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捏着汤勺的手直颤。爸的胃癌确诊报告还压在茶几玻璃底下,"手术费需八万"的红章刺得人睁不开眼。上周我刚把攒了三年的五千块嫁妆钱塞给她,她拍着胸脯说"妈给你收着",结果今儿收拾房间时,床垫下的铁盒空了——里面本该躺着爸卖老家房子凑的七万五。
麻将碰撞声又顺着防盗窗缝钻进来时,我正蹲在厨房给爸熬中药。砂锅里的苦药香混着楼道飘来的酱肘子味,熏得我鼻尖发酸。
"小芸,你妈又去老地方了?"对门张婶端着饭碗探头,"这都第三晚了,你爸那手术费还差老大一截呢。"
我捏着汤勺的手直颤。爸的胃癌确诊报告还压在茶几玻璃底下,"手术费需八万"的红章刺得人睁不开眼。上周我刚把攒了三年的五千块嫁妆钱塞给她,她拍着胸脯说"妈给你收着",结果今儿收拾房间时,床垫下的铁盒空了——里面本该躺着爸卖老家房子凑的七万五。
"叮铃铃——"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我掏出来一看,是医院的催费短信:"患者王建国剩余住院费3200元,请尽快缴纳。"指甲掐进掌心,掐出月牙印子。
麻将声突然拔高,混着我妈的大嗓门:"三筒!胡了!"我抄起钥匙冲下楼,麻将馆门帘一掀,霉味混着烟味劈头盖脸撞过来。二十来张桌子挤得密不透风,我妈坐在最里侧,花衬衫后背洇出深色汗渍,面前塑料凳上堆着皱巴巴的百元大钞。
"妈!"我喊得嗓子发紧。
她抬头看见我,脸上的笑僵成块儿:"小芸?咋这时候来了?"
"爸的手术费呢?"我把空铁盒拍在桌上,"床垫底下的钱呢?"
麻将馆霎时静得能听见吊扇嗡鸣。她搓了搓沾着麻将灰的指甲盖:"就...就借给老周头周转了,他说下个月连本带利还。"
"借?"我抓起她面前的钞票,"张婶说你昨天来,前天也来,今天这五千是刚输的吧?"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她猛地站起来,塑料凳哐当倒地,"妈打麻将咋了?你爸躺医院那点事儿,我不得找点乐子?再说了,要不是你非让手术,咱省点钱不好吗?"
周围牌友开始交头接耳。我瞥见老周头缩着脖子冲我使眼色,裤脚沾着和我妈一样的麻将灰——昨天他还说儿子结婚要借钱,合着是串通好的幌子。
"走,回家。"我拽她胳膊,她甩开我,金镯子磕在桌角叮当响:"回啥家?你爸有医保能报销,要不是你非拉他去检查,能查出这病?"
我脑子嗡的一声。三个月前爸说胃疼,我硬拽他去医院,她骂我"瞎折腾乱花钱";上周确诊单下来,她拍着大腿哭"造孽哟",转头就把我给的五千块输了个精光;现在倒成我害的了?
"王淑芬!"我喊她全名,"爸的降压药是谁每天早起泡好端到床头?你住院那会儿是谁在医院守了整七天?你打麻将时,是谁给爸擦身子换尿布?"
她眼眶红了:"我...我压力大嘛!"
"压力大?"我冷笑,"是照顾病人压力大,还是输钱不敢回家压力大?"
她突然抄起桌上的麻将砸过来:"有本事你去要啊!把老周头那五千要回来,剩下的七万五我慢慢还!"
麻将砸在肩膀上生疼,可更疼的是她的话——从小到大,她总把麻烦推给我。小时候发烧39度,她打麻将没接电话,我蹲楼道哭到半夜;高中家长会,她打麻将迟到,班主任看我的眼神像看笑话;现在连爸的命,她都要推给我。
那晚我在医院守夜,爸攥着我的手说:"小芸,别跟你妈置气。她年轻那会儿,你姥姥病得重,她白天上班晚上打零工,听牌友说打麻将能赚快钱...就染上这毛病了。"
我摸着他手背上的针孔,想起相册里的妈:齐耳短发,蓝布衫洗得发白,抱着襁褓里的我在照相馆笑。那会儿她多要强啊,为了给我买奶粉,下了班蹲菜市场捡人家挑剩的菜叶子。
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大概是姥姥去世后,她突然没了要拼命撑着的人。先是打小牌,后来越打越大;先是输百八十,后来输工资输首饰。我工作后想帮她戒,她拍着桌子喊:"你懂什么?打麻将是我唯一的乐子!"
第二天我去麻将馆堵老周头。他蹲在门口抽烟,见我过来忙踩灭烟头:"小芸啊,你妈那钱...我真不是成心骗她的。我儿子要结婚,想借点钱撑场面,谁知道你妈非说这钱是她刚赢的..."
"现在还我。"我攥紧手机,"要么还钱,要么报警。"
他脸一白:"最多凑两万,剩下的...得缓缓。"
我咬着牙点头。去银行取钱时,柜员扫了眼金额,顺口问:"姑娘这是要结婚买房?"我扯了扯嘴角:"给我妈还赌债呢。"她手一抖,存折差点掉柜台。
回家时,妈正坐在沙发抹眼泪。见我提塑料袋进来,她抽抽搭搭:"小芸,妈错了...老周头说最多还两万,剩下的...我去卖金镯子..."
"不用了。"我把两万拍在茶几上,"找同事借的。"
她猛地抬头:"哪来的钱?"
"把准备结婚的房子首付拿出来了。"我盯着她鬓角的白发,"医生说,再拖半个月,手术风险就大了。"
她突然"扑通"跪地上,膝盖撞瓷砖的声响惊得我一颤:"小芸,妈给你磕头了!妈保证再也不摸麻将了,去菜市场卖菜,去饭店刷碗,妈..."
我赶紧扶她起来,她膝盖肿得老高。爸在卧室喊"小芸",我转身时,看见她偷偷抹眼泪,金镯子在阳光下泛着钝光——那是爸结婚十周年送的,她说要戴到死。
手术很成功。爸在病房拉着我和妈的手:"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妈拼命点头,指甲盖儿上的麻将灰还没擦干净。
有些东西到底回不去了。上个月去医院复查,路过麻将馆时,我看见妈在门口转悠,眼神往里头飘。她瞥见我,慌慌张张要转身,我喊住她:"妈,想打就进去,别躲着我。"
她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小芸,妈戒了。昨天把麻将桌卖了,钱给你爸买蛋白粉。"
现在爸能自己下楼遛弯了,妈在小区门口摆了个修鞋摊。有天我路过,见她戴着老花镜补鞋,阳光把她的白发染成金色。有老太太来修鞋,说:"淑芬啊,你这手艺比以前还好。"她笑得眼角堆起褶子:"以前光顾着打麻将,现在可得好好学。"
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高中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妈妈今天又打麻将了,我发烧说胡话,她没接电话。可是妈妈昨天给我织了围巾,针脚歪歪扭扭的。"
我突然想起,妈第一次打麻将输钱,回家躲厨房哭。我递纸巾给她,她抽抽搭搭说:"小芸,妈以后不打了。"那时候她的眼睛里,还有光。
现在她的修鞋摊前总堆着零钱,五块十块的,她数得格外仔细。偶尔我会想,要是当年她没沾麻将,现在是不是能和爸手拉手去公园跳广场舞?要是我早懂她不是故意不管我,只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爸常说:"有些错,能改是福;有些伤,一辈子都在疼。"
这样的妈,值得原谅吗?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