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值,刚好能盖过厨房里洗碗的水声,也盖过我和老伴之间那片沉闷的空气。这是我,林卫国,六十岁生日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我觉得自己像个陀螺,被抽了半辈子,终于要停下来了,却发现自己早已晕头转向,找不到重心。老伴淑琴端着一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值,刚好能盖过厨房里洗碗的水声,也盖过我和老伴之间那片沉闷的空气。这是我,林卫国,六十岁生日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我觉得自己像个陀螺,被抽了半辈子,终于要停下来了,却发现自己早已晕头转向,找不到重心。老伴淑琴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出来,没看我,径直放在茶几上,又默默走开了。
我盯着电视里吵吵闹闹的综艺节目,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眼角的余光里,书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我清了清嗓子,对着那条门缝喊:“小凡,出来吃点水果。”
没人应。
我又提高了一点音量:“林凡!”
还是没动静。淑琴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块抹布,一遍遍地擦着已经很干净的餐桌,低声说:“你喊什么,他听得见。”她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就像这屋里的空气一样,不冷不热,只是缺氧。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这个家,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辛辛苦苦一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想让他们娘俩过上好日子,想在我六十大寿的时候,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告诉所有人,我林卫国这辈子,没白活。
可他们不懂。
我关掉电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淑琴擦桌子的摩擦声,一下,又一下,像砂纸磨在我的心上。我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推开了门。
儿子林凡正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屏幕上全是些我看不懂的曲线和代码。我一把摘下他的耳机。
“爸,你干嘛?”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我,眼神里满是责备。
“我叫你吃水果,听不见?”
“我在忙。”他指了指屏幕,“爸,我跟你说个事,你那个六十大寿的宴会,能不能……”
“不能。”我打断他,斩钉截铁。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这几天,他们娘俩一唱一和,变着法儿地劝我取消酒店的寿宴,说一家人在家吃个饭就行了。
“爸,现在谁还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花好几万,请一堆不熟的人来吃顿饭,有意思吗?”林凡皱着眉,那表情简直跟我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意思。怎么没意思?”我瞪着他,“我林卫国辛苦一辈子,办个体面的寿宴怎么了?我丢你的人了?”
“不是丢人,是没必要。那钱干点什么不好?”
“我自己的钱,我乐意!”我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你翅膀硬了,教训起你老子来了?你现在吃的穿的住的,哪样不是我挣来的?我花点钱,你都看不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我指着他,“你跟你妈一样,就见不得我花钱!我告诉你们,这寿宴,我办定了!你们爱来不来!”
说完,我“砰”地一声甩上书房的门,巨大的声响在客厅里回荡。淑琴擦桌子的动作停了,她站在那里,背对着我,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我气冲冲地走回沙发坐下,胸口堵得慌。我拿起一个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又冷又硬,一点味道都没有。我瞥了一眼电视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那里锁着我们家所有的证件,房产证,我的退休证,还有一本落了灰的相册。那相册里,有我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有淑琴扎着两个辫子的笑脸,有林凡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脸。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但好像又什么都有。
我烦躁地换着台,心里那股无名火怎么也压不下去。我知道淑琴在生气,她生气的时候从不吵闹,只会沉默。这种沉默比任何争吵都让我难受。她会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把我的衣服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然后用这种极致的安静来惩罚我。
“卫国,”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心里一咯噔。最近我确实时常感到头晕,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但我不能承认。在这个家,我必须是顶梁柱,是山,山怎么能有事?
“没有。好得很。”我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一根针,扎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我知道,她其实是担心的。但我拉不下这个脸。
我嘴硬道:“等我退休了,咱们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要去哪儿?要做什么?我好像从来没想过。我的一生都在为这个家奔波,像一架永不停歇的机器,现在突然要我停下来,我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夜深了,林凡还在书房没出来。淑琴回了卧室。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电视屏幕映出我花白的头发和疲惫的脸。
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天花板和地板在我眼前开始旋转。我下意识地扶住沙发扶手,指尖冰凉。我闭上眼睛,努力想让这阵眩晕过去。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儿子那句“没必要”和淑琴那声无言的叹息。
我林卫国,真的错了吗?我用半生血汗换来的这一切,在他们眼里,竟然只是“虚头巴脑”和“没必要”?
眩晕感慢慢退去,我浑身都是冷汗。我慢慢睁开眼,看着这个被我一手打造的家,漂亮、宽敞,却冷得像个冰窖。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一个老战友的儿子打来的。电话那头,他声音哽咽,说他爸昨天晚上突发心梗,人没了。
挂了电话,我半天没动。老战友比我还小两岁,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喝酒,他还拍着胸脯说自己身体好得很,能再干二十年。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我明天就倒下了,我给这个家留下了什么?一堆存款?一套房子?还是……无尽的沉默和争吵?
我的六十大寿,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体面吗?还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我没有白活?可如果连我最亲的家人都无法理解,这种证明又有什么意义?
我突然很想跟淑琴和林凡谈谈。不是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式的口气,而是真正地坐下来,听听他们的想法。
我走到书房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拧动。我怕,我怕推开门,看到的还是儿子那张写满不解和抗拒的脸。我怕我说出的话,再次变成伤人的利器。
我,林-卫-国,在单位是说一不二的领导,在外面是朋友眼中仗义豪爽的大哥,怎么回了家,连一句软话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医院体检中心打来的,通知我去拿体检报告。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那个我一直刻意忽略的眩晕,像一个潜伏的恶魔,终于要露出它的獠牙了。
第一章 裂痕
我攥着手机,手心全是汗。电话里那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很公式化:“林卫国先生吗?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有些指标异常,建议您尽快来医院,让医生给您解读一下。”
“异常?”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发干,“有多异常?”
“电话里不方便透露具体情况,您还是亲自来一趟吧。”对方说完就挂了。
我呆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嗡”的一声。我这一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副身体。年轻时在部队,我是全团的标兵;后来转业到工厂,我也是出了名的“铁人”。我从没想过,“异常”这两个字会跟我扯上关系。
淑琴从卧室出来,看到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没事,单位的。”
我说谎了。我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自己那“顶梁柱”的形象有丝毫动摇。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报喜不报忧,所有的事情自己扛。我以为这是男人的担当,却不知道,这种“担当”正在我们之间砌起一堵无形的墙。
“哦。”淑琴没再追问,转身去阳台收衣服。她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单薄。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我们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我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不知道她最想去哪里旅游,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在深夜里悄悄叹气。
我只知道,我要给她最好的生活。所以,我拼命工作,拼命赚钱。我给她买名牌包,买金银首饰,我觉得这就是爱。可她收到这些礼物时,脸上总是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那不是纯粹的喜悦。
林凡从书房出来了,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熬了一夜。他看到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决定去医院。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换了衣服,悄悄出了门。
医院里永远是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夹杂着人们的焦虑和不安。我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等待叫号,心里七上八下的。周围的人,有的愁眉苦脸,有的低声啜泣,有的麻木地看着天花板。我突然觉得,生命是如此脆弱。
“林卫国!”
我一个激灵,站起身,走进了诊室。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表情严肃。他推了推眼镜,看着我的报告,眉头紧锁。
“高血压三级,很高危。血糖也临界了。还有,你的颈动脉有斑块,虽然还不严重,但必须引起重视。”医生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老林,你不能再这么拼了。再不注意,中风的风险很高。”
中风。
这两个字像两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我脑海里闪过邻居家老王的樣子,中风后半身不遂,说话都说不清楚,整天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
我也会变成那样吗?
“医生,那……那要怎么办?”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先吃药控制血压。然后,改变生活方式。戒烟戒酒,低盐低油,多运动,最重要的是,保持情绪稳定,别总生气着急。”医生给我开了一堆药,又叮嘱了半天。
我拿着一大包药走出医院,感觉脚下像踩着棉花。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天,现在,天要塌了。
回到家,淑琴和林凡都不在。桌上留了张纸条,是淑琴的字迹:“我去你王阿姨家了。午饭在锅里,自己热一下。”
我看着那张纸条,心里五味杂陈。我病了,可我最亲的人,一个都不知道。这是我自找的。
我没有动锅里的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我把那包药藏进了我床头柜最里面的角落,然后把自己摔在床上。我想了很多,想到了我那个从未实现的承诺——等我退休了,就带淑琴去她念叨了半辈子的西湖看看。想到了林凡小时候,我答应陪他去放风筝,结果因为单位临时有事,让他一个人在风中等了两个小时。
我这一辈子,到底在忙些什么?我挣来了金钱,赢得了地位,却好像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傍晚,淑琴回来了,手里提着菜。林凡也回来了,脸上的疲惫一览无余。我们三个人坐在餐桌上,默默地吃着饭,谁也不说话。
电视机的音量依然是35,但今天,我却觉得那声音格外刺耳。
“爸,”林凡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的工作室,已经注册好了。”
我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我辞职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我真的不想再过那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了。我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我预想过他会这么说,但当他真的说出口时,我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我脑子里瞬间响起了医生的话:“保持情绪稳定,别总生气着急。”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怒火。我想对他说教,想骂他不知天高地厚,想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但我不能。
我看着他,这个我已经快要不认识的儿子,他不再是那个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小屁孩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梦想,哪怕那个梦想在我看来是那么不切实际。
“你……想好了?”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想好了。”
“钱够吗?”
林凡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他摇摇头:“前期投入把我的积蓄都花光了。不过没事,我可以……”
“我给你五十万。”我说。
这不是支持,这是控制。我潜意识里还是认为,钱能解决一切。只要他拿了我的钱,他就得听我的。这是我作为父亲的权威,也是我作为男人的可悲。
林凡的脸瞬间涨红了。“我不要你的钱!”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爸,你为什么总觉得什么事都能用钱来解决?我想要的不是你的钱,是你的理解!哪怕你说一句‘儿子,你大胆去试,失败了没关系,家里有我’,都比给我五十万强!”
“我给你钱,不就是支持你吗?”我也火了,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太阳穴突突地跳,“你以为创业是过家家?没有钱,你寸步难行!我这是在帮你,你懂不懂!”
“你不懂!”林凡站了起来,眼睛红了,“你从来都不懂我想要什么!就像你不知道我妈其实不喜欢那个你花大价钱买的包,她更想要的,是你能陪她去楼下公园散散步!”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够了!”淑琴突然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这是她第一次在我们父子争吵时发火,“都少说两句!这饭还吃不吃了?”
她站起身,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疲惫。“卫国,你真的病了。你的病,不在身上,在心里。”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我愣在原地,林凡也愣住了。淑琴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一直以来用来自我麻痹的伪装。
是啊,我病了。我得了一种叫“自以为是”的病。我以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其实我只是满足了我自己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和控制欲。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悄悄拿出藏在床头柜里的药,第一次,我没有就着水,而是干咽了下去。药片很苦,一直苦到心里。
我开始反思,如果我的人生只剩下最后一段路,我该怎么走?是继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众叛亲离?还是试着去敲开那两扇紧闭的心门?
第二天一早,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取消了酒店的寿宴,把定金退了回来。然后,我走进书房,第一次,不是为了教训儿子,而是想真正地了解他。
书房里没人,林凡已经去他的工作室了。桌上放着一份商业计划书,写得很详细,很认真。我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商业模式,但我能看懂他字里行-间的那份热情和梦想。
在计划书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行小字:献给我最爱的父母,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你们的骄傲。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第二章 无声的关怀
取消寿宴的决定在家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我只是在吃早饭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酒店那边我退了,六十岁,就不大办了。”
林凡惊讶地抬起头,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嚼。淑琴正在盛粥的手也停在半空中。他们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是难以置信。
“爸,你……”
“听医生的,少操心,保持情绪稳定。”我打断了林凡的话,故意说得云淡风轻。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因为吵架才妥协的,男人的面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淑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我碗里多加了一勺粥。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我“偷偷摸摸”的养生生活。我把药藏在我的公文包夹层里,每天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吃。我戒了烟,酒也只在应酬时抿一小口。我开始每天晚饭后出门散步,以前这个时间,我都是雷打不动地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
我的改变,淑琴都看在眼里。她依然话不多,但家里的饭菜明显清淡了许多,餐桌上多了很多蔬菜和粗粮。她会算好我散步回来的时间,给我泡上一杯温热的茶。我们之间,没有了剑拔弩张的争吵,但也没有温情脉脉的交流,就像两只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冬的刺猬,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既怕刺伤对方,又渴望着一丝温暖。
林凡的工作室开张了,在一个离家不远的创意园区。他早出晚归,比以前上班还要忙。我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有好几次,我散步都“不经意”地绕到了那个园区门口,隔着马路,看着那间小小的店铺里透出的灯光。我看到他忙着搬货,看到他和顾客交谈,看到他累得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我想过去帮他,哪怕是扫扫地,擦擦玻璃。但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开步。我的骄傲,我的固执,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我牢牢地困在原地。我怕他拒绝,怕他说“我不需要”,怕看到他那既疏离又倔强的眼神。
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支持”他。我让我以前的一个下属,假装成客户,去他店里订了一大笔单子。我知道这很拙劣,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那天晚上,林凡回来得特别晚,但精神却异常兴奋。
“爸,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接到一个大单!”他挥舞着手里的合同,脸上是久违的笑容,“五万块!这是我开业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
淑琴由衷地为他高兴:“太好了!儿子,你真棒!”
我假装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我既为他的开心而开心,又为自己的欺骗而感到羞愧。
“爸,我就知道我能行!”林凡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他渴望我的认可,我看得出来。
我张了张嘴,那句“好好干”就在嘴边,但说出口的却是:“别高兴得太早,把产品做好才是关键。别砸了自己招牌。”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林凡眼里的光,瞬间就暗了下去。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间。
客厅里又恢复了死寂。淑琴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也回房了。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头。林卫国啊林卫国,你这张嘴,怎么就说不出一句好话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林凡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他回家越来越晚,有时候干脆就不回来了。我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回来了?”和“嗯”。
而我和淑琴,则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沉默。
有一天,我教她用新买的智能手机。她对这些电子产品一向不感冒,学得很慢。
“这里,点这个付款码,让别人扫一下就行了。”我指着屏幕,有些不耐烦。
“哪个?这个绿的?”
“哎呀,不是!是这个!这么简单都不会!”我拔高了音量,无意识地流露出了烦躁。
淑琴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深深的疏离。她默默地把手机推到我面前,轻声说:“我老了,学不会了。你那个世界的东西,太复杂。”
我愣住了。她说的不是手机,是我的世界。那个由金钱、效率、命令构成的世界。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远到一个手机屏幕都无法跨越了。
扎心金句二:“我不是学不会,我是不想学你那个只有钱的世界。”
淑琴说完这句话,就起身去厨房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我想道歉,但“对不起”三个字像被胶水粘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那个“客户”的电话,也就是我以前的下属小王。
“林局,不好了,”小王的声音很焦急,“您儿子那批货,出问题了。有几个客户投诉说产品有瑕疵。”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找个靠谱的渠道吗?”
“渠道是靠谱的,但听说您儿子为了赶工期,自己换了一家便宜的原材料供应商……林局,这事儿可大可小,现在网上都传开了,说他是个骗子,用劣质材料……”
我挂了电话,感觉天旋地转。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太了解我儿子了,他跟我一样,又要强,又急于证明自己。
我冲进书房,打开电脑。果然,一个本地论坛上,一个帖子被顶得很高,标题是《曝光!XX创意园无良商家,以次充好!》。下面全是谩骂和声讨。
我能想象到林凡此刻正面临着怎样的压力。他一个人,要怎么去应对这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质疑?
我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我赶到林凡的工作室时,已经是深夜了。店里一片狼藉,几个被退回来的产品堆在地上,林凡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头,肩膀在微微颤抖。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我没有骂他,也没有安慰他。我只是静静地坐着。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睛通红,声音沙哑:“爸,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那是我三十年来,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和他交流。
“没搞砸。”我说,“谁做事还不犯点错?天塌不下来。”
他看着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爸,我对不起你……”他哽咽着说。
扎心金句三:“我辛辛苦苦一辈子,不是让你去开个破店的!”—— 这句话在我脑海里闪过,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我曾经用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他。而现在,我只想告诉他,那些都不重要。
“傻小子,”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感觉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热,“说什么对不起。有事,咱们一起扛。”
那天晚上,我们父子俩第一次聊了那么久。他跟我说了他的创业理念,他的困难,他的迷茫。我跟他讲了我年轻时犯过的错,走过的弯路。
我们没有聊钱,没有聊成功,我们只是像两个朋友一样,聊着彼此的人生。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一起把店里收拾干净。我看着他重新振作起来,开始联系客户,准备道歉和赔偿方案,眼神里恢复了光彩。我突然觉得,这五十万,花得值。不,是这次失败,来得值。它打碎了我儿子的急功近利,也打碎了我作为父亲的傲慢。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一开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淑琴正坐在餐桌旁等我,桌上摆着我最爱吃的热汤面。
“回来了?”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担忧。
“嗯。”
“快吃吧,都快凉了。”
我坐下来,拿起筷子。面条很暖,汤很鲜。我吃着吃着,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进碗里。
我明白了。这就是家。不是一个讲道理、分对错的地方,而是一个无论你多晚回家,总有人为你留着一盏灯,热着一碗饭的地方。
而我,差一点就亲手把它给毁了。
第三章 空巢
林凡的危机,在我们父子俩的共同努力下,慢慢解决了。我动用了一些我的人脉,帮他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也联系了媒体,做了一次诚恳的公开道歉。林凡自己也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召回了所有问题产品,并承诺双倍赔偿。
虽然工作室亏了一大笔钱,但他的诚信和担当,却意外地为他赢得了一些口碑。危机过后,生意竟然比以前还要好一些。
经过这件事,我和林凡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他不再刻意躲着我,偶尔还会主动跟我聊聊工作室的事情。我也不再对他横加指责,而是学着去倾听,去提一些建议。
我以为,家里的冰山正在慢慢融化。
但我错了。我和林凡之间的坚冰开始消融,我和淑琴之间的冰层,却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她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
以前,她虽然不跟我吵,但偶尔还会抱怨几句,念叨我几句。现在,她连念叨都省了。她每天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按时做饭,按时休息,像一个精准的机器人。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合租的陌生人。
我尝试着跟她交流。
“淑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公园走走?”
“我约了王姐去买菜。”
“淑琴,周末电影院上了个新片子,听说不错。”
“我累了,想在家歇着。”
她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拒绝我。她的拒绝很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我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
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改了,我真的在努力改变。我不再乱发脾气,我按时吃药,我关心儿子。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为什么她还是不满意?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了她和她妹妹的电话。我刚散步回来,走到门口,听到她在里面打电话,就没有立刻进去。
“姐,你跟姐夫到底怎么了?我看他最近变化挺大的啊。”是她妹妹的声音。
我听到淑琴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悲凉:“变化大?是啊,他不发火了,也不抽烟了。可那又怎么样呢?一头老虎,就算拔了牙,它还是老虎。他心里那股劲儿,从来就没变过。”
“怎么说?”
“他对我,对这个家,从来都不是爱,是责任,是任务。他觉得给我们吃好的穿好的,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现在对我好,就像保养一台旧机器,因为他老了,病了,需要这台机器继续运转下去。这跟爱,有关系吗?”
“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有我?”淑琴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他心里只有他自己!他的面子,他的权威,他的成功!我跟他过了三十多年,他从来没问过我一句‘你今天开心吗’。他只关心我‘饭做好了吗’‘衣服烫好了吗’。他取消寿宴,是因为他怕死。他关心儿子,是因为他怕儿子给他丢脸。他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他自己!”
我站在门外,如遭雷击。原来,在她心里,我是这样的人。我所有的改变,在她看来,都只是自私的、利己的表演。
我的心,一瞬间凉透了。我觉得委屈,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绝望。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半辈子,到头来,却落得这样一个评价。
我没有进去,而是转身下了楼。我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淑琴的话。
“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是这样吗?我扪心自问。我回想这几十年的点点滴滴。我确实很少关心她的情绪,我总觉得那些都是小事,是女人家家的矫情。我认为一个男人,只要把钱挣回家,就是最大的爱。
我好像真的错了。错得离谱。
扎心金句四:“家,原来不是房子,是那个总在唠叨的人。”—— 可现在,那个唠叨的人,连唠叨都懒得对我了。
那天晚上,我回去得很晚。推开门,家里黑着灯。淑琴已经睡了,给我留了盏昏黄的壁灯。我走到卧室门口,看到门上贴了张纸条。
“我明天回我妈那一趟,住几天。饭菜在冰箱里。”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商量,是通知。她要离开我。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淑琴已经走了。她的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柜里,她的水杯倒扣在桌子上。这个家里,所有她的痕迹都还在,但那份属于她的气息,却消失了。
房子,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我第一次感到,什么叫“空巢”。不是儿子长大了离家,而是那个陪伴了你半生的人,心不在了。
我试着给她打电话,她没接。发微信,她也没回。
我开始慌了。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家里乱转。我看到了她忘在沙发上的老花镜,看到了她织了一半的毛衣,看到了阳台上她种的花。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她的影子,可她就是不在。
我第一次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
林凡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爸,我妈呢?”
“回……回姥姥家了。”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们又吵架了?”他皱起了眉。
“没有。”
林凡看着我,叹了口气:“爸,你知道妈为什么走吗?”
我没说话。
“她觉得,你从来没把她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对待。”林凡说,“在你眼里,她就是个给你做饭、给你生孩子、给你养老的工具。你对她好,是因为你需要这个工具。你现在慌了,也是因为你怕这个工具坏了,没人照顾你了。”
儿子的话,比淑琴的话更尖锐,更一针见血。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他说的,好像都是事实。
“爸,你爱我妈吗?”林凡突然问。
我愣住了。
爱?这个字,我好像一辈子都没对淑琴说过。我觉得那是年轻人玩的东西,我们这种老夫老妻,谈什么爱不爱的。
“你连想都没想过,对吧?”林凡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你去看看我妈的日记吧,在她床头柜的抽屉里。或许,你就明白了。”
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卧室。那个我们睡了三十多年的房间,此刻却让我觉得无比陌生。我拉开她的床头柜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个带锁的日记本。锁没锁,只是个摆设。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日记本。
日期是二十年前。
“今天,卫国升职了,他很高兴,喝了很多酒。回来抱着我说,‘淑琴,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其实想告诉他,我现在就很幸福。我不要什么好日子,我只要他能早点回家,陪我和凡凡说说话。”
日期是十年前。
“凡凡考上大学了,卫国在最好的酒店摆了谢师宴,花了好几万。凡凡其实想去毕业旅行,卫-国没同意,说那是乱花钱。看着儿子失望的脸,我心里很难受。卫国,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
日期是一年前。
“我的生日。他给我转了五千块钱,让我自己去买礼物。我什么也没买。我一个人去看了场电影,就是我们年轻时看过的《庐山恋》。电影院里都是年轻的情侣,只有我一个老太婆。我看着电影,从头哭到尾。卫国,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钱。”
日期是上个星期。
“他教我用手机,又发火了。他总是那么不耐烦,好像我笨得无可救药。其实我不是学不会,我只是想让他能多陪我一会儿,多跟我说几句话。可他不懂。他永远都不会懂。这个家,好冷。我想离开,哪怕只有几天。”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每一页,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付出”,在她眼里,是如此的冰冷和可笑。我自以为是的“改变”,在她看来,是如此的功利和虚伪。
我错过了。我错过了她的每一次暗示,每一次渴望,每一次失望。我用三十年的时间,亲手把那个曾经满眼是我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心如死灰的女人。
我合上日记本,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林卫国先生吗?您上次的检查结果不太好,我们建议您做一个全面的复查,尤其是心脏方面。您明天有时间吗?”
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第一次感到,死亡离我如此之近。
如果我真的倒下了,谁会真心为我难过?那个被我伤透了心的妻子?那个被我压制了半生的儿子?
我突然很怕死。不是怕病痛的折磨,而是怕,我就这样带着满身的遗憾和愧疚,孤独地离开。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必须要把淑琴找回来。我要告诉她,我错了。我要告诉她,我爱她。
哪怕,这句“我爱你”迟到了三十年。
第四章 迟到的告白
第二天,我没有去医院复查。
我去了淑琴的娘家。
那是一个离市区很远的老式家属院,红砖墙,绿漆窗,充满了年代感。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站在岳母家楼下,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这三十年来,我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逢年过节,放下东西,说几句客套话就走。我对这个地方,比对我的办公室还要陌生。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门是虚掩着的。我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是淑琴和岳母。
“妈,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过去了?”是淑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迷茫。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岳母的声音很苍老,但很温柔,“卫国他……就是个木头疙瘩,不会说话。但他心里是有你的。你看他最近,不是变了很多吗?”
“变?”淑琴苦笑了一声,“妈,你不懂。他不是为我变的,他是为他自己。他怕老,怕病,怕没人伺候。他对我那点好,都是有目的的。”
岳母叹了口气:“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情啊爱的。搭伙过日子,不就是你照顾我,我照顾你吗?你别想太多了。”
“可我不想要这样的日子。”淑琴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想要的,他给不了。他给的,我都不要。”
我站在门口,手脚冰凉。原来,连最亲的母亲,都无法理解淑琴的痛苦。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如此孤独。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淑琴看到我,脸色“唰”地一下白了,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慌乱。岳母也愣住了,随即站起来,有些尴尬地招呼我:“卫国,你……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理会岳母,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淑琴。
“我来接你回家。”我说,声音有些沙哑。
淑琴别过脸去,不看我。“我不想回。”
“淑琴,”我走到她面前,鼓起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谈谈。”
岳母见状,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想谈什么?”淑琴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有。”我拉过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我想跟你道歉。”
淑琴的身体震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看我。
“对不起。”我说,“这三个字,我欠了你三十年。我看了你的日记。”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屈辱:“你凭什么看记?那是我的隐私!”
“对不起。”我再次道歉,“我知道我不该看,但我找不到别的办法来了解你。淑琴,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一直以为,我给你钱,给你好的生活,就是爱你。我不知道,我给你的,全都是让你痛苦的东西。”
我的声音哽咽了。我看着她,看着她眼角细密的皱纹,看着她鬓边不知何时生出的白发。这个女人,把她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我,给了这个家,而我,却给了她什么?
“我就是一个自私、自大、又固执的混蛋。”我继续说,“我嘴上说着为你们好,其实心里想的都是我自己的面子,我自己的权威。我怕你们看不起我,怕别人说我林卫国没本事,所以我拼命地证明自己,却把你们越推越远。”
“我取消寿宴,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体检报告,我怕死。我关心林凡,一开始也确实是怕他给我丢脸。我承认,我就是这么一个不堪的人。”
“但是,淑琴,”我看着她的眼睛,无比真诚地说,“在你走后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想象过没有你的日子,那个家,就不是家了,只是一个空房子。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怕的不是没人照顾我,我怕的是,我再也见不到你,再也听不到你唠叨,再也吃不到你做的热汤面。”
淑琴的眼圈红了,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以前总觉得,爱这个字,太矫情,说不出口。可我现在想告诉你,淑琴,我爱你。可能我的爱,方式不对,很笨拙,很伤人。但我是真的爱你。没有你,我林卫国这辈子,就什么都不是。”
说完这些话,我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样。这是我六十年来,第一次这样剖白自己的内心。
淑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我们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擦了擦眼泪,看着我,问了第一个问题:“你的体检报告,到底怎么了?”
我的心,瞬间被暖流包裹。她还在关心我。在她听了那么多伤人的真-相之后,她第一反应,还是我的身体。
我把我的病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高血压,颈动脉斑块,中风风险。
她听完,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走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杯温水出来,递给我。
“把药拿出来,现在吃。”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乖乖地从口袋里掏出药,就着水,咽了下去。
“以后,我看着你吃。”她说。
我知道,她原谅我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坐在车里。我开车,她坐在副驾驶。一路无话,但气氛不再是冰冷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快到家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把车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她问。
我没说话,从储物箱里拿出了两张票。是西湖的机票和酒店订单。
“这是……”她愣住了。
“等林凡那边稳定下来,我们去趟杭州。”我说,“你念叨了半辈子,我欠你一个西湖。”
她看着手里的机票,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但这一次,我知道,那是喜悦的泪水。
扎心金句五:“胃不好,别吃外卖。”—— 这句话,曾经是我们在冷战中的唯一交流。而现在,我只想对她说,有你在,我再也不用吃外卖了。
回到家,一开门,就看到林凡焦急地等在客厅。看到我们一起回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爸,妈,你们……”
“没事了。”淑琴对他笑了笑,那是我这段时间以来,见过的最轻松的笑容。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吃了团圆以来最温馨的一顿饭。饭桌上,没有争吵,没有沉默,只有久违的笑声。
吃完饭,林凡神秘兮兮地把我和淑琴叫到客厅。
“爸,妈,送你们一个礼物。”
他打开电视,连接上手机,屏幕上开始播放一个视频。视频里,是林凡工作室的年轻人们,他们一个个对着镜头,说出了对父母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妈,对不起,我总说你做的饭不好吃,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辛苦。”
“爸,谢谢你,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你一直在背后支持我。”
视频的最后,是林凡。他看着镜头,像是看着我们。
“爸,妈,”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总觉得你们不理解我,其实是我没有真正去理解你们。爸,你不用再证明什么了,你已经是我心里最了不起的英雄。妈,谢谢你,谢谢你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
视频播完,我和淑琴都已是泪流满面。
林凡走过来,抱了抱我们。
“爸,妈,别办什么寿宴了。等你们结婚纪念日,我用自己挣的钱,送你们去欧洲旅行。”
我看着眼前的儿子,他真的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叛逆的少年,而是一个有担当、有想法、也懂得感恩的男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富有。
不是银行卡里那一长串数字,不是那套一百多平的房子,也不是别人嘴里那句“林局长”。
真正的富有,是健康的身体,能让你有精力去爱,去感受。
是知心的老伴,能在你迷茫时点醒你,在你脆弱时扶住你。
是有出息也贴心的孩子,他有自己的天空,但也永远是你最温暖的港湾。
还有一个……我好像还缺一样东西。
第五章 新生
和淑琴和解后,家里的气氛焕然一新。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回了正常的20,不再需要用喧嚣去掩盖沉默。厨房里时常传来淑琴哼着小曲的声音,阳台上的花也被她侍弄得格外精神。
我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再是一个甩手掌柜,开始学着参与家务。我会陪淑琴一起去菜市场,学着分辨蔬菜的新鲜程度;我会笨拙地学着拖地,虽然总是被淑琴嫌弃拖不干净;我甚至开始研究菜谱,想给她做一道她爱吃的菜。
林凡也像是变了个人。他不再把工作室当成逃避家庭的借口,而是经常回家吃饭,跟我们分享他工作中的趣事和烦恼。他会耐心地教我怎么用手机软件打车,怎么在网上挂号。有一次,他看到我戴着老花镜费劲地看报纸,第二天就给我买回来一个可以放大屏幕的阅读器。
我教他怎么面对社会的复杂,他教我如何适应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我们父子之间,好像找到了一种新的相处模式,平等,尊重,又充满了温情。
我的身体,在规律的生活和愉悦的心情下,也渐渐好了起来。血压稳定了,头晕的毛病再也没犯过。我去医院复查,医生都惊讶于我的变化,说我看着比半年前年轻了十岁。
我知道,这一切都归功于我的家庭。是他们的爱,治愈了我。
然而,生活总不会一帆风顺。
林凡的工作室,在经历了初期的口碑回升后,遇到了新的瓶颈。同类型的竞争者越来越多,他的小店,特色不够突出,利润越来越薄。他变得焦虑,又开始熬夜,抽烟。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心里很着急。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粗暴地用钱去解决问题。我必须找到一种更好的方式去帮助他。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把他叫到了我的书房。这是我退休后,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和他谈话。
“小凡,遇到困难了?”我给他倒了杯茶。
他点点头,把他的困境告诉了我。
我听完,沉思了片刻。我说:“你觉得,你的优势是什么?”
他想了想,说:“我的产品设计,还有……我的服务态度?”
我摇了摇头:“这些别人很快就能模仿。你缺的是一个别人拿不走的东西,一个能代表你,代表你这家店的‘魂’。”
“魂?”他很困惑。
我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蒙着灰尘的木盒子。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笔墨纸砚。
我拿出毛笔,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字:守拙求真。
我的字,几十年没练,已经有些生疏,但风骨还在。林凡看着那四个字,眼睛亮了。
“爸,你……还会书法?”他很惊讶。
我笑了笑,把我的故事告诉了他。我年轻时,最大的爱好就是书法,还拿过奖。后来工作忙了,家里的事多了,这唯一的爱好,就被我束之高阁,一放就是三十年。
“你的店,卖的是文创产品。文化,才是你的根。”我说,“我们可以把中国的传统文化,和你的现代设计结合起来。比如,把这些书法,印在你的产品上。每一个字,都有它的故事,它的意境。这,就是别人模仿不来的‘魂’。”
林凡的眼神越来越亮。我们父子俩,在那个下午,聊了整整四个小时。从书法聊到国画,从诗词聊到篆刻。我把我这半辈子积攒下来的那点墨水,毫无保留地倒给了他。
他走的时候,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从那天起,我多了一项“工作”。我每天都会练字,把写的好的作品,交给林凡。林凡的设计团队,则把我的书法,巧妙地融入到他们的产品设计中。
他们推出了一系列以“家”为主题的新产品。一个印着“归”字的帆布包,一个刻着“安”字的木质书签,一个写着“暖”字的陶瓷杯。
没想到,这个系列一炮而红。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里,人们对传统文化,对家的温暖,有着一种本能的渴望。林凡的工作室,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生意蒸蒸日上。
林凡特意把他设计的第一款产品,一个印着我的书法“守拙”的茶杯,送给了我。
我拿着那个茶杯,心里百感交集。我找回了我的爱好,也找回了我和儿子之间最珍贵的连接。
扎心金句六:“爸,我缺的不是钱,我缺的是一个能跟我说‘你试试,爸支持你’的父亲。”—— 现在,我不仅支持他,我还成为了他的合伙人。我们一起,做着我们都热爱的事情。
有一天,淑琴在给我收拾书房的时候,看到我满桌子的书法作品,笑着说:“老林,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看来,我也得找点我自己的事做做了。”
没过多久,她就在社区老年大学报了一个摄影班。她每天背着个相机,兴致勃勃地去上课,去采风。她拍蓝天,拍白云,拍路边的野花,拍邻居家的小猫。她的镜头里,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
她会把拍的好的照片洗出来,挂在家里。我们家那面原本空白的墙,现在变得五彩斑斓,充满了生机。
我们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寄托。我写字,她摄影,林凡做他的设计。我们各自独立,又彼此支持。
家,不再是一个相互捆绑的牢笼,而是一个可以让我们安心做自己的港湾。
我的六十岁生日,最终还是办了。
没有在星级酒店,就在我们家里。没有请很多客人,只有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岳母。
淑琴做了一大桌子菜。林凡给我买了一个大蛋糕。
我们没有点蜡烛,也没有唱生日歌。
林凡举起酒杯,对我说:“爸,生日快乐。谢谢你。”
淑琴也举起杯,看着我,笑着说:“老头子,生日快乐。祝你,也祝我,新生快乐。”
我端起酒杯,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眼眶湿润了。
我喝下那杯酒,感觉暖流从喉咙一直涌到心里。
我明白了。
六十岁以后,真正的富有,原来是这四样东西:
一个健康的身体,让你能有尊严地老去。
一个知心的老伴,让你的灵魂不再孤独。
一群有出息也贴心的孩子,让你觉得此生无憾。
还有一个能让你沉浸其中、物我两忘的爱好,让你在任何年纪,都能找到生命的乐趣。
这四样东西,比金山银山还要珍贵。
我很庆幸,在我六十岁这一年,我终于找齐了它们。
第六章 余味
生日宴后,日子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清澈而明亮。
我和淑琴真的去了西湖。我们没有跟团,就是两个人,慢慢悠悠地走。我们沿着苏堤,从南走到北,累了就在长椅上歇歇脚,看游船来来往往。淑琴拿着她的相机,拍个不停。她拍断桥,拍雷峰塔,拍湖边的垂柳。
更多的时候,她拍我。
她拍我在柳浪闻莺看人下棋,拍我在花港观鱼喂食锦鲤,拍我在三潭印月前学着年轻人的样子比剪刀手。
“你笑一笑啊,老是板着个脸。”她举着相机,在对面指挥我。
我对着镜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阳光洒在我脸上,我突然觉得,这辈子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晚上,我们住在西湖边的一个小客栈里。没有电视,我们就坐在窗边,喝着龙井茶,听着窗外的风声和虫鸣。
“卫国,”她突然开口,“你还记得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你说,等有钱了,就带我来西湖。”
“我记得。”我说。
“这一等,就是三十多年。”她轻轻地说,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感慨。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粗糙,但很温暖。“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
她摇摇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不晚。现在这样,刚刚好。”
是啊,刚刚好。如果是在三十年前,我们来了,或许也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个热闹。而现在,我们带着半生的故事和感悟,再来看这片湖光山色,心境已完全不同。
我们看到了风景,也看到了彼此。
从杭州回来,生活回归了平静。我每天写字,散步。淑琴研究她的摄影,偶尔还会在社区的影展上拿个小奖。我们的话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有一天,我正在书房练字,淑琴走进来,递给我一个包裹。
“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套定制的紫毫毛笔,笔杆上刻着两个字:卫国。
“我用我拿奖的奖金给你买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好不好用。”
我拿起那支笔,感觉沉甸甸的。这或许不是最名贵的笔,但却是我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
扎心金句七:“我好像…把日子过错了。”—— 不,没有过错。只是绕了一些弯路。但好在,最终还是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林凡的工作室越做越好,甚至开了分店。他比以前更忙了,但无论多忙,每周都会抽出一天时间,雷打不动地回家吃饭。他会带回来一些新奇的玩意儿,给我们讲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他不再试图用他的价值观来改变我们,我们也学会了放手,让他去闯自己的天空。我们就像一个港口,他是那艘远航的船。他知道,无论他走多远,只要回头,港口永远都在。
秋天的时候,林凡带回来一个女孩。女孩很文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看林凡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爱意。
淑琴拉着女孩的手,问长问短,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看着他们,心里很欣慰。这个家,终于要有新的成员了。我那关于传宗接代的执念,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我只希望,他们能幸福,能不像我们一样,走那么多的弯路。
女孩走后,淑琴开始忙着给未来的孙子或孙女织毛衣。我看着她戴着老花镜,在灯下一针一线地忙碌着,突然觉得,这便是人世间最动人的画面。
所谓天伦之乐,不过如此。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冬天。除夕夜,我们一家人,还有那个叫婷婷的女孩,一起包饺子。
电视里放着春晚,窗外是稀稀拉拉的鞭炮声。
婷婷不太会包饺子,包出来的奇形怪状。林凡就在旁边笑她,然后手把手地教她。两个人腻在一起,甜蜜得让空气都冒着泡。
我和淑琴相视一笑。
“老林,你那个‘守拙’的杯子,婷婷说她们公司想跟你们合作,批量采购当年会礼物呢。”林凡一边包饺子一边说。
“哦?”我有些意外,“这可是个大单子。”
“是啊。爸,你的字,现在可是我们工作室的金字招牌了。”林凡骄傲地说。
我笑了笑,没说话。什么金字招牌,我不在乎。我只是高兴,我的爱好,能给儿子的事业带来帮助。这就够了。
饺子下锅,热气腾腾。我们围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
我给淑琴夹了一个饺子,她也给我夹了一个。
林凡给婷婷夹,婷婷给林凡夹。
我们都没有说话,但所有的爱,都在这氤氲的热气里,在这无声的传递中。
吃完饭,林凡和婷婷在客厅看电视。我和淑琴在厨房洗碗。
“卫国,”她一边擦盘子一边说,“明年,咱们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吧。那面照片墙,该添新照片了。”
“好。”我点点头。
我知道,她指的是林凡和婷婷的结婚照,还有未来我们孙子的照片。
生命,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我们洗完碗,走到阳台上。外面下起了小雪,路灯的光晕在雪花中显得格外温柔。
“真好。”淑琴靠着我,轻声说。
“是啊,真好。”
我看着窗外的雪,看着身边的她,心里一片宁静。
我这一生,争过,抢过,辉煌过,也失落过。到了这个年纪,才终于明白,人活一辈子,图的不是名,不是利,而是这份心安理得的踏实,是这份触手可及的温暖。
扎心金句八:“多吃点。”—— 这句我曾经对儿子说过的话,此刻,我想对身边的老伴说。
我转过头,看着淑琴。雪花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像极了我们初见时,她头上戴着的白色发夹。
我想对她说,淑琴,谢谢你,没有在我最混蛋的时候放弃我。
我想对她说,淑琴,有你真好。
我还想对她说,淑琴,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
我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涌到喉头,最后却只是化作了一个微笑。我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拂去头发上的雪花。
她也对我笑了,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
第七章 未完
雪,越下越大。
我和淑琴没有回屋,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看着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林凡和婷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站在我们身后。
“爸,妈,下雪了。”林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兴奋。
“是啊,瑞雪兆丰年。”我说。
婷婷拿出手机,说:“叔叔阿姨,我给你们拍张照吧。”
我下意识地想躲,我一辈子都不爱拍照,总觉得别扭。
淑琴却拉住了我,她对着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也被她感染了,有些僵硬地笑了笑。
“咔嚓”一声,这个瞬间被定格了下来。
照片里,我和淑琴站在前面,头发上落着雪花。我们身后,是林凡和婷婷,他们依偎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
这张照片,后来被淑琴放大了,挂在了我们家的照片墙上,最中央的位置。
过完年,林凡和婷婷的婚事就提上了日程。
我们两家父母见了面,一切都谈得很顺利。婚期,定在了春暖花开的五月。
淑琴比谁都忙,她拉着婷婷,逛遍了市里所有的商场,给他们置办新婚的用品。看着她们亲如母女的样子,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我则负责了他们婚礼上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写请柬。
林凡说,现在没人用手写请柬了,都是电子的。
我坚持要手写。
我说:“电子的,没有温度。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份心意,一份祝福。”
我用我最好的纸,最好的墨,一笔一划地写着。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份亲情,一份友情。写到最后,我写下了我和淑琴的名字。
林卫国,王淑琴。
我看着这两个并排的名字,看了很久。这两个普通的名字,纠缠了半辈子,也温暖了半辈子。
婚礼那天,天气格外好。
我穿着一身新西装,淑琴穿了一件红色的旗袍,美得像我们刚认识那会儿。
林凡和婷婷,站在台上,交换戒指,许下誓言。
我看着台上的儿子,西装革履,英挺-拔。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庇护的孩子了,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为别人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我的任务,完成了。
司仪在台上说:“下面,有请新郎的父亲,林卫国先生上台致辞。”
我愣了一下,林凡没跟我说还有这个环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有些紧张,手心都在冒汗。我一辈子都在给别人开会,作报告,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我走到台上,接过话筒。
我看着台下的亲朋好友,看着身边的儿子儿媳,看着第一排坐着的、眼含热泪的淑琴。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今天,很高兴,也很激动。我嘴笨,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我就想说三句话。”
“第一句,对我的儿子儿媳说。过日子,就像咱们脚下的路,有平坦,也有坎坷。别怕,有什么事,两个人商量着来。家,是讲爱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
“第二句,对我的亲家说。谢谢你们,培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你们放心,从今天起,我们会把婷婷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把目光投向了淑琴。
“第三句,我想对我老伴说。”
淑琴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淑琴,”我看着她,声音有些颤抖,“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多年。以前,都是我领着你走。从今天起,换你领着我。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到淑琴,在掌声中,捂着嘴,笑了,也哭了。
婚礼结束后,林凡和婷婷去度蜜月了。
家里,又恢复了两个人的生活。但这一次,不再是空巢,而是我们新的二人世界的开始。
我们报了一个旅游团,去了欧洲。我们看到了埃菲尔铁塔,坐了贡多拉,在阿尔卑斯山下的小镇住了几天。
我发现,淑琴的英语,说得比我还好。她能和当地人自如地交流,能看懂复杂的地图。
“你什么时候学的?”我惊讶地问。
“一直都在学啊。”她笑着说,“总想着,有一天能用上。”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我以为自己很了解的女人,身上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宝藏,等着我去发掘。
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回来后的一天,是个普通的黄昏。
我和淑琴在公园散步。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看到一对年轻的父母,正在教他们蹒跚学步的孩子走路。孩子摔倒了,就哭。父亲没有立刻去扶,而是蹲下来,张开双臂,鼓励他自己站起来。
“你看,像不像当年的你和小凡?”淑琴说。
我笑了笑。是啊,多像啊。我们每个人,都曾是那个跌跌撞撞的孩子,也终将成为那个张开双臂的父亲。
生命的轮回,就是如此。
我们走累了,在长椅上坐下。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什么?”她好奇地问。
“打开看看。”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很普通的银戒指。
“这是……”
“我用我卖字画的稿费买的。”我说,“当年结婚,没给你买过戒指。这个,补上。”
她看着那枚戒指,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她只是伸出了她的左手。
我拿起戒指,慢慢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
夕阳的余晖中,那枚银戒指,闪着朴素而温暖的光。
淑琴抬起手,看了又看。
她转过头,看着我。
“老林……”
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或许是“谢谢你”,或许是“我爱你”,又或许,只是一句简单的“我们回家吧”。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对我笑了笑,然后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远处的钟声敲响了,广场上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晚霞。
我知道,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互动引导】
朋友们,林卫国的故事讲完了。他用了大半生的时间,才明白家庭的真谛。
我想问问大家:
1. 在你心中,一个“富有”的晚年,除了文中的四样,还应该具备什么?
2. 林卫国和淑琴的婚姻,让你想到了自己或者身边的谁吗?你觉得他们之间最根本的问题是什么?
3. 如果让你对故事里的某个人物说一句话,你会对谁说什么?
期待在评论区看到你的故事和感悟,我们一起探讨家的意义。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