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份工作要求绝对的安静,以便他能沉下心,用文字为一个个陌生却已经终结的人生,描摹出或悲壮或平凡的轮廓。因此,他特意选了这栋“德高望重”的老居民楼,邻居大多是早睡早起的退休老人,楼道里常年弥漫着中药和饭菜混合的安详气味。
沈青梧的职业,是给死人写悼词。
这份工作要求绝对的安静,以便他能沉下心,用文字为一个个陌生却已经终结的人生,描摹出或悲壮或平凡的轮廓。因此,他特意选了这栋“德高望重”的老居民楼,邻居大多是早睡早起的退休老人,楼道里常年弥漫着中药和饭菜混合的安详气味。
直到江晚意搬来。
她就住在他隔壁,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毫无隔音效果可言的墙。
搬家那天,沈青梧正在为一位九旬老寿星撰写生平,试图在客户提供的干瘪资料里,挖掘出一些闪光点。【享年九十有三,一生勤俭,育有二子一女,晚年喜爱养花……太平淡了,得加点诗意。比如,他并非栽花,而是在尘世间,为自己种下一片宁静的园林。】
“哐当——!”
一声巨响,伴随着墙壁的震动,把他刚酝酿出的“宁静园林”震得落叶纷飞。
沈青梧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他放下笔,走到墙边,耳朵贴了上去。
隔壁传来一个清脆又充满活力的女声:“哎呀!大黄你小心点!别把笼子撞坏了!对对对,放那边,轻点轻点,里面是我的宝贝鹦鹉,它会骂人的,吓到它我可不管!”
沈青梧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
【大黄?鹦鹉?听起来像个移动动物园。】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被迫欣赏了一场交响乐。有狗的狂吠,猫的“喵喵拳”,不知名鸟类的尖叫,以及那个女人中气十足的指挥声。他悼词里的老寿星,仿佛不是寿终正寝,而是被活活吵死的。
终于,他忍无可忍。
沈青梧拉开门,隔壁的防盗门大敞着,一个穿着背带裤,头发扎成丸子头的姑娘,正费力地指挥搬家工人把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往里挪。她个子不高,皮肤白皙,脸上沾了点灰,眼睛却亮得像盛着星星。
她似乎察觉到了视线,转过头,看到面色不善的沈青梧,立刻绽开一个歉意的笑容,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啊,你好!是邻居吧?不好意思啊,今天搬家有点乱,吵到你了吧?”
她的声音像加了糖的柠檬水,清甜又爽朗。
沈青agger梧准备好的一肚子“请你安静”的腹稿,瞬间被这笑容冲得七零八落。他抿了抿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好。”
“我叫江晚意,以后就是邻居啦,请多关照!”她热情地伸出手。
沈青梧看了一眼她满是灰尘的手,又看了一眼她那张灿烂的脸,最终还是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指尖,迅速收回。“沈青梧。”
“青梧?好听的名字!”江晚意由衷赞叹,“像诗里走出来的人。”
沈青梧不置可否,他只想让这首“诗”赶紧安静下来。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到了客厅里的景象——大大小小的笼子,一个猫爬架,还有一只金毛正在好奇地闻着他的裤脚。
“你是……开宠物店的?”他问。
“不是啦,”江晚意笑着拍了拍金毛的脑袋,“我是一名兽医,这是我的宠物诊所,也是我的家。这些小家伙大多是救助来的,有点多,以后还请你多担待。”
**兽医。宠物诊所。家。**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对沈青梧来说,无异于宣告了世界末日的来临。他的“宁静园林”彻底被推土机碾平了。
“诊所?”他的声音冷了八度,“开在居民楼里?”
“手续齐全的哦!”江晚意仿佛没听出他的不悦,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晃了晃,“而且我主要做一些基础看护和绝育手术,不会有太大的医疗废料,你放心。”
沈青梧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的是,他的人生规划里,没有邻居是兽医这一项,更没有邻居家里养着一支“联合国军”。
但他终究不是个会当面撕破脸皮的人。他只是点了点头,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说:“希望你的……病人们,晚上能遵守作息时间。”
说完,他转身回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江晚意挠了挠头,对金毛“大黄”小声嘀咕:“这个邻居,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哦。”
大黄“汪”了一声,表示同意。
当晚,沈青梧失眠了。
隔壁的墙,仿佛变成了一个直播屏幕。
十一点,狗在磨牙。
十二点,猫在跑酷。
凌晨一点,那只会骂人的鹦鹉,用一种极其标准的男中音,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句:“**下班!开会!**”
沈青梧从床上弹坐起来,感觉自己的脑仁都在回响着“开会”两个字。
【我是在悼词里写了哪个资本家,他的鬼魂来折磨我了吗?】
第二天,沈青梧顶着一对黑眼圈,面无表情地敲响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江晚意,她穿着可爱的动物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显然也是刚醒。看到沈青梧的脸色,她立刻心虚地笑了笑:“早……早啊。”
“不早了。”沈青梧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江小姐,你的鹦鹉,是上过班吗?”
“啊?”江晚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翠翠’啊!它之前的主人是个程序员,天天加班,它就学会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晚忘了给它盖上布了。”
她一边道歉,一边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手里端着一盘刚煎好的鸡蛋卷,冒着热气,撒着葱花和海苔碎。
“我做了点早餐,不嫌弃的话,尝尝?就当是我的赔礼。”
沈青agger梧的目光落在金黄色的鸡蛋卷上,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昨晚被吵得没睡好,早上也没胃口,此刻闻到这股香气,紧绷的神经竟有了一丝松动。
他没说话,但江晚意已经自顾自地用牙签扎起一块,递到他嘴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小狗。
“尝尝嘛,我手艺还不错的。”
那双眼睛太清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热情。沈青梧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鸡蛋卷柔软鲜嫩,带着一丝甜味,恰到好处的火候让它入口即化。
【……还挺好吃。】
见他吃了,江晚意笑得更开心了:“好吃吧!以后我多做点,给你也送一份。”
“不用。”沈青agger梧迅速恢复了冰山脸,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公事公办地说,“关于噪音问题,我希望我们能约法三章。第一,晚上十点以后,请保持绝对安静。第二,不要让你的动物在楼道里乱跑。第三……”
他还没说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江晚意脚边挤了出来,是一只橘色的猫,它仰着头,用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沈青梧,发出了奶声奶气的“喵呜”声。
沈青梧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江晚意赶紧把它抱起来:“哎呀,‘橘子’你怎么跑出来了。别怕别怕,邻居叔叔不是坏人。”
叔叔?沈青agger梧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今年才二十八。
看着他僵硬的表情,江晚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邻居……哥哥。”
这声“哥哥”叫得又软又糯,让沈青agger梧莫名地耳根一热。他清了清嗓子,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总之,请你注意。”然后便仓皇地转身回了家。
关上门,他还能听到江晚意在门外小声地教训那只猫:“都怪你,把邻居哥哥吓跑了。”
沈青梧靠在门上,心情复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握过她指尖的触感,以及……鸡蛋卷的香气。
这个叫江晚意的女人,像一颗投入他死水般生活里的小石子,虽然激起的涟漪让他烦躁,却也带来了一丝他从未预料到的……烟火气。
接下来的日子,沈青梧和江晚意的“邻里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说是战争,其实更像是沈青梧单方面的“受难记”。
江晚意的动物诊所虽然小,但“病患”络绎不绝。今天是被邻居家熊孩子剃了半边毛的波斯猫,明天是误食了巧克力的拉布拉多,后天是翅膀受伤的鸽子。
于是,沈青梧的工作背景音,从寂静无声,变成了各种动物的交响乐。
他在写一位老教授的悼词,试图营造出书香门第的沉静氛围时,隔壁的狗叫得像在开摇滚派对。
【“先生一生淡泊名利,唯爱在午后静坐窗前,手捧一卷古籍……”伴随着‘汪汪汪’的BGM?这教授是研究警犬的吗?】
他在为一个因抑郁症离世的年轻女孩写悼词,想表达生命的脆弱与悲伤时,隔壁的鹦鹉“翠翠”又在高喊:“**加油!打工人!你是最棒的!**”
【……这悼词是写给女孩还是写给我自己的?】
沈青agger梧投诉过物业,找过社区王大妈。王大妈是个热心肠的胖阿姨,她把两人叫到一起调解。
江晚意态度极好,不停地道歉,还带了自己做的绿豆糕。
“王大妈,沈先生,真的对不起。我已经给门窗都加了隔音条,晚上也尽量让小家伙们早点休息。这不,我还给翠翠报了个‘静音培训班’,网上学的,用好吃的堵住它的嘴。”
王大妈尝了口绿豆糕,眼睛一亮,立马站到了江晚意这边:“小沈啊,你看小江这孩子多懂事。年轻人嘛,有点声音是正常的。再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大家相互体谅一下嘛。你看你一个大小伙子,天天一个人在家,小江来了,还能给你送点吃的,多好。”
说着,王大妈还朝沈青梧挤了挤眼,压低声音说:“这姑娘多好,人漂亮,心善,还会做饭,你可得把握住机会啊。”
沈青梧:“……”
【我的重点是噪音,不是相亲。】
调解以失败告终。沈青梧只能购买了工业级的降噪耳机,试图在物理上与隔壁的世界隔绝。
然而,江晚意的“骚扰”是全方位的。
她会以各种名义敲开他的门。
“沈先生,我家酱油用完了,能借点吗?”
“沈青梧,我做了红烧肉,给你送一碗尝尝!”
“青梧,你看这只小猫好可怜,被抛弃了,我们能一起给它找个主人吗?”
称呼也从“沈先生”变成了“沈青梧”,偶尔还会冒出一句“青梧”。沈青梧纠正过两次,但江晚意总是笑嘻嘻地答应,下次照旧。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说了。
最让他头疼的是,江晚意似乎把他当成了免费劳动力。
“青梧,那个猫爬架最上面的螺丝松了,我够不着,你能帮我拧一下吗?”
“青梧,这袋五十斤的狗粮,我实在是搬不上来了,拜托拜托!”
每次沈青agger梧都想拒绝,但一对上她那双湿漉漉、充满期盼的眼睛,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沉着脸,帮她拧螺丝,帮她搬狗粮,然后在她一声声“青梧你真好”“青梧你太厉害了”的彩虹屁里,狼狈地逃回自己的“安全屋”。
他不止一次地在深夜反思。
【我为什么要帮她?我是个需要安静的创作者,不是个热心邻居。她打扰了我的工作,我应该讨厌她才对。】
可每次当他下定决心要和她划清界限时,江晚意总能用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或是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容,轻易地瓦解他的防御。
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了。
习惯了在敲击键盘的间隙,能听到隔壁隐约的动物叫声。
习惯了每天下午四点,门铃会准时响起,送来一份江晚意自制的下午茶。
甚至习惯了那只鹦鹉“翠翠”,偶尔喊一句“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他还会觉得有点……励志。
他的生活,从一潭死水,变成了一锅被江晚意搅得乱七八糟,却又热气腾腾的……麻辣火锅。
转折发生在一个暴雨的深夜。
那天电闪雷鸣,老旧的居民楼线路出了问题,整栋楼都停了电。沈青梧的工作刚进行到一半,电脑屏幕瞬间变黑,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摸索着找到蜡烛点上,心里有些烦躁。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和几声惊恐的狗叫。
沈青agger梧皱了皱眉,【又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电筒,打开了门。
隔壁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晃,照亮了客厅。江晚意正蹲在角落里,抱着那只叫“大黄”的金毛,身体不住地发抖。大黄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恐惧,焦躁地用头蹭着她,发出不安的哼唧声。其他的动物也都缩在笼子里,一片寂静。
“江晚意?”沈青梧试探着叫了一声。
江晚意猛地抬起头,手电筒的光照在她脸上,那张总是挂着笑容的脸,此刻却满是泪水,脸色苍白得吓人。
“沈……沈青梧?”她的声音带着颤音。
“你怎么了?”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我……我怕打雷。”她小声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时候……有过不好的经历。”
沈青梧没问是什么经历。他只是看到,每次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她的身体就会剧烈地颤抖一下。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又觉得不妥,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后落在了旁边金毛的头上,轻轻抚摸着。
“不怕,只是雷阵雨,很快就过去。”他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竟然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他没有离开,就这么拿着手电筒,蹲在她身边。他开始没话找话,讲一些自己为逝者写悼词时遇到的趣事。他讲那个养花的老寿星,讲那个喜欢摇滚的朋克奶奶,讲那个一生收藏了上万个可乐瓶的怪人。
这些故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但在此时此刻,在这片被雷声和黑暗包裹的小小空间里,他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江晚意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抬起头,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看着沈青梧的侧脸。他的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声音低沉而平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听得入了迷,连雷声都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雷声远去。江晚意的情绪也平复下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谢谢你,青梧。又让你看笑话了。”
“没什么。”沈青梧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江晚意叫住他,她从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递给他,“这个,送给你。”
沈青梧借着手电光一看,是一个手工制作的晴天娃娃,用白色的布做的,脸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看起来很开心。
“这是我做的,希望能给你带来好天气,不管是天上的,还是心里的。”江晚意轻声说。
沈青梧看着手里的晴天娃娃,又看了看她。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明亮,像雨后被洗过的星星。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他接过晴天娃娃,低声说了句:“谢谢。”
回到家,沈青梧把那个笑脸歪歪扭扭的晴天娃娃,挂在了自己的台灯上。
从此,每当他深夜写作,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笨拙却温暖的笑脸,在灯光下静静地陪着他。
那夜之后,两人之间的墙壁仿佛彻底消失了。
沈青梧不再把江晚意的“骚扰”视为负担。他甚至开始期待每天下午四点的门铃声。有时江晚意忙忘了,他还会控制不住地朝门口看,心里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江晚意也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她诊所里救助的动物,都会第一时间抱来给沈青agger梧“过目”,还给它们取各种奇怪的名字。
“青梧你看,这只三花猫缺了一只耳朵,像不像梵高?我们就叫它‘梵高’吧!”
“青梧快来,这只小乌龟走得特别慢,性格跟你好像,就叫它‘小梧’好不好?”
沈青梧嘴上说着“无聊”,却会在江晚意转身后,偷偷对那只叫“小梧”的乌龟说:“你好,另一个我。”
社区的王大妈和李大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乐得合不拢嘴。
“我就说嘛,这两个孩子有戏。”王大妈一边织毛衣一边说。
“什么叫有戏?我看是八字已经画了一撇了。”李大爷摇着蒲扇,一脸“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
沈青梧开始不自觉地观察江晚意。
他发现她并非永远都那么精力充沛。有时忙完一台手术,她会累得直接瘫在沙发上,连饭都懒得吃。她也会因为没能救回一只小动物而偷偷哭泣,抱着大黄,把脸埋在它温暖的毛发里。
有一次,他看到江晚意在阳台上打电话,似乎是在和家人争吵。
“妈,我说了我不回去!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喜欢当兽医!”
“相亲?我不想去!你们能不能别再逼我了?”
挂了电话,她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沈青agger梧没有去打扰她,只是默默地泡了一杯热牛奶,放到她家门口,然后发了条信息:“牛奶,喝了早点睡。”
很快,他收到了回复:“谢谢你,青梧。有你这个邻居,真好。”
沈青梧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给死人写了那么多年悼词,第一次,想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写一首情诗。】
他决定主动出击。
那天,江晚意又因为救助站的经费问题而发愁,一整天都无精打采。沈青梧看在眼里,下班后,他破天荒地敲响了她的门。
“有事吗?”江晚意有气无力地问。
沈青梧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她看楼下。楼下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摆满了点燃的蜡烛,围成一个巨大的心形。而他手里,捧着一大束向日葵,像一个小太阳。
“我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沈青梧看着她,眼神认真又笨拙,“我只知道,我的世界以前是黑白的,直到你搬来,带来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江晚意小姐,你愿意……做我黑白世界里,唯一的女主角吗?”**
江晚意愣住了,她看着楼下摇曳的烛光,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抱着向日葵,脸颊微红的男人。这个平时惜字如金,总是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男人,此刻却用最笨拙的方式,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她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周围的窗户一扇扇打开,王大妈、李大爷还有其他邻居们都在鼓掌欢呼。
“好样的,小沈!”
“小江,恭喜你啊!”
鹦鹉“翠翠”也适时地在屋里大喊:“**成交!合作愉快!**”
在所有人的祝福和善意的哄笑声中,沈青梧低头吻住了怀里的女孩。
向日葵的花瓣上,沾染了她喜悦的泪水,也映照出他眼底化不开的温柔。
他们正式在一起了。
日子像是被泡进了蜜罐里,每一天都甜得冒泡。
沈青梧的家不再是他的“安全屋”,而是他和江晚意的“二人世界”。江晚意光明正大地把她的“联合国军”带了过来,沈青梧的书桌旁,多了一个猫窝;他的沙发上,永远有大黄的位置。
他写悼词的时候,江晚意会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或者给小动物做抚触。她身上的气息,混合着阳光和消毒水的味道,让他觉得无比安心。他不再需要降噪耳机,因为她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背景音。
他的文风也变了。以前他的文字冷静、克制,像手术刀一样精准。现在,他的笔下多了许多温情。他会为一个逝去的老人写道:“他的一生,就像一棵安静的树,在时光里,为家人撑起了一片浓荫。如今,他化作了风,去拥抱他爱了一辈子的天空。”
江晚意的诊所,也成了沈青梧的第二个家。他学会了给猫喂药,给狗洗澡,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帮江晚意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他那双写惯了生离死别的手,第一次感受到了拯救生命的喜悦。
他们会一起去逛菜市场,为了一根葱应该先放还是后放而争论不休。
他们会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为了一句台词,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们会在阳台上种满花草,沈青梧负责浇水,江晚意负责和花儿们说话。
沈青梧觉得,自己这二十八年的人生,仿佛都是为了等待江晚意的出现。她像一道光,照亮了他所有阴暗的角落,把他从那个由死亡和文字构筑的茧里,一点点地拽了出来。
他开始规划他们的未来。
【等诊所的贷款还清,我们就结婚。婚礼不用太隆重,请街坊邻居们吃顿饭就好。然后去旅行,去她一直想看的北方雪国。我们可以养一个孩子,或者两个。孩子长大了,会听我们讲,爸爸妈妈是怎么从一对互相嫌弃的邻居,变成相爱一生的伴侣的。】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江晚意。
江晚意听完,眼睛亮晶晶的,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她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青梧,我们不要想那么远好不好?过好现在每一天,就够了。”
沈青梧以为她是害怕承诺,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未来里,每一步都有你。”
他没有注意到,江晚意在他怀里,悄悄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秋天。
江晚意开始频繁地头痛,起初只是隐隐作痛,她总说是自己没休息好,累的。沈青梧劝她去医院看看,她也总是笑着敷衍过去。
“小毛病啦,睡一觉就好了。我可是医生,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她开始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她会突然流鼻血,怎么也止不住。
她甚至有一次在给一只猫做绝育手术时,手抖得拿不稳手术刀,差点出了意外。
沈青梧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强行拉着江晚意去了医院,做了个全面的检查。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他坐立难安,连悼词都写不下去一个字。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
终于,拿结果的那天到了。
医生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医生看着手里的CT片,眉头紧锁,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用一种极其沉痛的语气说:
“是脑胶质瘤,四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恶性程度最高的胶质母细胞瘤。”
沈青agger梧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医学名词,他只听懂了“恶性程度最高”这几个字。
“医生,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
医生叹了口气,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一些:“肿瘤的位置很不好,已经压迫到了重要神经。手术的风险极高,而且……即便手术成功,复发率也几乎是百分之百。结合放化疗,最好的情况下,病人的生存期……可能也只有一年左右。”
**一年。**
这个词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沈青梧的心脏。
他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他扭头去看江晚意,想从她脸上看到震惊,看到恐惧,看到和他一样的不敢置信。
然而,没有。
江晚意只是静静地坐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她甚至还对医生笑了笑,说:“谢谢您,医生。我们知道了。”
她的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崩溃,都更让沈青梧心碎。
走出医院,秋风萧瑟,吹得人骨头发凉。
沈青梧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他想抓住江晚意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你……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哑着嗓子问。
江晚意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她的脸色在灰败的天空下显得愈发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澈。
“嗯。头痛开始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她坦白道,“我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舍不得她的动物们?还是……舍不得他?
沈青agger梧再也控制不住,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用力地,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扛着?”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愤怒、心痛和无尽的绝望。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江晚意在他怀里轻声说,“让你跟我一起痛苦吗?青梧,我好不容易才看到你笑,我不想再把你拉回那个黑白的世界里去。”
“我只想……在我还能跑能跳的时候,多给你留一些开心的回忆。这样,以后我想起来,也不会太难过。”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每一个字却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沈青梧的心上。
他是一个为死人写悼词的人,他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他以为自己早已对死亡麻木。
可直到这一刻,当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最爱的人身上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宁愿那个躺在病床上,生命进入倒计时的人是自己。
他想对天咆哮,想质问命运为何如此不公。
可他最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怀里这个瘦弱的女孩,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生活并没有因为一纸诊断书而暂停。
太阳照常升起,邻居们依旧热情地打着招呼,诊所里的小动物们也还是会上蹿下跳。
只是,沈青梧和江晚意的世界,被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色。
他们没有把病情告诉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邻居们。江晚意说,她不想看到大家同情的眼神,她想在剩下的日子里,还是那个活蹦乱跳、有点吵闹的江兽医。
沈青梧答应了她。
他辞掉了写悼词的工作。他说,他不想再面对死亡了,他要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生命。
他开始像疯了一样,在网上查阅所有关于脑胶质瘤的资料。他联系了国内外顶尖的专家,把江晚意的病例发过去,得到的回复却都是大同小异的惋惜和无能为力。
希望的火苗,一次次被点燃,又一次次被无情地浇灭。
深夜里,他会一个人躲在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无声地流泪。他怕被江晚意看到,怕自己的脆弱会让她更加不安。
而江晚意,却表现得比他想象中坚强得多。
她依旧每天给小动物们看病,依旧会做一桌子好吃的菜,依旧会在沈青梧看书的时候,从背后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她只是不再提遥远的未来。她的话题,永远是“今天天气真好”、“大黄又长胖了”、“我们明天去公园野餐好不好”。
她越是这样若无其事,沈青梧的心就越痛。
他知道,她的平静之下,隐藏着多大的恐惧和不舍。
她的病情在缓慢而坚定地恶化。
她的头痛越来越频繁,止痛药的剂量越来越大。
她开始出现短暂的视力模糊,有时会把盐当成糖。
她的记忆力也在衰退,有一次,她抱着大黄,突然问沈青梧:“它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问完,她自己就愣住了,然后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沈青梧从背后抱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她一起,感受着那份被时间偷走的恐慌。
为了给江晚意治病,沈青梧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他们搬出了那个充满回忆的老房子,住进了医院附近一个狭小的出租屋。诊所也盘了出去,那些小动物,都一一为它们找到了好的归宿。
离开的那天,王大妈和李大爷都来送他们。
“怎么说走就走啊?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王大妈拉着江晚意的手,眼眶红红的。
江晚意笑着说:“没有啦王大妈,青梧换了工作,我们搬到离他单位近一点的地方。以后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沈青梧站在一旁,看着她强撑着笑脸和邻居们告别,心如刀割。
【对不起,我没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新的化疗方案开始了。
江晚意的头发,终究还是掉光了。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沉默了很久。
第二天,沈青梧也去剃了个光头。
他走回家,笑着对江晚意说:“你看,情侣发型,酷不酷?”
江晚意看着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扑进他怀里,又哭又笑:“傻瓜,你真是个大傻瓜。”
他们的生活,被简化成了两点一线:出租屋和医院。
日子变得单调而漫长。唯一的乐趣,就是回忆过去。
他们会一遍遍地回忆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张臭得像谁欠了他八百万的脸。
回忆她那只会喊“开会”的鹦ou。
回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和他讲的那些关于死亡的趣事。
回忆他抱着向日葵,在楼下笨拙告白的场景。
每一个细节,都被他们反复咀嚼,像是在努力地从已经逝去的甜蜜里,汲取一点点对抗痛苦的力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晚意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清醒的时候也常常说胡话。
她会把沈青梧错认成自己的父亲,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时候的事。
她会突然惊醒,问沈青梧,大黄和橘子它们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一次,她半夜醒来,精神看起来格外的好。她拉着沈青梧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青梧,我想回家看看。”
沈青梧知道,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他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家。”
他租了一辆车,带着江晚意回到了那个他们相遇相爱的地方。
车子停在楼下,江晚意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沈青梧把她抱下车,一步步地往楼上走。
她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沈青梧却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他的全世界。
王大妈和李大爷看到他们,都惊呆了。
看着坐在轮椅上,戴着帽子,瘦得脱了形的江晚意,王大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孩子,你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到了这个时候,再也瞒不住了。
沈青梧把真相告诉了他们。整个楼道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邻居们都围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悲伤。那个曾经给大家带来无数欢乐和活力的姑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江晚意却笑了,她朝着大家挥挥手,声音微弱却清晰:“我回来啦……大家……都还好吗?”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他们回到了曾经的家。房子已经换了主人,但门口的地垫还是江晚意买的那张,上面画着一只傻笑的柴犬。
江晚意靠在沈青梧怀里,看着那扇熟悉的门,轻声说:“青梧,我有点累了,我们就在楼道里坐一会儿,好吗?”
“好。”
沈青梧抱着她,坐在楼梯上。邻居们默默地为他们让开一个空间,又舍不得离开,就那么远远地站着,陪着他们。
夕阳从楼道的窗户里照进来,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江晚意像是回到了刚搬来的时候,她指着对面的门,对沈青梧说:“那时候,我天天盼着你出门,又怕你出门。盼着你出门,是想和你说说话。怕你出门,是怕你又来投诉我。”
沈青agger梧收紧了手臂,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哽咽:“我那时候……是个混蛋。”
“你不是。”江晚意笑了,“你只是……太孤独了。幸好,我来了。”
她顿了顿,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抚摸着沈青梧的脸。
“青梧,我有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像是在交代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帮我……写一篇悼词吧。”**
沈青梧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不……我不写!”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会为你写那种东西!你会好起来的!”
“傻瓜。”江晚意的眼神里充满了怜爱和不舍,“你知道的,那不可能了。我不想让别人来写我的人生。只有你……最懂我。我想听你来告诉我,江晚意这一生,是不是也还算……值得。”
“写得搞笑一点,好不好?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就说,这里躺着一个很吵的女人,她养了一群更吵的动物,还拐跑了一个想一辈子安静的男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也越来越重。
“青梧,我好困啊……我想睡一会儿……你别走……就陪着我……”
她的手,从他的脸颊滑落。
“晚意?晚意!”沈青梧惊慌地叫着她的名字。
他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变冷。
他最害怕的那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夕阳的余晖里,整个楼道哭成了一片。
王大妈、李大爷,还有那些曾经被她“骚扰”过的邻居们,都在为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女孩,做最后的告别。
沈青梧抱着她,一动不动,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塑。
他没有哭,只是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她冰冷的额头。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光和声音,重新变回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白。
江晚意的葬礼,简单而安静。
没有哀乐,放的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民谣。
来的人不多,只有她的家人,沈青梧,还有“德高望重”老居民楼里的那些邻居们。
鹦鹉“翠翠”也被王大妈带来了,它站在笼子里,罕见地没有吵闹,只是歪着头,安静地看着那张被鲜花簇拥的黑白照片。
沈青agger梧站在台前,手里拿着一篇稿子。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调,开始念他为她写的,最后一封情书。
“大家好,我是沈青梧,江晚意的……爱人。”
“今天,我们送别的这位姑娘,叫江晚意。她是一个兽医,一个吵闹的邻居,一个麻烦制造者,也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她的人生很短暂,像一颗流星,但她燃烧过,发光过。她救助过一百一十二只流浪动物,她会为了一只小猫的离去哭上三天,也会因为一只小狗康复而笑得像个孩子。”
“她很爱笑,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她做的鸡蛋卷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她怕打雷,但她会勇敢地站在手术台前,去挽救一个又一个脆弱的生命。”
“她教会了我很多事。她教会我,生活不只有黑白两色,还有猫的橘色,狗的金色,和鹦鹉的绿色。她教会我,爱不是索取,而是付出。她也教会我,死亡并不是终点,被爱着,被记着,就是永生。”
“她走之前,让我给她写一篇搞笑的悼词。抱歉,我做不到。因为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我就一点也笑不出来。”
“但我答应她,我会好好活着。带着她的那一份,去看看她没来得及看的世界,去爱她没来得及爱的小动物。”
“最后,我想对她说——”
沈青梧抬起头,看着照片里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泪水滑过脸颊。
“江晚意,谢谢你。谢谢你闯进我死水一般的生活,把它搅得天翻地覆。谢谢你,让我成为被你‘拐跑’的那个,幸运的男人。”
“这辈子,做你的邻居,我很荣幸。”
“如果有下辈子,换我来敲你的门,好不好?”
念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早已泣不成声。
鹦-鹉“翠翠”突然在笼子里扑腾了一下翅膀,用它那独特的,被设定好的嗓音,清晰地喊了一句:
**“下班!回家!”**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压抑的哭声再也忍不住,变成了嚎啕大哭。
仿佛是在回应翠翠的话,沈青梧轻声说:“好,我们回家。”
葬礼结束后,沈青梧没有回到那个冰冷的出租屋。他回到了那栋老居民楼。
邻居们帮他把原来的房子租了回来。他们说:“孩子,这里才是你的家。”
沈青梧的生活,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下的声音。
他重新开始写悼词,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只写死亡,他会花大量的笔墨,去描摹逝者生命中那些闪光的,充满爱的瞬间。
他没有再养动物,但他每个周末都会去流浪动物救助站做义工。他会用江晚意教他的方法,温柔地给那些小家伙们洗澡、喂食。
他会在阳台上种满向日葵,每天浇水,就像江晚意还在时一样。
他把江晚意做的那个晴天娃娃,珍藏在抽屉里。只在每个雷雨的夜晚,拿出来,放在床头。仿佛那个笨拙的笑脸,还能给他带来一丝慰藉。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把对她的思念,揉进了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里。
他没有沉沦,也没有颓废。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安静的方式,守护着他们之间那段短暂却灿烂的过往。
一年后的秋天,又是江晚意离开的那个季节。
沈青梧正在家里写稿,门铃响了。
他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怀里抱着一只纸箱,里面传来微弱的“喵喵”声。
“请问……这里是江晚意医生的家吗?”女孩有些不确定地问。
沈青梧愣了一下,“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女孩说,“一年前,江医生救了我家的小猫,还免了我的医药费。她说,等我毕业找到工作,再把钱还给她就行。我今天特地来还钱,还想谢谢她。”
女孩说着,从纸箱里抱出一只雪白的波斯猫,“这是那只小猫生的小猫,我想送一只给江医生,她看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青agger梧看着那只活泼的小猫,又看了看女孩真诚的脸,眼眶瞬间就湿了。
他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但江晚意留下的痕迹,却从未消失。她种下的善意,在一年后,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他面前。
他没有收女孩的钱,但收下了那只小猫。
他对女孩说:“她的心意,我替她收下了。谢谢你。”
关上门,沈青梧抱着那只柔软的小生命,坐在沙发上。小猫一点也不怕生,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手心,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窗外,阳光正好。向日葵开得正盛。
沈青agger梧忽然想起江晚意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青梧,你知道吗?每一只被救助的动物,都是一颗星星。它们会代替那些离开我们的人,继续闪闪发光,照亮这个世界。”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猫,轻声说:
“晚意,你看,你的星星,回家了。”
他慢慢地,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笑容里,有思念,有悲伤,但更多的是,被爱治愈后的温暖与平静。
他的世界,或许再也不会有那么鲜活的色彩了。但那道曾经照亮过他的光,已经化作了永恒的星辰,永远地,留在了他的心底。
【全文完】
来源:大海中冲浪的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