妖后,一个却成了百姓口中的“九天娘娘”。怪就怪在,这两位都是女流之辈,一个权柄滔天,一个妙手生花,却都在风雨飘摇的旧中国攒出了名字和故事。有时候我还真琢磨:到底是谁有本事,能混成这样让人又恨又敬的活宝?说到底,命运真不讲理。
夜里的北京,总归闹中带着静。花窗内头月色薄,水烟壶吱呀地响。赛金花正坐在过了年头的湘妃竹椅上,手腕儿一抬,热气跟着纤细的指节绕出来。她本想歇口气,谁成想,盛老板的家人来报——“今天,盛老板另有杂事,怕是来不了了。”潮湿的夜风从窗缝里吹进来,赛金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算哪门子的“杂事”?八成是哪个新来的小姑娘更得盛爷的欢心,她这点子门道,见得多了。
像京城这些年头里新鲜的事,什么都有,可再新鲜,也难敌岁月催人老。她靠在铜镜前,用手指细细描着眼角,那里无声生出了两道细细的弯纹。脸是白净的,可比起那些刚过十五的小姑娘,说到底还是差了许多。她吐出一口轻烟,心里自嘲地想,三十五的年纪,即便容貌再盛,也难逃渐渐褪色的命。这样的人生,谁不心酸?
可再往前翻些年头,赛金花却是江南一带最亮的花朵。那时候家里做布匹生意,起初也是安稳日子,后来大人失了本钱,家败如山倒。这种景况,不少苏州人家都遇上过。眼看世道艰难,家里饭都难下锅,花船成了出路。船上的人里,认识她的多半记得她出落得极好,眉眼带水,身段又柔软。彩灯映照下,多少爷们心里都知:这姑娘日后要出风头。
谁成想一只小花船竟载进另一个世界。有人说她是英顺和二爷的徒弟,其实不过是老鸨有门路,把她们几个姑娘“捧”去会京里来的大人物罢了。当时京城的郑大人想要几位唱曲作陪,赛金花和另外两个姑娘就算是被点名的。可真正让她身世逆转的,还不是谁家郑老爷,而是隔了不久就进了洪钧的府里。
那个时代的达官,大多见惯温柔乡。偏偏洪钧与众不同,学问通天不说,性子也较旁人安静。赛金花初进门时,不过十五岁,见他时还带着几分稚气。洪大人倒是第一眼瞧中了她,觉得这姑娘比别家花楼的女孩多几分沉静、少几分讨好。他没让她陪大宴,反倒每日唤她坐下说话、听书,偶尔写字。赛金花总笑,说自己这辈子头一回见有人喜欢讲西洋事、热气球和洋火的。她心里明白,这算是命吧。
做了三姨太,日子算是头一回清静。可天不随人愿,没几年,洪家老爷就接到调令,要去东海小国任领事。家里的大夫人自命正统,死活不肯跟着去:“听说洋人节气怪,进门只认金发女人。”洪大人一边笑,一边无奈,只好带着赛金花出洋。洪钧给她配了个英国讲德语的女仆,教她说话、穿衣、吃饭。赛金花学得快,很快能用洋文嘴皮子应付来客。
日子在柏林过得倒也别样。那会儿赛金花还年轻,懂得在宴会间穿梭、逗趣。洪大人带她进过凯撒的宫廷,陪着德国的贵妇喝茶、看歌剧,场面新鲜又尴尬。席间一回,有位贵族太太醉倒,赛金花本能上前,轻声安慰了她几句,还用扇子帮忙扇风。宾客们见她懂事又体贴,都暗暗称奇。那时,人称她“远东花魁”,虽出身不高,但没人当面露出不敬。
洪钧归国后去世,赛金花却像被遗弃的鸟,连夜雀巢都留不住。听说洪家的大夫人拢着几个管事,提出家规:“再怎样,三姨太终是出自烟花地,不能长留。”洪大人在时人人阿谀,等他走了,都翻了脸。赛金花没再争,收拾些许首饰,落得只带两个旧日秀女,黯然去上海重起炉灶。
上海十里洋场,风气比苏州开放。赛金花的名头带着“状元夫人”,可惜同行艳压千人都觊觎她的客人。有人请她舞会,也有人请她画扇,还有个姓蒋的阔少专门请她教英语,自己则偷偷写诗塞在她的门缝里风花雪月。至于钱,那时真是赚得盆满钵满,就连德籍茶商一进门都要先学几句吴侬软语讨她欢心。
洪家眼见她风生水起,却以“败坏门风”为由串通上海官府,把她排挤得没处容身。无奈,赛金花又带着两个贴身丫头辗转到了天津。天津码头新贵们多,一时间她的“金花寓所”风头无两。老板们开局打牌、品茶、唱曲,到了夜里,累了还有玫瑰花糕暖肚。说白了,她不仅是花魁,更像针线妇,照应每个人的习性,谁闹矛盾了她三言两语就劝开。
那阵子正是新官元宝王紫祥来天津,滦河码头夜宴不断。赛金花总会见缝插针地筹办慈善义演,给码头苦力送去剩余的饭菜和衣物。这举动没多少客人放在心上,倒是小厮们翻墙去偷看她送包子的样子,说“二爷一点不拿乔,过节还发鞋垫子。”
也是天津结交的人脉帮了她日后大忙——有一回,她遇到刚升任兵部侍郎的左春甫,左大人见她能言善道,便请她回北京。“二爷,你若在津门终归是寄人篱下,不如下京里,我还能帮你照应着。”于是,赛金花又拉着行李到了北平,在西单盘下院子专做“书寓”。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正赶上庚子事变。八国联军进城,满城风声鹤唳。最誓死护主的太监都逃光,只剩下百姓空守孤城。那几日,赛金花关了门,装病自闭。外头乱作一团,传说有法国兵把小尼姑抢走,俄国兵钻进柴火房放火。赛金花在胡同深处用德语拦住冲进来抢劫的士兵,威胁他们“若动我一根毫毛,回头让你们长官亲自算账”。兵头愣了愣,还真不敢再乱闹。
之后,她托人悄悄找到了魏里根(当时的德国副统帅,曾受她和洪钧款待)。两人半夜里在她的小院密谈,魏里根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我手底的兵收敛,不敢再乱来。”赛金花将自己卖艺积攒下的金器首饰送出去,换一点“护身符”,再三安抚周围老百姓。有老婆子后来还说,她那天亲自搀扶一个被打伤的菜农,差点哭成泪人。
就有人说,这赛二爷到底不是等闲之辈,虽是风尘出身,也甘愿豁出一条命救百姓。于是,北京流传下“九天娘娘”的名号,小摊贩集资送了一面刺着金线的锦旗送到她门口,胡同口还有小孩学着她的口音喊:“二爷在,咱就有盼头。”
人情最经不起计算。风暴过去,赛金花的风光也就渐渐褪去了。她身边曾经围绕的“朋友”,如今见她落魄,只当她是“昨日黄花”。经历过好几任婚姻,最终依旧孑然一身。瘦小的赛金花,和顾妈妈住在胡同深处,有时靠着装神弄鬼、替人祈福骗些茶钱,才得以果腹。
她自编一套“狐仙转世”的传说,说自己早年受狐仙点化,才有那一番曲折人生。京城的太太们年老憔悴,纷纷跑来找她做法。家长里短,杯水车薪。有人听她安慰几句,“只要你心正,那狐狸精自然敌不过的。”结果回去果然老爷收敛了好些,她就多了口饭吃。
日子一天天难下去,到六十六岁那年,赛金花走了。人走之后,胡同口的百姓才缓过劲来,自发捐钱给她下葬。那些年北京贫民的心里都记得,这个女人曾在刀尖上护住了他们一部分安宁。
她究竟是福星,还是无奈中的苦命人?谁说得准。或许正如她自己说的:“救人救己,随风飘摇罢了。”皇城根下,石碑上的名字淡了,人却没有真忘。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向前。你说这世道荒唐不荒唐?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