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还鸟(散文)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3-27 18:14 1

摘要:一声尖叫,一只鹞鹰,利剑一般砸进墨绿树丛。碰撞、挤断的树丛翻滚如浪涌。又一声尖叫,鹞鹰抠住一只灰鸽射向天空。我掏出无石子的弹弓拉长皮筋,瞄向苍茫……

父亲说,回去?我说,再看一会儿……

伐倒的大槐树,像一个被砍去头颅的壮士。粗壮的腰身被铁锯和砍刀分解成一堆堆柴火。

鸽子和喜鹊在空中盘旋,黄鹂和大小山雀在房顶翻飞,树下捡拾树枝当柴火的人们各自忙碌……

一声尖叫,一只鹞鹰,利剑一般砸进墨绿树丛。碰撞、挤断的树丛翻滚如浪涌。又一声尖叫,鹞鹰抠住一只灰鸽射向天空。我掏出无石子的弹弓拉长皮筋,瞄向苍茫……

母亲说,鸟儿的事,你长大就知道了,现在,赶紧上学?

劫后的大槐树很快恢复安静,几只探头探脑的鸟雀幼崽,拃一身绒毛兀立树杈或窝檐,如同惊恐的露珠。

多少次作文课,我们以大槐树为题写下稚嫩心声。多少次聆听老师指点,我们以拥有大槐树为荣。

我们写到:大槐树,晨迎曦光,晚纳吉祥,暑天,一树蝉韵摇曳清凉,冬雪,一树童话心经。

树枝上的鸟巢,是鸟雀们的巧夺天工。一窝一巢的微型组合,历经风霜不枯。墨绿的枝枝蔓蔓,因托举一树鸟鸣引以为豪。

我们写到:祈求大槐树避灾的老人,三六九日在树下磕头烧香。求其保佑娶到媳妇的小伙,二五八日大清早磕拜之际,捧一段大红布挂在虬枝上。老诚本分的喃喃祈愿,泪眼婆娑。

那晚乘凉,栋良支书说,村支部决定要伐大槐树。我们望着月光下的大槐树,说,为啥?父亲说,听你支书叔说,碎娃少插嘴。

母亲说,这棵大槐树,可是几百年的大树啊。

刘勇哥说,如果是上级的决定,哪咱不伐也得伐。

剃头匠牛爷爷说,是不是因为要成立社会主义大集,大槐树的遮荫太大了。

栋良叔点点头,就是这原因。扩大会上,我当着领导面提出咱村的替代方案,但到最后也没被采纳。麻岭刘支书和我是一个意见,也被服从大局了。

善民说,不能伐,没了大槐树,我们怎么用弹弓打鹞鹰。我不同意。

大家一阵笑,栋良叔瞪儿子一眼,对我说,刚子,你俩碎娃掺和啥,一边玩去?

妇女主任栓民阿姨说,我想,咱都是干部,要按支部定的办。

我和善民站在大槐树下,一轮满月照进枝枝蔓蔓。一树虔诚朝向漫天星斗。银河两岸,能听到它们彼此之间的呼唤声。

善民望着天河,说,啥支书,恨死他了。

我说,你怎么说你爹?善民说,他为啥不听咱意见?

刘勇哥哭着脸拦住我,说,刚子,我要寻你爹?说着拉住我们往家跑。父母在院里给牛铡草,母亲说,勇,甭急,坐下慢慢说。

刘勇哥说,强民叔,你说我妈这人......你说,我还是一名共青团员呐。

父亲说,刘组长,车到山前必有路。真要让咱们基建组砍树的时候,哪也是上级的决定,咱有啥办法?

母亲说,勇啊,你实在不愿意,就去辞职。刘勇哥叫一声,强民婶,这是啥话,我加入组织,还不到一年啊。

后来,砍伐大槐树落在基建组。刘勇哥和他的几个组员携带镰刀斧头和铁锯,登上大槐树。

被过路人点燃的黄表和艾香,烟缕缠绕树丛,跌落铁香炉的灰烬,宛如淋一场霜降。

栋良叔高喊一声,跪——干活的人跪在铁香炉面前。接着再喊一声,跪——大家再次给大槐树下跪。

刘勇家奶奶一眼疑虑,问栋良支书,良子,咱非要砍?

栋支书看一眼大槐树,说,三娘啊,有些事,我会告诉你的。现在,还是执行上级决定。

刘勇家奶奶忽一下站起来,扬起拐杖指着大槐树,说,良子啊,这三百多岁的大树,咱把它伐了,这不是遭孽吗?便愤然离开了。

栋良支书转身喊道,全体注意,准备伐树。刘勇,搭梯上树!

刘勇笑着回答,坚决执行!

站在梯子上,刘勇哥拍拍树身双手作揖,说,老爷爷,我实在是推不掉啊。说罢,领着组员磕了三个响头踏上大槐树。

滋溜一声,有鸟雀将粪便射在刘勇身上,刘勇哥挥动镰刀边笑边骂,街道上,掌声喝彩声响彻天空。

一条翠花蛇,缠在刘勇哥前方树枝上,盯着一个鸟窝。

刘勇哥大喊,蛇,翠花蛇,吃鸟的蛇!

树下人一下子闭住呼吸,望着次牙咧嘴的刘勇哥。

栋良叔接过父亲递来的竹杆,说,刘勇,把它戳下来?刘勇哥举起竹杆,将翠花蛇戳落在地。我和善民用竹竿挑着,送到乡河草丛说声,你一个人玩吧,下次再见。

刘勇哥笑着喊道:咱把话说到前头,凡是想要树股当柴火的,想要树枝编笼编框的,想要树叶喂牛喂羊的,请暂时躲一下,万一被树枝砸伤,我可不负责。

栓民阿姨喊道,你啰嗦个啥,赶紧砍,我还等着让牛伯给妇女队编土框呐?刘勇哥笑道,给你们赶紧砍?就凭你们一顿油把我没打死,哈哈,等急了?

栋良叔喊道,你再笑,我就让她们再打你一顿?刘勇哥扔下一支“红宝成”说,支书叔,你尽管歇息,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栋良支书叮咛父亲几句话开会去了,槐树上,刘勇哥骑树叼烟,哼哧挥镰。父亲喊道,刘组长,说是说笑是笑,安全可是第一。

有人喊一声,刘勇,你妈来了。

我们转过身,刘勇家奶奶已到树下向刘勇哥喊话:我想了再三,这遭孽的事咱不能干,你给我下来。刘勇在树上喊道,娘,遭啥孽,快回去?

你,你要气死我?刘勇家奶奶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我们苦命的娘二俩啊——

区政府干部樊虎组长走过来说,你若再闹,我就把你儿子给法办了,说着喊一声,王所长,把手铐拿来?

刘勇笑的嘎嘎响,下树扶起母亲,说,娘,你要把我送到黑屋里去?

老奶奶说,基建队那么多人,就你能成?刚才那条蛇就是看护神树的小龙?

刘勇哥说,娘,我是共青团员,不信那个……

老奶奶盯一会儿王所长,低声问,像我这样,得几年?王所长把刘勇和栋良叔挡在身后,憋住笑,说,哪得看影响有多大?

母亲和栓民阿姨说,三娘,我们送你回家吧?说着两人搀扶着刘勇哥母亲向刘家巷走。路上,刘勇家奶奶说,我就是不服。我认得樊组长,他和王所长在我家吃过派饭。

三娘啊,大家的事,你管不了?刘奶奶看着我母亲,说,桂兰侄女,你们是一伙的吧?

刘勇哥带人再次登上大槐树,随着斧起刀落,砍伐声响彻街道,一树鸟鸣,纷纷跌落。斑鸠,扑啦着惊慌出逃,鸽翅旋一阵风,借树干后座力,弹落在灰色屋顶,大山雀碰撞乱冲,乱作一团,麻雀流星雨一般,跌落茅舍旧院,白鹡鸰啾啾着,飞得无踪无影,喜鹊拉起同伴边飞边喊,黑头雨燕引着幼崽,如同射出的箭……

刘勇哥吊下一个鸟窝给我,说,刚子,你们给咱先管着,我再找找,兴许还有一窝。

这是一窝五只喜鹊幼崽。此时:一身绒毛蛄蛹恬噪。刘勇哥喊道,刚子,咱们一起养。第二天,五只幼崽被刘勇哥抱走了。

刘勇哥拿着一根吸满井水的麦秆,跪在自制的鸟窝边。“别叫,别叫,我一定会好好喂养你们?”

神龛前,刘勇家奶奶一边作揖捻珠,一边劝我们赶紧把喜鹊幼崽送回大槐树。刘勇哥说,这时候,往哪送?

刘奶奶就戳刘勇哥脑门,说,我的瓜娃,这事不遭孽吗?你们就不晓得它是一棵神树吗……也行,这五只幼崽,你得给我好好喂养不许死一个,就全当抵罪。说罢,从箱子里,翻出一些白绒布递给刘勇哥,说,把这垫在鸟窝。它们太小,不经寒。便柱着拐杖出门了。

我接过细水管,说,刘勇哥,让我们来喂水?刘勇说,还是让我亲自来。说句心里话,这些幼崽,我太喜欢了。

上工锣响了,刘勇哥说,这些“肉团”,我咋样稀罕都稀罕不够。你们耐心喂养。一有空闲,我就去看它们。这些蚯蚓和白糖,带上好好管,再别像咱们养蟋蟀,养着养着全死了。

大槐树生长的地方,撑起五彩帐篷和猩红宫灯。人来人往的社会主义大集上,县区乡干部一边巡视一边指点。红旗在主会场横檐上猎猎迎风。

专为大集搭建的舞台,各村的秦腔花鼓轮流登台助兴。穿戴一新的赶集人这里停一下,那里看一会儿。担着劈柴的人一边吆喝,一边用打柱扩开一条小路。

看着肉片在铁锅里蠕动,围观的人一边商量一边掏钱。卖掉劈柴,木炭,木耳的人引着小孩,接住五毛钱一碗的大烩菜,就着白蒸馍蹲在墙拐角,扑噜,扑噜连喝带吃。

佩戴红袖章的刘勇哥,站在戏台右侧一排板凳后,举着一根柳树条笑着喊着,指指点点,栓民阿姨领着妇女队在场外来回走动着巡逻。

大集落幕后的第二天,妇女队和基建队派人打扫卫生。傍晚,一群喜鹊黑云一般,落在戏台后的柿树上。随后,一群大山雀叫着挤进柿树丛。喜鹊和山雀的聒噪,随着黑色树冠的摇晃而不断摇晃。

天空上,黑色湿云忽快,忽慢。

刘勇家奶奶赶来拧住刘勇哥耳朵,刘勇哥歪向一边笑着,身子往后缀。老奶奶说,勇呀,你没看报复来了?我说大槐树砍不得,你就是不听?

栋良叔替刘勇哥求情,老奶奶举拐就打。你也不是好东西。让你支书带头不听话,不听话……栋良叔抱头直笑,说,三娘啊,我们改,我们改。

刘勇家奶奶说,改?砍死的树还能活?不料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栋良叔赶紧搀扶。刘勇家奶奶,说,我自己行!说罢,举起拐杖,栋支书双手抱头。三娘,你听我说?

贼东西,没一个让我省心!再扬拐杖追打时,栋良支书拉起刘勇喊一声,快跑?看着老奶奶走远,打扫卫生重新开始。

天光被疾风聚雨完全遮盖,树杈般的闪电在柿树顶叭,叭炸响。探照灯光中,鸟群聚集的黑色树顶,雨点激溅横飞。

骂咧咧的刘勇家奶奶,把草帽分别递在每个人手上。母亲望着大柿树对我喊,快把鸟笼拿来?

我和善民提着鸟笼赶到麦场,母亲撤下头巾盖在鸟笼上。善民把鸟笼递给栋支书。栋良叔举起拇指大喊一声,我儿还行!便爬上木梯,将鸟笼传递给父亲。刘勇哥模一把脸上雨水,接住鸟笼抱在胸口,额头贴住笼栅,大声喊道:你们记住,是我害了你们——

栓民阿姨喊道,刘勇,树身滑,脚踏稳——

母亲喊道,强民,你和刘勇双手抓牢——

栋良叔将探照灯对准柿树顶喊道,强民,你扶住刘勇,让他把鸟笼慢慢打开,别让小鸟挂伤了——

刘勇家奶奶,双手压在梯子上仰头喊道,刘勇,听娘话,甭让小鸟淋湿了——

(2025年3月23日已投《秦川文化》绿宝杯大赛)

来源:终南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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