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的阳光透过并不十分洁净的玻璃窗,懒洋洋地洒在客厅沙发上。刘雅君翻了个身,手机从她松弛的掌心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皱了皱眉,并未醒来,只是咂咂嘴,继续沉溺在梦乡。
本文纯属虚构
十五年光阴,足以让一个婴孩成长为青年,也足以将一对父母的耐心消磨殆尽。、
刘雅君,这个曾经承载着无数希望的名字,如今成了老刘夫妇心中最沉重的叹息。
他们用爱编织的巢穴,竟孵出了一只永不离巢的雏鸟,羽翼丰满却拒绝翱翔。
最终,在无声的绝望中,老两口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们要从这个被“啃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第一章:舒适的茧房
清晨的阳光透过并不十分洁净的玻璃窗,懒洋洋地洒在客厅沙发上。刘雅君翻了个身,手机从她松弛的掌心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皱了皱眉,并未醒来,只是咂咂嘴,继续沉溺在梦乡。
厨房里,母亲李秀兰正小心翼翼地搅动着锅里的白粥,生怕那细微的声响惊扰了女儿的酣眠。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指针已经慢悠悠地走向了九点。老头子刘建国晨练应该快回来了,得赶紧把咸菜切好。
这几乎是这个家十五年如一日的生活缩影。刘雅君,四十二岁,无业,未婚,居住在三室一厅父母购置的房子里,过着昼夜颠倒、与网络游戏和短视频为伴的生活。她的世界,就是这套房龄超过二十年的老房子,以及那台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电脑。
“妈——早饭好了没?饿死了!”刘雅君带着浓重的鼻音,趿拉着拖鞋从卧室晃出来,眼睛半眯着,径直瘫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好了好了,这就来。”李秀兰连忙应着,双手端着热腾腾的粥碗快步走来,“小心烫啊。”
刘雅君胡乱地点点头,拿起勺子,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粥碗,注意力早已被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游戏通知吸引过去。“妈,我这个月游戏里要买个新皮肤,挺好看的,也不贵,就三百多,你待会儿转给我啊。”
李秀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哎,好。先吃饭,凉了对胃不好。”
这时,刘建国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刚买回来的豆浆油条。看到女儿那副睡眼惺忪、魂游天外的样子,他眉头本能地蹙起,但很快又强迫自己舒展下来。十五年,足够磨平一个人所有的棱角,包括脾气。
“爸。”刘雅君头也没抬,含糊地打了个招呼。
“嗯。”刘建国闷闷地应了一声,放下东西,去卫生间洗手。镜子里,是他花白的头发和爬满皱纹的脸。六十七岁了,同龄的老伙计们早已含饴弄孙,享受悠闲的退休生活,而他呢?退休金卡几乎每月都被女儿以各种名目掏空大半。
餐桌上气氛沉闷。只有刘雅君手机里传出的游戏音效和喝粥的细微声响。
“雅君啊,”李秀兰试探着开口,“前几天楼下张阿姨问起你,说她们单位有个仓库管理员的职位,挺清闲的,朝九晚五,你要不要……”
“不去。”话没说完,就被刘雅君生硬地打断,“那活儿是人干的吗?又累钱又少,还不够我买几套游戏装备呢。再说了,我现在这样不好吗?陪在你们身边,给你们解闷儿。”
刘建国端着碗的手抖了一下,粥差点洒出来。解闷?他们只觉得心堵。他深吸一口气,把冲到嘴边的呵斥强行咽了回去。争吵过太多次了,结果无一例外是以女儿摔门回屋、绝食抗议、以及老伴的眼泪收场。他累了。
“可是,雅君,你也得为自己以后打算打算啊,爸妈不能跟你一辈子……”李秀兰的声音里带着近乎哀求的味道。
“哎呀妈!烦不烦啊!大清早的就说这个!”刘雅君把勺子往碗里一扔,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我现在过得挺好的,饿不着冻不着的,你们退休金那么多,给我花花怎么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噪音。“不吃了,没胃口。钱记得转给我啊。”
看着女儿头也不回地钻回自己房间,紧接着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游戏背景音乐,老两口对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无力与绝望。
这样的对话,十五年来,重复上演了无数次。从刘雅君大学毕业声称找工作困难暂时居家开始,“暂时”就变成了“永久”。她尝试过几次工作,最长没超过三个月,总是抱怨太累、受气、工资低、没前途,然后理直气壮地回家,继续靠父母供养。
老两口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劝说过,争吵过,甚至断过她的零花钱。可每次看到女儿那副“你们不爱我了”的委屈表情,或者以不吃不喝相要挟,李秀兰总是最先心软。刘建国拗不过老伴,也更怕家庭彻底失和,只能一次次妥协。
他们原本丰厚的积蓄,早在头几年就被女儿以创业、投资、学技能等各种名目折腾得所剩无几。如今,只剩下每月固定的退休金,成为这个三口之家唯一的经济来源,同时也是刘雅君永不枯竭的“提款机”。
这个家,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名为“习惯”与“溺爱”的茧所包裹。刘雅君在茧房中心安理得地沉睡,而老两口,则在茧房里默默地被消耗,日渐干涸。
第二章:细微的裂痕
冲突在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爆发。
刘建国老家来了亲戚,一位远房表弟,顺路来拜访。饭桌上,表弟难免问起刘雅君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刘雅君全程冷着脸,埋头吃饭,对提问充耳不闻。李秀兰只好尴尬地打圆场:“孩子……孩子身体不太好,在家休养呢。”
表弟是个实在人,或许是想表达关心,多说了几句:“身体要紧。不过现在年轻人压力大,还是得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好歹是个保障。我儿子比雅君还小两岁,孩子都上小学了,虽然忙是忙点,但看着也踏实……”
这话仿佛戳中了刘雅君的痛处。她猛地放下筷子,冷笑着看向表叔:“有工作了不起啊?有孩子了不起啊?像个牛马一样干活还房贷养孩子就是成功人生了?我乐意这么活,碍着谁了?”
饭桌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表弟一脸错愕与尴尬,讪讪地不知如何接话。
刘建国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他猛地一拍桌子:“刘雅君!你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点礼貌!”
“我说错了吗?”刘雅君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你们不就是看不惯我在家待着吗?变着法儿地找人来教育我?有意思吗!”她推开碗筷,站起身,“这饭没法吃了!”说完,转身又回了房间,把门摔得震天响。
留下老两口面对一脸窘迫的亲戚,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送走表弟,李秀兰看着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一言不发的老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刘建国沉默着,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灰败。那一刻,他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悲哀。女儿不仅啃噬着他们的物质生活,更在践踏着这个家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深夜,刘建国辗转反侧。他推了推身旁同样醒着的老伴。
“秀兰,”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沙哑,“我们……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李秀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我们都这个岁数了,还能活几年?等她把我们这点养老钱都啃光了,我们怎么办?她以后怎么办?难道真要等到我们躺床上动不了了,看着她因为没钱而嫌弃我们吗?”刘建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那……那能怎么办?她是我们的女儿啊……”李秀兰哽咽着。
“就是因为她是我们女儿,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废掉!”刘建国语气沉重,“我们死了,她靠谁去?社会可不会像我们这样惯着她。”
长久的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也许……”李秀兰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也许我们……得下点狠心了。”
这次,刘建国没有反驳。黑暗中,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决绝光芒。
从那天起,这个家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老两口不再像以前那样苦口婆心地劝说刘雅君了。对于女儿各种要钱的要求,他们虽然还是会给,但不再像过去那样爽快,有时会犹豫一下,或者说一句“省着点花”,尽管最终还是会转账成功。
刘雅君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她并未深思,只是觉得父母越发小气啰嗦,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她甚至会用更不耐烦的态度来回应,认为这是父母试图“控制”她的新手段。
同时,她发现父母似乎变得忙碌起来。经常一起出门,一去就是大半天。问起来,就说去逛公园、见老同学、或者去老年活动中心。
刘雅君乐得清静,从未想过,年迈的父母哪里来的那么多活动需要同时参加。
她更没注意到,母亲开始整理一些旧物,父亲偶尔会拿着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神色凝重。家里的气氛,有一种山雨欲来前的诡异平静。
老两口正在秘密地、坚定地执行一个计划。一个他们思考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后,做出的痛苦又必然的决定。
第三章:无声的告别
计划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刘建国负责规划和外部联络。他借口看望老同事,去了好几个远离市区的养老社区咨询。最终,他们选择了一处位于邻省郊区、环境清幽、管理规范,且费用在他们承担范围内的老年公寓。那里提供一站式服务,食宿医疗都有保障,最关键的是,地址绝对保密。
他用多年的积蓄,偷偷预交了两人一年的费用。这笔钱,是他瞒着女儿,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私房钱”,原本是想留给女儿做嫁妆,或者应急用。如今,用在了他们自己的“逃生”上。
李秀兰则负责内部整理。这是一个更加艰难和心酸的过程。她开始一点点地、不动声色地收拾东西。不能带太多,否则会引起怀疑。她只挑最必需、最有纪念意义的物品。
那些承载着家庭记忆的老照片,她偷偷从相册里抽出来,用软布包好。几件舍不得扔的旧衣服,女儿小时候送她的廉价手工礼物,还有那本纸张已经发黄的家庭账本……每一样东西,都仿佛有千斤重。
她一边收拾,一边偷偷抹眼泪。这个家,她生活了将近四十年的地方,每一件物品都留着岁月的痕迹。现在,她却要像做贼一样,偷偷地、一点点地剥离与之的联系。
最难的是处理那些大件物品和房产。他们不敢卖房子,那动静太大,肯定会惊动女儿。他们只是悄悄找中介,将房子挂了出去,委托长期出租,并要求租客必须整租且保持房屋现状。他们打算先离开,等一切安定下来,再通过中介远程处理租房事宜。租金,将成为他们未来生活的一点补充。
这一切,都在刘雅君沉浸在网络世界时悄然发生。她偶尔会觉得家里似乎空旷了一点点,但粗心的她以为只是母亲勤于收拾打扫的缘故。她甚至为此感到高兴,空间大了显得更清爽。
终于,到了要离开的前夜。
老两口几乎一夜未眠。李秀兰最后一次轻轻走进女儿的房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着女儿熟睡中毫无防备的脸。泪水无声地滑过她布满皱纹的脸颊。她颤抖着手,想摸摸女儿的脸,最终却只是轻轻帮她掖了掖被角。
“对不起,雅君……爸妈只能……用这种方式逼你长大了……”她用气声喃喃自语,心如刀割。
刘建国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硬起心肠,轻轻拉走了老伴。
第二天,一切如常。李秀兰甚至比平时更早起来,做好了丰盛的早餐。刘雅君打着哈欠出来,惊讶地发现餐桌上都是她爱吃的。
“妈,今天什么日子啊?做这么多好吃的?”
“没什么,”李秀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看你最近好像瘦了,给你补补。”
刘雅君不疑有他,开心地大快朵颐。她甚至难得地给父母夹了菜:“爸,妈,你们也吃啊。”
这久违的温馨举动,差点让李秀兰的伪装崩溃。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喝粥,掩饰发红的眼眶。
刘建国咳嗽了一声,开口道:“雅君,我和你妈今天要去参加一个老年旅行团,两三天的短途,去邻省那个新开发的湿地公园。”
“哦?好事啊!”刘雅君头也没抬,“去吧去吧,玩开心点。”她心里甚至有点窃喜,父母不在家,她可以更自由地熬夜打游戏了。
“冰箱里我们买了不少菜,够你吃几天了。”李秀兰叮嘱道,“钱……我们也给你转了一些到微信上,应该够用。你……自己在家好好的。”
“知道啦知道啦,放心吧!”刘雅君敷衍地应着,注意力早已被手机上的社交动态吸引。
吃完早饭,老两口拖着两个看起来并不十分臃肿的行李箱,出了门。刘雅君正戴着耳机在游戏里激战,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算是告别,连头都没回。
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
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第四章:崩塌的世界
最初的两天,刘雅君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自由”。睡到自然醒,点外卖,通宵打游戏,家里乱成一团也无人唠叨。
她给母亲发过几条微信,问他们玩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母亲回复得很简短,只说“挺好”,“快了”,还发了几张风景照(那是刘建国早就存好的照片)。
刘雅君并没在意。直到第三天下午,她发现微信里父母转的那点钱已经见底了。“妈,没钱了,再转点过来。”
消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等了半个小时,没有回复。她有些不耐烦,直接拨打了母亲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又打父亲的电话,同样是关机。
一种莫名的焦躁感涌上心头。“搞什么啊?手机都没电了?”她嘟囔着,决定等晚上再说。
到了晚上,电话依然关机。微信依然没有回复。刘雅君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父母虽然出门,但从来不会同时关机这么久。她尝试联系父母可能会联系的一两个老邻居,旁敲侧击地询问,对方都表示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最近也没怎么见面。
恐慌,像细密的蛛网,开始一点点缠绕上她的心。
她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进父母的卧室。
房间里整洁得过分。床铺平整,衣柜里……衣柜里空了一大半!父亲常穿的几件外套不见了,母亲最喜欢的那个旧行李箱也不见了!
她心跳加速,手开始发抖。她发疯似的拉开抽屉。父母的身份证、户口本、退休金卡、存折……所有重要证件,全都不见了!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一个可怕的、她从未想过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
他们不是去旅游!
他们是走了!
他们……不要她了!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翻箱倒柜。她试图找到一丝父母只是普通出远门的证据。
然而,她找到的只有更多的空白和寂静。药箱里,父母常吃的降压药、降糖药不见了。阳台上的几盆母亲精心照料的花草,被挪到了楼下公共绿化带里。厨房里,那些用了十几年都舍不得扔的旧碗筷,少了好几副……
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印证着那个残酷的猜测。
他们是有计划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刘雅君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她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攫紧了她的心脏。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厅,看着这个突然变得无比空旷和陌生的家。十五年来,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她赖以生存的巢穴,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钱!她猛地想起最关键的问题。她冲回房间,找到自己的银行卡,跑到楼下的ATM机查询。
余额:三位数。父母这个月的退休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打入这张关联的卡里。
他们切断了经济来源!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破灭。巨大的震惊和无法理解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他们的女儿啊!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
愤怒、委屈、恐惧、茫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抖。她拿出手机,疯狂地给父母的微信发消息,语音、文字、视频邀请……
“妈!你们在哪儿!”
“爸!接电话啊!”
“钱没了!你们快回来!”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你们不要我了吗?!”
所有的信息都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应。那两个熟悉的号码,永远停留在关机的状态。
夜色深沉,窗外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刘雅君蜷缩在沙发角落,抱着膝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寒冷和孤独。这个世界,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露出了它冰冷坚硬的獠牙。
她赖以生存的根基,在她四十二岁这一年,被她的父母,亲手,且无声地抽空了。
从那天起,刘雅君被迫跌入了真实而残酷的现实世界。
第五章:冰冷的现实
从那天起,刘雅君的生活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被强行重置。
最初的几天,她完全被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所笼罩。她拒绝相信父母真的走了,总觉得这或许是一个过分的玩笑,或者一场噩梦,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她每天无数次地拨打父母的电话,发无数条微信,甚至报警失踪。
警察上门了解情况后,得知她是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且父母带走了自己的证件物品,并未留下任何遭受胁迫或意外的迹象,只能将此记录为家庭纠纷,委婉地表示无法立案,建议她尝试联系其他亲戚或等待父母联系她。
亲戚?刘雅君苦涩地发现,由于她多年封闭的生活,早已和几乎所有亲戚疏远。她硬着头皮联系了几个,对方要么表示不知情,要么语气冷淡地敷衍几句,甚至有人直接说:“你爸妈苦了这么多年,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言语间,似乎早已知道些什么,或者对她的情况毫不意外。
等待?她等不起。钱包里仅剩的现金和微信零钱里的余额,连支付下个月的物业费和水电煤都不够。外卖不敢点了,游戏充值彻底停止。她第一次站在厨房里,对着冰冷的灶台和空荡荡的冰箱发愁——米缸快见底了,油瓶也空了,她甚至不太确定该怎么煮出一锅能吃的米饭。
生存的压力,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她的脖颈,慢慢收紧。
她开始疯狂地翻找家里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父母可能遗漏下的现金或值钱物品。结果令人绝望。父母显然经过周密计划,除了带不走的家具和电器,以及她满屋子的游戏周边和廉价衣物,这个家里找不到任何可以立刻变现的东西。
饥饿是最直接的鞭子。她不得不第一次走进菜市场,对着琳琅满目的蔬菜和讨价还价的人群感到手足无措。她捏着手里皱巴巴的零钱,计算着能买最便宜的挂面还是快要打折的处理蔬菜。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钱这么不经花,原来一顿简单的饭菜需要如此精打细算。
她尝试着按照手机菜谱煮面条,不是糊了就是咸了,但她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因为这是她仅有的食物。
游戏里的好友发现她上线时间锐减,装备也不再更新,发来询问。她烦躁地回复“最近忙”,然后盯着屏幕上那些曾经让她热血沸腾的虚拟世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可笑。那些华丽的皮肤和顶级的装备,此刻不能换来一碗热饭。
她卖掉了几个限量版的游戏账号和一件昂贵的外设,换来的钱让她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但这点钱如同杯水车薪,很快再次见底。
她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工作”这件事。她打开招聘网站,那密密麻麻的职位要求让她眼花缭乱,也让她心惊胆战。四十岁,无任何连续工作经历,无专业技能……她的简历苍白得可怜。她投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几个面试通知,要么是对方觉得她年龄大、经验不符,要么是她自己无法接受低廉的薪水或高强度的工作。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摧毁着她本就脆弱的自信心。她开始害怕接电话,害怕出门,害怕面对外界的一切。她蜷缩在日益脏乱差的家里,像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兽,绝望又无助。
她恨父母的狠心,为什么用如此决绝的方式逼她?为什么不能慢慢来?为什么一点缓冲的余地都不给她?
但深夜里,当她饿得胃疼,或者被催缴账单的短信惊醒时,父母过去那些欲言又止的表情、那些无奈的叹息、那些小心翼翼的劝说,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她第一次去试图理解那表情背后的含义——那不是责备,是绝望;不是吝啬,是恐惧。
一种迟来的、细微的悔意,如同初春的冰裂,在她坚硬的外壳下悄然产生。但很快,又被对生存的恐惧和对父母的怨恨所覆盖。
三个月后,家里能卖点钱的东西几乎都被她卖光了。房租(虽然房子是父母的,但物业暖气等费用仍需支付)和水电煤费用的催缴单贴在了门上,最后通牒的字眼刺眼极了。
她知道,她必须走出这个门,找到一份工作,任何工作。否则,她连这个唯一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可能都保不住。
第六章:笨拙的起步
刘雅君的“职业生涯”,始于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夜班店员的工作。这是她无数次碰壁后,唯一一个对学历和经验几乎没有要求,且能提供即时岗位的工作。面试她的店长看着这个年纪明显偏大、眼神躲闪、手指白皙细嫩不像干过活的女人,犹豫了一下,但实在是缺人,还是录用了。
工作的艰辛远超她的想象。漫长的夜晚,需要不停地补货、整理货架、清洁卫生、收银,还要应对形形色色的顾客,其中不乏醉汉和刁难者。站一整夜让她小腿肿胀酸痛,生物钟的颠倒让她白天难以入睡,精神恍惚。
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心理落差。曾经的她,虽然宅家,但靠着父母的退休金,生活堪称“滋润”,买游戏装备、点外卖从不手软。如今,她却要为了一个月区区三千块的工资,对顾客点头哈腰,被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店长呼来喝去。
第一次因为动作慢被顾客抱怨,她差点忍不住顶嘴。第一次清点货款出现小额短缺,她被扣了工资,委屈得想哭。第一次遇到醉汉骚扰,她吓得躲进仓库不敢出来……
无数个夜晚,她站在冰冷的收银台后,看着窗外寂静的街道,想着此时此刻父母可能正在某个温暖舒适的地方安睡,巨大的怨恨和委屈就会涌上心头。她无数次想过甩手不干,回到那个虽然空荡但至少熟悉的家里。
可是,想到催缴单,想到空荡荡的钱包,想到下一顿饭没有着落,她只能咬紧牙关,忍住眼泪,继续手头的工作。
微薄的工资到手,她精打细算,先留下必须缴纳的费用的钱,剩下的,才能用于吃饭和生活。她学会了买最便宜的打折菜,学会了如何用有限的食材做出能吃好几天的食物。她戒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消费,游戏彻底不玩了,手机套餐换成了最基础的。
生活将她逼成了一个“计算器”。
辛苦的工作和粗糙的饮食,让她迅速消瘦下去,皮肤变得粗糙,手上也开始有了薄茧。但奇怪的是,身体虽然疲惫,某种被长期闲置的东西,却仿佛在缓慢地苏醒。
她开始注意到以前从未留意过的人和事。凌晨来买热包子的环卫工人,匆匆赶来买醒酒药的代驾司机,和她一样值夜班的保安……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每个人似乎都背负着她不曾想象的压力。相比之下,她过去十五年的“烦恼”,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一天夜里,一个女孩冲进便利店,哭着打电话借钱,好像是家人急病住院。刘雅君听着女孩绝望的哭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得知父母“失踪”后那个惊慌失措的自己。
那一刻,一种陌生的情绪——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共鸣——让她做了一件自己都惊讶的事。她默默接了一杯热水,拿了一包纸巾,放在女孩旁边的桌子上。
女孩愣了一下,哽咽着说了声“谢谢”。
极其细微的一个举动,却让刘雅君冰冷的心房,感到了一丝奇异的暖意。她似乎,第一次触摸到了“活着”的真实感,不仅仅是为了呼吸,而是与他人的悲欢产生了微弱的连接。
便利店的工作干了半年。虽然依旧辛苦,但她已经逐渐适应。她甚至因为从未算错过账、货架整理得格外整齐而受到了店长的表扬——一句简单的“干得不错”,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成就感。
然而,便利店的工资终究太低,难以维持长远。在稍微积累了一点“底气”后,她开始寻找新的机会。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好高骛远。
她找到了一份在写字楼做保洁的工作。工作时间是清晨和傍晚,避开上班高峰,需要打扫卫生间、清理垃圾、擦拭办公桌。工作内容更加辛苦,甚至有些“丢人”,但工资比便利店高了一些,而且,她不需要直接面对太多人。
她戴着口罩和帽子,沉默地穿梭在光鲜亮丽的办公楼层之间,看着那些衣着精致的白领们喝着咖啡,敲着键盘,开着会议。那是她曾经可能拥有,却被自己彻底放弃的人生。
她不再感到强烈的心理不平衡,只是默默地、用力地拖着她负责区域的地板。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清洁剂的味道有些刺鼻,但看着变得洁净的环境,她心里有一种踏实的平静。
她开始明白,劳动换取报酬,无论工种如何,本身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曾经的自己,那只懂得索取和消耗的自己。
三年时间,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艰辛与缓慢的认知改变中,悄然流逝。
第七章:模糊的线索
三年后的刘雅君,和过去那个沉迷网络、虚胖苍白的女人判若两人。她瘦削,皮肤黝黑,眼神里有了沉淀下来的东西,那是一种被生活打磨后的沉静,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
她依旧做着保洁的工作,但已经换了另一栋更高端的写字楼,因为表现良好,还被提升为一个小小组长,负责带两个新人,工资也涨了一点。她租了一个离公司很近的、只有十平米的小单间,虽然简陋,但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学会了记账,每月还能勉强存下一点钱。
她依然会想起父母,那份怨恨并未完全消失,但已经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覆盖——有悔恨,有不解,有担忧,甚至还有一丝……感激?感激他们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推她走出了那个舒适的坟墓。
一天傍晚,她正在打扫一间刚刚清退的办公室。前任租户似乎走得很匆忙,留下一些废弃的文件和杂物。刘雅君习惯性地仔细清理,将废纸摞好,准备送去碎掉。
忽然,一沓捆扎好的旧票据从一堆文件里滑落。她捡起来,本想直接扔掉,目光却无意中扫到了最上面一张票据的印章——“XX老年公寓(邻省XX市)后勤部采购单”。
“老年公寓”四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她的记忆!父母失踪前那段时间,似乎有一次提起过想了解一下养老院,当时她还极其不耐烦地打断,说“你们想去那种地方等死吗?”。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她快速地翻看那沓票据,大多是些日常用品采购记录,时间集中在三年前!正是父母失踪前后!
这难道是巧合吗?还是……这就是父母最终选择的目的地?
三年了,这是她找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具体的、可能与父母相关的线索!那个他们可能所在的模糊地域,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名字!
巨大的激动和紧张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沓票据收好,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下班后,她立刻回到出租屋,打开电脑,搜索关于这个“XX老年公寓”的所有信息。地址、电话、介绍……她仔细地记录下來。
犹豫了很久,她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养老公寓前台登记的电话。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三年前,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有没有一位叫刘建国,或者李秀兰的老人入住?他们是夫妻,应该是一起办理的……”
电话那头的客服人员查询了一下,礼貌地回答:“对不起女士,我们没有查到符合您描述的入住记录。而且,为了保护入住老人的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更多信息。”
希望刚刚燃起,就被冷水浇灭。刘雅君握着电话,呆立当场。
是线索错了?还是父母用了化名?或者,他们只是去那里考察过,最终并没有选择那里?
各种猜测在她脑中盘旋。但这是三年来唯一的线索,她绝不能放弃。
几天后,刘雅君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向主管请了三天假,用自己省吃俭用存下的钱,买了一张前往邻省那个地级市的长途汽车票。
她要去那里,亲自找一找。无论结果如何,她必须去。
第八章:重逢的冲击
长途汽车颠簸了五个多小时,才到达那个陌生的城市。刘雅君根据地址,又转乘公交车,一路打听着,终于在天色将晚时,找到了位于市郊的那家“XX老年公寓”。
环境确实清幽,几栋白墙灰瓦的建筑坐落在一片绿化之中,远处是起伏的山峦。夕阳下,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老人在院子里散步、下棋、聊天。
刘雅君站在紧闭的大门外,心跳如擂鼓。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激动与惶恐,走向门卫室。
“您好,我……我想找两个人。”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大概三年前入住的,一对夫妻,男的叫刘建国,女的叫李秀兰。”
门卫看了看她,又翻了翻登记簿,摇摇头:“没有这两个人。你是不是记错了?”
Again!又是同样的回答!刘雅君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她真的找错了?白跑一趟?
绝望之际,她忽然想起那沓票据,急忙从包里翻出来,指着上面的印章:“您看,这是你们这里的采购单吧?他们可能用的不是本名?或者,您能不能帮我问问,三年前有没有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一起来入住?是从XX市来的?”
门卫看着那张旧的票据,又打量了一下风尘仆仆、一脸急切的刘雅君,犹豫了一下,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低声询问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电话,脸色有些奇怪:“这个……我们这里确实有一对老夫妻,是三年前从XX市来的,不过登记的名字是……张和平和王素芳(化名)。你说的情况有点类似,但名字对不上。”
张和平?王素芳?刘雅君瞬间明白了!父母果然用了化名!为了彻底避开她!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她激动地抓住窗口栏杆,“大哥,求求你,让我见见他们!我是他们的女儿!我找他们找了三年了!”
门卫为难地搓着手:“这……不合规定啊。老人家特意交代过,不想被人打扰,尤其是……呃……”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就一面!我就见一面!说几句话就走!求您了!”刘雅君几乎要哭出来,三年的委屈、艰辛、寻找,在这一刻几乎决堤。
或许是她的样子太过可怜,门卫叹了口气:“这样吧,现在正好是晚饭后散步时间,他们一般会沿着最里面那条樱花道走一圈。我不能放你进去,但你可以在栅栏外面等等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自己确认。千万别闹事啊!”
“谢谢!谢谢您!”刘雅君连声道谢,按照门卫指的方向,快步绕到养老院侧面的铁艺栅栏外。那里确实有一条安静的内部道路,两旁种满了樱花树,虽然花期已过,但枝叶繁茂。
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道路尽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远处慢慢走来两个相互搀扶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父亲刘建国穿着干净的夹克,头发梳得整齐,但背似乎比以前更驼了。母亲李秀兰挽着他的手臂,步伐缓慢。
他们的面容,和三年前相比,似乎并没有变得特别苍老,反而……反而有一种刘雅君从未见过的平静和舒缓。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走着,偶尔对视一眼,眼神温和。
那一刻,刘雅君如同被雷击中,浑身僵硬,愣住了。
她想象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想象过父母凄苦无助,后悔当初的决定,等着她去“拯救”。或者想象过他们怒气冲冲,将她拒之门外。甚至想象过他们早已不在人世……
唯独没有想象过眼前这样的画面——平静,安宁,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幸福。仿佛离开她之后,他们才真正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他们看起来……过得很好。
这个认知,比任何责怪和怒骂都更让刘雅君感到刺痛和难堪。原来,她不仅是他们的负担,甚至是他们不幸的源泉。失去了她,他们反而获得了安宁。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复杂的情绪——震惊、失落、委屈、羞愧——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她猛地抓住冰冷的铁栅栏,指甲几乎要掐进金属里。
栅栏内的老两口似乎感受到了灼热的视线,缓缓转过头来。
六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李秀兰脸上的平静舒缓和瞬间化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慌,她猛地抓紧了刘建国的胳膊,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刘建国也愣住了,看着栅栏外那个熟悉又陌生、憔悴黝黑的女儿,眼中闪过难以置信、慌乱,随即又沉淀为一种复杂的戒备和沉重。
三年来的第一次对视,隔着冰冷的铁栅栏,无声,却仿佛有惊雷炸响。
第九章:隔栏的对话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雅……雅君?”李秀兰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下意识地想往前走一步,却被刘建国用力拉住。
刘建国将老伴护在身后,挺直了早已佝偻的腰背,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干涩的声音:“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的声音里,没有惊喜,只有警惕和疏离。这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刘雅君的心口。
三年来的委屈、愤怒、艰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猛地抓住栅栏,声音带着哭腔和质问:“我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要是不找来,你们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躲在这里,一辈子不见我?我是你们的女儿啊!你们怎么就那么狠心!说走就走!一分钱不留!电话也不接!你们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她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尖锐而凄厉,引得不远处几个散步的老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秀兰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刘建国打断。
“我们狠心?”刘建国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了三年的痛苦和决绝,“刘雅君!你摸摸良心说话!是我们狠心,还是你逼的!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我们跟你说了多少次!求了你多少次!你听过一句吗?!”
“我那是……”刘雅君想辩解。
“你那是自私!”刘建国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情绪也激动起来,“你眼里只有你自己!只有你的游戏!你的享受!你考虑过我和你妈多大年纪了吗?你考虑过我们的退休金够不够你挥霍一辈子吗?你考虑过我们死了你怎么办吗?!”
“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啊!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刘雅君哭喊着。
“商量?有用吗?!”刘建国悲愤地笑了,“商量的结果就是你变本加厉!就是我和你妈省吃俭用,连病都不敢看,就为了省下钱给你买那些没用的皮肤装备!我们活得还不如你养的一条电子宠物!”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刘雅君身上。那些她刻意忽略的过往细节——父母日渐俭朴的衣着、母亲咳嗽时舍不得去医院、父亲总是吃她剩下的饭菜——此刻无比清晰地涌现出来,堵得她哑口无言。
“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想喘口气!”刘建国的老眼里也泛起了泪光,但他倔强地忍着,“我们把你养到大学毕业,尽了责任了!我们不欠你的!我们只是想……在入土之前,过几天属于自己的安生日子!这有错吗?!”
李秀兰早已泣不成声,拉着丈夫的胳膊:“建国,别说了……别说了……雅君,你……你还好吗?你看起来瘦了好多……”母亲的本能,让她依旧无法完全割舍对女儿的关心。
“我好?我怎么可能好!”刘雅君泪流满面,拍打着栅栏,“你们一走了之,我差点饿死!我去便利店打工,我去给人打扫厕所!我吃剩饭,我连物业费都交不起!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看我现在这么惨,你们满意了吗?!”
她几乎是口不择言,将三年的苦水倾泻而出,既有真实的艰辛,也带着控诉和刺激父母的意味。
刘建国看着女儿狼狈憔悴的样子,听着她的哭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但很快又被更硬的决心覆盖。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
“是,我们知道你肯定会吃苦。我们预料到了。”
这句话,如同最终判决,让刘雅君彻底呆住。
“我们就是故意要让你吃苦!”刘建国一字一句地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不断了你的指望,不把你逼到绝境,你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生活!永远不知道什么叫责任!我们宁愿你现在恨我们,宁愿你现在吃苦,也不想看到我们死了之后,你流落街头,活活饿死!那样我们死了都闭不上眼!”
真相如此赤裸和残酷,砸得刘雅君头晕目眩,连连后退。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意外,而是父母精心设计的“课程”。一场以爱为名、却冰冷彻骨的生存教育。
所有的怨恨、委屈、质问,在这一刻,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她看着栅栏内父母苍老而决绝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过去的自己,究竟把他们逼到了怎样的境地。
她不再是受害者,她才是那个最初的加害者。
沉重的羞愧感,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淹没了她。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第十章:新的开始
暮色越来越浓,养老院里的路灯次第亮起。
激烈的爆发之后,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李秀兰低低的啜泣声和刘雅君压抑的哽咽声。
刘建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话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再次睁开时,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但那层疏离的隔膜,依旧存在。
他看着栅栏外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儿,那个离开了他们羽翼、被迫经历了风雨洗礼的女儿,终究还是缓和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现在……你能自己活下去吗?”
这个问题,简单,直接,却重若千钧。
刘雅君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父亲。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关切,但那关切,不再是无条件的溺爱,而是带着审视和距离。她看到了母亲眼中的心疼与担忧,但那心疼,不再足以让母亲抛开一切回到过去。
她忽然明白了,父母的爱还在,但形式已经彻底改变。他们不再是她随取随用的提款机和避难所,而是两个经历了巨大牺牲后、选择自私一点、过自己生活的老人。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站直了身体。虽然依旧瘦弱,但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她看着父母,很慢,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能。”一个字,干涩,却清晰。
她能活下去。虽然辛苦,虽然卑微,但她确实靠自己的双手,活下来了。
刘建国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确认这句话的真伪。良久,他也微微点了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完成了某种最终的交接。
“能活下去,就行。”他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以后……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这话,像是嘱咐,又像是告别。
李秀兰挣脱开丈夫的手,上前一步,隔着栅栏,流着泪看着女儿:“雅君……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天冷了加衣服……”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最朴素唠叨的叮嘱,却包含着无法割舍的母爱,只是这爱,再也回不到从前无所不包的模式。
刘雅君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但她没有再说抱怨或乞求的话。她只是看着父母,深深地看了一会儿,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在心里。
然后,她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爸,妈,”她声音哽咽,却努力让自己说得清楚,“对不起……还有……谢谢。”
这一声“对不起”,是为了过去十五年的自私与消耗。
这一声“谢谢”,是为了这三年残酷却必要的重生。
说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起身后,她不再看父母震惊而复杂的表情,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离开了。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孤独,却不再彷徨。
她知道,她失去了一个永远可以依赖的巢穴,但或许,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站立在大地上的双脚。
栅栏内,李秀兰伏在丈夫肩头,失声痛哭。刘建国轻轻拍着老伴的背,望着女儿远去的、融入夜色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混杂着痛苦、释然与希望的叹息。
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黑夜降临,但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
老两口用极端方式迫使女儿独立,背后是绝望又深沉的爱。刘雅君在经历生存考验后,终于理解了父母的苦心。过去的依赖已被斩断,未来的路需要她独自走下去。家庭关系在撕裂后达成新的平衡,每个人都需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来源:溪边畅快玩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