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的“乔厂长”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3-28 04:00 2

摘要:仿佛倏忽间,当年正值盛年的蒋子龙已入黄昏晚景。还记得,他在天津重型机器厂当车间主任时,新时期文学尚未走出“伤痕”与“反思”的阵痛。那时,我正在南开大学中文系读大二,真正是不知深浅的青涩学子。1979年盛夏,《人民文学》7月号热气腾腾出刊,《乔厂长上任记》问世,

蒋子龙 郭红松绘

【文坛述往】

仿佛倏忽间,当年正值盛年的蒋子龙已入黄昏晚景。还记得,他在天津重型机器厂当车间主任时,新时期文学尚未走出“伤痕”与“反思”的阵痛。那时,我正在南开大学中文系读大二,真正是不知深浅的青涩学子。1979年盛夏,《人民文学》7月号热气腾腾出刊,《乔厂长上任记》问世,同学们争相阅读。我欲先睹为快,“厚颜”地加塞儿,理由堂而皇之:“本人认识作者。”有同学追问:“你真的认识蒋子龙?”我信誓旦旦:“那还能有假?”言罢,又补充一句:“也可能,他不认识我。”引来一阵哄笑。

我没有虚构事实。入学前,我曾在《天津文艺》(《天津文学》前身)诗歌组短暂实习,近水楼台,数次见过蒋子龙,也只是远观,未敢趋近。蒋子龙曾因在复刊后的《人民文学》发表小说《机电局长的一天》而一举成名。他每次来编辑部小楼,各室同事都会推门引颈,探头探脑。面容冷峻的蒋子龙只是礼貌性地点头,直奔小说组,并不落座,完事就走,虎步生风,留下高大挺拔的背影。

那天读罢《乔厂长上任记》,我心神不宁,仿佛总有个人物形象在眼前晃来晃去。这个人的名字是乔光朴。他毛遂自荐,雷厉风行,大刀阔斧,锐意改革。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蒋子龙的化身。一种不吐不快的情绪,促使我一气呵成写了一篇文章,题名《卓有成效的探索》,约2500字,现在看来,顶多算是阅读心得。寄给天津的报纸,文章被采用了。令人意外的是,围绕这篇小说,出现了褒贬分明的两种对立观点,我的“褒文”龟缩在右下角位置,持否定观点的文章则洋洋洒洒,言辞激烈,篇幅占据了大半个版面。报纸还特意加了“编者按”。如此,我被动地成为一场风波中的小角色,且势单力薄,茫然四顾,手足无措。接下来,这种版面形式每周一期,持续了一段时间。很快就有国内重要报刊参与进来,许多著名作家、评论家纷纷发声,一面倒地为《乔厂长上任记》撑腰打气。

其间,我去编辑部办事,偶尔见过蒋子龙。对于他,可以想象那是一段多么难熬的日子。他依然是神色冷峻,步履匆匆,劲拔的背影似乎有了几许沧桑。也依然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接下来,力挺小说的声音在全国汇成浩荡的主流。随着尘埃落定,岁月延伸,蒋子龙被尊为新时期“改革文学”的领军人物。蒋子龙注定会成为中国文坛的一条蛟龙,他擅长驾驭工业改革题材,小说气象雄奇峭拔,行文硬朗酣畅,有一种纵横捭阖、虎啸龙吟的叙述吞吐风格,极具辨识度。其《一个工厂秘书的日记》《拜年》《开拓者》《赤橙黄绿青蓝紫》《燕赵悲歌》等作品,以“开拓者”系列而自成一派。四十年后的2018年,蒋子龙被授予“改革先锋”称号,可谓实至名归。

就我个人而言,当年一篇即兴挥就的自投稿,竟成了我的评论“处子秀”,并左右了我的文学路向。大学毕业后,我曾在机关供职多年,与子龙老师的见面多在公众场合,通常只是礼节性问候,并无更深的交集。在我心里,他始终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作为晚辈,我不敢轻易打扰。后来聚会的机会多了,对子龙老师幽默、旷达而又不失平易、亲和的本色,有了深刻感受。

本世纪初,我在某知名杂志读到一篇回顾、梳理新时期文学历程的长文。作者在现当代文学史领域的研究颇有建树,文内的思考也不无价值,但对以《乔厂长上任记》为代表的“改革文学”颇多微词。我对此实难苟同,于是发表了商榷文章,为“改革文学”辩护。事实上,无论“伤痕”“反思”,还是“改革”“寻根”,任何文学潮流的出现和消失,都是历史的必然。“改革文学”的问世之所以牵动了整个社会的神经,乃因其为历史和时势的产物。评价一部作品在特定时期是起着促进抑或促退作用,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解释,并不过时。乔厂长立军令状的年代,中国经济正处于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困境,悲愤、焦躁淤积在国人心头,这时迫切需要一种革故鼎新的力量凝聚民心、提振士气,我们都是过来人,不该健忘。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蒋子龙选择了文学,而是文学选择了蒋子龙。

蒋子龙祖籍河北沧州,少年时即来天津求学、闯荡,在海军184部队服过兵役,又在工厂基层摸爬滚打十几载,形与神,人与文,兼有慷慨激昂的燕赵血性与敢说敢为的军人作风。我们日常闲聊,话题广泛,我羡慕耄耋之年的蒋子龙仍葆有一颗好奇心。好奇心源于不老的童心、初心,这使得他敏于观察新事物,接受新东西。在资讯爆炸的年代,他关注的是海量知识背后的意义,并乐于与朋友分享所见、所闻、所感。

这些年,我与蒋子龙亦师亦友,说话也越发随意。一次小范围聚餐,他拄着手杖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手杖固然增添了长者的儒雅风度,然而其昔日的挺拔身姿、英武风貌,也打了折扣。见我端详着手杖,子龙老师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脸刀刻般的皱纹浮出笑意,说自己今年八十好几了,走路用上这东西,很正常。又解释,膝盖关节开始老化,但游泳的习惯一直保持,几天不游,浑身不舒服。他听说我最近血糖高,对进餐这件事很在意,摇头道:“大可不必,该吃吃,该喝喝,营养不能缺,注意锻炼,同时对身体要有自信。”

言罢转移话题,他指着我向在座的朋友介绍:“当年《乔厂长上任记》出笼,天津第一篇正面评价的文章,就出自此君之手。”我不好意思地提示,在全国,或许也是第一篇。而后,我道出根由:当年《人民文学》7月号出炉,小说还冒着热气,同学“接龙”排队,我加塞儿拜读,三天里成文寄出,见报迅速,得天独厚。那时的评论家都很深沉,满脑子岁月往事,目光还聚焦在观察、研判“伤痕文学”“反思文学”,“乔厂长”石破天惊,横空出世,文坛需要一个反应过程,我是毛头小子,初生牛犊,囫囵吞枣,不及消化,想到就说,时间差上就占了先机。子龙老师听罢,沉吟着点头。昔日围绕“乔厂长”的那场激辩,惊动了中国文坛,也成了他一生中抹不掉的记忆。至于自己大半生的文学功过,子龙老师看得通透,他认为不必急于盖棺论定。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谁说了都不算,一切交给岁月——这是最明智,也是最老实的态度。

诚哉斯言,妙哉斯言。世间万事万物,最智慧、最公正,也最权威者,还是历史老人。“乔厂长”诞生,屈指算来已四十有六,逝水汩汩流动中,新世纪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沧桑巨变,有目共睹,有口皆碑。迄今,几代人仍在源源不断地享受着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红利,对于“改革文学”,每一位见证历史的过来人,理应感恩。

来源: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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