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十七年乞丐,进宫那刻起我便已决定再不向任何人乞求(完)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8-31 16:54 2

摘要:素有“李善人”之称的尚书大人在府前施粥发粮,却无人知一墙之隔的内院里他的嫡女正与小姐妹们戏耍着一个瘦弱的小乞丐。

太子玉驾至尚书府时我正在与野狗争食。

后来满皇城的王孙贵胄都戏谑圣上寻回了一个乞丐公主。

性格怯懦,言行粗鄙。

轻蔑我者视我为皇家丑闻而随意取笑。

算计我者视我为局中棋子而肆意利用。

甚至连我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都站在顶替我身份的假公主面前与我拳脚相向。

可他们都不知——

“从进宫那刻起我就从未打算只做个衣食无忧的安乐公主。”

“我要的是万人之上、权倾天下。”

1

万历八年,各地天灾频发,百姓民不聊生。

素有“李善人”之称的尚书大人在府前施粥发粮,却无人知一墙之隔的内院里他的嫡女正与小姐妹们戏耍着一个瘦弱的小乞丐。

她们捉弄我的花样很多,最近热衷于让我与野狗争食。

小小的面饼在地上翻滚,我与恶臭的狗群扭打在一起。

“动作怎么慢了,又欠抽了是不是!”

轻快的笑声中一道凌厉的鞭声划破长空,受了刺激的野狗瞬间双眼猩红地发起狂来。

可怕的犬吠声中忽有娇滴滴的声音戏谑调侃:“绾绾,那臭乞丐刚刚是在瞪你吗?”

李绾绾唰一下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走到我面前冲着我的肚子就是一脚。

我提前顺着她起势的方向做了翻滚,没被她踹个实打实,却也知接下来的一番羞辱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便索性变换了一个角度在地上趴着,任李绾绾的脚尖在我脸上慢慢碾着。

“怎么,你不服?”

“嘻嘻,可是不服你又能怎么样呢?龙生龙,凤生凤。”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明媚,眼神因愉悦和得意而染上一层嗜血的快感:“你要怪就怪自己不会投胎,血脉卑贱,天生就是个贱、胚、子——啊!”

她的话没能说完,身子忽就被踹出了几里远,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哪来的贱畜竟敢踹本小姐,我剥了他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我也顺着她的视线偷偷瞄向了那个踹她的少年。

少年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但浑身散发的贵气与威压却无端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那双漂亮的眼眸此时往下一压,阴恻恻地看向了李绾绾:“你说谁——血脉卑贱?”

李绾绾的脸忽的就红了,娇羞的视线落在少年精致的脸上。

“公子不知,绾绾今日本同爹爹一起在施粥,谁知这臭乞丐她偷我东西……”

少年没再理她,径直走到我面前后忽然捏住我的下巴猛地抬了起来。

打量与探究的视线如刀般落在我的脸上。

片刻后他满意地松开了手,垂眸看向我的视线冷漠又疏离。

“区区草民也敢藐视皇族,告诉孤,你想怎么罚她们?”

他……是在跟我说话?

“孤、孤?!”有人忽然惊呼出声,满院瞬间跪伏一地。

我的心也随之一颤,余光穿过逃窜的野狗与李绾绾遥遥对上。

她的目光中满是威胁与狠戾。

我哆哆嗦嗦站起了身,出口的声音宛若蚊虫。

“那便把她们都剥光了挂在尚书府门口。”

全场瞬间静籁无声,饶是少年的脸上也因震惊而出现一丝崩裂。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手轻轻一抬,命令便在满院惊呼求饶声中落下。

而他转身的瞬间,我也停止发抖勾唇看向了满眼惊诧又恐慌的李绾绾。

这是她们跟我玩的第一个“游戏”。

看来现在换我跟她们玩儿了。

2

李绾绾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陡然消失时我已经坐上马车驶离了尚书府。

脑海中却还盘旋着她最后看向我那绝望又怨恨的眼神。

我的身子因兴奋而止不住地颤抖着。

而马车内离我坐得远远的少年则再次皱眉嫌弃地看向我。

“我都说了你是公主,怕她们这些贱民做什么?真窝囊。”

不过下一秒他却是突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语调上扬带了些许轻蔑:“呵,不过这样也好。”

“回宫后就这样安安分分待在自己院里,别想着去争抢不属于你的东西。”

话说到后面便藏了些许威胁与意味深长,我怜眸装傻沉默。

他冷嗤了一声,随后有些不耐烦地说:“皇宫里什么都有,还去拿什么脏东西?”

“我、我恋、恋旧,舍、舍、舍不得。”

他便又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马车很快停在了一条发臭的陋巷前,我余光看见他嫌恶地捂住了口鼻。

这是不打算与我同去了。

倒正合我心意。

我瑟瑟缩缩下了车,快步走至巷深时却又猛地顿住。

一群野狗忽从各个角落窜了出来,正阴森森看着我。

正是恰才在尚书府与我争食的那些。

为首的狼狗威风凛凛,一口獠牙令人不寒而栗。

“白毛!”

我欣喜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它。

狗狗们瞬间将我包围。

我这样的乞丐哪有什么行李,回来这一遭也不过是为了跟它们、还有他道别。

李绾绾以为她在羞辱我,却不知自己不过是我们局中的一颗棋子。

这出“狗戏”便是精心为她安排。

只是今天这一出确实也让我始料未及,更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与“公主”二字扯上关系。

我在巷中待了半晌,理清乱绪后才依依不舍地与狗狗们道了别。

“你不与我告别?”

才转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道清冽又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知道他一直在那。

“我刚刚跟它们说的那些话也是说给你听的。”

他沉默了几秒,声音中带了些委屈:“阿秧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祁寒,我相信你。”我转过身看向了衣衫单薄的清瘦少年:“我相信你终有一日会平步青云,让我永远不再饿肚子。”

“可是正如今天这出狗戏一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永远只能站在你身后?因为这世道对女子万般苛刻,你有无数条路可以出人头地,而我只能等你衣锦还乡。”

“但祁寒,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我在他逐渐黯淡的目光中慢慢挺直了腰背:“我既是皇家血脉,过去走一万步都没资格登上的高台如今我便可以轻易踏上。”

“阿寒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放弃?”

他的嘴唇颤抖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声来。

直到我转身走出几步远才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阿秧,我们来日再——”他的话陡然顿住,然后改口:“各自保重。”

我紧紧攥住了拳头,没再回头:“保重。”

虽只隔了一扇宫门,但此次一别,大抵是再难相见。

3

又一声凌厉鞭响,在满街惶恐躲避的百姓中骏马再次扬蹄疾驰。

不过这一次半柱香不到便又停了下来。

皇宫离乞丐窝原来只有半柱香的距离。

“阿姐!”

马车还未停稳太子便忽然欣喜地跳了下去。

我小心翼翼撩开车帘,看见他扑入了一个女子的怀中,眼睛亮亮的,如此才有些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年郎。

那女子一身绫罗绸缎,一颦一笑间皆是尊贵。此时正摸着他的脑袋笑盈盈同他说着什么。

不过视线却是往我这边望来。

不屑、轻蔑、厌恶,又带着警惕。

一霎那,我便想通了我这嫡亲弟弟恰才在马车上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老实待着,不要抢——原来是为了她。

那个顶替我身份安乐了十七年的安乐公主。

“父皇今天没空,我还有事,你自己进去吧。”太子远远冲我喊了一句,牵着虞安乐的手便要走。

不过转身的瞬间却是又回头冷冷瞥了我一眼:“对了,皇姐做了这安乐公主十七年,父皇不打算收回这个封号还有名字。至于你的——”

“你以前叫什么?”

“陈阿秧。”

“那你日后就叫虞秧。”

我孤身站在偌大的宫门前就这样看着他们坐上步辇越来越远,看见从头到尾都没给过我一个眼神的虞安乐回眸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

这个下马威,她给的很成功。

惯会见风使舵的太监挺直了背走到我身前,捂着鼻子尖着嗓子回头瞪了我一眼。

“殿下快些走吧,皇宫大,晚了教养嬷嬷该训人了。”

皇宫确实很大,赤红的高墙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路过的太监宫女也个个身着华服,衣角的皇家刺绣尽显贵气。

听说宫里的衣服一年一换。

“咦~小福子你是不是又放屁了,好臭啊。”

“我的屁哪有这么臭。”

我一踏过门槛就听见院内传来如此两道高昂的声音,随后太监宫女的视线便纷纷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一路过来太子并未提过要给我换身衣服。

我此刻还穿着那身在泥里摸爬滚打过的破旧衣衫。

“还愣着干嘛,还不拜见——”带我进来的公公开口一顿,状似思考良久后才阴阳怪气道:“额——公主殿下。”

我没封号,如今连“嫡”字也没了。

太监宫女们这才稀稀落落跪下装模作样磕了个头,也不等命令便交头接耳闲聊起来。

“这就是那个乞丐公主?我的天呐,她那件衣服真的假的,我从没见过这么破的衣服。”

“好脏啊,她不会带着什么疫病吧?”

外面的世道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天子脚下的皇城也闹了三年的饥荒。

而宫里的这些奴才们过惯了骄奢日子竟是浑然不知民间疾苦。

4

“闹够了就都起来,让别宫的贵人们见了还以为你们没学过宫里规矩。”

一道老迈又严肃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不过话说完太监宫女们却是更加欢快闹腾了。

那老嬷嬷也不在意,慢悠悠走到我面前懒散地福了个身:“殿下,老奴姓严,是先皇后宫里的老人了,您叫我严嬷嬷就行。”

“您初入宫,要学的规矩还有很多,老奴不才,日后便是您的教养嬷嬷。”

我的视线扫过她又扫过其他嬉笑着的奴才,半晌才幽幽开了口:“我确实不知宫里的规矩——”

“是一个嬷嬷可以越过主子让跪安的奴才起来。”

嬉笑声瞬间荡然无存,而老嬷脸上的讥笑也陡然僵住。

还是那个领路的公公此时笑呵呵过来给了她一个台阶:“殿下您不知,先皇后娘娘生前最宠严嬷嬷,就是太子殿下——”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院子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这才穿过人群走到堂前,转身冷眼扫过他们:“都给我跪下。”

干净的裤子再次沾上泥泞,再不服气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跪着。

我没理会他们眼中的轻蔑与怨恨,继续开口:“刚刚说话的原地趴下。”

“公主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严嬷嬷打断了我的话。

我冷冷看向她:“妄议皇亲,各打五十大板以作惩戒。”

所有人顿时慌乱起来,自是不服与害怕皆有。

又是严嬷嬷开了口:“公主不知,五十大板可会要了人的命。奴才们嘴贱却无坏心,还请公主慈悲收回成命。不若,老奴愿一同受罚!”

下一秒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饶是恰才没有开口的奴才也不例外。

“公主,今儿是您入宫第一天,可莫要生事惹了皇上、太子殿下的不快。”严嬷嬷也趴在地上“语重心长”。

这是威胁。

我的胸腔已经积了一股怒火,几步上前站在一个奴才面前:“你刚才没说话,起来行刑。”

“奴才愿受罚,只愿殿下三思。”

“还请殿下三思。”满院奴才齐声道。

声音中夹杂着戏谑。

这是集体造反。

我紧攥着拳头正想自己去找木棍,却是忽听见一声响亮的狗叫传来。

“汪!”

我的眼睛瞬间一亮,抬眸便见白毛正朝我疾跑而来。

太监宫女们也瞬间慌了:“宫里哪来的野狗?!”

“这是我的狗,谁敢伤它!都给我跪着,谁让你们起来的,你们是要造反?!”

话音落白毛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前冲他们呲着牙,声音低低地嘶吼着。

而原先镇定的奴才们也终于浑身战栗起来。

白毛是皇城狗王,确实没几个人能见到他的尖牙而不害怕的。

“我的狗受惊之下咬死几个奴才,想必父皇也不会为此罚我,嬷嬷你说是吗?”

我半蹲下身摸着他那身光亮的黑毛,微笑地望向另一个没说过话的太监:“你,起来行刑。”

“奴才遵命,奴才遵命。”

5

第一个奴才是被打晕过去的,才打了三十大板。

整个院子已经吵闹得不成样子,还有甚者甚至想逃出去,不过被门口的白毛又呲了回来。

“贤妃娘娘到。”要打第二个奴才时,门口忽传来一声通报。

这可把严嬷嬷激动坏了,连滚带爬地就要往门口闯。

我喊回了白毛将它护在了身后,随后便见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走了进来。

眉眼温柔,姿态端庄。

她一来便弯腰虚扶了一把跌跌撞撞的严嬷嬷,轻声细语笑道:“阿碧,你在姐姐宫里待了大半辈子,怎能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十分温柔,可却让严嬷嬷吓得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身子因她的下一句话颤个不停。

“主是主,奴是奴,做奴才的永远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秦嬷嬷,这里就交给你了。记住,今日之事不可传出一字。”

她说完便给了身后的嬷嬷一个眼神,这才笑着走到我面前牵起了我的手。

“乖孩子,进屋里和姨娘安安静静说几句话可好?”

等进了屋,她的眼中早已盈满了泪水,指腹温柔地摸过我干糙的脸颊:“孩子,你和你母后长得很像。”

我的身子一颤,眼眶不由也有些湿润。

太子只说我是皇后所生,是他的嫡姐,却未肯说出我的身世。

说说那个我从未见过的娘亲。

“皇后姐姐生前与我关系最好,你放心,姨娘不会让你再吃苦了。”

她牵着我的手带我到桌边坐下,对我说起了我的身世。

那是一段皇家秘辛。

十七年前和皇后斗了半辈子的皇贵妃最终因谋害皇后肚中的皇嗣一罪被打入冷宫。

但她又怎能甘心。

最后竟在皇后分娩当晚偷偷将自己腹中孩子与嫡公主掉了包。

皇后身子一直不好,她便一直在冷宫耐心熬着。

可最终许是报应,最先倒下的却是她。

察觉到了自己死期将近,最后她便发了疯一样闯进了凤仪宫。

说出了那段藏了十七年的秘密。

她说将嫡公主掉包后,自己的亲信与母族之人便一直暗中为难着她。

日日羞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想到吧,当年你派人想毒死我的孩儿,没把她杀死反娇养了她十七年。”

“而你的亲骨肉却成了一个乞丐,每天和狗抢吃的。”

“就在皇城,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活得痛不欲生哈哈哈哈哈……”

“姐姐若不信,此刻大可派人去查一查。啧啧啧,那张脸,可与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呢。”

前去查探的亲信很快就回来了,一切和皇贵妃说得一模一样。

“嫡公主殿下如今叫陈阿秧——”

“噗——”

本就身子不好的皇后没能听完全部,在听到我的名字后一口淤血直接喷出,竟是活生生被气死了。

“皇后娘娘自小身子骨就不好,当年更是差点因久未怀上皇嗣而被那贱人设计废后。”贤妃说。

阿秧阿秧,弱如病秧,他们是在诅咒我,更是在讥讽我的娘亲。

难怪陈燕要那般虐待我。

难怪她临死前还要用那种嘲讽讥笑的眼神看着我

“虞安乐,平安喜乐,娘亲应当是怀着对自己孩子无限的爱意与期盼才取的这个名字吧。”

可那本是我的名字,是娘亲对我的希冀。

贤妃叹了口气,安抚地将我揽在怀中:“孩子,在这宫里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不要和她作对也不要去抢那些虚名,如此,才可讨你父皇和皇弟的欢心,如此才可随你母后心愿健健康康地长大。”

6

贤妃走时院子里已恢复了太平模样。

几个奴才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敬畏。

“收拾奴才的手段很多,不用那样失了体面,以后姨娘一点点教你。”贤妃低声在我耳边说,说完又指了一个模样乖巧的宫女给我。

“红鸢与你同龄又跟了我很多年,日后留给你用。”

我谢过贤妃后又亲自将她送至院外,就这样又站在原地望着她步辇消失的方向过了很久很久。

这才敛眸往屋里走。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用担心刚才那一通闹腾会传不出去。

我不是不知道更好的法子,我只是需要加固我鲁莽没心计的形象。

当年虽不知李绾绾为何特地到乞丐窝一眼“挑中”我而百般羞辱。

但“托她的福”,后来我和祁寒哪怕到能自食其力的年纪也找不到一份工。

可即使深陷于泥沼,我们也从未放弃过挣扎。

狗戏目的有二,明面上是为了能让我和狗狗们饱腹,实则只是给祁寒溜入尚书府创造一个机会。

全皇城最好的藏书阁在尚书府,最好的先生也在尚书府的私学开班。

而夜里饥寒交迫时祁寒便会给我讲各种白日听闻转移注意力。

有经世治国之道,亦有后宅腌臜手段。

我们像饿惨时什么都会往嘴里塞一样,各种能让我们改变人生的学问我们也都囫囵记在脑中不敢忘。

其他乞丐夜里听到会笑话我们,说没准第二天就饿死了还费劲做什么白日梦。

可你瞧,还是有用的。

“汪!”

白毛正乖乖在屋里摇着尾巴等我。

我回过神挤出一丝笑容,摸着它额上的一撮白毛喃喃自语:“都说皇宫里一只鸟儿也飞不出去,怎么给你溜进来的,我又该怎么送你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说完却是忽然扑到它身上,眼泪瞬间浸湿了它黑色的毛发。

我哭得喘不上气。

原来我不是生下来就惹自己生母厌恶。

原来我不是没娘要的孩子。

原来我也可以有疼我爱我的娘亲。

可我永远见不到她了。

7

没几天我就听说李绾绾进宫了。

“直接就往安乐公主寝宫去了。”

红鸢说这话时我正在煲汤,垂眸看着手上的烫伤平静地喝下了又一碗炖失败的汤。

红鸢阻止不成也只好再次叹气:“公主,您玉体尊贵,这汤倒了便是。”

“不可浪费粮食。”

“那就奴婢替您喝。”

我笑着看了她一眼。

“天色不早了,去把小寿子炖的汤拿来吧。”

煲汤的样子装装便罢了,想必父皇到时也只会同样装着样子浅尝一口。

入宫后父皇便一直没来看过我。

贤妃说如今朝局动荡,邻国来势汹汹不说,藏在各地的前朝余孽还蠢蠢欲动。

父皇政务繁忙,实在无法抽身。

她建议我亲手煲汤去拜见父皇。

我拎着汤走到御花园时正好撞见虞安乐和李绾绾十分亲昵地手挽手迎面走来。

李绾绾的笑容在看见我那一刹那便消散了,眼中满是恨意。

我倒是冲她又勾起了唇,视线露在她的腰间,我记得那里有一处胎记。

李绾绾立马就炸了毛,红着眼走到我面前冲着食盒就是一脚。

盖子掉落,盅内的羹汤流了一地。

“陈阿秧,别以为进了皇宫你就是真公主了,瞧你那乞丐臭味,我三里外就闻到了。”

“表姐,你没见过她和狗抢吃的那贱样可真是太可惜了。”

如今身后有安乐公主撑腰,她哪还有当初赤身被挂人群前的难堪与羞愤。

我抬眸看了李绾绾三秒。

三秒后一脚把她踹在了地上。

“浪费粮食,该杀。”

我的手捁住了她的脖子,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两巴掌。

“怎,怎么可能——”她的手死死掰着我的左手,一边喘气一边惊恐地看着我。

“我怎么可能会武?”我的眉梢微微上挑,轻嗤一声。

“乞丐堆里求生,总得学点什么护身。”

“你以为我过去是真动不了你?”

“李绾绾,我无数次可以杀了你。”

“不过因为碍于你的身份而演戏骗骗你这个蠢货罢了。”

“你!”她气红了眼,可再呲牙咧嘴又如何能反抗半分。

不过是娇娇弱弱的大小姐罢了。

“你又能奈我何?”我慢慢施加着手中的力道,“我如今是公主,我就是杀了你,你李家也得跪谢天家皇恩。”

眼见着李绾绾渐渐喘不过气,一直在旁看戏的虞安乐才终于忍不住沉眸开了口:“妹妹,你太粗鲁了。”

语气中露出些许不满。

我垂眸勾唇嗤笑一声。

李绾绾进宫是我的设计。

今日亲自拎汤撞上她们亦是。

听到前皇贵妃姓李我便想通了李绾绾当初“选中”我刁难的原因。

李尚书便是李氏口中母族。

“妹妹?”我抬眸看向虞安乐,似笑非笑:“我怎么记得我才是母后亲生血脉,是大夏唯一的嫡公主。”

“而你,是被五马分尸的罪奴之后。”

虞安乐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刻意维持的清冷尊贵也荡然无存。

我松开了手,笑看李绾绾哭着爬到虞安乐脚边求救。

“表姐,表姐救我,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李氏偷换皇嗣气死皇后,是诛九族的罪。

但李尚书和虞安乐却依旧凭自身宠爱而安然无恙。

可只要有李绾绾这个惯爱攀龙附凤的蠢货在,所有人就都会时刻记得她虞安乐的母族是李氏。

而我,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嫡公主。

我捡起地上的食盒没再看这对表姐妹,起身准备继续往御书房去。

闹过这么一遭,我才好向父皇讨些什么。

至于其他,日子还长,我可以慢慢和她们玩。

谁知下一秒我的袖子却是忽然被人扯住,一阵惨叫声后虞安乐已经摔倒在地上。

我微微皱了皱眉,转头警惕地看向她。

但还未待我做出什么反应,已经被人一脚踹飞出去。

胸腔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我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虞秧,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阿姐。”

太子居高临下地看向我,愤怒地开了口。

8

“阿姐?”我用力抹去嘴角的鲜血抬头看向他:“我才是你的嫡亲姐姐。”

“阿岫,咳咳——”虞安乐掩袖咳嗽了两声,在太子担忧又温柔的搀扶中摇摇坠坠站了起来:“是阿姐——不,是我逾矩惹了嫡公主不快,这身份是她的——”

她说着簌簌落下泪来,哽咽着没能把话说完。

“你胡说什么,你是我阿姐,永远都是我唯一的阿姐,我看谁敢跟你抢!”太子说着阴恻恻看向我:“虞秧,我警告过你,你最好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院里,到死。”

我攥着拳头,胸口因愤怒愈发痛了。

数秒后才平复下来敛眸轻声道:“永安公主这个封号,我不会和她抢。”

“你最好是。”太子冷哼了一声:“虞秧,今天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不然我不会手下留情。”

他说完便扶着虞安乐离开了,两人再没给过我一个眼神。

倒是李绾绾还记得我,临走前朝我得意地笑了笑。

“太子殿下与您才相认不久,到底生疏。可你们才是亲姐弟,日子久了他定能明白谁才是那个最亲的。”红鸢劝我。

我掩去了眸中的哀伤,抬步继续往御书房走去。

“公主,汤全洒了,不用再准备一份吗?”

羹汤也只是一个由头。

父皇果真没打开食盒,只是笑着看了我很久。

他比我想象中要年迈很多,两鬓已全白。

却也比我想象中要慈爱不少。

“你和你娘亲长得很像,孩子,到爹爹跟前来。”

不是父皇,是爹爹。

我也终于有爹爹了。

爹爹说要给我办一个宴席。

让百官来贺我回家。

“你和安乐都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偏颇了谁。她有的尊荣,你自然也得有。”他说。

9

得“益”于太子那一脚,御花园里的事没多久就传遍了皇宫。

父皇虽未明说,想必这个宴席是要直接赐我新的封号与府邸。

但当晚虞安乐就在自己寝宫哭晕过去。

翌日,太子在御书房跪了一天。

贤妃说封号一事怕是又要耽搁了。

于是当天宴席上,早听到风声的名士贵女们的态度便也如预料一般冷漠而轻蔑。

加上本就寒酸的吃食与敷衍的歌舞,衬得周围无人理睬的我愈显萧索。

“父皇,阿秧妹妹回来我很欢喜,前几日画了幅画,想送给妹妹作回家礼物。”一阵恭维声中,虞安乐笑盈盈走到了殿前。

她还是没有改口。

父皇自是十分开心:“你们姐妹和和美美便什么都好。”

画轴卷开,画的是繁荣街市,旁还题了字:“歌舞升平民安泰,颂我大夏山河安。”

“安乐祝父皇万福千秋。”

“好,好,好!”圣心自是愉悦。

“安乐公主果真才艺卓绝。”

“公主这手字就是太傅也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真……”

而一片附和声中,太子忽然嗤笑开口。

“皇姐,你的字写得那么好,可有些人连字都不认得,不是糟蹋了你一片心血?”

场面顿时一静,随后讥笑声从角角落落响起。

“妹妹不识字我可以教妹——”

虞安乐的话随着我的下跪请安而中断,因为我磕了三个头后没有起身。

“秧儿,你这是?”父皇也颇为疑惑。

“秧儿有话不知该不该讲。”

“这是家宴,想说什么便说,父皇赐你无罪。”

“秧儿确实读不懂安乐公主画上的这句话——”

一阵嗤笑声传来,在安静下来的宫殿中显得格外醒目。

我没理会,站起身继续说:“秧儿只知如今民间流传着一首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满堂死寂,落针可闻。

10

“虞秧,你胡言乱语什么?”

最先开口的是太子,他用看一个死人的眼神看着我。

“父皇曾问我为何不愿大办此次宴席,现在秧儿可回答父皇。”

“早在民间秧儿便听闻父皇为了陵南灾荒日夜忧心,感念圣恩也夜难能寐。终得出些粗陋之见——”

“既知粗陋你也敢污了圣听?”

“太子。”这一次父皇直接皱眉打断了他的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开口道:“惟上天之大寒兮,失精和之正理……”

这篇赋论是我与祁寒花了几年一起写出来的。

吃不饱的日子里,两个乞丐却仍想着治理远方灾情的法子。

很可笑。

却也是支撑我们活下去的唯一信仰。

我们想过有一日定要将之名扬天下,却也从未想过会是在最金碧辉煌的宫殿。

赋论诵完,殿内安静了很久、很久。

然后,一个激动的身影忽然站了起来。

“好!”是一直安静沉默的太傅。

“好!”是恹恹而屡有不耐烦的丞相。

“好!”是一个个开始鼓掌的官员。

“嫡公主殿下胸怀天下百姓,富有大贤、大才,此乃我大夏之幸,乃陛下之福!后辈如此,我大夏之灾定可早日迎刃而解,陛下定可万福千秋!”

在虞安乐和虞远岫愈发青白难看的面色中,太傅走至殿前跪了下来。

他是在为我解围,化解我的直言可能引来的圣怒。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陛下万福千秋!”文武百官顿时也纷纷高呼。

“好!来人,赏,赏嫡公主!”龙颜大悦。

11

赋论后父皇又与百官共饮了几杯酒便被搀扶着去如厕了。

而我也很快被以太傅为首的几个官员团团围住。

纵是太子此时也是略有别扭地举杯走到我身前:“你一个乞——你怎么识字的?”

青涩的脸上带着高傲与好奇,这倒是他第一次对我起了兴趣。

“阿岫——”我还未来得及开口,虞安乐便也跟了过来,急急地拽住了太子的衣角。

而她一过来,那群小姐们便也跟了过来,倒是在我周围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圈子。

我抬眸对上她略有些担忧紧张的眼神,在心底嗤笑一声。

“我又何时说过我没读过书?是太子殿下太过武断,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说。

“你!”太子的一张脸立马红成了猪肝。

虞安乐偷偷松了口气,面上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阿岫,我有……”

两人说着便离开了。

而我的衣角也被人扯了扯,红鸢恨铁不成钢地凑到我耳边:“公主,刚才是多好的亲近太子殿下的机会啊。”

亲近?讨好?与虞安乐勾心斗角去抢夺他的喜爱?

我不屑。

“他既不想认我这个嫡姐,那我便遂他心愿。”

“公主,您不可置气啊……”

红鸢还在絮絮叨叨,而我的视线已经移到了宴席的一处角落。

随后微微冲那阴暗地勾了勾唇,转身离席。

等走至殿外的一个拐角处时,便忽得被人一把按住,然后脸上就被甩了两个火辣的巴掌。

“贱人!贱人!”

李绾绾疯了一样甩着巴掌,我的脸很快就肿了。

12

“李绾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当朝嫡公主。”

等她终于打累了停下来,我才能够开口。

“嫡公主?”她冷笑一声一把钳住了我的脸,恶狠狠地盯着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有表姐护着,今天这事只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发生,事后你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是吗?”我勾唇再次笑了起来,视线幽幽落在她腰腹的胎记上。

这个神情一下子又刺激了她,她尖叫一声一脚踹在了我的肚子上,发了疯一般地虐打起我。

早听闻自那日被剥光示众后她便得了癔症,晚上睡觉都是穿着外衣的。

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我笑得更欢快了。

“刚刚看你坐在最角落的地方,怎么,你爹嫌你丢人不让你上台面?”

“你以前不是经常跟我炫耀你爹对你多好,我这个没爹的只配做你的狗?”

我侧过身熟练地护着自己的胸肺,倒是意外发现虞安乐正站在拐角的阴影处。

“你有爹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被我打——”

声音戛然而止,我听见鲜血滴落的声音。

“快去叫御医!”贤妃哭着上前扶起了我。

我颤抖着身子虚弱地倒在她的怀里,惊慌的视线落在李绾绾腰间的那把剑上。

好可惜,离胎记只差一点了呢。

长剑很快被拔出,父皇愤怒地一脚踹在了她的胸口。

“李享,你养的好女儿!”

李尚书的脑袋早已磕出了血,却还是不知疼般拼命磕着。

“臣知罪,臣该死,求陛下赐罪……”

“为什么?”我扶着贤妃,娇软的声音发着抖:“你对外装着大善人模样,却年年纵容自己女儿把我捉到尚书府当狗一样耍。如今我已恢复身份你们也依旧不肯放过我甚至想要杀了我,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们了?”

全场更静了,所有知道那段秘闻的都忍不住将头埋得更低。

父皇气得手中的剑都在发抖:“好啊李享,朕还没跟你算当年的账,你竟和那毒妇一样还想再谋害朕的皇嗣!”

“臣不敢,陛下明察,都是这个逆子——”

“扑哧!”

长剑再次扎入血肉,这一次贯穿了李绾绾的胸膛。

她倒下前还在不可置信地看着往日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眼中满是绝望与怨恨。

“臣叩谢皇恩。”李尚书的声音盘旋在寂静的夜空。

我捂着胸再次咳嗽了几下,嘴角上扬到那个熟悉的角度。

视线与李绾绾再次对上。

她顿时疯了一般想挣扎着起来,可浑身的力气早已流失殆尽。

最终一口鲜血喷出,瞪着眼睛没了气息。

我这才恢复了惊慌的神情,身子却忍不住因兴奋而颤抖起来。

李绾绾,黄泉路上,奈何桥边,我要你喝下孟婆汤也生生世世忘不了我的笑容。

“削去李享官籍,李家满门发配边疆……”

父皇开始颁旨,我的视线却是从李绾绾脸上移到了远处的拐角。

那里如今已经没有人了。

13

除掉李家确也在我计划中,但不在今晚。

今日不过是因李绾绾寻衅而将计就计,既为报过去十余年的羞辱刁难,也为除去虞安乐的母族。

按理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可我还是没来由有些心慌。

便借身体不适早早请辞回院。

贤妃则也因担忧我而与我一同回院。

等步辇行至无人处我便立刻慌慌张张跑了下来。

“秧儿,怎么下来了……”

“娘娘,我的狗在你宫里吗?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你的狗?对哦,好像是不在了,刚刚还在呢。”贤妃四处张望了下,面露困惑:“刚刚就是它忽然一直叫,我就担心是不是你出事了,跟过来一看过来是这样。”

“公主您别担心,白毛聪明,可能自己回去了。”红鸢跟过来说。

白毛是很聪明,所以宴前我才托贤妃照顾它,防的就是今夜这般的意外情况。

可它绝不会扔下我不管。

我的心愈发慌乱,在一众宫女的呼喊中跌跌撞撞跑回了宫,一刻也不敢停歇。

白毛就在我的院子里等我。

一双眼圆溜溜的,每次见到我时都亮得跟天上的星子一样。

它就这样被高高吊在房梁上,一身光亮的黑毛连同皮一起剥走,唯有额头的白毛在漆黑的屋顶随风飘摇。

粘稠的液体滴落在我眼角。

还温热。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嘶哑地没了知觉,我伸手想要去摸摸它。

可它离我那样远,那样远。

“白毛。”我轻轻唤它,可我发不出一丝声音。

它听不到。

它再也听不到了。

14

红鸢说我烧了一天一夜。

白毛已经被安葬了,他们剪了它额头仅剩的毛发给我留作念想。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搓白毛,下一秒直接冲出了院子。

是虞安乐。

她当着院里四个奴才的面亲自动的手,临走前留了一个活口。

我冲进她院里的她正在吃饭,看见我也不意外,笑盈盈地举起了一个勺子。

“妹妹来得好巧啊,新鲜出锅的狗肉汤,我正要送去给皇弟喝呢?你先尝一口?”

我咬着牙冲上去一把钳住了她的脖子,不过下一秒就被人按在了地上。

“咳咳——哈哈哈哈”她大笑着,一脚踩在我的脸上:“虞秧,我也是皇家血脉,怎么着,你也想像对付李绾绾那样对付我?”

“你是为了给李绾绾报仇?”

“报仇?”她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乐出了声:“若不是我怂恿她,若没有我带人引路,你以为就凭你能杀了她?”

“我早就看她不爽了,仗着和被关过冷宫的那个有点关系就处处攀附我。”

“正好你这个蠢货送上门,我可不就借刀杀人了?只要李家还在皇城,所有人都会记得当年那件事。呵,我还得谢谢你,帮我除了这么大一个隐患。”

冷宫里的那个······

我看向她:“她可是你的生母。”

“生母?”她冷笑一声:“她但凡在乎我,就不会为了自己解气把这件事说出来!她就该把这个秘密带入棺材里,和她这个贱人,和李家所有人一起永远被埋在地下!”

“我才是那个嫡公主,我才是!”

她变得十分癫狂,好半天才缓过劲,又恢复了往日的尊贵模样。

“虞秧,你最好老老实实待着,我还可以饶你一命。不然我敢保证——”她将嘴凑到我耳边,轻飘飘道:“你的下场会和你那条贱狗一、模、一、样。”

原来白毛生前所受的凌虐,是她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

“你知道我有多在乎它。”

“它是被你害得,你最好——”

“而如今你把我唯一的软肋给除了。”

“你在发什么——”

“扑哧——”匕首刺入腹部,温热的鲜血喷了我一脸。

我按着虞安乐的肩站起身,在她不可置信地视线中拔出匕首往她的肩膀又捅了一刀。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捅第三刀的时候,贤妃派来保护我的侍卫也有些迟疑了,于是我安抚了他们。

接着捅了第四刀。

太子是在我捅第八刀时来的。

因为虞安乐一直晕过去,我便得把她先弄醒再捅,耽误了些功夫。

他一来贤妃的人便被反制服了,而我也被一脚踹在了地上。

“阿姐,阿姐。”他抱着再次昏迷的虞安乐,哭得像个孩子。

“放心,你阿姐没死。”

“虞秧!你好大的胆子!”

“虞远岫。”我抬眸看向他,满眼猩红:“我们的母后是被她生母活生生气死的。不是她,我不会流落在外做了十七年乞丐。”

“没有白毛,我活不到现在,而她杀了它!”

说话间虞安乐已经醒了过来,太子松了口气,下一秒拔出了配剑站了起来。

剑尖指向我的胸口。

“虞秧,我警告过你,这样的事情若发生第二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我冷笑一声:“虞远岫,你现在是要为了这个仇人之子而杀死你的亲姐姐?”

剑尖刺入我的胸膛,他眼底是浓浓的厌恶:“我的阿姐从始至终只有一人,而你,不过是一个心思歹毒的下等人。”

“虞秧,第三次,我会亲手杀了你。”

我被扔到了庭院中,虞安乐这次没再装着清贵模样,笑得十分恶毒。

“阿岫,喝口热汤顺顺气。”

她本就不需要在太子面前装什么,太子从始至终都知道她的本性。

我半撑着身子,嘶哑的嗓音连自己也不知藏了什么情绪:“不要。”

“虞远岫,不要喝!”

“我求你不要喝。”

“你就当看在母后的面上。”

太子冷冷看了我一眼,一口将碗中的狗肉汤一干二净。

瓷碗碎地,两人转身回屋。

“啊!”我终是仰天大喊,却如何也发泄不了那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

“我发誓,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15

因行刺安乐公主,我被关了禁足。

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人人都说我善妒歹毒。

又歌颂安乐公主心慈反替我求情。

自然不是她和太子不想杀我。

亦不是父皇真的宠我。

只是他们还得利用我不能让我死罢了。

那是宴席前夕,我终于做成功了一回羹汤。

正好贤妃说父皇独自在御书房。

本是想给爹爹一个惊喜。

却是不想正听到他和太子的对话。

襄国军队来势汹汹,大夏需要一个公主和亲。

“还好突然冒出一个乞丐公主,不然阿姐就得去和亲了。”太子说。

“实乃天佑我大夏。”父皇说。

我在院里为白毛摘抄了四十九天的经文。

它的死我亦有责任。

明知这里是豺狼窝,我却还是因私心留下了它。

我只是……也会孤单。

也会害怕。

第五十天,是虞安乐的生辰。

亦是我的。

父皇和太子为她办了一个盛大的生辰宴,而我也被特许出宴为她贺生。

听说还是她特地求来的。

太子拗不过她,不过倒是特地又来警告过我一回。

没事,我非但不会捣乱,还会给她送上一个大大的贺礼。

“她怎么来了?”

“小心点,她会杀人。”

一入席我便听到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饶是之前对我赞许有加的太傅等人也皱眉移开了视线。

女子行凶,闻所未闻,更是天理难容。

说毒妇倒还真是说轻了。

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在殿下行礼后却是并未归席。

“虞秧,你又想干什么?”太子的眉心已经拧成疙瘩了。

我斜了他一眼:“自是给安乐公主送礼。”

话音落两个布衣百姓便被带了上来。

“这就是皇妹的大礼?”虞安乐眉梢上扬冷嗤一声,似是对我的小把戏十分不屑。

她不认识这两个人。

她自是不认识的,毕竟他们逃离皇宫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之中。

16

十七年前,皇贵妃宫斗失败,被贬入冷宫。

而宫斗了一辈子的皇后又怎会不知斩草除根之理,当晚就命人给她送了副滑胎药过去。

她腹中的胎儿,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只是她运气好,跟着她一起入了冷宫的宫女与侍卫私通。

和皇后前后脚的功夫生下了孩子。

这才被她狸猫换太子。

“你胡说!就,就算如此,皇姐也已经做了十多年公主了,不是皇家血脉又如何!”

虞安乐还没说话,我那好弟弟倒是已经站起身迫不及待地维护她了。

人证物证当前,此事已不可能翻案。而就算无法成定论,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涉及皇家血脉——

我冷笑一声,余光瞥向了高位之上的父皇。

他早已沉默了下来。

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无论是皇后生的还是皇贵妃生的,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他都不在乎。

因为都是他的血脉。

都是他的女人为他生的。

所以他才会一点都不介意虞安乐的身份。

而我虽是他的血脉,却流落民间十七年,还做了十七年的乞丐。

他明面上不说,但实则同虞远岫一般嫌弃我。

如此和虞安乐一对比,才会毫不犹豫地送我去和亲。

可如今不同了。

如今,虞安乐可非但不是皇室血脉,还是宫女私通下来的。

这样的人成为了公主。

是皇家耻辱。

“皇姐。”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此事还得多谢你。”

“若不是你那日提到皇贵妃对你的无情,我又哪会想到这点。”

“是啊,做娘的怎会不为自己的子女着想。除非——她就不是你娘。”

宣布安乐公主为和亲公主的圣旨很快就下了。

没多久,送嫁队伍就离开了皇城。

我听着院外的唢呐,信步款款走到了贤妃的寝宫。

“我还未去你寝宫看你身子,你倒是先找上我了。”贤妃笑得温婉。

“我还想请娘娘帮我一个忙。”

斩草除根,这个道理我是从母后身上学的。

只是她到底心软了,没能将此事做干净。

“秧儿你——”贤妃看着我脸色变了变:“当初你求我帮你,是因为你们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局面。”

“可如今她既已离开,又何必赶尽杀绝?”

“不会脏了娘娘的手。”

“娘娘只需帮我寻人把这个东西放到她的身上,然后,再替我护送一群野狗过去。”

后来,听说安乐公主在前往襄国和亲的路上被一群野狗袭击。

活生生被野狗嘶咬而死。

场面惨不忍睹。

等狗群散去护送的侍卫才敢近前,却发现公主的尸体早已被野狗分食,尸骨无存。

现场唯剩下一滩血水,一件血衣,以及血衣上的一撮白毛。

听说那天晚上,皇城的野狗嚎叫了一整晚。

17

虞安乐死讯传来的那晚我睡得异常安稳。

竟是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红鸾踩着点给我端来了早膳。

放下碗筷的时候手还在发抖。

我垂眸吹了吹勺中冒着热气的米粥,笑盈盈看向她。

“红鸾,你跟我的日子久了,我都忘了你原是从贤妃宫里来的是吧?”

红鸾的身子这下也开始发抖了。

我没再多说什么,放下勺子擦了擦手。

“走吧,带我去见贤妃。”

父皇子嗣单薄,如今已过壮年却唯有二女二子。

还有一子便是贤妃的儿子,二皇子虞锋。

“自我入宫后娘娘便一直费心在我耳边离间我与虞安乐。”

“那日我能听到和亲一事,也得多谢娘娘安排。”

贤妃依旧垂眸拨弄着手中沉香,脸上挂着往日淡淡的笑容。

“娘娘想杀我是觉得没了虞安乐我便会和太子重修于好。”

“但他能不顾血缘选择虞安乐,我又为何不能选二皇子?”

“更何况想必娘娘的人动手后给太子留了线索,难道娘娘觉得他不会替虞安乐报仇?”

“今早的毒药怕是有太子一份子吧。”

“良禽择木而栖,娘娘,阿秧不是傻子。”

贤妃的手这才一顿,抬眸看向我依旧笑得温婉:“公主殿下自是聪慧非常。”

“只是殿下倒还误会了我,我又何必为了你而背上一个谋害皇储的罪名呢?我也是念及旧情才替换了他的毒。”

“我用的是欢毒,见血封喉,死得不痛苦。秧儿可知他给你下的可是七日散。”

“剜心刮骨,整整七日都得处在煎熬中痛不欲生。”

我看着她攥紧了拳头,冷笑出声。

七日散无解,非世仇不用,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

至于贤妃——她不过是怕我在痛苦中说出与她合谋之事,才趁机换了毒。

“但他到底是太子,你可知你父皇安排了多少人在他身侧?”

“你应该知道,我要是出手就得一击毙命。”

她自然杀不了虞远岫,她甚至连过去的虞安乐都动不了。

唯有我——无论是我还是白毛,他们想下毒还是剥皮都轻而易举。

“皇城之中自然杀不了,那若是不在皇城呢?”

虞远岫很好激,只要简单描述下虞安乐的死状。

他就激动地策马直接跑出了皇城。

说是要去给他的好皇姐收尸。

这个蠢货。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跪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的时候传来了虞远岫的死讯。

贤妃倒是给他留了个全尸。

我朝着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对不起,娘亲。”

“可阿秧得自保。”

18

太子死后二皇子作为唯一的皇子便上位了。

父皇则因太子之死大受打击。

一夜白头。

而本就动荡的关外则再度不安分起来。

听说连山上的流寇都揭竿起义了。

其中好几支队伍更是渐成规模,朝着皇城来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当初我在天子脚下都快要饿死了,更不用说皇城以外了。

百姓怕是早活不下去了。

而到这个时候了,父皇想出的应对方法竟是拿出国库中的金银给襄国。

请他们出兵帮忙镇压。

真是昏庸糊涂至极。

也难怪大夏这些年国力衰弱至此。

秋初的时候父皇还为自己办了一场生辰宴。

一桌的山珍海味与锦衣华裳也掩盖不了他脸上的苍老。

他的头发更白了,神情却是更慈爱了。

“锋儿,秧儿,父皇只剩下你们一双儿女了。”他看着我们说,声音沧桑而温柔。

我举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正好与虞锋对视了一眼。

我看见了他眼中的野心。

他怕是等不及了。

19

如今皇室血脉只剩下我和他。

而我是女儿身。

这大夏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按照如今的局势,他怕是还未继位大夏便要亡了。

他又怎能甘心。

于是在又一次父皇下旨命人带着黄金前去襄国求兵后,他提剑闯入了御书房。

年迈的皇帝似是对此早有预料。

可宝剑刺入胸膛那一刹那还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的亲生儿子。

眼中是愤怒,悲哀,也是不甘与绝望。

随后他看向了门口的方向,费力地伸出了手。

嘴巴一张一合似在求救,只是发不出声。

门口站着的是我。

我是给他去送羹汤的,我亲手煲的,第二次。

“秧儿,秧儿。”他最后终于发出了点声音,缥缈又虚无。

而我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汤盅摔落在地,羹汤流了一地。

看来亲生女儿的这个汤,他这辈子怕是都没有福气喝了。

后宫争斗,妃嫔与龙嗣在一场场阴谋算计中相继死去,皇家子嗣才会如此稀薄。

这个视若无睹转身离去的动作他应当十分熟悉。

我也算是深得他的遗传。

20

虞锋登基那天我也到了现场观礼。

同日,叛军攻破皇城。

“来人,给我杀了这些反贼!”

虞锋穿着一身龙袍威风凛凛地站起身,器宇轩昂。

可没想到的是他话还没说完,半数御林军的刀剑却是指向了他。

“皇兄,你说错话了。”

我笑着穿过人群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登上了那高不可及台阶。

“他们不是反贼,是勤王之师。”

“虞锋!你为夺位亲手弑父,不忠不孝,如何可当大夏天子?!”

亲眼见证他弑父的不止我一人。

可为了保命他们全都沉默了。

是碍于他的身份,也是存了一丝希冀。

希望他能复兴大夏。

可他夺位后的短短几日明眼人便都看出来了,他与父皇是一脉相承。

一样的窝囊废物。

不,比起只是昏庸懦弱的父皇,如今的这位圣上,喜怒无常,狠戾非常。

更是个心狠到可以亲手弑父的不孝之徒。

是以我说我要出面夺位,他们便也咬咬牙跟着我反了。甚至还帮我联系到了宫外的太傅等人,将他弑父的证据传了出去。

我从御前侍卫统领腰侧拔出长剑,直指向虞锋。

“今日,我作为大夏唯一嫡出长公主,便大义灭亲,替天行道!”

“虞秧!你这个贱人!你竟敢算计我!”

虞锋疯了似地拿剑朝我刺来,满眼猩红。

只是还未待我身旁的御前侍卫出手他便被一支飞箭刺穿。

直接跪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我转过身看向持弓之人。

气岸遥凌豪士前,一身银白盔甲威风凛凛立于万军阵前的,不是祁寒又是何人。

我与他相视而笑。

虽未通信也无任何消息,但我早确信今日攻入皇城的会是祁寒。

因为这只脱颖而出的反叛之军一路从关外杀来,接连攻陷了好几个皇城却从不出兵滞留收服,而只顾着一路长驱直入,直指皇城。

更因为,这只反叛之军,名为白毛军。

21

贤妃宫殿还是往日模样。

屋内有沉香袅袅。

只是黄叶落下,到底带了几分萧条意味。

“斩草除根,公主真是好算计。”贤妃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我冷笑了一声。

成王败寇,她此时倒是不再费劲装着温婉模样。

“你把我当棋子想利用我与虞安乐两虎相斗,两败俱伤,便给我这个机会攀附你与二皇子。”

“而虞安乐则想利用我用我的粗鄙衬托她,拼了命在太子那贬低我,生怕我攀附上这个亲皇弟。”

“可你们都错了,我的最终目的从来都不是攀附谁。”

“我一直相信,我不会做一辈子乞丐,便不会一辈子向人乞物。”

“呵。”贤妃发出了一声轻蔑冷笑。

我跟着笑了笑,眼神却是沉了几分。

“贤妃娘娘,就像帮我偷听到和亲一事一样,当年被贬入冷宫无权无势的皇贵妃能轻而易举从冷宫逃到凤仪宫,也有您的手段吧?”

“还有白毛——以它的本事与警惕心,虞安乐抓不住它。除非有信任的人背后偷袭——”

贤妃的神色这才终于变了,身子也往后挪了挪。

“看来我今天是活不了了。”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可她的笑容中却搀了几分讥讽,“不过阿秧啊阿秧,你到底还是太嫩太天真了。”

“这黄泉路上,你也很快就能来了。”她大笑出声。

“哦?”我挑眉笑了笑,“你莫不是指让红鸢给我下毒一事?”

笑声戛然而止,我欣赏着贤妃脸上的惊诧冷笑了一声。

“娘娘,我不是跟您说了,良禽择木而栖。”

能被贤妃选中埋伏在我身边的人又怎会在下毒的时候手抖呢?

“娘娘在宫里活了这么久,竟还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天真。”

匕首刺入胸膛,温热的液体瞬间飙到我脸上。

眼泪顺着血水落下,我看着满手的鲜红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娘亲,孩儿亲手为您报仇了。

白毛,我替你报仇了。

只是笑声在下一瞬却嘉然而止,我浑身的血液也瞬间僵住。

堂前,一身白衣的祁寒正满脸惊诧地看着我。

匕首掉落在地上,我站起身将颤抖的手背在身后。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的视线遥遥与我对上,嗓音再不似往日少年清冽:“我从未说过你是。”

“我只是,太久没见你,很想你——”

我背过身,不欲与他说这些话题,只是深深吸了口气:“昏君执政,权臣敛财,民不聊生。如今的大夏国库亏空而外敌侵扰不断,目光短浅的上位者为保自身只会割地赔款一退再退,老百姓只会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而难以解脱。”

“从进宫那刻起我就从未打算只做个衣食无忧的安乐公主。”

“我要的是万人之上、权倾天下。”

我以为他会如同几年前一样至此再不向前。

可脚步声还是从身后响起,越来越清晰。

祁寒走到我面前拔出佩剑高举过头顶,双膝下跪:“那我便做你手中剑,恭迎你君临天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22 后史

万历十一年,从未有过封号的嫡公主虞秧登基,自封安乐大帝。

同年,大夏改国号为白。

翌年,镇国将军祁寒亲率百万大军开启了长达八年的南征之战。

万历十九年,镇国军收复白国所有河山,扫平叛军。

万历二一年,塞外快马传来镇国军主将伤重不治的军报,帝于殿前无言孤坐一夜,一夜未眠。

万历二三年,镇国将军祁寒凯旋归朝。

帝大喜,犒赏三军。

于殿上赏主将祁寒,问其有何所求。

祁寒跪伏叩谢皇恩:“臣,求娶陛下。”

万历二五年,海晏河清,祁寒辞去军中职务。

入宫。

同年,帝、将大婚。

至此,白国百姓迎来长达五十余年的安乐之治。

五十年内,风调雨顺,时和年丰。

来源:栀子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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