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时，我鬼使神差摸向他外套口袋。手机还在震，亮屏是直播界面，最新弹幕跳出来："林哥又翻车啦？上次说带我们杀穿野区呢。"
急诊室的白炽灯白得刺眼，我蜷在走廊塑料椅上，眼睁睁看着推床推进去时，林建国额角的血顺着枕头晕染开，像朵蔫了的红玫瑰。
"家属来一下。"医生摘下口罩，病历本翻得哗啦响，"肋骨断了三根，肺挫伤，得住院。最近三个月他来了三次，都是外伤。"
我捏着缴费单的手指发僵。上回他说和工友喝酒碰伤，茶几角磕青了腿；再上回说帮邻居修水管摔了——原来全是假话。
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时，我鬼使神差摸向他外套口袋。手机还在震，亮屏是直播界面，最新弹幕跳出来："林哥又翻车啦？上次说带我们杀穿野区呢。"
我盯着"林哥"两个字发怔。上个月他说转行做游戏直播，我还特意给他买了新手机。可他总说"在工地盯进度"，合着是泡在网吧开直播？
相册里有条昨晚十点的视频：他举着啤酒瓶坐在贴满游戏海报的包间，几个年轻人拍他肩膀喊"哥"。弹幕刷得飞快："林哥今天操作拉胯""这水平还不如我表弟"。他仰头灌酒时，后颈那道旧疤跟着颤动——那是去年装吊灯时梯子打滑磕的，当时他怕我担心，只说被木屑划了道小口。
"晓梅？"护士轻拍我肩膀，"病人醒了。"
我冲进病房时，林建国正盯着天花板。平时总说"男人得扛事"的人，此刻像被抽了脊梁骨，声音哑得像砂纸："医生说要交五千押金。"
我摸出银行卡递过去，他却攥住我手腕："先别告诉小满。"女儿刚上小学，最害怕医院的消毒水味。
夜里守床时，他手机又亮了。弹幕还在刷："林哥明天还播吗？"点进直播间，简介写着"前装修大工转型游戏主播，带你体验真实打野"。粉丝列表里"阿瑶"最显眼，关注三个月，每天准时刷礼物，最新私信是："哥，你上次说的装修活，我表舅急着找靠谱师傅。"
我突然想起上周三。林建国说去郊区量房，可小满幼儿园提前放学，我接她时在小区门口遇见张婶。她拽着我胳膊直叹气："晓梅啊，你家老林最近总在网吧晃，我闺女说那地儿...不太像正经营生。"
后半夜他睡着后，我翻出枕头下的旧手机。微信"装修群"里，"阿瑶"的消息顶在最上面："哥，我表舅那单要是接了，我给你刷三个嘉年华。"往上翻还有语音："放心，我手艺没问题，肯定给你表舅做好。"
原来他说的"直播"是障眼法——白天在网吧装主播，晚上偷偷接"阿瑶"介绍的私活。上次说去外地培训，其实是给"阿瑶"表舅家贴墙布，梯子没踩稳摔的——所以总说"工地"，怕我知道他打两份工累坏身子。
我攥着手机坐在走廊，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屏幕上。结婚八年，他从装修小工熬成带三人的工头；去年我流产住院，他在楼梯间抽了半宿烟，说"等攒够钱就给小满买学区房"。可现在他为多赚点钱，白天黑夜连轴转，把身子骨都熬垮了。
第二天交住院费时，在窗口撞见"阿瑶"。她穿米色大衣，提着装苹果的果篮，看见我愣了下："你是林哥爱人吧？我是他粉丝，听说住院来看看。"她无名指的钻戒闪得刺眼，和我抽屉里那枚褪了色的银戒天差地别。
她往病房走时，我听见她对林建国说："哥，我表舅说等你好了，给你介绍个大活。"
下午回家收拾东西，打开衣柜，林建国的工装裤还挂着，可上周说"借给工友"的深灰外套不见了。翻工具箱，水平尺和卷尺没了踪影，却多出个粉色发圈——是小满幼儿园发的，准是她翻爸爸工具包时落下的。
晚上给小满热牛奶，她趴在桌上写作业："妈妈，爸爸啥时候回家呀？"我摸着她软乎乎的发顶，想起她三岁时，林建国蹲地上和她玩过家家，说"爸爸要给小满盖大城堡"。
半夜两点，手机又震。"阿瑶"的消息跳出来："哥，我表舅说那单给八千，比市场价高两千。"后面跟着八千块的转账记录，备注"定金"。
我突然懂了他为什么总躲着接电话——不是怕我担心，是怕我知道他为多赚点钱，拿命去拼；怕我发现那个总在他受伤时送鸡汤、熬夜时点外卖的"阿瑶"，其实是他私活的介绍人。
天刚擦亮，我叫醒林建国。他揉着眼睛问："干啥啊？"我把银行卡、户口本、小满的书包塞进箱子："搬去我妈那儿。"
"你疯了？"他拽住我胳膊，"我刚住院，你带孩子走算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甩开他，"你白天当主播哄粉丝，晚上当苦工赚外快，把自己熬成这样还想着接私活。你后颈的疤、额角的伤，到底是为了谁？"
他愣住了。我指着手机里的弹幕："粉丝叫你林哥，客户叫你林师傅，可你女儿叫你爸爸，我叫你老林——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
小满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抱着兔子玩偶："妈妈，我们去外婆家呀？"
林建国突然蹲下把她抱进怀里，下巴蹭着她头发，声音哑得厉害："爸爸错了。"
我拖着箱子走到门口，回头看他。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他脸上，我这才发现他鬓角有了白发。昨天护士说他才三十六岁，可看着像四十多。
"晓梅。"他追出来，手里攥着那枚褪了色的银戒，"等我出院，咱不搬了。我回工地好好干，按时回家，给小满开家长会..."
我接过戒指，金属凉丝丝的。楼下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小满趴在栏杆上喊："爸爸，再见！"
坐公交去车站时，小满趴在车窗上数梧桐树。我摸着兜里的银行卡——里面存着林建国这半年偷偷攒的钱，备注是"小满学费"。
现在我在妈妈家阳台晾衣服，小满在客厅玩拼图。手机响了，是林建国的消息："今天护士说能下床了，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糖炒栗子。"
风掠过楼下的梧桐树，叶子沙沙响。你说，我带着小满暂时离开，到底是对是错？
来源：西柚文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