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紧接着还在摩托车上颠簸了二十分钟之后,我终于将秦姨母子安安全全地送回了家门口。
乘坐了七个多小时的高铁,转乘两个小时的城乡公交车,
紧接着还在摩托车上颠簸了二十分钟之后,我终于将秦姨母子安安全全地送回了家门口。
阿奶端着一碗稀薄的粥,站在门口和我对视,她眨眼道:「唉呀,娘咧,你咋把恩人带回来了?这是在报恩还是报仇呢?」
两天前,我扛着一袋山里新采摘的蘑菇和核桃进了城,地点不是我们省城,
而是全国规模最大的那个城市。
一方面,是为了提前适应首都的环境,找个包吃住的临时工,攒点大学生活费。
另一方面,就是想带着山里的特产,去亲手感谢默默资助我三年的秦阿姨。
若非她相助,初三毕业后,我也许早就提着包去工厂打工了,现在甚至已经有了孩子。
然而,当我抵达秦阿姨寄信的地址时,碰巧看到法院贴上了封条那栋大楼。
秦阿姨和她的儿子站在门前,神情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他们无处可去,我当即表明了身份,拖着行李箱,对她们说要把她们带回家。
此时站在家门口,听见阿奶的话,我才猛然意识到,我家和秦姨家之间差距有多大。
挠了挠头,我尴尬地望着秦姨说:「秦姨,真不好意思,???我忘了问您习惯山里的生活吗?」
秦姨是个性格开朗的大姐,她笑容灿烂地答道:「当年我刚去北京时,连公园长椅都睡过,你家有屋有床,哪有不适应的道理?」
只有秦赫望着院子里蹦跶的小鸡,畏缩了一步,脸上掩饰不住嫌弃:「妈,我哥们儿说,他那里有空房,不花钱。
我们还是回那儿吧,这地方太破了。」
他是秦姨的儿子,正在国际学校读书,朋友大多家境殷实。
这句话,昨天他也说过。
但秦姨没有同意,说:「不交租金你怎么好意思住?小悦家和别人不同,我帮了她那么多年,这就算是提前付了房租,我们住多久都不必觉得难为情。」
那时秦赫焦急地拉了拉他妈:「资助是你自愿的事,她表现也不错了,你干嘛还要计较这份人情?」
而我就是小悦,我觉得秦姨说的完全有理。
我在困难时得到过她帮助,如今她遭遇艰难,接受我的援手总比让别人帮好。
秦赫的话,倒证明他虽是富家少爷,但心胸还没宽到头。
富家少爷终究是少爷,他看见我家破旧的砖房和阿奶手中破损的碗,脸上的嫌弃一览无遗。
秦姨那时没附和他的看法,现在都到了我家,她更不可能赞成。
眼瞅着两人要争执起来,我的肚子突然响了起来。
一路从高铁到摩托上,为了省钱我们没吃饭,如今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秦赫的肚子也立刻发出了一声响,如夏日田间的蛙鸣。
阿奶笑开怀:「两个小孩子脾气就是这样,不耐饿,快进来,我给你们做饭。」
平时晚饭时间我不在,阿奶多是煮两碗稀粥应付,这次待客她可讲究多了。
她从地窖里切了三大条香肠,与米饭一起蒸;又亲自到地里摘了几把青菜和黄瓜。
菜用蒜末爆香,混合砂锅里飘出的腊肠香气,秦赫的脸终于松弛,眼神直往厨房瞄。
当一切端上桌时,米饭浸满了腊肠的油香,配着新鲜的蔬菜和黄瓜,秦赫足足吃了两大碗才罢休,这份量仅比我少一碗。
家里只有三间屋子,吃完饭后我和阿奶住一间,她们母子分别住另一间。
秦赫虽仍嫌弃屋子简陋,但吃了人家的饭,他嘟囔着关门睡觉了。
确定他睡着后,秦姨给我发了信息,让我去陪陪她。
她住的是我的房间,书架上摆满了我高中三年累积的书籍,墙上贴满了我从小到大的各种奖状。
秦姨目不转睛地看着,眼中满是羡慕,叹息道:「秦赫说得没错,阿姨不该老是施恩望报,但这事儿,千思万想,只有你能帮得上忙。」
她拉着我,细细诉说了半个小时,抱怨秦赫多么不靠谱。
衣服从没自己洗过,喝水总用饮水机,连家里煤气灶怎么开煮泡面都不懂。
唉,阿姨小时候过得太苦了,自己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就不想让孩子再受那份苦。
我原以为无论如何自己都能给他撑腰一辈子。
做事不行,家里还有保姆;成绩差了,我也能送他出国深造。
只要他人品没问题,这些都不算啥大事。
可是谁知道破产之后,我才明白,我没法一辈子掌控他。
人的命运太难说,最终还是靠自己有本事。
说着说着,她握紧我的手说:“现在我资助不起他出国了,他至少得顺利上大学,不然以后连讨饭都不会用二维码。
小悦啊,阿姨跟你通信好几年了,一直知道你学习最棒,你帮帮阿姨,努力把他的成绩提上去。”
这几年,秦姨不仅帮我解决了学习经费,还经常寄来信跟我分享许多人生哲理。
她提出的要求,虽不指望满分,但至少得达到120分。
我坚决保证:“您放心,我一定让他明年考上一本线。”
秦姨颤巍巍地笑了笑:“呵呵,也、也不用这么高啊,只要能上学,我们不看一本文凭二本文凭。”
第二天天刚亮,我才明白秦姨为何表面谦虚。
我刚起身,她已经不在房间了。
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
【小悦,我实在对自己儿子狠不下心,否则也不会宠成这样。
阿姨出门去找钱,这个暑假全靠你照顾他了。
最迟等你开学时,我会回来接他。
哦,对了,桌子上有他上学期普通高中期末考试的试卷,看看别太气馁哦。】
我那小小的书桌上,摊开几张试卷,最显眼的是数学,鲜红的大字写着19分。
那一瞬间,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卷子上的选择题,隔壁李爷爷养的猪用蹄子踩,大概分数也比他高。
偏偏在我气火中烧的时候,那位少爷不慌不忙,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自信地对我说:“柳悦,我饿了,今天早饭吃啥?”
我咬着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地响:“秦赫,你知道陈景润是谁吗?”
他认真盯着我:“这名字,听着明显是我党的战士吧,你是想跟我讲哪个革命英雄?”
我没问华罗庚,是怕没人不知道,怕他真答不上来,我又会怀疑他是个傻子。
但现在看来,他在我眼里跟傻子没啥两样。
我盯着他那乱乱的鸡窝头,从最深的抽屉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想吃饭吗?想的话,把这页公式给背了。”
那是我上初一用的书,照他这分数,我怕他把高中的课本当成天书。
秦赫瞪大眼睛怒吼:“柳悦,别得寸进尺,我又不是非得在你家吃饭不可。”
我烦躁地翻开数学卷下面的语文卷,90分,及格勉强够格,难怪会得寸进尺。
秦赫说不背我就不逼,他说不给饭就不给。
饿到下午,他才鬼鬼祟祟地悄悄溜了出去。
菜园里的青菜都得炒熟吃,只有红薯能直接生吃。
他也不挑剔,拿水冲了冲,连皮啃起。
山里的红薯特别甜,他吃得入迷时,我凑到他身边,轻声说:“秦同学,你知道红薯为什么这么甜吗?看那边那块空地吗?全是坟茔。
我们这里还土葬呢,祖先们用自己的土地养活了这些菜,土地才不会贫瘠。”
刚吃下去的食物,他一下子吐了出来。
唉,真是城里来的少爷,真浪费粮食。
吐完他还不甘心,抓着我往坟地走:“我告诉你,别吓我,我也知道现在早就不土葬了。”
可走近了,他看到两座孤零零的坟墓,吐得更厉害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指着坟墓说:“认识认识,这是我爷爷,这是我爸爸。
都是长辈,你得尊重点。
我骗你的,现在谁还土葬啊,都是骨灰,装盒子的。”
他立刻停了吐,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爸爸已经不在了。”
我…我向叔叔深深鞠了一躬。
他的背影弯得满是真诚,我趁机开口问道:“秦赫,你怎么不肯背诵我给你的公式?”
他歪头瞟了我一眼:“我打算出国,为什么要受这些苦?”
我也回以斜眼:“你根本出不去,秦姨没钱了。
难道去了国外,数学就不重要了吗?”
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我不报考带数学的SAT,不去美国。
我妈没钱了,这能怪我吗?当初说好了不让我承担学习的苦,现在又逼着我。”
他满心委屈,更有无所适从,那是面对人生骤然改变的迷茫与恐惧。
我拉他坐下,沉吟片刻才开口:“我爸去世那年,我只三岁。
奶奶告诉我,他是为了赚钱养我去大城市工作的。
他一辈子都在山里,不希望我也一样。
但外面的路多,车多,他没躲开,出了车祸。
他自己没躲开,所以没人赔偿。”
秦赫看着我:“你是在说你伤心吗?确实挺惨,但我也没爹,肚子里时他就没了。”
这孩子,真是铁了心。
可惜他的伤痛没我多,我佯装委屈低下头:“可你还有秦姨,而我连妈妈都没有。”
秦赫终于愣住,结巴着说:“啊,妈、妈妈你也没有吗?没事的,没妈妈你长得还比我好。
我妈每天夸你,说你成绩相当于五个我。
你妈在天堂也会为你高兴的。”
我抬头看他,忍不住笑出声:“谁告诉你我妈死了?”
他气急败坏:“你耍我?”
我拍拍他:“小弟弟,眼界有限吧。
在山里,除了死去的妈妈,还有离开的妈妈。”
我妈是和我爸一起去找工作的。
我爸发生意外后,她硬着头皮继续奋斗。
她不是一开始就走的,最初两年,每年都会寄一千元回来给爷爷奶奶养我。
但到了第三年,她有了新的家,慢慢把我忘了。
爷爷带我去找过她一次,可我太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街边小卖铺有个人买给我一根棒棒糖,我吸着,她摸摸我头。
那糖特别甜,那也成了我最后对她的印象。
后来,她彻底消失了,听说怀孕了,新丈夫带她去别处生活。
秦赫哭了。
嘻嘻,目标达成。
他悄悄擦干眼泪,问我:“那你恨她吗?”
我摇头:“不恨。
恨人太累,耽误我进步的步伐。
奶奶说她有不得已,全是穷困惹的祸。
可我不明白,她是个大人,我只是孩子,为什么我来承担贫穷的代价?
不过没关系了,哪天街上碰到,彼此都不认识。
我会很优秀,她见不到我的成就。”
秦赫眼眸闪亮,流露出震惊。
我趁热打铁:“你看相比我妈,秦姨多了不起。
她当年也不富裕,但从没想过抛弃你。
她还让你做了那么多年富有家庭的孩子。
你就不想努力向上,也为了她争口气吗?”
说到这里,我掏出手机,翻出秦姨寄过来的照片。
她坐着绿皮火车,住着八块钱的旅馆,饿了只能啃着白馒头的照片。
这些都是事实,秦姨还在电话里笑嘻嘻地告诉我,这条件已经比她刚到首都时好了不少。
她舍不得对秦赫说苦话,但我舍得。
贫穷是最有力的鞭策,只要心中还有牵挂,它便一直鞭打着你,让你不断奔跑。
就像我为了奶奶,你为了秦姨,也一定会努力的。
秦赫眼眶红了,别扭地问:“那好好学习,真的能挣大钱吗?”
我打开银行卡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账户里躺着五万块钱,全是我考上重点大学的奖励。
县里奖两万,学校两万,企业赞助奖金一万。
努力学习的成果,从高考开始兑现。
秦赫委屈地嘟囔:“这连我两个月零花钱都不够。”
我继续加码:“除了这些,我还找到一份家教的暑假工,包吃包住,月薪两万。”
秦赫咧开嘴笑着说:“我已经赚了两万多块了,快赶上你高考奖金的数额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你还想继续有这样的朋友吗?”
他一脸不解地望着我:“当然想要,这么讲义气的兄弟,我得一辈子都维系着。”
我严肃地对他说:“一辈子?你打算一直靠他们打钱养活自己吗?
秦赫,清醒些,秦姨现在破产了,不仅没钱,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们同学能帮你一时,可要是真打久了,咱们还是平等的朋友吗?
更别提,那钱是他们父母挣来的,他们心里没点数吗?他们父母又怎么想?”
我满腔怒火地对他喊:“与其接他们的钱,你还不如真开直播,至少那是份正经事,能靠实力赚钱。
现在这样,算什么?乞讨吗?”
我深知那些从小活在优越环境里的人,对钱缺乏真实的感触,
他们根本不懂一千块钱能买多少东西,不知道挣钱有多辛苦,因为他们的钱太容易得来。
如果他一直有钱,那还算是天命所归,但现在他没有了。
他的理智或许能明白,可他的习惯还停留在过去,觉得别人给他一千块是小事一桩。
再不认识现实,他迟早会失去朋友和尊严。
乞讨这两个字太刺耳了,秦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没出来。
来源:就喜欢说三道四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