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木屑的清香混着老旧木料特有的沉静气息,在我的小小工作室里弥漫。那是我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味道。
引子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正用砂纸打磨一张清末的榆木老方桌。
木屑的清香混着老旧木料特有的沉静气息,在我的小小工作室里弥漫。那是我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味道。
看到来电显示上“顾言”两个字,我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砂纸在桌角划出一道不和谐的腻痕。
我心里咯噔一下,深吸了口气,才划开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尽量平静,听起来却有点干。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顾言那熟悉又冰冷的声音,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丝温度。
“宋知,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他的开场白永远这样,高高在上,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捏着砂纸的指节有些发白,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去医院,把孩子拿掉。”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可这几个字钻进我的耳朵,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孩子?什么孩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一阵荒唐和茫然涌上心头。
我和他已经分居快半年了。
除了一个月前,他喝醉了酒深夜跑来我这里,我们之间有过一次失控的纠缠之外,再无交集。
难道就那一次……
不,不可能。我的生理期上周才刚走,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她不配怀我的孩子。”顾言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淬了毒的厌恶,“宋家那种门第,生出来的东西,只会脏了顾家的血。”
“宋知,别耍花样,也别想母凭子贵。我给你二十四小时,自己处理干净。”
“钱,我会让助理打给你。别再让我看到你。”
“嘟……嘟……嘟……”
电话被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工作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马路上偶尔驶过的车声。
我举着手机,愣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木雕。
冷,刺骨的冷。
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把那里的每一寸都冻得生疼。
我不是为他那句“她不配”而心碎。从我嫁进顾家的第一天起,他母亲就用各种方式告诉我,我这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是如何高攀了他们。
我也不是为他要拿掉“孩子”的冷酷而绝望。这很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利益至上,亲情淡薄。
我只是觉得,无边的疲惫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以为爱可以填平所有鸿沟,可现实却一次次将我打回原形。
我慢慢放下手机,看着桌角那道刺眼的划痕。
一件完美的旧物,就因为这一道痕,价值大打折扣。
修复它,需要比之前多花十倍的心力。
可我和顾言之间这件千疮百孔的“旧物”,还能修复吗?
不,我不想修了。
我拿起手机,没有回拨给顾言,而是找到了他助理小李的电话。
“李助理,帮我约一下顾总。”
“告诉他,婚,我离定了。”
这一次,我不要钱,不要补偿,我只要我自己。
第1章 一饭一蔬的暖
挂了电话,我没再碰那张老方桌。
心乱了,手上的活儿就容易出错。这是我当学徒时,师傅教我的第一条规矩。
我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朝南的旧木窗。
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屋里沉闷的空气。楼下小花园里,几个退休的阿姨正围在一起择菜,说说笑笑,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安逸。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一饭一蔬,平静安稳。
可自从嫁给顾言,我的世界就变成了喧嚣的战场。每天不是应付他母亲的挑剔,就是忍受他朋友们带着审视的目光。
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搅成一团。
我原本以为,我爱他,就能忍受这一切。
现在看来,我高估了爱情,也高估了自己。
“宋知,发什么呆呢?”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回头,看见林墨提着两个保温饭盒走进来。
他是我这家工作室的合伙人,也是带我入行的师兄。他比我大五岁,性子沉稳,话不多,但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林师兄,你来啦。”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看你脸色不太好,没吃早饭?”他把饭盒放在工作台上,一一打开。
小米粥,蒸饺,还有一小碟拌黄瓜。
简单的饭菜,香气却瞬间温暖了整个屋子,也仿佛熨帖了我冰冷的心。
“没什么,就是昨晚没睡好。”我岔开话题。
我不想把顾言那些糟心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林墨。在他面前,我总想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那就赶紧趁热吃点。”林墨把筷子递给我,“这家店的蒸饺,你不是最喜欢吗?我特意绕路去买的。”
我接过筷子,低头小口吃着。
饺子皮薄馅大,是我喜欢的韭菜鸡蛋虾仁馅。热粥顺着喉咙滑下,胃里暖洋洋的。
我心里那块被顾言冻住的冰,好像融化了一角。
“师兄,谢谢你。”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林墨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
“谢什么,我们是合伙人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张被我划伤的方桌上,眉头微微皱起。
“这桌子……怎么了?”
我心里一紧,有些窘迫。
“刚才走神,不小心划了一下。”
林墨走过去,俯下身仔细看了看那道划痕,手指轻轻拂过。
“还好,不深。”他抬起头,温和地看着我,“别担心,下午我陪你一起处理。这种老榆木,得用最细的砂纸慢慢磨,急不得。”
“就像人的心一样,有了伤,也得慢慢养。”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我。
我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赶紧低下头,大口地吃着饺子,想把那股酸涩咽下去。
这就是林墨,他从不多问,却总能看穿我的逞强和脆弱。
吃完饭,顾言的助理小李打来了电话,声音听起来很为难。
“宋小姐,顾总他……他今天没空。”
我握着手机,心里一片了然。
“没关系,我等他有空。”
“那个……宋小姐,”小李犹豫着开口,“顾总让我问您,您想好了吗?去哪家医院?”
我闭上眼,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李助理,你跟了我两年,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
“你觉得,我会用这种事来算计什么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小李当然知道。当初顾言的母亲第一次给我支票让我离开时,就是小李经手的。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宋小姐,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李lǐ急忙道歉,“我只是……只是传话。”
“你告诉顾言,”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我宋知,不欠他顾家任何东西。孩子的事,更是子虚乌有。让他死了这条心。”
“至于离婚,他不见我,我就走法律程序。”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工作室里很静,我能听到林墨在里间打磨木料的沙沙声。
那声音均匀而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走进去,看到他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没有问我电话的事,只是抬头对我笑了笑。
“来,我们一起把这桌子弄好。”
我点点头,拿起一块砂纸,在他身边坐下。
木屑飞舞,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一下,又一下。
我打磨的不仅是这道划痕,更是心里那道深可见骨的伤。
第2章 傲慢的闯入者
一下午的时间,我和林墨都在修复那张方桌。
他很有耐心,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控制力道,如何顺着木头的纹理打磨,才能让划痕消失得天衣无缝。
专注在工作里,时间过得飞快。
等我们终于处理好那道划痕,窗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一层橘黄。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工作室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好了,看不出来了吧?”林墨直起身,满意地看着光洁如初的桌面。
我也站起来,用手触摸着那片曾经有瑕疵的地方,触感温润平滑,仿佛从未受过伤。
“师兄,你太厉害了。”我由衷地赞叹。
“是你自己有天分,也够用心。”林墨笑着说,“走吧,忙了一下午,我请你吃饭。”
我正想答应,工作室的门却被人用力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顾言的母亲,周佩云。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她一贯的傲慢和审视。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模样的男人,让这个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
周佩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工作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眉头紧紧皱起,毫不掩饰她的鄙夷。
“宋知,你就是躲在这么个破地方?”
她的声音尖锐而刻薄。
“这里乌烟瘴气的,亏你待得下去。”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这是我的工作室,是我用所有积蓄和心血打造的避风港。但在她眼里,却只是个“破地方”。
林墨挡在了我的身前,沉声问道:“这位女士,请问你找谁?”
周佩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轻蔑。
“你就是她的那个奸夫?”
林墨的脸色瞬间变了。
我再也忍不住,从他身后走出来,直视着周佩云。
“顾夫人,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尊重?”周佩云冷笑一声,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一个不知廉耻,婚内出轨,还怀上野种的女人,也配跟我谈尊重?”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刀刀都往我心窝里捅。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没有!我跟顾言说得很清楚,孩子的事是子虚乌有!”
“嘴硬有什么用?”周佩云从她的爱马仕包里拿出一沓照片,狠狠摔在工作台上。
照片散落一地。
我低头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照片上,是我和一个男人。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他甚至还扶着我的腰,动作亲密。
可那个男人,我根本不认识!
这些照片的角度拍得极其刁钻,看起来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这是什么?”我捡起一张照片,声音都在发颤。
“这是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周佩-云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顾言心软,还想给你留点脸面。我可没那么好心。”
“我今天来,就是通知你。”
她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轻飘飘地放在桌上。
“这里是五百万。拿着钱,去把肚子里的野种打掉,然后签了离婚协议,永远从我儿子面前消失。”
“不要再妄想用孩子来要挟我们顾家,我们顾家,丢不起这个人。”
又是钱。
在他们眼里,似乎所有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我的尊严,我的清白,在他们看来,都明码标价。
我看着那张支票,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慢慢走过去,拿起那张支票,当着周佩云的面,一点一点,撕得粉碎。
“顾夫人,”我抬起头,目光冰冷,“你的钱,我嫌脏。”
“至于离婚,我会离。但不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
“我会证明我的清白,然后让顾言,亲自把离婚协议送到我面前。”
周佩云的脸色变得铁青,她没想到我敢这么对她。
“你……你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她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我是不识抬举。”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不是你们顾家用钱买来的摆件,我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尊严的人。”
“我的工作,我用心对待,它不比任何人低贱。”
“我的清白,我自己会证明。用不着你们来栽赃和审判。”
说完,我指着门口,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请回。”
周佩云气得说不出话,她身后的保镖想上前,被林墨拦住了。
“这里是私人地方,再不走,我就报警了。”林墨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
周佩云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最终还是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门被关上,工作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我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林墨及时扶住了我。
“没事吧?”他担忧地问。
我摇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了,黑暗笼罩下来。
窗外的万家灯火一盏盏亮起,可没有一盏,是属于我的。
第3章 医院的闹剧
周佩云走后,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些照片,还有她刻薄的话语。
我到底是谁?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可以用钱打发的物件,一个为了攀附豪门不择手段的女人。
天快亮的时候,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知知啊,你今天有空吗?过来医院一趟,爸有点不舒服。”
我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我心里一紧,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被抛到了脑后。
“爸,你怎么了?严重吗?”
“没事没事,就是老毛病,胸口有点闷。医生让住两天院观察一下。”我爸赶紧安慰我。
我爸有心脏病史,虽然这几年控制得还行,但我还是不放心。
“好,我马上过来。”
我挂了电话,匆匆洗漱了一下,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打车去了市中心医院。
我爸住在心血管内科的普通病房里。
我到的时候,他正躺在病床上看报纸,气色看起来还行,我稍稍松了口气。
“爸,感觉怎么样?”我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给他倒了杯水。
“好多了,就是医生小题大做,非让我住院。”我爸放下报纸,笑着说。
我知道他是怕我担心。
我陪着他聊了会儿天,又去医生办公室问了问情况。医生说只是轻微的心绞痛,问题不大,但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做个全面检查。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我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我正准备回病房,却在走廊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行色匆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径直朝着妇产科的方向走去。
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鬼使神差地,我跟了上去。
我看到他冲进妇产科的护士站,一把抓住一个护士的胳膊,声音又急又冷。
“宋知在哪里?哪个诊室?”
那个小护士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先生,您……您找谁?”
“宋知!她今天不是预约了人流手术吗?”顾言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站在不远处,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竟然真的以为我来打胎了。
是谁告诉他的?周佩云吗?
就在这时,顾言的助理小李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顾总,顾总您慢点!”
顾言一把甩开护士,转头就看到了我。
他愣住了。
随即,他眼中的错愕变成了滔天的怒火。
他几步冲到我面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宋知,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他咬着牙,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来这里干什么?看你爸?还是……来见那个野男人?”
他的话像一盆脏水,劈头盖脸地泼向我。
周围已经有病人围了过来,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只觉得屈辱和难堪。
“顾言,你放手!”我用力挣扎,可他的手像铁钳一样。
“放手?我让你把孩子拿掉,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他把我往妇产科里面拖,“你今天不把事情处理干净,就别想离开这里!”
我被他拖得一个踉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从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顾言。
他疯了。
“顾总!顾总!不是的!”助理小李急得满头大汗,冲上来拦在我们中间。
“你让开!”顾言一把推开他。
“顾总,您搞错了!”小李豁出去了,大声喊道,“夫人昨天给我的消息,说怀孕的是宋雅小姐,不是……不是太太啊!”
顾言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小李。
“你说什么?”
“是……是宋雅小姐,”小李快哭了,“就是那个……那个之前想跟我们公司合作的明星,她怀了孕,但不知道是谁的,她经纪人想让您……负责。夫人以为是太太,就……就……”
整个走廊,瞬间安静得可怕。
我能听到周围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顾言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错愕,再到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眼神空洞地看着我。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时尚,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女人,在一个经纪人模样的男人陪同下,从我们身边走过。
“顾总?”那个经纪人看到顾言,惊讶地打了个招呼。
小李赶紧凑到顾言耳边,小声说:“顾总,她就是宋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叫宋雅的女人的肚子上。
虽然她穿着宽松的衣服,但依旧能看出微微的隆起。
真相大白。
像一出极其荒唐的闹剧。
而我,就是这场闹-剧中,被所有人看笑话的小丑。
顾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不想再跟他争辩,不想再看他那张充满愧疚和震惊的脸。
我只觉得累。
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朝着我爸的病房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身后,是顾言僵硬的身影,和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第4章 病床前的清醒
我回到病房,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我爸正戴着老花镜,在研究住院单上的费用明细。
看到我回来,他抬起头,关切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医生怎么说?”
“没事,爸。”我走到他床边坐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医生说就是老毛病,住几天观察一下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爸点点头,又低头去看那张单子,“现在的医院,住一天可真不便宜。”
他叹了口气,眼神里是我熟悉的、属于那个年代的节俭和精打细算。
我看着他斑白的鬓角和手上因为常年做工而留下的厚厚老茧,心里一阵酸楚。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普通的退休工人,一辈子勤勤恳恳,没享过什么福。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过得幸福。
可我,却让他失望了。
“爸,钱的事你别担心,我这里有。”我握住他粗糙的手。
他的手很暖,让我纷乱的心安定下来。
“你的钱,自己存着。”我爸拍了拍我的手背,“爸还有点退休金。过日子,要精打细算,不能大手大脚。”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刚毕业,需要他接济的小姑娘。
他不知道,这几年在顾家,我见过最多的就是钱。但我却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爸,”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我想和顾言离婚了。”
我爸拿着住院单的手顿住了。
他抬起头,浑浊但依然锐利的眼睛看着我,没有惊讶,也没有追问。
“想好了?”他问。
“嗯,想好了。”
“他欺负你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是打我骂我那种欺负,”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那些复杂的豪门恩怨和伤人的冷暴力,“就是……过不下去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爸沉默了。
病房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过了很久,他才叹了口气。
“日子是自己过的,舒心最重要。”
“当初你非要嫁他,我就不看好。不是说那孩子不好,就是觉得你们两家离得太远了。门不当,户不对,过起日子来,累。”
“爸不是老封建,就是觉得,人啊,还是得活在自己够得着的地儿,才踏实。”
我爸的话,朴实,却句句戳在我的心坎上。
是啊,我一直努力地踮起脚尖,去够那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结果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还差点丢了自己。
“离了也好。”我爸把那张住院单叠好,放回床头柜,“你还年轻,有手艺,饿不着。离开那个让你不舒心的地方,重新开始。”
“爸不求你大富大贵,就求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感动。
在我被全世界误解,被最亲密的人羞辱的时候,我的父亲,没有一句指责,只有无条件的支持和理解。
这就是家人。
这才是我真正的,也是唯一的港湾。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顾言。
我直接按了挂断。
很快,他又打了过来。
我再次挂断。
第三次,手机执着地响着。
我爸看了我一眼,“接吧。有些事,总要说清楚。”
我吸了吸鼻子,划开了接听键,但没有说话。
“宋知……对不起。”电话那头,是顾言沙哑又疲惫的声音,“我……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妈她……”
“顾言,”我打断他,“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因为你妈,也不是因为今天这场误会。”
“是我们根本就不合适。”
“我累了,不想再过那种每天都要伪装自己,看人脸色的日子了。”
“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准备好。你找个时间,我们把手续办了吧。”
我说得很平静。
因为在这一刻,我是真的放下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甚至能听到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宋知,”他最后说,“给我点时间,好吗?”
“我不需要时间了。”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轻声说,“我需要的是新生。”
说完,我挂了电话,拉黑了他的号码。
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5章 木头的温度
从医院出来,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了工作室。
只有在这里,闻着熟悉的木料香气,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林墨还在。
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给我泡了一杯热茶,放在我手边。
“谢谢师兄。”我捧着温热的茶杯,感觉一股暖流从手心传遍全身。
“那张方桌,客户很满意。”林墨转移了话题,指了指角落里已经打包好的桌子,“尾款已经打过来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没有太多喜悦。
“宋知,”林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如果这里让你不开心,你可以……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工作室有我呢。”
我摇摇头。
“不,师兄。我不能休息。”
“现在,只有工作能让我觉得安心。”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想把我们之前谈的那个项目,提前启动。”
我们之前计划,等资金再充裕一些,就开一个传统木工技艺的体验班。教大家做一些简单的木器,比如筷子、木梳、小板凳。
这不仅能增加收入,也能让更多人了解和喜欢上这门老手艺。
林墨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现在启动?我们的资金……”
“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我说。
我名下还有一套小公寓,是结婚前我爸妈给我买的。虽然不大,但位置不错。卖掉的话,足够我们启动项目了。
那是我最后的退路。
但现在,我不想再给自己留退路了。
我要往前走。
看到我眼中的坚定,林墨没再劝我。
他点点头,“好。我支持你。方案我这几天就做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白天,我和林墨一起整理工作室,规划体验区的布局,采购需要的工具和木料。
晚上,我就在网上查资料,设计课程内容,准备宣传文案。
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敢有片刻停歇。
因为我怕一停下来,那些痛苦和屈辱就会卷土重来。
林墨看出了我的刻意,但他没有点破。
他只是默默地陪着我。
我加班,他就陪我一起加班。我忙得忘了吃饭,他就会把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我面前。
有一次,我在处理一块花梨木,想给它做一个榫卯结构,但角度总是不对。
我越做越急,手上一滑,凿子在木料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那一瞬间,所有的烦躁和委屈都涌了上来。
我把凿子一扔,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无声地哭了起来。
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林墨没有说话,他只是走过来,在我身边蹲下,然后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安抚地拍着。
他的手掌很宽厚,很温暖。
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我的皮肤上,奇异地安抚了我失控的情绪。
我哭了很久,直到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好点了吗?”他轻声问。
我点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对不起,师兄。我把木料弄坏了。”
“没关系。”他拿起那块被我划坏的木料,“木头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脾气。你太急了,它就会跟你对着干。”
“慢一点,顺着它的纹理,感受它的呼吸。”
他拿起凿子,重新给我做示范。
他的动作不快,却精准而有力。木屑在他手下飞舞,像一首无声的诗。
很快,一个完美的卯眼就出现在我面前。
“你看,只要用心,就没有修复不了的痕迹。”他把木料递给我,温和地笑着。
我看着他,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
我的心里,一直像有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可在林墨身边,那团乱麻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一点点地梳理开。
我忽然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或许不是顾言那种炽热如火、却也容易灼伤人的感情。
而是在这平淡岁月里,能有一个人,愿意陪我一起,慢慢打磨生活的粗糙,感受木头一般的、沉静而温暖的陪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顾言,没有周佩云,也没有那些冰冷的豪宅和伤人的话语。
只有我和林墨,在我们的小小工作室里。
窗外阳光正好,我们并肩坐着,手里的木头,散发着好闻的清香。
第6章 最后的晚餐
在我爸出院那天,我接到了顾言的短信。
只有一句话:我们谈谈吧,最后一次。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回了一个字:好。
有些事,是该做个了断。
见面的地点是他订的,一家高级的法国餐厅。
璀璨的水晶灯,悠扬的小提琴,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这一切都和我格格不入。
我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走进餐厅的时候,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顾言已经到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看起来有些疲惫和憔ăpadă。
几天不见,他瘦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那个永远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顾总,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气焰。
我在他对面坐下。
“想吃点什么?”他把菜单递给我。
“不用了,我不饿。”我开门见山,“你想谈什么,就直说吧。”
顾言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不舍,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脆弱。
“宋知,那天在医院,对不起。”他低声说,“我……是我混蛋。”
“我被我妈误导了,我以为你……”
“都过去了。”我打断他,“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你道歉的。”
他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在乎这些。”
他从旁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离婚协议。”
我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
我低头看去,那份我曾经无比渴望的文件,此刻就静静地躺在桌上。
“财产分割的部分,我已经让律师拟好了。”顾言的声音很低沉,“城西的别墅,你名下的那套公寓,还有一千万现金,都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把文件推了回去,“我只要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结婚时我爸妈陪嫁的那套小公寓,还有我自己的存款。其他的,我一分都不会要。
顾言的眼圈红了。
“宋知,你一定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我们做了三年夫妻,难道在你心里,就只剩下这些算计吗?”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顾言,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钱,也不是你妈的刁难,更不是宋雅那个误会。”
“而是我们,根本就活在两个世界。”
“你喜欢众星捧月,喜欢掌控一切。而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我的工作室里,和我的木头打交道。”
“我努力过,我想融入你的世界,但我做不到。我每天都像戴着一副假面具,很累。”
“而你,也从来没有试着走进我的世界。你觉得我的工作上不了台面,觉得我的家人是你的拖累。你嘴上不说,但你的眼神,你的行为,都在告诉我这一切。”
“我们就像两棵不同土壤里长出来的树,硬要栽在一起,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我的话说得很平静,却字字诛心。
顾言的脸,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他放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餐厅里的小提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空气里,只剩下我们之间沉重的呼吸声。
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
“所以……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是吗?”
我摇摇头。
“顾言,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
“协议我会签好,让律师联系你。再见。”
我没有再回头。
走出餐厅的那一刻,外面的冷风吹在脸上,我却觉得无比的轻松。
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很久的鸟,终于重获自由。
而在我身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内,我没有看到。
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在我转身的瞬间,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
他低下头,用手捂住了脸。
宽阔的肩膀,在空无一人的餐桌前,微微地颤抖着。
璀璨的水晶灯光,照亮了他眼角滑落的,一颗晶莹的泪。
第7章 新生的纹理
三个月后。
我的“知木手作”体验工坊,正式开业了。
工作室重新装修过,扩大了一倍。一半是我的工作区,一半是学员体验区。
墙上挂着各种木工工具,架子上摆着我和林墨做的样品,有憨态可掬的木头小动物,也有古朴雅致的簪子和木梳。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好闻的松木香气。
开业那天,阳光特别好。
金色的光线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照在那些飞扬的细微尘埃上,像一场金色的雨。
我爸也来了,他穿着我给他买的新夹克,精神矍铄。他最高兴,在工坊里转来转去,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脸上全是骄傲。
“我们家知知,就是有出息。”他逢人就夸。
林墨在一旁,憨厚地笑着,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
我们的第一个体验班,报了十几个学员,有年轻的白领,也有退休的阿姨。
大家围在一起,听我讲解榫卯结构,然后拿起工具,笨拙又认真地学着锯木头,打磨。
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工坊。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满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忙碌,踏实,充满了烟火气。
晚上,送走最后一批学员,我和林墨一起收拾工坊。
“累坏了吧?”他递给我一瓶水。
“不累,很开心。”我笑着说。
我们并肩坐在工坊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街上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秋末的晚风,已经有些凉了。
林墨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了我的身上。
我没有拒绝。
“宋知,”他看着远处的霓虹,轻声说,“恭喜你,找到了自己。”
我转头看他,他的侧脸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
“也谢谢你,师兄。一直陪着我。”
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目光,比夜色还要温柔。
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但我们都明白,一些新的东西,正在我们之间,像木头的年轮一样,一圈一圈,悄然生长。
回到家,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快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木雕的小鸟。
那只鸟,雕工很粗糙,甚至有些笨拙。翅膀的弧度不对,羽毛的纹理也刻得深浅不一。
一看就是出自新手。
但在小鸟的底座上,用烙铁烫了两个小小的字:对不起。
我愣住了。
随盒子寄来的,还有一张没有署名的卡片。
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在学了。原来,让一块木头听话,真的很难。”
是顾言。
我拿着那只笨拙的小鸟,在灯下看了很久。
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怨。
只剩下一种淡淡的释然。
就像一块被岁月打磨过的老木头,所有的棱角和伤痕,最终都变成了它独一无二的纹理。
我把小鸟放在了窗台上。
然后,我给林墨发了一条信息。
“师兄,明天工坊开门,能帮我带一份你家楼下的生煎包吗?”
很快,他回复了。
“好。你想吃鲜肉的,还是虾仁的?”
我笑了。
“都要。”
窗外,月色如水。
我知道,我的生活,就像这块被重新打磨的木头。
虽然有过伤痕,但未来,一定会散发出属于它自己的,温暖而沉静的光。
来源:草原帐悠闲纳凉的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