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豫东平原的冬天像是在撒泼,刀子风刮得人脸生疼。老尤家的三姐妹就像院门口那三棵凹凸有致、叶柄坚韧的红枣树,在集市的泥地里扎了根。大姐是"铁嘴",三妹是"铜牙",唯有二姐像朵解语花,站摊位上给人一种温婉优雅的江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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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东平原的冬天像是在撒泼,刀子风刮得人脸生疼。老尤家的三姐妹就像院门口那三棵凹凸有致、叶柄坚韧的红枣树,在集市的泥地里扎了根。大姐是"铁嘴",三妹是"铜牙",唯有二姐像朵解语花,站摊位上给人一种温婉优雅的江南美。
年关的集比赶庙会还热闹,老尤家的"移动杂货铺"就支在十字路口。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刚上天,尤父就把旧板车改装成"百宝车"——左边挂年画,右边吊各种零食,车把手上还缠着红头绳。三妹往车头一站,活脱脱唱大戏的架势:"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开封的窗花会说话,商丘的麻糖甜掉牙!"这调门能盖过隔壁炸油条的油锅声。大姐负责收钱找零,钱匣子往胳肢窝底下一夹,比银行的保险柜还严实。
二姐的差事最叫人揪心。让她守摊就跟让哑巴说书似的,顾客问价,她憋得脸通红,最后蹦出句:"俺、俺去喊俺姐!"有回卖鞭炮,她愣是把"浏阳河"念成"浏阳阿",气得她爹直拍大腿:"老二啊老二,你这舌头是借来的急着还?"
年三十的集市最是磨人。别家孩子穿着新棉袄满街窜,尤家三姐妹裹着破旧的军大衣,活像包了浆的粽子。北风卷着炮仗皮往脖领里钻,大姐的吆喝声都带着冰碴子:"走过路过别错过,年货不齐过年心慌慌!"老二缩在板车底下数钢镚,手指头冻得跟胡萝卜似的,钱袋子倒捂得热乎——也许这些都是姐仨的学费匣子中的一部分。
要说最遭罪的还是吃饭时辰。别人家飘来炖肉的香,她们只能啃干吃面。大姐发明了"年关豪华套餐":把方便面调料撒在干面上,美其名曰"雪花酥"。二姐实在,蹲在煤炉边烤馍,能把馍片烤出炭画的意境。有回老三饿急了眼,偷吃供财神的芝麻糖,被她娘逮住好一顿数落:"吃吧吃吧,财神爷嫌你嘴馋,明年让你喝西北风!"
后来家里盘下间门面房,总算不用喝风饮雪了。红砖墙上歪歪扭扭写着"尤记年货",活像醉汉写的对联。大姐把录音喇叭放到门口,循环播放她自己录的广告:"尤记年货有三宝,物美价廉服务好!"二姐终于不用直面顾客,专职坐在里屋糊灯笼,把红纸糊得跟胖娃娃的脸蛋似的。
那些年她们姐妹几个练就了不少绝活。大姐打算盘不用看,余光瞥着就能扒拉出账来;三妹能边嗑瓜子边吆喝,瓜子皮吐得比算盘珠子还利索;二姐虽然嘴笨,手却巧得很,铁丝在她手里三绕两绕就成了灯笼骨架。街坊都说她们是"尤门三将",比戏台上的穆桂英还威风。
要说年关最盼啥?不是新衣裳也不是压岁钱,就盼着日头落山收摊那刻。三个冻透的丫头片子挤在板车上,大姐在前头拉车,二姐和三妹在后头推。车轱辘轧着积雪咯吱响,像在给我们伴奏。路过烧饼铺,老板有时会塞给她们三个热烧饼:"丫头们辛苦,吃饱了才有力气挣前程。"
如今集市上的门面房已拆掉,当年的板车也早当了柴火。大姐在闽地的财务公司当上了主管,三妹成为了江城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经理,沉默寡言的二姐在老家省城的医院也坐上了护士长的位置。去年春节团聚,三姐妹对着满桌鸡鸭鱼肉竟都没动筷子。大姐突然掏出三包干吃面,二姐默默端出烤得焦黑的馍片。老三鼻子一酸,悠悠叹道:那些就着北风咽下的苦滋味,原是生活特意给我们煨的老火汤。
屋外的雪又下紧了,恍惚间听见大姐在喊:"三丫头!收钱匣子要捂热乎!"二姐还是那副温婉模样,手指头被红纸染得通红。豫东平原的风还在刮,却再刮不走尤家这三棵扎了根的叶柄坚韧的红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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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在北美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