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抱了抱她,抹掉她眼角的泪,道:「我走了,以后好好照顾你新......真主子。」
《鱼米回村》
将军府真千金归来时,我自觉收拾包袱骑马回了自己家。
我家在槐花村,家里有八亩地。
我摩拳擦掌,从前练武,如今种地。
这根本难不倒我。
1
我抱着包袱出门时,丫环芝兰揪着我的袖角不放。
我抱了抱她,抹掉她眼角的泪,道:「我走了,以后好好照顾你新......真主子。」
骑上我的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家在槐花村,爹娘和弟弟在村口的槐花树下等我。
我下马,和三人对望。
我不敢过去,他们不敢过来。
踌躇间,阿弟先跑过来,仰头问我:「你是我阿姐吗?你和我娘好像。」
这时爹娘才过来,爹自然地接过我的包袱:「回......回家。」
娘眼里泛着泪花没说话,我偷偷看了她好几眼,我和她确实很像。
阿弟一手牵马一手牵我,手心里全是汗。
我们家在村尾,走一段路后面就跟几个人。
每户家门口洗衣裳的,摘菜的,纳鞋底子的,都丢了手上的活跟在我们身后,最后将我们一家堵在自家门口。
「这就是城里来的,将军府家的千金?」
一个婶子挤到我跟前,上下打量我,眼睛放光:「这气质,是不一样。」
我抿嘴朝她笑笑。
「别说,跟她娘是像。」
「可不是,尤其是那双眼睛,跟她娘一模一样,是个瑞凤眼儿。」
「之前我就寻思春禾那杏眼像谁呢。」
春禾是真千金以前的名字,以后也是我的名字了。
好多张嘴,围着我同时说话。
「虽说是千金小姐,看着一点不娇气哈。」
也不知是谁,拍了把我的背。
「瞧这背,挺得真直溜!」
还有人摸我的马。
「这马真好,油光滑亮的。」
「老李家的,你也不怕它踢你。」
我咧嘴:「摸吧摸吧,它不踢人,温顺的很。」
她们「嘿嘿」一笑,围着我的马又摸又看。
这个时候,男人们都还在地里田间劳作,只有女人们在家。
娘看着我,小心翼翼道:「你别生气,她们就是好奇,没有坏心眼儿。」
我安慰她:「我知道的,娘。」
热闹嘛,谁都爱看。
娘有些激动,眸光闪了闪,牵着我的手去推院门。
爹对着围观的人温和道:「好了好了,李家婶子,赵家婶子,王家婶子......都别看了,快回家做饭去吧。」
众人不依不舍得各自回了家。
阿弟将赤焰拴在院里的树下,一溜烟去了灶房。
赤焰是我给马取的名字。
家里用土篱笆围出一个院子,总共有五间房。
东边一间大的屋子,是爹娘住的,中间一间是堂屋,西边两间小的屋子是姐弟二人住的。
灶房则是在院子角落单独盖的,柴火都推在东西两边的屋檐下。
阿弟在灶房帮娘烧火,我也想去帮忙。
刚走进去,就被娘推出来:「有夏生帮忙就行,你去玩儿吧。」
一转头看见爹在赤焰身边转悠,我走过去问他:「爹,你看什么呢?」
他扭头冲我笑:「我想着明天给它搭个马棚,再做个食槽。」
我听着一愣,我原本是想着自己做的,主要怕耽误爹干活。
没想到爹这样细心,心里不免有些触动。
2
转眼间,爹又进了屋。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只没编完的竹篮,随意坐在了屋檐下,开始做活。
我也跟过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编。
爹有些不好意思,朝我笑出两排牙齿。
我也笑笑,问他:「爹,你跟我说说春禾从前都在家做些什么事吧?」
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皮耷拉下去。
「她呀,从前跟村里的绣娘学绣活,出了师。每日就在家接些绣活,缝帕子,荷包,被面,还有小娃的虎头帽,肚兜。」
说到这里,爹笑得得意:「绣娘说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同样的花纹样式,她绣出来的就是比别人好看。我们村子里的丫头们,就她接的活最多。」
我点点头,心里却为难起来,绣活自己是完全不擅长的。
想了想,我又问爹:「家里有几亩地?」
爹道:「八亩。」
「几个人下地?」
爹疑惑地看着我:「我和你娘,夏生都得下地。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道:「爹,从明天开始,我跟你们下地,让夏生去学堂练书吧。」
爹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怎能让你下地干活?」
我不会绣活,补贴家用。但我有力气,可以分担活计。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知道爹的想法,一是认为我在将军府长大,定是千娇百宠,苦不得累不得,肯定做不来种地的活。
二是他们还将我当做客人看,哪儿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第二种只能靠时间来转变。
而第一种么,我倒是有办法可以说服他。
于是,我将两只手掌心凑到他跟前:「爹,你看。」
这是一双坚硬粗糙,布满老茧的手心。
只不过我每晚都会用脂膏敷手,所以手背跟常人无异。
爹瞪大了眼睛,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将军夫妇对你不好?」
我摇头,笑道:「是练武的原因。」
3
我在将军府时的名字叫楚明漪,从小就对习武兴趣浓厚。
别家女郎在学礼仪规矩时,我在扎马步,练习吐纳。
别家女郎在读书写字时,我在练推掌,格挡。
别家女郎在抚琴,我在舞剑。
别家女郎在对弈,我在射箭。
......
最初,将军和夫人颇自豪,赞我果然是楚家女,巾帼不让须眉。
忽然有一天,将军上朝时,注意力被同僚腰间的香囊所吸引。
他心中不屑,一武将戴一花花绿绿的香囊,不伦不类。
那同僚不知他心里所想,反而挺了挺腰:「好看吧?我闺女绣的。」
将军手中的笏板掉在了地上。
那日回家,他和夫人在屋里叽叽咕咕一通之后,便有两名绣娘进府教我刺绣。
只不过还没一天,两名绣娘双双请辞。
因为我的糙手勾丝,学不了。
正逢隔壁府上办赏花宴,我随夫人前往参加。
宴席上,百花争奇,人也斗艳。
尚书府家的千金抚琴一曲,琴声悠扬婉转,令人沉醉。
太傅家的孙女吟诗一首,才华横溢,全场掌声雷动。
夫人被迷得神志不清,一转头看见坐得板直的我,暗掐大腿。
那日回家后,在院子里碰见大公子和二公子。
大公子突然发疯,非要我跟他撒娇,不撒不让走。
我问他:「你确定吗?」
他星星眼点头,我作娇羞状,猛捶他胸口。
最后,他倒地不起,回房敷药。
我问在院中负手而立得二公子:「大哥怎么回事?」
二公子将一包叫花鸡递给我,轻笑:「今日和大哥从军营回来,路过千味斋,进去给你买叫花鸡。边上一女郎缠着自家哥哥给她买雪花酥,给大哥看羡慕了。」
我咯咯一笑,问他:「你不羡慕吗?」
他叹气:「也羡慕。」
我又问:「那你怎么没发疯?」
他皮笑肉不笑:「我有先见之明,早已想到后果。」
我为他竖起大拇指。
再后来,武安侯寿诞,我们全家去赴宴。
酒过三巡,又迎来才艺表演。
只不过这次不止女郎,也有郎君。
你吹笛,我奏乐。
你吟诗,我对词。
你翰墨,我作画。
十八般武艺,好不热闹。
上场的人越来越多,眼见就要到我了。
我四处张望,起身走到一颗树前面,正打量呢。一道金光忽然闪现,差点闪瞎我的眼睛。
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武安侯的幺女,刚刚那道金光来自她脖子上的金项圈儿。
她一脸好奇,问我:「你看什么呢?」
我指着树问她:「这棵树贵不贵?」
她摇头:「不贵,便宜着呢。」
我眨眼:「能折枝吗?」
她点头:「可以,你随意。」
我选了一节又直手感又好的枝节,掰下来,持在手上,走至中央。
礼貌地对众人道:「还请让开些,以免误伤。」
随即我枝随身走,身与枝合,婉转流畅,刚柔相济。
一支剑舞完毕,弯腰鞠躬。
场上寂静一瞬,突然喝彩声响起,此起彼伏。
我回到座位朝夫人挤眉弄眼,用表情告诉她:「怎样,没给您丢脸吧?」
夫人满面红光,将军嘴都要笑歪了。
那次回家后,他俩又进屋一顿叽叽咕咕。
我蹲在窗下偷听,只听到只言片语:「......孩子开心就好......。」
就这样,我才毫无干扰地一直练武到如今。
4
「爹,拿剑弯弓的手,自然也能拿农具呀。」
爹最终同意了。
娘走出灶房,喊爹将桌子摆在院子中央。
饭菜摆齐,我看着这一桌菜沉默了。
有鸡有鱼有肉,还有豆腐。
我的沉默让他们有些不安,娘觑着我的脸色道:「可是没有你喜欢的......。」
我摇头,认真道:「娘做的,怎会不喜欢。」
娘夹了一筷子白切鸡放在我碗里,高兴道:「喜欢就多吃点。」
看着一旁吞口水的夏生,我也夹了一筷子肉放在他碗里:「阿弟还在长身体,也多吃。」
夏生眼睛瞬间亮了,大口吃起来。
晚上,我牵着赤焰出去放风吃草,夏生提着一个小灯笼也要跟着我去。
我将他放在赤焰背上,牵着绳子慢慢地走。
「夏生,怕不怕?」
夏生很开心,将头扬得高高的:「不怕。」
寻到一处草地,我将夏生放下来,他乖乖地与我并肩坐在一起。
我随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夏生,想不想去学堂练书?」
他忽地扭头看我,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想的。」
我拉过他的手,放在灯笼下看,小小的手上满是划痕和厚茧。
我走的时候,穿了一套最朴素的衣裳,头上仅用一根红绳束起一个马尾。
但这套在将军府最朴素的衣裳却能当上二十两银子,足够夏生上五年学堂。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我便骑马去了一趟镇上,找到一家当铺当了我的衣裳。
又四处打听,寻到一家口碑好的私塾,去为夏生报了名,缴纳了一年束脩。
开学时间定在中秋之后。
做完这些,我又往回赶。
回家后,我将这些说给爹娘还有夏生听。
夏生激动地一蹦一跳,爹娘却没说话。
我问他们:「爹娘可是怪我自作主张?」
爹娘连忙摇头,娘支支吾吾道:「怎好叫你花钱操心......。」
我低头,叹气,做郁闷状:「爹娘如此见外,可是还没把春禾当做一家人?」
「怎么会,怎么会......我们.......。」
娘急得更是说不清话,爹的手都要摇成了拨浪鼓。
我忙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银子塞在娘手里:「既然已经将春禾当做一家人,那爹娘便把这银子收下吧。」
娘僵着手,想说什么又没说,犹豫一下后还是回屋放银子去了。
5
如今是四月,正是要播种粟米的时候。
我和爹拿着三把锄头,娘拎着一壶用槐树叶泡得茶水,夏生则是挎着一包种子,一齐往田间走。
走到一半,夏生突然说:「阿姐,将赤焰牵出来吧,它可以在田堤上吃草。」
我点头:「去吧。」
夏生蹦蹦跳跳地去了。
爹笑:「夏生很喜欢赤焰。」
我思索着,等播种季节过去,就教夏生骑马。
粟米要种四亩地,我和爹娘挖小坑,夏生往里丢种子,赤焰甩着尾巴在田堤上吃草。
我用表情问爹:「怎样,我学得很快吧?」
爹低头笑得一脸憨厚,憨厚中又夹杂着些欣慰。
种完一亩地的三分之一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各家各户有人开始往地里送饭了。
赤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饱了草,自己回家去了。
我们家今天早饭吃的晚,出工也晚,所以大家都还没有饿。
「刘叔,刘婶,春禾姐。你们家隔壁来了一堆工匠嘞!」
住我们家对门的辛夷妹妹正挎着一只竹篮站在田堤朝我们说话。
爹用袖子擦了把额边的细汗,手杵着锄头直起腰,茫然地问:「从哪儿来的?是做啥的?」
辛夷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去问过了,说是城里来的,要在你家隔壁起房子呢!」
爹娘闻言更茫然了,都看向我。
我问道:「城里来的,你可问过是谁?」
辛夷挠头:「问过的,是......。」
说着,皱眉仰头望天,想了一会儿才道:「说是什么侯家的.......什么郎君......。」
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去了自家地里。
娘走过来问我:「春禾,你可知道是谁?」
我摇头。
娘将锄头放在田沟里,双手在腰间抹了抹:「我回家热饭去,顺便打听打听。」
爹点了点头。
我们又继续低头干活,我甚至觉得种地比练武还简单些许。
大概半个时辰有余,娘就挎着篮子来了。
我们在附近找到一片空地,席地而坐,娘将饭菜一一端出来。
「我去隔壁看了,好大的阵仗,说是要盖二进的院子。」
爹边吃馒头边问:「你可问了,是谁要盖的?」
娘点头:「问了,说是武安侯家的小儿子。」
爹惊讶道:「侯爷家的孩子怎会在我们这村子里建房子?」
娘摇头:「权贵家的心思谁想的到?或许是看上我们村的风景了吧。」
夏生用胳膊肘捅我:「阿姐阿姐,你认识那个什么郎君吗?」
我点头,沈如意嘛,武安侯家的嫡次子,京城有名的小纨绔,他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诧异。
娘看我只啃馒头,小心道:「是不是不合口味?怎么不吃菜?」
我看着桌布上的几盘肉菜,笑道:「在将军府成天吃肉,吃腻了。如今,发现这馒头可真香啊哈哈......。」
又急忙咽下嘴里的馒头,对娘说:「娘,家里从前怎么吃,以后还怎么吃,我不挑的。」
爹娘互相看看,不再说话了。
直到天色越来越暗,星月相辉时,一亩地才种完。
我们收拾收拾往家走,夜风习习,虫鸣唧唧,一片祥和。
爹挨着我,关心道:「累不累?」
我摇摇头,笑道:「不累,还没我练武累呢。」
爹拍了拍我的肩膀,低着头继续走路。
回家后,娘去灶房做饭,夏生去帮忙。
爹也不停歇开始搭起马棚,我也一起帮忙。
回来时,我们去隔壁看了,已经停歇了,远处有好几处棚屋,是工匠住的地方,还有厨娘在空地上烧火做饭。
6
五月又开始种绿豆和芝麻,有时也要给粟米地除草。
我还跟爹学会了编竹篮,做背篓,拿去镇上卖,也能补贴家用。
每晚饭后我都会牵着赤焰去外面放风,夏生已经可以骑着赤焰小跑了。
这日,我躺在草地上看芝兰写给我的信。
信上写,将军和夫人给真千金取名为楚明微。
将军和夫人很想我,但不敢表现出来,怕伤了楚明微的心。
而楚明微也很想槐花村的养父母,也不敢表现出来,怕伤了将军和夫人的心。
将军和夫人给楚明微请了很多师傅,楚明微很好学,在丹青方面颇有天赋。
楚明微给将军绣了一个香囊,将军在同僚面前好一顿炫耀,将别家的都比了下去。
大公子有一日对二公子说,小妹温柔娇俏,说起话来让人心里甜滋滋的。
突然又低头道:「哪像明漪,小时候成天把我当树爬,跟猴子似的,从地上一下子窜到我肩膀上。」
信的最后,芝兰问我要不要将楚明微的心思说给将军和夫人听,又要不要将将军和夫人的心思说给楚明微听呢?
看完信,我将信封又揣回怀里。
一旁的夏生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摸了摸他的头问:「可是想问你阿姐的近况?」
夏生一愣,低着头道:「你也是我阿姐。」
我鼻子有些发酸,继续问:「你想不想她?」
他将头埋进膝盖里,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起身坐在他对面,将他的小脑袋抬起来,指腹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湿润。
「爹娘是不是也很想她?」
小脑袋微微点了点。
我将他扶起来,放在赤焰背上,牵起马绳:「回家。」
当晚,我就给芝兰回了信。
7
芝麻长出花蕾的时候,将军和夫人来了。
我和爹正在地里除草,夏生在田堤上边跑边喊:「爹,阿姐,将军府来人了!」
村口的槐树下停着一辆马车,快走到家门口时,就已经看见门口站着两个翘首以盼的人了。
将军和夫人像两个门神,一人立一边。
爹有些发怵,眼神躲闪地站在我身后。
对门的辛夷和她爹娘三个脑袋挤在门缝里一伸一缩。
我转头握了握爹的手,朝将军和夫人俯身行一礼:「春禾请将军,夫人安。」
夫人左手捏着右手,顿了顿,想来拉我,手在半空中又定住,笑得勉强:「安,安。」
将军看着我微微红了眼眶。
「春禾,他爹,都在门口杵着做甚?」娘手里拿着一把菜叶子站在院里。「快进来杀鸡!」
「好好,来了。」爹忙接过我手上的锄头,像被解救一般闪进院子里。
我拉着夫人和将军也进了院子。
楚明微从灶房出来,撞见刚放下锄头的爹。
清脆地叫了声:「爹。」
爹连连点头:「欸,欸。」
楚明微看见我,朝我点了点头。
我却有些不敢看她。
夏生拉着爹往鸡舍跑:「快,爹,去抓鸡。」
将军也生了兴趣,跟去看抓鸡。
夫人挽起袖子去帮娘摘菜,两个人推搡了一会儿,娘还是拗不过夫人,便随她去了。
我也想去摘菜,却挤不进去,去帮忙爹抓鸡,也没我的位置。
「跟我出去走走吧。」楚明微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说着还来牵我的手,我被她拉着往外走,整个胳膊都是僵硬的。
辛夷支着脑袋坐在门口的板凳上,见楚明微出来,眼睛亮了亮,刚想开口,又为难地挠了挠头,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叫她。
楚明微笑着走过去,温柔地捏了把她肉肉的脸,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糖:「辛夷,给你。」
辛夷笑得见牙不见眼,宝贝得捧着糖:「谢谢阿姐!」
隔壁的房子建得很快,已经处理好了地基,开始砌墙了。
「明漪,你好厉害,房间里的那把剑我双手都提不起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好厉害,我房间里你留下的那些绣品,我这辈子都绣不出来。」
「听夏生说,你种地可快,和爹不相上下。」
「听芝兰说,你作画很有天赋,连长公主都赞你。」
......
「其实......。」
「其实......。」
我们同时转身,面对着面。
楚明微抿了抿唇:「你先说吧。」
「其实,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想跟你道个歉......。」
楚明微突然轻笑出声,拉住我的手腕:「其实,我想跟你说,你不用觉得对不住我。」
我们又并排继续向前走,她继续道:「爹娘对我很好。日子虽然清贫,可他们已经倾尽所能,给了我最好的生活。」
「从小我就没有羡慕过别家的孩子。」
她的一双杏眼灼灼地看向我:「所以,我不怪任何人。」
说着,她摇一摇我的手腕:「你也不要再责怪自己。」
8
我们回家时,娘和夫人在灶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夫人感到新奇,守在灶台前拿着吹火筒。娘说「加火」,夫人就往灶台里添一块儿干柴。娘说「退火」,夫人就用火钳退出一块柴火。
像一个守城门的小将,认真的让人想笑。
「母亲,你看你。」
楚明微从怀里掏出手绢给夫人擦去脸上的黑灰。
将军和夏生蹲在院子角落里斗蛐蛐,赛况十分激烈。
他们在槐花村一直待到申时,走的时候夫人和娘手挽着手走在前面。
夫人笑声爽朗:「妹妹闲时给姐姐写信,姐姐接你们去京城玩儿。」
娘脸红道:「我哪儿会写信。」
夫人一跺脚:「让明漪这丫头写嘛。」
直走到村口,他们上了马车,马车又越驶越远,最后消失不见,我们才往回走。
一晃地里的绿豆成熟了,家里开始收绿豆。
八月秋老虎,正是闷热的时候,村民们都赶在天未亮的时候出工,这样可以趁早上凉快多干点活。
我们家也不例外,夏生还在酣睡,我和爹娘踏着夜色出了门。
爹现场教学,用镰刀将绿豆齐根割下,再捆成小捆,这样便于后面搬回家晾晒。
我自信地点头,这并不难嘛。
我和爹负责割绿豆,娘负责捆绿豆。
割完一亩的时候,太阳已经升高,爹说剩下一亩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再割,明日早上再搬去晒场。
隔壁的宅院如今已经开始安装门窗了,村民们路过的时候偶尔会驻足围观一会儿。
因为前有我们家将军府真假千金的事儿,以至于村民们对侯爷家的郎君要在村里建宅院的事并没有感到过多地讶异。
9
翌日,我和爹正在晒场铺绿豆,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哎呀,这是哪儿来的小郎君,真好看!」
「可不是嘛,跟神仙似的。」
「啧啧啧......我也是开眼了。」
吵嚷声越来越近,连爹也忍不住抬头去看,一看便不动了。
「阿姐,阿姐!这个神仙大哥哥找你!」
我寻着夏生的声音去看,他正被一个金光闪闪的人牵着,后面还乌泱泱跟着好几个小厮和十来个着统一着装的护卫。
我为啥知道是护卫?
因为个个腰间都挎着佩剑。
我突然还挺佩服我们村里的人的,看见这样的阵仗也不怵,甚至还越围越近。
辛夷他爹,我该喊李叔,听见夏生的话,凑到我跟前挤眉弄眼:「春禾丫头,这人你认识?」
我点头。
沈如意,谁能不认识。
沈如意摇着玉扇,慢条斯理的晃至我跟前,笑出两排大白牙。
我被他脖子上的金项圈晃得闭了闭眼,继续低头晒绿豆。
爹用手指头戳我:「春禾,你咋不理人?」
我头都没抬:「我跟他不熟啊。」
何止不熟,我都没跟他说过话,长这么大,也就在一些宴席上见过几回。
只知道他是武安侯的嫡次子,十分受宠,十分纨绔,每日东街窜西巷,斗鸡走狗。
今日怕是来拿我解闷儿的吧,只能说他找错了人,我可没空陪他玩儿。
热得很,赶紧晒完绿豆回去喝碗冷粥,凉快凉快。
他的小厮开口说话了,是对着村民们说得:「乡亲们,我们家郎君能和大家做邻里,实感荣幸。故着人给每家每户派发一份小礼物,聊表心意。大家可回家领取!」
晒场忽然寂静下来,只有我爹和夏生还在。
沈如意对我爹作揖,给我爹整得手无足无措。
「刘伯父......。」
我爹连忙打断他:「哦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拉着夏生逃也似地走了。
我直起腰茫然地看着他,一滴汗从额头滚到下巴,正要伸手去擦,被他抢先一步,用帕子擦去了。
我退后一步,用表情问他:「我们有这么熟吗?」
他并不在意,用玉扇为我扇风。
「这些绿豆都是你家的?」他指着我家的绿豆。
我没说话,他自顾自朝后扬了扬手。
他手下的人开始拆草绳,铺晒绿豆。
我看呆了,他们动作怎么这么娴熟?
「这下可以和我说话了吗?」
行吧,我耸肩:「说吧。」
「我要跟你做邻居啦!」
「就这?我知道。」
「还有,还有,我挺想你的。」
我瞪大了眼睛,莫不是中了暑热了?这就说胡话了?
「你不相信?」
我摇头:「没有,没有。」
哪儿敢,哪儿敢,他都帮我晒绿豆了,随他吧。
沈如意的脸颊诡异地染上两坨红晕,垂着眼,眼睫一颤一颤。
「我......我心悦你已久了。」
「哦,这样。」我淡淡道。
「你又不相信?」
我还是摇头:「没有,没有。」
他挺固执:「你就是不相信!」
为了让我相信他,他开始讲故事:「那年......。」
我抬手:「等一下,你要讲多久?」
他露出委屈地表情:「得一会儿吧。」
「那你跟我来。」
我带他走到了村口的那颗老槐树下,搬来两块石头道:「坐吧。」
我以为他会嫌弃那石头脏,没想到他坐地挺干脆。
于是,烈日当空,槐树下一个粗布麻衣的我,一个穿金戴银的沈如意,并排坐在石头上讲故事。
他清清嗓子开始讲,我两眼盯着村口的路一眨不眨。
「有一年,我父亲生辰,你着一身紫衣,手持我们家梨树的树枝,一支剑舞,舞地那叫一个英姿飒爽,气宇轩昂,让我久久无法忘怀。当时还是我第一个带头喝彩的呢。」
「哦,是吗?」
舞个剑而已,不至于。
「你又不信?」
他急道:「不止这个,你还救过我呢。」
「是吗?」我这次是真诚发问。
「你不记得了?」他颇为伤神。
我确实不记得了。
「我十二岁那年,刚学会骑马,父亲送我一匹好马。我等不及驯马师将它驯服,便偷偷骑了它出城,不想刚出城门那马就发了脾气,定在原地不走了。我气得打了它一鞭子,它开始嘶鸣,剧烈地扭动身子,想将我摔下身去,我当时害怕极了。是你骑马经过,飞身过来,将我搂在怀里,拉住缰绳控制住了马儿,我才得以获救。」
「你真的不记得了?那日,你一身红衣,红色发带束发,未施粉黛,右眼眼角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右眼的眼角,这是小时候练武误伤的,不细看看不出来。
这小子,真按他所说,我当时忙着救他,他却盯着我的脸看?
我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他还嘟着嘴:「十五,已满。」
三年前的事儿了,我那会儿十四。
我看了眼他脖子上的金项圈,问道:「你那天是不是没戴这金项圈?」
他摇头:「没有,骑马戴这个不方便。」
那难怪了。
那个我翘首以盼得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路口。
「阿姐,回家吃饭了!」
我起身:「来了!」
沈如意也起身,眼巴巴地望着我:「我也还没吃饭。」
我皱眉,不自禁看了眼他身后的队伍,沉默了。
沈如意拍了拍胸脯:「就我就我,他们和工匠们一起吃!」
我思索一会道:「行吧,只是我们家可不比你家,都是些粗茶淡饭,你别嫌弃。」
「怎么会!」他高兴极了,在阳光下笑得闪眼。
来源:米花说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