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夏天的午后总是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尤其是在我们这种没装空调的老房子里。蚊香盘里的灰已经积了三四天，忘了换。阳台上的仙人掌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一朵小花，黄色的，跟旁边晾着的发白的毛巾形成一种奇怪的对比。

夏天的午后总是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尤其是在我们这种没装空调的老房子里。蚊香盘里的灰已经积了三四天，忘了换。阳台上的仙人掌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一朵小花，黄色的，跟旁边晾着的发白的毛巾形成一种奇怪的对比。

这个花瓶在我家已经有七十多年了，是我爷爷从山东老家带过来的，后来又传给我爸，再传给我。说是清朝的东西，但我也不懂这些，反正我爸当宝贝一样供着，我也就这么接着供下去。花瓶不大，蓝底白花，画的是一些山水和人物，瓶口有点小缺口，但不碍事。我爸去世前说，这是咱家的传家宝，一定要好好保管。

老钱一家是两年前搬来隔壁的。老钱比我大几岁，媳妇走得早，独自带着儿子小宇。小宇那时候十五岁，高高瘦瘦的，说话轻声细语，见了人总是先笑，眼睛弯成两条缝。

老钱是修水管的，经常一周七天到处跑，有时候还得半夜出门应急。那段时间我腰间盘突出，刚做完手术在家修养，小宇放学后常来我这儿写作业，等他爸回来。有时候老钱太晚，小宇就在我这儿吃个便饭。

“叔叔，这个…能吃吗？”小宇指着我橱柜上的罐头问。那是我三年前去青岛旅游买的海鲜罐头，一直没舍得吃。

“能吃，不过我留着呢，等过年了咱做顿好的。”我笑着说。

小宇点点头，低头继续写作业。电视上播着晚间新闻，我大半注意力都在上面。窗外传来卖西瓜的吆喝声，夹杂着小区里孩子踢球的欢笑。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那天是星期四，天气闷热，小宇来我家写作业。我去倒水时，听见”哐当”一声，接着是东西碎裂的声音。我赶紧出来一看，只见小宇愣在原地，脸色煞白，我那个传家宝花瓶碎了一地。

原来他去拿书包时不小心碰到了茶几，花瓶就这么掉下来摔得粉碎。

小宇看着我，嘴唇发抖：“叔…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我当时也懵了，那可是我家传下来的老物件啊。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说实话，我有点生气，但看着小宇那副样子，我又不忍心发火。

“没事，东西碎了就碎了。”我说着，拿来扫把开始打扫。小宇也蹲下来帮我捡碎片，手都在抖。

“小心别划手。”我提醒他。

等老钱来接他时，小宇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我本来没打算说这事，但小宇自己主动说了。老钱听后，叹了口气，说会赔偿我的损失。

“不用，就是个旧花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摆摆手说。但其实那花瓶对我来说，意义远不止是它的价值。

那天晚上，我把碎片收拾好，装在一个纸盒里，不知道该扔还是该留。最后我还是放进了柜子的最底层。

自那以后，小宇依旧来我家写作业，但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有时候我看他坐在那个花瓶原来的位置旁边，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像是怕再碰到什么东西。

一个月后，小宇放学回来，手里拿着个信封。

“叔叔，这是我的零花钱，我想赔您的花瓶。”他有些紧张地说。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些皱巴巴的零钱，还有几张五块十块的。我估计总共也就一百多块。

“不用了，真的不用。”我把信封推了回去，“那东西虽然是老物件，但就是个花瓶而已，碎了就碎了。”

小宇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眼圈有点红。

“你爸爸知道你要拿零花钱赔我吗？”我问。

他摇头：“爸爸工作很辛苦，我不想让他知道。”

我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收起来吧，叔叔不缺这点钱。以后好好读书就是了。”

小宇最终收回了钱，但我能感觉到他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有几次他提出要帮我做家务来抵债，我都笑着拒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件事渐渐被我淡忘。我的腰好了许多，开始出门工作。老钱依然忙碌，小宇依然来我家写作业。只是茶几上那个位置，一直空着。

小宇上高中后，课业压力大了，来我家的次数少了。有时候一周才能见一次面。我偶尔去菜市场能碰到老钱，我们会寒暄几句，但从不提那个花瓶的事。

有一次我去小区门口的小卖部买烟，看到小宇在里面打工。老板娘是我们小区的熟人，告诉我小宇周末都会来帮忙，一天五十块钱。

“这孩子挺勤快的，干活麻利，还从不叫苦。”老板娘说。

我点点头，没多问。回家的路上，我在想，一个高中生这么忙，还要抽时间打工，是不是家里经济有困难？

第二天我去找老钱，提出要不要我借点钱给他周转。

“不用，我们挺好的。”老钱笑着说，“小宇打工是他自己要求的，说是想锻炼一下，攒点零花钱。”

我没再多问，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高二那年暑假，小宇开始送外卖。那年夏天特别热，有次我在小区门口看到他骑着电动车回来，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脸色煞白。

“你这是怎么了？”我赶紧上前扶住他。

“没事，就是有点中暑。”他勉强笑笑，“今天送了二十多单。”

我把他带回家，煮了绿豆汤给他喝。看着他瘦弱的样子，我有些心疼。

“小宇，你为什么这么拼命打工？学习不忙吗？”

他喝了口绿豆汤，犹豫了一下说：“叔叔，我在攒钱，想买个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贵，需要这么拼命？”

他没回答，只是笑笑：“等我买到了，一定告诉您。”

老钱知道儿子这么辛苦后，曾经劝他不要太累，但小宇坚持要继续。我偶尔碰到老钱，看他眼里都是心疼，却又无奈。

“这孩子倔得很，说是有个心愿，非要自己完成不可。”老钱摇头叹气。

就这样，小宇一边学习一边打工，过了整整两年。

那是个夏天的下午，和两年前他打碎花瓶的那天，天气出奇的相似。

我刚下班回来，就听见敲门声。门外站着小宇，手里捧着个盒子，满脸笑容。

“叔叔，我有东西要给您。”

我让他进门，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就是那个花瓶曾经摆放的位置。

“这是什么？”我有些好奇。

小宇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盒子。当我看清里面的东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蓝底白花的瓷瓶，和我那个被打碎的祖传花瓶，几乎一模一样。

“这…这是从哪儿来的？”我惊讶地问。

小宇紧张地搓着手：“叔叔，两年前我打碎了您的花瓶，一直很内疚。我知道那是您的传家宝，所以我想方设法要找回一个一样的。”

我小心地拿起花瓶，仔细端详。纹路、图案、甚至连尺寸都和原来那个几乎完全相同。唯一的区别是，这个花瓶的瓶口很完整，没有缺口。

“你是怎么找到的？”

小宇眼中闪着光：“我先是在网上搜了很久，问了很多古董店。后来在一个拍卖网站上看到过类似的，但价格很高。我一直攒钱，打了好几份工。前年春节，我去了趟山东，因为您说过花瓶是从那边带来的。我在那边的古玩市场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小店里看到了这个。店主说这是清代的青花瓷，很珍贵…”

我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和我爷爷传下来一模一样的花瓶，心里百感交集。

“小宇，这花瓶多少钱？”

他有些不好意思：“一万八千…”

“什么？”我惊讶得站了起来，“你打了这么多工，就为了买这个花瓶赔我？”

小宇点点头：“叔叔，您对我很好，那个花瓶对您来说那么重要，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高中生，为了赔我一个花瓶，努力打工攒钱两年，最后花一万八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我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湿润。

“叔叔，您不喜欢吗？”小宇紧张地问。

我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我很喜欢，只是…你不应该这么做。”

“可是那是您的传家宝啊。”

我转身去卧室，从柜子最底层拿出那个装着碎片的盒子。打开给他看：“我一直留着它们，舍不得扔。”

小宇看着那些碎片，眼圈红了：“对不起，叔叔。”

我摇摇头：“不用道歉。东西碎了就碎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这颗心，小宇，比什么都珍贵。”

我把新花瓶放回盒子里：“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小宇急了：“叔叔，我花了两年时间找这个花瓶，就是想还给您一个完整的传家宝。您收下吧，求您了。”

看着他恳切的眼神，我知道如果拒绝，会伤害这个孩子的心。

我叹了口气：“好吧，我收下。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从今以后，你不需要再打工了，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

小宇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好，我答应您。”

晚上老钱来找我，说是小宇把事情都告诉他了。我们喝了点啤酒，他告诉我这两年小宇是怎么省吃俭用，怎么利用一切时间打工攒钱的。

“我知道他在攒钱，但不知道是为了这个。”老钱叹气道，“这孩子太倔了，非要自己做到不可。”

“你儿子是个好孩子。”我说。

老钱点点头，眼里满是骄傲：“他妈走得早，我怕他缺少关爱，没想到他心里装着这么多事。”

我们又喝了几杯，谁都没再提花瓶的事。

第二天，我把那个新花瓶放在了茶几上，就在原来那个的位置。透过清晨的阳光，蓝底白花的图案显得格外美丽。

小宇高考结束后，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点大学。临走前，他来我家告别。

“叔叔，我走了。”他站在门口，背着行李，比两年前更高了，也更成熟了。

我指了指茶几上的花瓶：“谢谢你的礼物，我会好好保管的。”

他笑了笑：“那是您的传家宝。”

我摇摇头：“传家宝不在于物件本身，而在于传递的那份情感和记忆。小宇，你给我的这份心意，比任何古董都珍贵。”

小宇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他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块表。

“这是我爸当年留给我的，现在传给你。”我说，“就当是我们俩的约定，以后每次看到它，就记得要做一个像你现在这样的人。”

小宇眼睛湿润了，小心翼翼地把表戴在手上：“叔叔，我会的。”

送他出门时，我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表有点大，松松垮垮的。那是个很普通的老式机械表，可能也就值几百块钱，但那是我爸留给我的唯一东西，除了那个花瓶。

现在，我的茶几上摆着小宇买的那个花瓶。有时候邻居来我家，会问这是什么古董，值多少钱。我总是笑而不答。

有个周末，我去清理柜子，又看到了那个装着碎片的盒子。我把它拿出来，在阳光下看了看那些碎片。突然发现盒子底部有个小纸条，是小宇留的。

“叔叔，对不起，我会补偿您的。”

纸条已经有点发黄了，但字迹依然清晰。我把它和碎片一起，小心地收好。

这个夏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长，小区里的法国梧桐树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茶几上的花瓶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好像在诉说着一个关于传承、责任和成长的故事。

而我，每次看到它，都会想起那个为了赔我花瓶，默默打工两年的孩子。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告诉小宇，那个被打碎的花瓶其实并不值钱，甚至可能不是什么真的古董。但每次想到这里，我又会笑着摇摇头。

因为真正珍贵的，从来都不是那个花瓶本身。

来源：橙子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