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跟我视频通话，只是经常给我发一段她工作时的视频。
我的女儿最近很不对劲。
半年前，她开心地跟我说她要进组拍戏。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跟我视频通话，只是经常给我发一段她工作时的视频。
直到我发现发来的视频里，她裙子下面分明穿着尿不湿。
1
视频已经循环播放了十几遍，我还是不放心那一闪而过的尿不湿。
拨打视频通话，立马被拒绝。
我握紧手机，发语音：「小蔓，你什么时候放假回家？妈妈好久没见你了。」
女儿很快就发来信息：
「剧组一时走不开，妈您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等我忙完工作就回去看您。」
我舒了口气，回复一个字「好」。
我的眼皮一直在跳，心里还是压着块大石头。
文字改了又改。
最终还是问出口了：「宝贝，我看见你发的视频了。你裙子下面穿的是尿不湿吗？」
对话框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终于弹出一句：「您看错啦！那是打底裤，是剧组的服装！」
不会错的，我做育儿嫂十多年，每个牌子的尿不湿我都烂熟于心。
到嘴边的话，我生生咽了回去。
不行，我得亲眼见到小蔓才安心。
我向雇主家请了假，买了最近的汽车票前去女儿工作的城市。
去她那儿，我没告诉小蔓。
我只需要看她一眼，确保她的安全就好。
到达剧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有很多年轻女孩围在高高的铁栅栏外，看见里面有人出来，疯狂地围过去拍照。
我努力地向前张望，企图看到熟悉的身影。
身旁的女生问我：「阿姨，你也是来接影帝下班的吗？」
我摇摇头：「不是，我来找我女儿，她在里面工作。」
她继续问道：「你女儿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呢！」
我转头，目光炯炯。
「张小蔓，你见到过张小蔓吗？」
女生思考了一会，摇摇头。
我张嘴想要接着问，就被一阵刺耳的尖叫打断。
身边的女生也顾不上我说什么，疯狂地往前挤。
人群中间，站着个打着黑伞的男人。
伞很大，挡住了他的整个身体，只露出一张脸。
他朝人群弯腰鞠躬后，大步走上了车。
周围的人一边讨论影帝被挡住的造型，一边三三两两地离开。
很快，周围又恢复冷清。
我看见从围栏里面出来的一个女人，跟在她身后打听。
「姑娘，你认识张小蔓吗？」
走在前面的女人突然脚步一顿，然后回过头蹙起眉毛上下打量我。
我迎上她不善的目光，抓着她的手，声音变得急切。
「你认识小蔓对不对？麻烦你告诉她，她妈妈在外面等她！」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不耐烦地说：「走开走开！我不认识什么张小蔓！」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离开。
我在围栏外面的长椅上坐着，看着我给女儿发的微信。
「小蔓，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来找你了，快出来见见我。」
手机屏幕照亮我发红的双眼，然后又陷入黑暗。
突然，手机振动两声，女儿照旧发来了一段视频。
视频先是拍了一下周围忙碌的工作，然后镜头一转，女儿的脸对着镜头喊了声「妈妈」。
2
这是她拍戏以来第一次在视频里露出自己的脸。
我仔细地观察我的女儿。
她瘦了，脸上没有血色。
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不能聚焦，空洞地对着屏幕。
怎么会这样？小蔓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着，她发来信息。
「妈，领导跟我说您来找我了。但是我有场夜戏要拍，不能出来见您。」
「您早点回去休息，不用担心我。」
我的心感到异常不安，可是我再怎么打电话发信息，她再也没回复。
我心里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说不定是我关心则乱。
她真的只是工作抽不开身，不能出来见我。
我在这长椅上枯坐了一夜。
眼泪流干了，小蔓都没有出来。
天微微亮，我如梦初醒。
我的女儿张小蔓出事了。
这一刻，我的心里有无数关于恶的揣测。
两个女孩站在围栏旁边小声讨论。
「你看了《征途》官号发的电影高燃片段吗？」
「我看了！宋影帝的演技爆发，演的太好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小蔓参演的电影就是《征途》。
我抓住她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概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怖。
女孩尖叫了一声，一脸防备地看着我。
我低声乞求：「对不起，吓着你了。我能看看那个视频吗？」
她摆摆手，说在某音上搜索《征途》就出来了。
我急忙拿出手机搜索视频。
视频对准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昨晚我见到的男人脸上全是血，他被几人揪着肩膀跪在地上。
他双眼猩红，歇斯底里地怒吼：「不要！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
而我的女儿在角落里衣不蔽体，脸上满是鲜红的巴掌印，正惊恐地求救。
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又揪起她的头发，抓住她的脚踝。
「贱货还想跑到哪去？」
「大哥，干一顿就老实了！」
我女儿哭着求饶：「求求……你们不要……」
我的心在女儿一声声的求救中，割裂成碎片。
「不！！！」
我抱着手机大吼，视频也哑然黑屏结束。
身边的女生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影帝的演技。
「女朋友被轮奸也是主角人生的转折点吧？」
「对！从此以后，他开始立志当警察，为正义战斗！」
「宋辰的演技真的绝了！他要是再拿一个百花奖就是大满贯了！」
镜头聚焦在主角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
我浑身冰凉，手抖得连手机都拿不住。
我看到了女儿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害怕和痛苦。
那不是演出来的。
我冲向片场，被人拦住。
我双眼猩红，朝他们哑声咆哮：「滚开！我要见张小蔓！」
两个保安架住我的肩膀，声音冰冷。
「女士，没有工作牌不能进！」
为了确定心中的猜想，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手发语音。
「不管你是谁，我现在就要见张小蔓，否则我就报警！」
我不确定对方是否看到这条信息，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如同我的猜测，接电话的根本不是小蔓。
3
「阿姨，我是《征途》的制片人，小蔓正在拍戏，您……」
她的声音有些耳熟。
我冷声打断：「我现在要见到张小蔓！现在！马上！」
对方一口回绝：「不行！由于拍摄的服化道都是属于商业机密，她现在还不能出来！」
我急切地回答：「她不用出来，我可以进去看她！」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开始不耐烦。
「更不可能！我们考虑到艺人的人身安全，一切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握紧了拳头，牙齿恨不得咬碎。
「那让我跟她打个视频通话，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她趾高气扬地冷哼一声：「阿姨，您别得寸进尺。」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见我不说话，她又缓和了语气：「阿姨，我理解您思念女儿的心情，小蔓也非常想您。」
「她跟我说，等她回到家，要您做一桌子菜好好补补。」
我颤抖着声音问她：「我看了你们发的视频，小蔓被欺负那段是演出来的，对吗？」
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演的！你就放心吧！」
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
我该回家了，等小蔓回来就给她做一桌子菜，把半年没吃上的补回来！
我要回家做饭，做饭……
我的脸上一阵冰凉，双眼不受控制地掉下眼泪。
我的蔓蔓怎么会让我做一桌子菜。
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妈妈，每次看到您在厨房里忙活，我就坐立不安」。
她心疼我工作累，所以每次回家都不会提前告诉我。
给我一个惊喜后，拉着我下馆子，安慰我说在外面吃也一样。
电话里对方的声音还在继续：「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
我很决绝：「等等！我还是要跟小蔓见一面。」
「阿姨，别让我为难。」
撂下这句话，她立马挂断电话。
我捂着心口，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针刺穿，痛得无法呼吸。
只要一闭上眼，我的脑海里全是小蔓呼救的画面。
我没有多做纠缠，直接到当地部门报案。
听说是关于《征途》剧组的，办案的同志直接打了个电话。
他转过身冷冷地问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张小蔓失踪了？」
我全身抖得几乎站不住，几近崩溃。
我真的不明白，明明作为受害者，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和真相。
电话里的女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我昨天见过。
她居高临下地欣赏我的绝望，从包里拿出一摞钱砸在我的脸上。
「阿姨，这里有十万块，拿着钱滚吧。你女儿拍完戏，我们自然会放人。」
我的脸被砸得火辣辣的疼，我在飘散的红钞票里看到她眼里的假惺惺。
我气得直哆嗦，她怎么敢的。
我咬紧牙，一字一句：「绝对不可能！我可以死，但我的女儿不能没有公道！」
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她翻了个白眼，冷嗤一声。
「首先，张小蔓和我们签了保密合同，她的一切行动都应以剧组需要为准，目前还在合同期内，一切都是正常的工作行为，你报警也没用。」
她指着办案人员，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其次，我们剧组是S＋制作，在这个小县城取景拍摄，会给当地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你说他们会听谁的？」
我死死咬住嘴唇，恶狠狠地瞪着她，心底却在痛恨自己的无能。
我一定要见到我的女儿！
我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既然不能好好沟通，我只能另寻他路。
4
当天晚上，我举着身份证发了条视频。
平时我用来娱乐的软件，现如今却成了我讨寻公道唯一的平台。
借助电影的流量，直接被顶上了热搜第一。
#征途女主失踪#
#高燃片段疑似假戏真做#
#征途女主母亲#
我详细地阐述了女儿拍戏后的不对劲，还有我的疑点和诉求。
为什么张小蔓拍戏半年多不能跟家人见面或视频？
为什么电影制片人面对我的询问时，否认认识张小蔓？
电影高燃片段到底是演戏还是假戏真做？
而我只有一个诉求，就是和张小蔓见一面或者打一通视频。
假如小蔓一切正常，我愿意道歉并赔偿剧组所有的损失。
视频发布后，底下全是讨伐《征途》剧组的评论。
我一条一条划过评论，只觉得好笑和荒唐。
大多数人根本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只是一味拉踩男一号宋辰，或是凑热闹。
急促的铃声打断我的沉思。
刚接起，制片人咬牙切齿地质问我。
「你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我面无表情，「我的女儿平安归来，我愿意赔偿你们一切损失。」
她冷笑：「你拿什么赔？」
「因为你的视频，很多同行对家买水军拉踩宋辰，他的很多商业代言都被迫中止，你赔得起吗？」
我还是一直重复那一句话：「张小蔓平安归来，我会赔偿一切损失。」
制片人见我油盐不进，气得挂断了电话。
可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赔偿损失，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剧组用活生生的小蔓打我脸。
视频发布不到一小时，宋辰工作室发布了一则声明。
声明里，他澄清了对于自己的不实谣言，说这是一场误会，解除误会就好了。
张小蔓会被安排与我视频通话，满足我的意愿。
并且会对工作人员的不当行为进行批评。
他发布这则声明，我毫不意外。
事情闹这么大，而宋辰又是剧组里挑大梁的公众人物，他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口碑被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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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粉丝心疼，路人气愤。
这则声明，也瞬间扭转了之前的风评，很多粉丝涌进我的信息和电话，肆意辱骂。
只要能得到一个活生生的小蔓，不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担。
我拿起手边的相册，慢慢翻看着小蔓的照片，从刚落地的皱巴巴，到五六岁时的白白胖胖，再到她背着书包。
她长大后反而照片更少了。
我抱紧相册，泪流满面。
如果他们真的能把小蔓带到我面前。
道歉、赔偿、网暴，这些我都愿意承担。
很快，他们用官方的账号跟我打了一通视频。
时隔七个月，我见到了我的女儿。
她气色很好，状态不错。
泪水夺眶而出。
这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视频里的女孩故作嗔怪，向我撒娇。
「妈妈，我都说了因为工作走不开，您看现在大家都看笑话吧？」
看来她在剧组很好，大概是我关心则乱。
我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我抹干眼角的泪水，破涕为笑：「小没良心的，你妈都在外面急疯了。」
镜头一转，和我沟通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制片人，而是礼貌温和的宋辰。
「阿姨，很抱歉让您担心了。小蔓是个优秀的演员，对于工作非常敬业，没想到让您产生了误会。」
我急忙摆摆手，面有愧色。
「小蔓在剧组多亏了你们的照顾。」
宋辰微微一笑，「相信直播间的朋友们都看到了，这场闹剧就此结束。」
我了然，原来他对这场视频通话开了场直播。
小蔓身后一阵嘈杂，她无奈地对我笑。
「妈，我得去忙了。」
我试探性地交代：「小蔓，在剧组就不要节食了。」
女儿的表情有些僵硬，笑容也极不自然。
「妈，您不懂。不节食就不上镜。」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
5
失而复得的喜悦变成巨大的失望，笼罩在我的头上。
她不是我的女儿张小蔓。
快生女儿的时候，丈夫突然离世。
因为心有郁结，刚生下小蔓后，我挤不出一丝奶水。
不足月的女儿只能喝白白的米汤，得不到充足的营养，落下了病根。
所以小蔓从小就比同龄孩子都要瘦。
一直到读大学，她都瘦得不正常。
她总抱怨，别人是减肥才上镜，自己是增肥才上镜。
这个和小蔓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是我的女儿。
说出去，可能都觉得我是个疯子。
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无助淹没了我。
我死死地盯着视频里的女孩，一字一句：「你不是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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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僵硬地哼笑两声。
「妈肯定在跟我开玩笑，你是埋怨我不回来看您对不对？」
我固执地摇头，颤抖着声音：「小蔓，你告诉我，你爸什么时候走的？」
她皱眉，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眼神无辜。
「爸都走多少年了，谁还记得？」
我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眼里仿佛迸发出火焰。
「我记得！我的女儿也绝不会忘！」
我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开口时带着哭腔。
「小蔓对你们来说无关轻重，但对于我和我丈夫来说，她是血脉的延续，是我的整个世界。」
我的嘴唇在嗫嚅：「求求你们，把真正的小蔓还给我……」
对面几个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眼看僵硬的氛围，宋辰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歉意。
他解释：「不好意思阿姨，这几天我们剧组工作非常忙，小蔓估计是忙昏头了。」
「您放心，等拍完戏再让您母女俩说心里话。」
估计是他真诚的笑容和这番话缓和了直播间的氛围。
他紧握的指节渐渐松开。
我摇头，「我不相信你们所说的拍完戏是什么时候，因为过去几天你们一直用这个理由搪塞我。」
他眼神闪烁，紧接着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不满。
宋辰一脸认真：「不只您女儿一个人不能回家，我们剧组每个人都不能回去陪自己家人！希望您能理解演员这个职业。」
有理有据，礼貌却不容置喙，他不给我机会纠缠，挂断了通话。
因为宋辰一番引导意味明显的话，我站在了演员行业甚至是全网的对立面。
很多人觉得我不可理喻，千辛万苦见到自己女儿，却又翻脸不认人。
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不会在意任何事情的。
我混进《征途》的剧组，找到了片段里的那条巷子，四周没有任何摄像头。
听说，当初在拍那段戏时，导演撤掉了所有的工作人员，便于宋辰入戏爆发。
我隐隐感到不安，女儿的消失肯定跟那场戏有关。
到底是演戏还是假戏真做？
我必须弄清楚。
我翻看了剧组上下班的登记表，小蔓刚开始还是正常打卡上下班。
可在某一天后，登记表里再也没出现她的名字。
而这一天，就是拍摄高燃片段的时间点。
剧组里所有人都知道，导演非常重视那场直入灵魂的戏份，所以选择了清场。
就在这段时间里，网上关于我和小蔓的言论更加偏激。
#有其母必有其女#
#《征途》女主角张小蔓知三当三#
#张小蔓成绩造假#
他们越这么欲盖弥彰，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的小蔓……平安归来的可能性就越小。
6
我死死咬住嘴唇，泪水不争气地流下。
面对铺天盖地的辱骂和造谣时，我没有哭。
可一想到自己可怜的女儿，她还年轻。
却在生死未卜之际，还要遭受网友们的指点和辱骂。
泪水决堤，我的心沉入谷底。
就在这时，急促的铃声响起。
宋辰悠哉悠哉地声音从对面传来，格外刺耳。
「阿姨，您这么做真的值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除了道歉还有别的选择吗？」
话里话外，满是警告。
我不为所动：「要搞清楚，该道歉的是你们。」
我一把挂断电话。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连他们也无法将活生生的小蔓带到我面前。
网上关于我和小蔓的热度只增不减。
「听说她妈妈是个鸡，在外面有个儿子。」
「搞这么多事，不会是要碰瓷宋辰影帝吧？」
「张小蔓父不详，在学校里知三当三。」
……
评论还没看完，我崩溃地将手机砸向墙上。
破碎的屏幕还在黑暗里亮着，手机滚到我的脚边。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
我赶回家，给丈夫上了一柱香。
我低头认真地摩挲红色的证书封面，那是我丈夫用生命换来的荣誉。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上面。
「对不起，没想到把你也牵扯进来……」
我捂着脸，颤抖着声音，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但是我别无他法，我找不到小蔓了，你一定会怪我吧……」
望着墙上的黑白照片，他对着镜头笑得开心，眼角有几不可见的皱纹，军装笔挺。
我微微出神。
我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嫁人了。
嫁过去的第二天，丈夫张亮超因召前往戍守边疆。
只有过年的时候，我才能去边疆和他团聚。
从边疆回来不久，我发现怀了小蔓。
那是婚后的第三年。
可就在那一年，我的丈夫在一次执行任务地途中，遭遇雪崩。
为了传递信号，身为大队长的丈夫掩护几个战友撤退。
因为信息及时，山下的几家牧民都被安全转移。
而我的丈夫永远留在那个寒冷的雪山上。
他被找到时，还紧紧地护着手中的国旗。
时隔多年，他终于被带回家乡。
当我抱着披国旗的盒子时，哭得撕心裂肺。
肚子疼的受不了，也在同一天，小蔓出生了。
我的原生家庭很不好。
失去了丈夫，我仿佛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生完孩子的那个晚上，我不顾肚子上的刀口，爬上窗台坐了很久。
月光如水，洒在我的脸上。
丈夫和战友们总唱一首歌：「哨所的月亮，像母亲温暖我的心房，我无怨无悔来站岗……」
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歌……
就在我决定跳下去的时候，黑暗的病房里突然迸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就是那一声啼哭，将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女儿早已是我的命根子。
香燃了大半。
他也不希望我为了家里私事去麻烦自己的战友吧？
但是我别无他法，女儿不见了，他在天有灵，肯定也会像我这样整日整日流眼泪。
我整理好丈夫的勋章和证书。
我从未用烈士家属的身份讨过任何优待。
一来不愿再揭伤疤，二来为国捐躯属于丈夫肩上的责任，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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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到省部队的这条路，是丈夫为我和女儿铺好的安全路。
哨岗很严格，站岗的士兵警戒地注视着。
我径直在部队大门口跪下，拿出丈夫的勋章举过头顶。
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
勋章上的字还在熠熠生辉。
7
士兵顿时变了脸色，急忙跑过来将我扶起，关切地问我来做什么。
我拼命忍住眼泪，哽咽出声：「我的女儿张小蔓下落不明，没有人为我们母女俩主持公道。」
「他的战友当年亲口承诺过，我们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他。」
士兵听完，搀扶着我往里走。
不多时，一个领导过来了。
他温声问道：「您是张亮超同志的爱人？」
我点了点头，将丈夫的资料拿出来。
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枚勋章和一张烈士证明。
领导接过证明，看到上面的几个大字，红了眼眶。
「您放心，张亮超同志的事就是整个部队的事，绝不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人哪有凭空消失的道理！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领导拍桌而起，神色愤怒，向我保证。
这些日子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安心。
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一个士兵跑过来，附在领导的耳边小声说话。
听完后，领导满脸愧疚：「我们已经调取了信息，小蔓在一个私人疗院里。」
「你放心，我们现在赶过去。」
时隔219天，我见到了我的女儿。
刚进门，扑面而来一股臭味。
我轻声喊道：「小蔓？小蔓？妈妈来了。」
忽然一个房间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循声跑过去。
门被锁了。
身旁的士兵请示过后，一脚踹开。
眼前的场景，我瞬间觉得天旋地转，脑袋一片空白。
一个身影蹲在角落里，她的四肢用铁链禁锢在床脚。
她不敢看人，缩成一团。
地上还有她的大小便。
她身下的尿不湿已经发黄，很久没换了。
小蔓还在自顾自地头撞墙，额头在红肿流血。
我扑过去抱住她，抚摸着她的乱发。
「宝贝别害怕，妈妈来带你走了。」
她懵懂地看着我，双眼聚焦。
听到「妈妈」后，女儿抱紧我放声大哭。
「妈，对不起！」
我轻拍她的背，像小时候无数次哄她睡觉。
「不！我只要你活着！活着就好！」
领导被眼前的凄惨情况震惊。
他咬牙切齿：「今天就算脱下这身军装，我也要把这群狗杂碎给毙了！」
小蔓被紧急送往医院。
漫长的等待。
医生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
「手术成功，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
还不等我松口气，医生接下来的话将我拖入无底深渊。
医生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推测病人此前遭受过性虐待或是轮奸，她的小肠部分全部坏死，不能自主控制大小便。」
「身上旧伤添新伤，多处地方有淤青。」
「更严重的其实是遭受太大的刺激，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医生叹了口气，随后走开了。
我久久回过神。
心在抽痛，痛得我站不住。
领导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我扶着墙，深一脚浅一脚，拖着身体去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毫无生息的皮肉。
只是看一眼，都痛得无法呼吸。
她带着氧气面罩，呼吸急促，睡得很不安稳。
她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浑身颤抖，放声哭喊。
「不要，我不拍了！我不拍了！」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我压抑住内心的苦涩，拼命忍住眼泪，将女儿搂进怀里。
「宝贝别怕，我们不拍不拍……那些坏人都被我打跑了……」
8
我举着身份证，拿着病历，声泪俱下地控诉《征途》剧组的恶行。
为了可信度，我还将丈夫的勋章亮出来。
我的小蔓从来不是父不详，她的父亲是人民的英雄！
紧接着，我晒出收集到的《征途》剧组的上班打卡记录。
里面充满疑点，张小蔓在某一天后就再也没有打卡记录。
网友们逐字分析疑点。
热度在缓慢攀爬，我看到了希望。
网信办和部队官方转发并置顶我的视频，支持我澄清造谣。
同时，关于我和女儿的造谣也被删除的一干二净。
「张小蔓在学校品学兼优，我和她同校。」
「有个男的明明有女朋友，还追求张小蔓。被她拒绝后就造她黄谣。」
……
在绝对的证据面前，舆论这次偏向了我。
宋辰和《征途》官方纷纷出来道歉，但观众并不买账。
而这部电影，遭到了全网的抵制。
但这从来不是重点。
我要追究的是伤害小蔓的那群人。
领导跟我保证，会将那些人绳之以法，交由法律判处。
只是在开庭前一天，制片人找上我。
与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截然，她朝我深深鞠躬道歉。
「阿姨，就因为这点小事就要毁了我们所有人的心血吗？」
我气得发疯，咬牙切齿：「小事？那是一条命啊！你们这群畜牲！畜牲！」
她很无辜，满脸无所谓：「为艺术献身不是一个演员的职责吗？清白能值多少钱？」
「我问你，所以那场戏你们原本计划的就是假戏真做，只有小蔓不知道，对吗？」
她缓缓点头，几近癫狂。
「事实证明，我们成功了！你看宋辰的演技多逼真，就冲这个片段，我们肯定能拿奖！」
即使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她的话，我再也忍不住，愤然踹她一脚，扯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
鲜血直流，我更加兴奋。
「我问你，《征途》有场男主角被打的半死的戏，你们假戏真做了吗？」
女人被我打得蜷缩在地，不停地求饶。
她怕了。
「打了打了真打了！」
她的演技太拙劣了。
我歇斯底里：「所以别人的命是命，张小蔓的命就不该活是吗？」
几个保安将我拉开。
他们大喊：「用法律制裁这群人！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想想你的女儿！」
我抱着头，瘫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开庭的那天，丈夫的战友们坐在下面的陪审团。
他们统一装束，神情严肃。
这是无声的支持。
法官被面前的画面震撼住。
战友们齐声：「审判长，我们作为张小蔓的家属希望公事公办，得到一个公道！」
现在有了热度，甚至不需要我亲自出面，各方各面都给出了实际证据。
片场的工作人员：导演组在拍摄张小蔓戏份时选择清场，而在拍戏结束后张小蔓就消失了。
门口的安保人员：张小蔓的工作打卡在这一天后就消失了。
私人疗院：张小蔓是被导演组秘密送来的，被送来时，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原本沉默的众人都站出来指正。
我笑了。
事情的经过完整地呈现出来。
导演组为了拿奖，在拍戏过程中强行加上这段被侵犯的戏份。
而那个新人女演员，被假戏真做，现场凌辱。
在计划得逞后，那个女演员无法接受这样的羞辱，精神崩溃。
导演组将女演员秘密送往私人疗院。
9
他们以为这件事水过无痕，毕竟娱乐圈沉沉浮浮，多一个女演员少一个女演员都一样。
而且这个女演员的家庭背景简单，就和一个母亲相依为命。
为了不让人起疑，他们会用女演员的手机给家里报平安。
只是没想到，一次不经意间闪过的尿不湿，让前面的一切全部泡汤。
面对网友的怀疑，他们用AI特效，复刻出女演员的脸来和她母亲视频，消除嫌疑。
毕竟电影制作组最不缺的，就是AI特效。
只是后面的一切都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所有人，都逃不过牢狱之灾。
导演组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庭审结束。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怒骂，没有痛哭，死寂一片。
再严重的惩罚，也换不回我那个健康快乐的女儿。
至此，这场案件的主犯、从犯都收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个案件热度很大，由此揭开了娱乐圈最后一块羞布。
网友们纷纷拍手叫好。
演艺圈发文谴责，假戏真做是电影史上最大的污点。
无论是演戏还是生活，都不应该超越法律的界限。
判决书下来的那天，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是一个录像带。
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对不起，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拍摄视角有些远，录像模糊，但足够一个母亲认出自己的孩子。
撕心裂肺的哭喊，男人的嬉笑，旁观者的冷漠和沉醉……
那是一段染着哭腔的熟悉声音，极力镇静的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为什么要承受这种苦？
结尾，有一段文字。
「我是宋辰的狂热粉，经常拍摄他的片场照。本以为这次会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没想到却意外记录下这样一段不堪。谢谢你让我了解到一个光鲜亮丽的影帝背后踩着一个女孩的尸骨。她很好，你也是。」
这段视频完整地记录下从导演清场拍戏到小蔓被侵犯后的过程。
我看了一次，就不敢再看了。
也是那时候我才明白，幸存比死亡更痛苦。
有些痛永远好不起来。
小蔓清醒的时候很少，她只是拉上厚重的窗帘，安静地蹲在墙角里。
在她最后清醒的时刻，她挤出一丝微笑，替我擦干脸上的泪水。
「妈，别担心……我有点想爸了……」
她说，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
我没有办法回应她，沉默地抱着她流眼泪。
这一刻，我什么都不想要。
在一个很平常的夜里，我的女儿用自己的手腕摩擦床沿，割腕自杀了。
那个夜晚太漫长了，她不停地来回摩擦，企图得到一丝解脱。
可是她这一生太短暂又太苦了……
「我「」小蔓向来是个坚强的孩子，康复过程极其痛苦。
她都是闷声承受，不掉一滴眼泪。
她为了我苦苦支撑了一个月，已经足够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最后变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出发的那天是难得的艳阳高照。
我记得我送丈夫去边疆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那时候刚结婚就要分开。
我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恨不得收拾行李和他一起走。
他摸摸我的头：「等我回家。」
「我该走了！」
我朝丈夫的战友们鞠躬告别，带着小蔓踏上了前往边疆的道路。
假如我不幸死在路上，那就是我的归宿。
来源：快乐的阳光啊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