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水季节总是阴魄魄的。我蹲在屋檐下抽烟，烟灰掉在裤子上，灰白一片。院里，小菊还在折腾那几盆花，花盆边上堆着几个塑料水瓶，是我喝完矿泉水留下的。她把它们剪开，做成了小铲子和花盆托盘。

雨水季节总是阴魄魄的。我蹲在屋檐下抽烟，烟灰掉在裤子上，灰白一片。院里，小菊还在折腾那几盆花，花盆边上堆着几个塑料水瓶，是我喝完矿泉水留下的。她把它们剪开，做成了小铲子和花盆托盘。

“下雨呢，你又去弄那些花。”我咳了两声，声音有点大。

小菊没理我，她这一年都瘦得厉害，围着碎花围裙，背影像风一吹就会倒。这病来得突然，去年夏天她突然就开始咳嗽，一咳就是三个月。医生说是肺部有阴影，需要长期吃药控制。

药费一个月就要八百多，镇上的活计也不好找，我打零工，一天能赚一百五六十，可小菊病了，又不能上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小强下学期就要上高中了，学费还没着落呢，你天天摆弄这些有什么用？”我把烟头扔在地上，用拖鞋碾了碾。

小菊转过头，脸色有点泛白，“花卖钱的，老王。”

“卖钱？你这几盆破花能卖几个钱？”我笑了，笑声有点刺耳。

邻居老钱从墙头探出脑袋，“老王，打麻将不？刚买了瓶二锅头。”

“来了。”我起身拍拍裤子，冲小菊摆摆手，“我出去一会儿。”

小菊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只是点点头，继续弯腰摆弄那些花。

镇上的日子就这样，没什么大起大落，每天像一张皱巴巴的纸，皱了又展，展了又皱。

小菊的病时好时坏，有时半夜咳得厉害，我就起来烧水。厨房的灯泡是黄的，照着小菊喝药的样子更显憔悴。药瓶子堆在桌角，有几个已经空了，我想着再去拿药的钱从哪来。

“这个月的药可能要少吃几天。”我说，“等我月底工地结账了再去配。”

小菊嗯了一声，咳嗽缓解了些，她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没事，我还有几天的量。”

窗外野猫在叫，尖锐的，像婴儿哭。我们家后面是一片菜地，夏天的时候蚊子多，我总要喷点花露水才能睡着。

“小强成绩下来了，班上第三，老师说他要是能保持，考个好高中没问题。”小菊说着，眼睛亮了一下。

“那也得有钱啊。”我叹了口气，“高中不比初中，学费贵多了。”

小菊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那里她的花被月光映着，一片模糊的影子。

“你说这花…真能卖钱？”我问，有点迟疑。

“嗯，李婶说镇上的花市每月有两天，她认识管事的，可以帮我摆个小摊。”小菊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我没再说话，只是觉得她想得太简单。但那一刻，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和窗外那几盆花，我不忍心再泼冷水。

初夏时分，院里的水泥地被太阳晒得发烫。我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擦汗，旁边搁着一个破旧的收音机，正播着走调的流行歌。

小菊的花开了，各种各样的，有红的、黄的，还有几盆绿油油的草。我不懂这些，只知道她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照料它们，给它们浇水、施肥，晚上还要把一些搬进屋里避免露水。

“老王啊，菊子这花养得不错嘛。”老钱从墙头上探出脑袋，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黄瓜。

“嗯。”我随口应着，心里还在想今天工地上的事。

“听说能卖不少钱呢，李婶前几天还专门来看了，说镇上花市缺这种。”老钱啃完了黄瓜，把头一缩又不见了。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看院子里那些花，突然觉得它们好像和前几天不太一样了，更精神，更好看了。

小菊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蓝色塑料桶，那是我们买洗衣粉时送的。她走路有点慢，自从生病后就总这样。

“老王，帮我把那边几盆搬一下，我要换盆了。”她指着角落里的几盆花。

我放下收音机，走过去弯腰抱起那几盆花，比想象中要重。“这些真能卖钱啊？”

小菊点点头，脸上有一种我很久没见过的笑容，“嗯，李婶说我养的这种兰花，一盆能卖八九十呢。”

“这么贵？”我有点不信，手上的花盆差点掉了。

“城里人喜欢，听说还有人专门收藏。”小菊说着，小心翼翼地给花换土，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摸儿子的头。

我看了看这院子里密密麻麻的花盆，突然算了一笔账：如果真能卖那么多…

“你说…能卖多少钱？”我问，声音低了下来。

小菊抬头看我，眼睛里有光，“如果都卖得好，应该能有三四千吧。”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又搬了几盆花过来。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踏实。

花市那天，我推着三轮车帮小菊把花运到镇上。天还没亮，花市已经很热闹了，到处都是搬运的人和大声讨价还价的声音。

李婶帮我们在角落找了个位置，那里有点偏，但好在能遮阳。我把车上的花一一搬下来，摆好。小菊跟我说位置不对，又让我挪了几次。

“我得去工地了，你一个人行吗？”我看了看表，有点担心。

小菊点点头，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是去年我从地摊上给她买的，有点旧了，但很干净。

“没事，你去吧，李婶就在那边，她会帮我看着的。”小菊拍了拍我的手。

我走了几步又回头，她正低头给花叶子上喷水，动作很轻柔。阳光从棚子的缝隙里照进来，落在她身上，那一刻她看起来不像是生病的人。

“诶，老王。”刚到工地，工头就喊我，“今天提前收工，傍晚有暴雨。”

我心里一紧，想到小菊还在花市，那些花都在露天的地方。

下午三点多，天空已经乌云密布，远处传来闷雷声。我提前收了工，赶紧往花市跑。路上堵车，我干脆把三轮车停在路边，跑了过去。

到花市时，已经开始下小雨了。我远远地看到小菊的摊位前围了几个人，她正忙着给客人包花。我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

“小菊，快收摊吧，要下大雨了。”我气喘吁吁地说。

小菊抬头看见我，脸上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掩不住的喜悦。

“老王，你来得正好，帮我收一下，这是最后一单了。”她指了指旁边几盆还没卖出去的花。

我环顾四周，发现摊位上至少有一半的花都不见了。

“都卖了？”我有些不敢相信。

小菊点点头，从围裙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满是皱巴巴的钞票。

“一共卖了3860元。”她小声说，嘴角上扬，“还有几盆特别好的，单卖了500多。”

我愣在那里，雨滴打在脸上也没觉得。3860元，这几乎是我一个多月的工资。

“走吧，要下大雨了。”我回过神，赶紧帮她收拾剩下的花。

刚收完，大雨就下了起来。我们在屋檐下等了一会儿，见雨势不减，就冒雨推着三轮车回家。路上，小菊被淋湿了，我怕她病情加重，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你说，这些钱…”我推着车，声音被雨声盖住了一半。

“这些钱，加上我这几个月攒的，差不多够小强一年的学费了。”小菊说，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欣喜。

“你攒的？”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小菊点点头，“我每次买药都会少买一点，省下来的钱就攒着。再加上这次卖花的钱，应该够了。”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嗓子发紧。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那天晚上，小菊发烧了，大概是淋雨的缘故。我熬了一夜，给她换毛巾，喂药。她睡得不安稳，嘴里一直念叨着”花”、“学费”这样的字眼。

我坐在床边，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个布袋，里面的钱是小菊一点一点积攒的希望。我想起这一年来，我是怎样埋怨她浪费时间在那些花上，怎样认为她不务正业。

而她，只是默默地坚持着，为了儿子的学费，为了这个家。

天亮的时候，小菊的烧退了。我端来稀粥，小心翼翼地喂她。

“老王，”她虚弱地说，“我还想再种点花，市场上的人说，我的花养得好，下次还要。”

我鼻子一酸，“好，我帮你。那些花，我也学着养。”

小菊笑了，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睛里有光。我突然明白，这些花对她来说不只是能卖钱的物件，更是她对抗病痛、支撑希望的方式。

八月底，小强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是镇上最好的高中。我们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子旁吃饭，桌子有点歪，垫了本旧杂志。院子里的花比以前更多了，有些是我帮着种的。

“爸，妈，我一定好好学习。”小强说，他长高了不少，声音也变得低沉。

小菊笑着点头，她的气色比前段时间好多了。医生说她的病情稳定了，只要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饭后，我和小菊坐在院子里乘凉。天上的星星很亮，几只萤火虫在花丛中飞舞。

“老王，谢谢你。”小菊突然说。

“谢我什么？”我有点纳闷。

“谢谢你后来帮我种花，没再埋怨我。”她看着院子里的花，声音轻柔。

我握住她的手，有些粗糙，是长期劳作和照料花草留下的痕迹。

“该我谢谢你才对。”我说，嗓子有点发紧，“谢谢你一直坚持，没有放弃。”

小菊靠在我肩上，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院子里的花，听着远处传来的蛙声。

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坚强和爱。不是轰轰烈烈的表白，不是声嘶力竭的争吵，而是在平凡的日子里，默默地坚持，为了家人，为了爱的人。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小心翼翼地没有吵醒小菊。我拿出工具箱里的锤子和钉子，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花架。

小菊醒来时，看到花架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笑容比院子里所有的花都要美。

又到了花市的日子，这次我请了假，陪小菊一起去。摊位比上次好，在一个显眼的位置。

“菊子，你这花养得真好。”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拿起一盆兰花仔细看着。

“谢谢，这是我家老王一起养的。”小菊笑着说，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却很骄傲。这些花里有我们共同的心血和希望。

那天，我们卖了4500多元。回家的路上，我推着三轮车，小菊坐在上面，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老王，我在想…”小菊突然说，“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这当成一份正经工作？李婶说市场上的人很喜欢我们的花，还有人专门问能不能预订。”

我想了想，点点头，“可以啊，反正工地的活也不稳定，不如我们一起做这个。”

小菊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们以后可以种更多花，还可以研究一下哪些品种更受欢迎。”

“行，听你的。”我笑着说，感觉胸口有股暖流。

从那以后，我和小菊开始专心种花卖花。小强的学费有了着落，小菊的病也在慢慢好转。我们的院子里花开得越来越好，生活也是。

有天晚上，我收拾屋子，无意中在小菊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本子。翻开一看，里面记满了各种花的养护方法、市场行情，还有每月的收支明细。最后一页，小菊写着：

“感谢这些花，它们不仅带来了希望，还让我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老王虽然嘴上埋怨，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希望有一天，我们的花园能开满各种各样的花，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多彩。”

我轻轻合上本子，放回原处。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在月光下静静的花，心里满是感动和愧疚。

小菊走过来，站在我身旁，“在看什么呢？”

“在看我们的花园。”我搂住她的肩膀，“真好看。”

小菊靠在我怀里，“是啊，真好看。”

窗外，一阵风吹过，花朵轻轻摇曳，像是在向我们点头微笑。

来源：橙子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