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程韵如,蓉儿一事是我对不起你,但你若是不让她和小宝进徐家,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
《宫月烟意》
夫君徐朗死了,死在了和表妹周蓉夜奔的路上。
丧仪上,满庭皆哀,周蓉牵着幼子,更是哭到昏厥。
徐朗的魂魄,则眼神不豫地瞪向我:
「程韵如,蓉儿一事是我对不起你,但你若是不让她和小宝进徐家,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
都做了鬼,想得还这么美。
我嫣然一笑,转身迎向刚刚赶到的青年。
他风尘仆仆,眼神却亮:
「你夫君已死了多久?」
「三日。」
徐朗双目猩红,我却神色淡淡,唇角勾起:
「时日虽尚短,不耽误改嫁。」
1
徐朗死得很惨。
地龙翻身时,他为了护住周蓉和小宝,自己被掉下来的山石砸得没了人形。
骨头断成一截一截,脸整个凹进去,红的鲜血白的脑浆混在一起,天气太热,还长了蛆。
给徐朗捡尸时,公婆一连昏了好几次。
是我掩着口鼻,将他一根根断骨捡拾起来,放在干净的白布里擦净包好,再一一摆放进棺椁。
而周蓉和小宝,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或许是因为拣骨拣得好,徐朗的魂魄对我的脸色也好了一些。
「程韵如,若是你当初对我温柔一些,我们之间,或许也不会像仇人一般。」
他说的,是他离世前三个月,我发现他和周蓉苟且之后的事情。
他如今不能离开我身边三尺之外,便常常絮叨过往的事儿。
我一概没理,将最后一块骨殖放入棺椁,让人合上了棺盖。
我穿着素布白衣,跟着棺椁行了三日,终于回到了徐家大宅。
可刚刚将棺椁在灵堂上安顿好,公婆便将我召去了祖屋。
祖屋肃穆,我面容惨白地跪下,对着全族长老和无数灵牌。
而周蓉则牵着小宝,低眉顺目地站在公婆身旁。
公公说:
「程韵如,你作为长房长媳,一无所出。于情于理,都应该将周蓉和小宝接入徐府。小宝为嫡子,周蓉做平妻。」
「我们都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你作为长房长媳,理应以徐家血脉为重。」
口口声声说我委屈,却在我刚刚将徐朗骨殖运回家之际,就迫不及待用全族的长老压我。
徐家上下,真是打得极好的一手算盘。
见我没有答应下来,徐朗的魂魄更是威胁看我,双目圆睁:
「程韵如,周蓉一事是我对不起你,但你若是不让她和小宝进徐家,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
我低下头,攥着帕子的手指掐进掌心:
「韵如知道了。」
2
我和徐朗不算是青梅竹马,却也是三媒六聘的正头夫妻。
出嫁之前,徐家一穷二白,偌大世族仅剩下个「京城徐家」的空架子。
徐朗以祖辈约定求娶我,我恋他才学容貌,答应下来。
新婚那天,我携十里红妆嫁入徐家。
没有别的要求,只让他允诺下「一生一世,一夫一妻」。
婚后,我将陪嫁的银钱贴补家用,为公婆寻访名医治病,家中的弟弟妹妹,也无不关怀照拂。
徐朗一心向学,我更是为他拜望大家,结交名流。
成婚三年,公婆的身子被我调养得康泰。
弟弟高娶,妹妹的婚事,也定下了门户高的家庭。
徐朗更是一举高中,即将被外派到京外为官。
所有人都恭喜我。
我也以为我操劳有功,等将妹妹送嫁之后,便可随着徐朗上任,从此夫唱妇随,其乐融融。
可没想到,这一切只是幻梦。
徐朗早已与守寡的表妹周蓉有私,甚至还有了个一岁多的幼童。
全家都知晓,唯独将我瞒得像个铁桶。
3
丧仪七日,我素衣白衫,里外张罗应酬。
周蓉则牵着幼子,神色哀恸,哭到昏厥。
一贯与我亲厚的小叔对她关怀备至,小妹也伴她左右,片刻不离。
公婆对她更犹如女儿一般。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这个即将入门的新主母,称颂她对徐朗一心一意,夫妻情深。
是了,我一无所处,将来在徐家还要倚仗子嗣度日,自然比不上小宝的亲生娘亲。
更何况,周蓉与徐家上下都是年少的交情,感情深厚,自然与我不能相比。
我对这些满不关心,却在盘算着寄出书信的时日。
不知那人是否能及时赶到,若是晚了,在这徐家又要多磋磨几日光景。
终于,丧仪的最后一天,苏珉赶到了。
他是父亲年轻时收留的义子,无父无母,自小在我家长大。
他比我小上三岁,却只直呼我名,从不肯叫姐,即使头上吃了爆栗,也不肯改口。
我本以为他只是年少不懂事。
直到我出嫁那日,他横刀立马挡在我面前,非说我所托非人,强撑着不让我出门。
那一日,他双目猩红,单手持刀,手上青筋暴露。
我这才知晓他心意。
在那之后,我在徐家蹉跎三年。
他不曾娶妻,却在我有求之时,从不会推辞。
就连这次徐朗夜奔出事,也是他带人寻到了地龙翻身之地,将徐朗硬生生地从地缝里扒了出来。
我曾以为,这辈子嫁做人妇,与他再没有缘分。
幸好,幸好。
徐朗向来不喜苏珉,看到他后瑟缩了一下,又怒瞪于我:
「程韵如!你敢让苏珉动蓉儿一根毫毛,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真是好笑,真以为我做什么事,都绕不开他们那对奸夫淫妇吗?
我没有言语,迎上了苏珉。
他眼神黑亮如星:
「你夫君已死了多久?」
「三日。」
徐朗双目猩红,我却唇角勾起,和苏珉的手交叠,拉在一起:
「时日虽尚短,不耽误改嫁。」
4
徐朗果然暴怒起来:
「程韵如,你要做什么!我丧仪尚未结束,你就要另嫁了吗?」
我哼笑一声。
徐朗自己就和一个寡妇有私。
如今自己死了,还指望着我守寡吗?
没有其他人能看到徐朗,只有我能听到他的无能狂怒。
我没理他,只是细细地同苏珉嘱咐着。
让他接应父亲,联络外面,接我归家。
苏珉尚未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看向我的神色又是兴奋又是恍惚。
可他动作也很快,听我说完之后,便立马去办了。
只剩下了徐朗依然在对我破口大骂。
我听在耳朵里,唇角甚至勾了起来。
转头将管嫁妆的嬷嬷叫过来。
让她将给徐家用的东西全都算起来,再去外头做一批赝品,用来替换。
同时心里盘算着父亲来的时日。
父亲如今人在江南,得到消息赶回来,也需要十日。
十日之后,我就能解脱了。
5
丧仪结束后,婆婆便将我叫了过去。
婆婆穿着我私库中的银狐裘,喝着我送的人参茶,周身雍容华贵。
说的却是将周蓉抬入门的琐事。
「韵如,蓉儿家境贫寒,但作为徐家正妻,不可没有嫁妆。不如你出十箱绸缎、十箱妆奁,交给蓉儿。」
「蓉儿母子,定会感念你的。」
好么,徐朗背信娶妻,这后妻的嫁妆,却要我这个发妻来添补吗?
这徐家人,打得可真是好主意。
我低眉顺目,一一答应了下来。
婆母和周蓉果然面上欢喜:
「韵如,我知道你大度,将来小宝长大成人了,也必然会念你这份好。」
我心中冷笑。
那小宝若是周蓉和徐朗这般人,恐怕将来我的骨头都不剩一块。
念我的好?还是不必了。
许是答应得太过痛快,回到屋后,徐朗看我,眼神狐疑:
「程韵如,为蓉儿添妆,是你作为主母的本分,休要打其他的主意。」
啧啧啧,他不信我有如此好心。
可我确实是这般好心。
左右那赝品造价低,给周蓉送一份,又算是什么事儿?
6
过了一日,周蓉便被抬进了门。
她是正妻,走的是正门。
虽然碍于丧仪并未用红衣红轿,一应仪式却比当日我成婚时办得还要隆重。
我看着公婆用朝廷赏赐的抚恤银子办宴,一应花销流水一样地出去。
心中不由得好奇:
若是等家中银子空了,这偌大的徐家,该指着什么开销?
周蓉的进门礼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天,我也在房内休息了一日。
第二日,听到下人传话,说明日国公夫人宴请,周蓉想让我开了私库,挑选几样像样的礼品。
来报的丫鬟面容愤愤:
「夫人,那周夫人刚刚迎入门,就以正妻自居了。不仅参与府外宴请,居然还要用您私库的东西,她……她太过分了!」
丫鬟的意思我都明白。
刚进门的外室,就以正头娘子的名义向外应酬。
这周蓉明显是僭越了。
可我只是挥挥手,将管事嬷嬷叫进来:
「昨日那白玉佛珠不是送来了吗?既然她要,那就送给她算了。」
白玉佛珠光彩照人,周蓉不识真假,爱不释手。
从国公府回来,又得了好几个赏赐,喜不自胜地向我炫耀。
「姐姐,你不知道,那些个贵夫人,都很喜欢我呢。」
我根本懒得理她。
既然她喜欢,那便让她欣喜去。
为了这些小恩小惠喜不自胜,将来哭的时候,还长着呢!
7
一连几日,周蓉都找借口来要东西。
又说送给同族长辈,又说外出应酬所需,又说婆母头风犯了要用名贵药材,自己身子骨弱需昂贵补品……
各种借口说了个遍。
我每日散漫,计算着父亲要来的时日,假珠宝假药材也如流水般送到周蓉房中。
我送得开心,她也收得开心。
若说唯一不开心的,莫过于徐朗了。
「程韵如,蓉儿说要去拜会尚书夫人,你做什么将假冒的凤凰绣织给她?」
「程韵如,母亲吃惯了百年山参,你弄个萝卜须给她熬水,她身子骨怎么能受得住!」
「程韵如……」
我听得烦躁,干脆地说:
「你若是再聒噪,我即刻寻了和尚道士,将你魂魄捉到捉妖塔去!」
他立即闭了嘴,眼神却游移:
「程韵如……我徐家待你不薄,你不能如此坑害于我……」
待我不薄?
我一开始到徐家,还真信了徐朗的这番鬼话。
我待公婆如爹娘,可徐朗在外养外室,他们却帮他多方遮掩,甚至与周蓉小宝相处犹如一家人。
我为小叔盘算前程,为小妹找好姻缘,可当我想要和离,他们却指责我不识大体,不顾全家。
这满院子的人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尽是自私恶毒。
他们的「待我不薄」,只是让我为徐家上下奉献的手段罢了。
徐朗还要聒噪,下一秒却立马噤声。
我转头一看,却见苏珉从窗外翻了进来。
他帮我办事,禀报之后,却又不愿意离开,手更是攥了过来。
「程韵如,你说你要改嫁,可是真的?」
烛光下,他面容俊美,略带羞涩的侧脸格外动人。
我不由得心动:
「我招婿于你,你可愿意?」
他没有迟疑,当下点头,眼神专注地看向我,未曾有一瞬游移。
有徐朗在身旁,我并未和苏珉有其他接触。
只略攥了手,便让他自去安寝。
可即使这样,他都不愿。
看我时,眼眶甚至微红:
「程韵如,你这是报复我与蓉儿在一起吗?」
报复?
或许曾经有过这个念头。
可现如今,他都死了,我还报复个什么劲儿。
我如今想要的,不过是从这个吃人的地方出去,重新好好地活。
8
徐朗或许是疲了。
他无法动摇于我,便试图提醒周蓉和公婆。
我看着他在周蓉耳畔低语,在公婆面前摆手。
可惜他的所有行径,在他人面前,只化作一股阴风。
见徐朗锲而不舍地想唤醒周蓉,我装作若无其事道:
「我觉得这几日府上越发阴凉,十分不适,若不让府外的高僧开个辟邪法会?」
徐朗顿时噤声。
来源:清甜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