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是太后昨日赏的新鲜桂花,我一大早就起来亲手做了点心,想要送去给太子哥哥尝鲜。
我,林晚月,是太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在这深宫里头横着走了十几年。
所有人都惯着我,除了那个杀千刀的陆沉舟!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他是谁都能欺负两下的病秧子,被我捉弄了也只会红着眼眶不说话。
谁知道十年不见,他竟脱胎换骨,成了战功赫赫的冷面将军?!
01
六月的皇宫,热得连蝉鸣都带着几分慵懒。
我捧着一碟刚冰镇好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走在青石宫道上。
这是太后昨日赏的新鲜桂花,我一大早就起来亲手做了点心,想要送去给太子哥哥尝鲜。
作为太后抚养长大的孤女,我林晚月在这深宫中可谓是横着走的存在。虽然父母早逝,但太后待我如亲生,皇上皇后也对我宠爱有加,就连太子赵景明也处处让着我。这样的待遇,养成了我几分骄纵的性子。
“晚月小姐又去给太子送吃的呀?”路过的小太监笑着行礼。
我扬起下巴,得意地笑了笑:“那是自然,这可是太后赏的桂花,我亲手做的呢。”
话音未落,我突然撞上一堵坚硬的“墙”,手中的碟子飞了出去,桂花糕散落一地。
“哎呀!我的糕点!”我惊呼一声,揉着撞痛的额头,怒气冲冲地抬头,“哪个不长眼的...”
话说到一半,我顿住了。
站在我面前的是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一身玄色武将官服衬得他肩宽腰窄,墨发高束,眉目如刀削般深刻。他比我高出一个头还不止,我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最让我惊讶的是,这张脸明明陌生,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你是何人?怎敢在宫中横冲直撞!”我强装镇定,摆出惯有的骄纵模样。
男子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多年不见,晚月小姐还是这般...活泼可爱。”
他居然认得我?我仔细打量着他,目光掠过他锐利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左眉处一道浅浅的疤痕上。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你是...陆家那个病秧子?”我脱口而出。
说完我就后悔了。眼前这人气场强大,哪还有半点当年瘦弱少年的影子?
陆沉舟,陆老将军的独子。当年在宫中做皇子伴读时,他总是病怏怏的,动不动就咳嗽,脸色苍白得吓人。其他孩子都不愿意接近他,唯独我喜欢捉弄他——有时藏起他的书,有时在他的茶水里加黄连。
最过分的一次,我故意在他经过时伸出脚绊他,害他摔了一跤,眉骨处磕破了,留下这道疤。记得当时他一声没吭,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发毛。
后来听说他去了边关从军,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没想到,当年那个病弱少年,如今竟成了这般英武模样。
“难为晚月小姐还记得陆某。”陆沉舟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看来小时候的那些‘关照’,陆某应当好好报答才是。”
我本能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想怎样?我告诉你,太后最疼我了,你要是敢欺负我...”
“陆某岂敢。”他打断我,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晚月小姐还是这么...冒失。”
他故意顿了顿,才说出“冒失”两个字,明显原本想说的是别的词。
我气得脸颊发烫:“你!你赔我的桂花糕!这可是我亲手为太...”
差点说漏嘴是为太子做的,我及时刹住车,改口道:“反正你赔给我!”
陆沉舟挑眉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糕点,忽然弯腰拾起一块还算完整的,轻轻吹去灰尘,然后在我震惊的目光中,放入口中。
“味道不错。”他细细品味后,给出评价,眼中却带着戏谑,“就是甜了些,看来晚月小姐的口味,还和小时候一样。”
我又羞又气,恨不得上前抓花他那张俊脸。这男人怎么这么讨厌!明明是在夸赞,听起来却像在嘲讽!
“登徒子!无赖!”我跺脚骂道。
陆沉舟不气反笑,忽然伸手过来。我下意识地闭眼躲闪,却感觉发间微微一沉。睁眼时,发现他手中多了一片不知何时落在我头发上的树叶。
“晚月小姐以为我要做什么?”他把玩着那片树叶,语气玩味。
我顿时语塞,脸更烫了。
就在这时,太子的贴身太监小李子匆匆赶来:“晚月小姐,太子殿下等您多时了...咦,陆将军也在?”
陆沉舟瞬间收敛了脸上的戏谑,恢复成冷峻模样:“正好遇见晚月小姐,闲聊几句。”
小李子笑道:“那真是巧了。晚月小姐,殿下说若是见到您,请您尽快过去呢。”
我如蒙大赦,赶紧对小李子说:“我们走吧。”看也不看陆沉舟一眼,快步离开。
走出几步,我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陆沉舟还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看着我。接触到我的视线,他唇角又勾起那抹令人讨厌的弧度。
我迅速转过头,心里却莫名地怦怦直跳。
这个陆沉舟,回来准没好事!
到了东宫,太子赵景明正在书房习字。见我来了,他放下笔,温润一笑:“听说你在路上遇见了沉舟?”
我撇撇嘴,没好气地说:“太子哥哥认识那个讨厌鬼?”
“沉舟如今可是父皇面前的红人,年纪轻轻就立下战功,被封为云麾将军。”太子示意我坐下,亲手为我斟茶,“他刚回京不久,你就又跟人家杠上了?”
我嘟着嘴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他就是回来报复我的!小时候欺负他的事,他都记着呢!”
太子失笑:“你呀,总是把人都想得那么坏。沉舟不是小气的人,何况那都是孩童时代的玩闹,他怎会放在心上?”
我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在太子那里坐了一会儿,我却始终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陆沉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告别太子后,我心事重重地往自己的寝宫走。途经御花园时,突然听到假山后有人说话。
“...那林晚月不过是个孤女,仗着太后宠爱就目中无人,迟早有她好看!”
是三皇子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躲到树后,悄悄探头看去。
和三皇子在一起的,居然是陆沉舟。
陆沉舟背对着我,声音平静无波:“三殿下慎言,晚月小姐毕竟是太后抚养长大的。”
“哼,太后能护她到几时?”三皇子冷笑,“说起来,沉舟你小时候没少受她欺负吧?不如我们联手...”
“三殿下。”陆沉舟打断他,声音冷了几分,“陆某的私事,不劳殿下费心。”
三皇子噎了一下,气氛有些尴尬。
我正听得入神,突然脚下一滑,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
“谁在那里?”三皇子厉声喝道。
我吓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陆沉舟却淡淡开口:“大约是野猫吧。三殿下,陆某还有军务在身,先行告退。”
说完,他转身朝我的方向走来。我慌忙缩回头,紧紧贴着树干,祈祷他不会发现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跳如擂鼓。然而陆沉舟经过我藏身的树时,却丝毫没有停顿,径直走了过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我才松了一口气,瘫软在树下。
这个陆沉舟,到底是真的没发现我,还是...故意替我解围?
我摇摇头,甩开这个荒谬的念头。那个讨厌鬼,怎么可能好心帮我?
一定是没发现我而已。
然而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悄悄地说:以陆沉舟如今的身份和武功,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树后有人?
这个认知,让我莫名地心慌意乱起来。
夏日的风吹过御花园,带来阵阵花香,我却无端觉得,这平静的宫墙之内,似乎即将掀起什么波澜。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那个男人的归来有关。
自那日宫道一别,我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遇见陆沉舟的路径。但皇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尤其当某人似乎存心要出现在你面前时。
这日,我被三皇子赵瞻阴阳怪气了几句,心下烦闷,便想着去校场看看太子哥哥骑马散心。太子虽文弱,马术却是不错的。
谁知刚到校场,便见一群皇子宗亲子弟围着一人,那人一身利落的玄色骑射服,身姿挺拔如松,正在指导众人拉弓的姿势——不是陆沉舟又是谁?
他怎会在此?还一副教习模样?
我正想悄悄退开,眼尖的三皇子已经发现了我,高声叫道:“哟,这不是我们太后跟前最得宠的晚月小姐吗?怎么有空到这尘土飞扬的校场来了?莫非也是来向陆将军请教武艺的?”
他话音一落,顿时引来一阵哄笑。谁不知道我林晚月最厌舞刀弄枪。
我脚步一顿,心下恼火,这赵瞻分明是故意的。众目睽睽之下,我若退缩,岂不坐实了我怕他们?
于是我挺直脊背,扬起下巴,故作从容地走过去:“这校场难道是你三殿下开的?本小姐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我走到太子身边站定,故意不看向陆沉舟。
太子温和地对我笑了笑,低声道:“沉舟如今兼任皇子们的骑射教习,父皇特意指派的。”
原来如此。我撇撇嘴,真是冤家路窄。
陆沉舟自始至终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三皇子唯恐天下不乱,又开口道:“陆将军,都说您武功盖世,不如给我们露一手?也好让某些只会嘴上逞能的人开开眼界。”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我一眼。
陆沉舟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三殿下想如何见识?”
赵瞻眼珠一转,坏笑道:“光射死靶子有什么意思?不如……来个活靶子?”他手指忽然指向我,“就让晚月小姐头顶苹果,让陆将军展示一下百步穿杨的箭术,如何?”
我脸色一白,这赵瞻简直恶毒!
“胡闹!”太子出声呵斥,“晚月岂是你能随意戏弄的?”
“三殿下此言差矣。”陆沉舟的声音同时响起,比太子的更为冷硬,“箭矢无眼,岂可儿戏。若真要演示……”他目光扫过场边挂着的一串风铃,“射那铃绳便可。”
只见他话音未落,反手抽箭、搭弓、拉弦——动作如行云流水,充满力量感。
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去,精准地擦过系着风铃的细绳,却未将其射断,只是让铃铛叮当作响。而箭矢则深深钉入后面的木桩,箭尾兀自颤动。
好精准的控制力!场内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喝彩声。
我也暗自心惊,这人的箭术竟已出神入化至此。
陆沉舟放下弓,目光却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不过,若论‘指教’,陆某倒确实想向晚月小姐讨教一二。”
我愣住:“我?我与你有什么可讨教的?”
“听闻晚月小姐身手敏捷,聪慧过人。”他唇角微勾,“不如我们比试一场简单的?就比……谁能先拿到那支钉在木桩上的箭。陆某让小姐先跑十息。”
这分明是瞧不起我!而且那木桩就在他身后不远!
但众人都在看着,我若拒绝,岂不是承认自己怕了他?
“比就比!”我脑子一热,应了下来。心想,就这点距离,我抢先跑过去,未必拿不到。
太子想劝阻:“晚月,沉舟,这……”
“太子殿下放心,点到为止。”陆沉舟淡淡道。
我深吸一口气,盯着那支箭。只听三皇子嬉笑着喊了开始,我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十息时间很快,我几乎能听到身后陆沉舟开始动身的风声。我拼命加快速度,伸手几乎要触到箭尾——
就在此时,我脚踝不知被什么小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惊呼着向前扑去。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我却落入了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陆沉舟不知何时竟已后发先至,不仅拿到了箭,还顺手接住了险些摔倒的我。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被他牢牢圈在怀里,抬头就是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的手臂稳健有力,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心跳如鼓。
校场上寂静一瞬,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哄笑和起哄声。三皇子笑得最大声:“哈哈哈!投怀送抱!林晚月,你这比试输得可真‘体面’啊!”
我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从陆沉舟怀里挣脱出来,羞愤难当:“你!你故意的!”
陆沉舟松开手,神色淡然,将手中的箭递还给我:“晚月小姐承让了。身手确实……很敏捷。”
他语气平静,可我分明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这个混蛋!他绝对是故意的!让我在众人面前出这么大的丑!
我一把拍开他递来的箭,狠狠瞪了他一眼,再也顾不上其他,转身捂着脸跑掉了。身后那些皇子们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一路跑回寝宫,我扑到床上,把发烫的脸埋进锦被里。
该死的陆沉舟!自从他回来,我就没遇到过好事!
可是……方才被他搂住的那一刻,那瞬间的慌乱和心悸,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烦躁地捶了下枕头。
这梁子,彻底结大了!
宫中为庆贺边关大捷暨陆老将军父子凯旋,特设夜宴。
我本借口身子不适不想去,奈何太后派人来说,许久不见我,想得紧,我只好不情不愿地梳妆赴宴。
宴上丝竹悦耳,歌舞升平。我坐在太后下首,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盘中的果子,刻意避免看向武将席列那个显眼的身影。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几位皇子起身向皇上、陆家父子敬酒,说些恭维祝贺的场面话。
轮到三皇子赵瞻时,他敬完酒,目光一转,忽然落在我身上,笑着开口道:“今日盛宴,光是饮酒看舞未免单调。儿臣听闻陆将军不仅武艺超群,文采亦是不凡。而晚月妹妹更是太后亲自教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请二人合作一番,为父皇和太后助兴?比如,晚月妹妹抚琴,陆将军舞剑?”
我捏着果子的手一紧。赵瞻分明又是在找茬!谁要跟那个讨厌鬼合作!
席间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太后拍了拍我的手,温和笑道:“哀家倒是想看晚月抚琴了,至于舞剑就不必了,沉舟一路劳顿,让他好生歇着吧。”
皇上也点头称是。
我正要松口气,却听陆沉舟清冷的声音响起:“多谢太后体恤。不过三殿下提议甚好,今日喜庆,陆某愿献丑舞剑一段。至于晚月小姐的琴艺……不敢劳动,可否请小姐为陆某击鼓助兴?”
击鼓?这比抚琴更需配合,且鼓点激烈,更合武势。他这是顺着赵瞻的意思,把我架在火上烤!
我忍不住瞪向他,却见他举杯向我示意,眼神平静,看不出喜怒。
皇上显然觉得这提议新鲜,笑道:“好!击鼓舞剑,朕还未见过晚月击鼓呢!准了!”
太后慈爱地看我:“晚月,你可愿意?”
我能说不愿意吗?众目睽睽,皇命已下。我只好硬着头皮起身,福了一礼:“晚月遵旨。”
宫人迅速备好一面红漆大鼓和鼓槌。我走到鼓前,深吸一口气。罢了,小时候倒也跟乐师学过几下,总不能太丢人。
陆沉舟也已卸了外袍,只着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手持一柄未开刃的宝剑,立于场中。他身姿挺拔,仅仅是随意一站,便已有渊渟岳峙之势。
我们对视一眼。他微微颔首。
我定了定神,举起鼓槌,敲响了第一声。
咚!
随着鼓声响起,陆沉舟动了。
剑光如蛟龙出海,身影似惊鸿游弋。他的动作刚劲凌厉,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每一个腾挪转身,每一个劈刺挑撩,都精准地契合着我的鼓点。
起初我还有些生疏和赌气,鼓点略显凌乱。但他仿佛能预知我的节奏,剑势随之调整,竟完美地跟上了我的步伐。
渐渐地,我被他带入一种奇妙的韵律中。鼓声从迟疑变得坚定,从单一变得富有变化。时急时缓,时重时轻。
他的剑也随之时而如狂风暴雨,时而如溪流潺潺。剑光闪烁,衣袂翻飞,鼓声雷动,气势磅礴。
我从未与人有过这样的配合,仿佛心意相通一般。我甚至忘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忘了眼前的男人是我讨厌的陆沉舟,全身心沉浸在这力与美的碰撞之中。
最后一记重鼓落下,陆沉舟的剑尖也恰好指向前方,身形稳如磐石。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戛然而止。
宴席间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我微微喘息着,放下鼓槌,额角已渗出细汗。抬眼望去,正好对上陆沉舟回望过来的目光。他的额头也有些薄汗,眼神却格外明亮,带着一丝我所未见的……赞赏?
我的心跳又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
“好!好!好!”皇上龙颜大悦,连说三个好字,“沉舟剑舞得好!晚月这鼓也击得出乎朕意料!珠联璧合!赏!”
我和陆沉舟一同谢恩。
回到座位,太后笑着低声对我说:“哀家竟不知,你与沉舟配合如此默契。”
我脸颊微热,嘟囔道:“不过是勉强跟上罢了……”
经此一事,宴席气氛更加热烈。我低头喝着果饮,却能感觉到不时有目光落在我身上,包括对面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让我如坐针毡。
中途我借口更衣,离席到殿外廊下透气。
夏夜微风拂面,稍稍吹散了我脸上的燥热。回想起刚才击鼓时的情景,那种酣畅淋漓、心意相通的感觉,竟让我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击鼓技艺不错。”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陆沉舟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正倚在廊柱旁看着我。
“吓死人啦!”我没好气道,“陆将军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是晚月小姐想事情出神了。”他走近几步,月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方才,多谢了。”
“谢我什么?谢我让你当众出了风头?”我语气依然不善,心里却因他那句“不错”和“多谢”泛起一丝涟漪。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夜色中格外磁性:“谢小姐没故意敲错鼓点,让陆某当众出丑。”
我哼了一声:“本小姐才没那么小肚鸡肠!”虽然最初确实动过这个念头。
“是,晚月小姐心胸宽广。”他语气似乎带着调侃,“想必早已忘了小时候是如何追着陆某灌黄连水、藏功课、还害我磕破眉骨的事了。”
我:“……”我就知道!他果然还记着仇!
“看在你今日……鼓击得还不错的份上,”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似乎柔和了些许,“从前那些事,便一笔勾销了。”
我愣住,有些不敢相信:“你说真的?”
“自然。”他点头,“毕竟如今再比试,晚月小姐怕是连陆某的衣角都碰不到了。”说完,他唇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转身回了大殿。
留下我对着他的背影干瞪眼。
刚刚生出的一点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这个讨厌鬼!嘴贱的毛病一点没改!谁要跟他一笔勾销!我偏要记着!记一辈子!
我气鼓鼓地跺了跺脚,决定再多吹会儿风,才不要跟他同时回去。
夜宴过后,我虽嘴上骂着陆沉舟,心里却不像之前那般纯粹地厌烦他了。尤其是他说的“一笔勾销”,竟让我莫名松了口气。
这日陪太后在御花园赏荷,老人家忽然问道:“晚月,你觉得沉舟那孩子如何?”
我正剥着葡萄,闻言手指一僵,葡萄汁水差点溅到衣袖上。我故作镇定道:“太后怎么突然问起他?就……那样呗,还是个讨厌鬼。”
太后慈祥地笑了笑,目光悠远地望着池中亭亭玉立的荷花:“哀家倒是觉得,沉舟变了许多。小时候阴沉沉的,身子又弱,如今倒是挺拔俊朗,沉稳干练,颇有他父亲当年的风范。”
我嘀咕道:“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立了点军功罢了……”
“傻孩子,军功岂是那么容易立的?”太后轻叹一声,“听说他在边关吃了不少苦,几次死里逃生,全凭一股狠劲和韧劲儿才熬过来。陆老将军上次入宫,说起这个儿子,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我默默听着,眼前仿佛浮现出大漠风沙中,那个少年拖着病弱之躯,咬牙操练、上阵杀敌的场景。心口莫名有些发堵。
“他小时候……为什么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还老是咳嗽。”我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疑问。
太后看了我一眼,缓缓道:“沉舟那孩子,命苦。他娘亲生他时难产去了,他自小体弱多病,陆老将军当年又常驻边关,疏于照顾。听说府里下人也不尽心力,有一次寒冬腊月竟让他染了严重的风寒,落下病根,所以总是咳嗽。后来他爹回京发现,发落了一干下人,亲自照料,才慢慢好些,但底子终究是亏了。”
我怔住了。我从未想过,陆沉舟的病弱背后,竟有这样的缘由。想起小时候因为他咳嗽而带头孤立、嘲笑他,甚至还故意捉弄他……我的脸颊渐渐烧烫起来,心里涌起一阵迟来的愧疚。
“那他……为何突然要去从军?他的身体……”我声音低了下去。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这……哀家倒是隐约听说,似乎与你有些关系。”
“与我有关?”我愕然抬头。
“是啊。”太后悠悠道,“似乎是你小时候某次在园子里玩耍,大声嚷嚷着什么……‘最讨厌病秧子了’,‘以后要嫁就要嫁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之类的话。恰巧被路过的沉舟听了去。”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年我大概七八岁,正和几个小宫女玩过家家,她们笑我将来要不要嫁给总生病的小薛(当时对陆沉舟的戏称),我当下就觉得被羞辱了,叉着腰大声反驳:“才不要!我林晚月最讨厌病秧子了!以后要嫁就嫁像我爹爹那样的大将军!威风凛凛,保家卫国!”
当时好像确实看到假山后有个身影飞快地跑开了,颜色衣服像是皇子伴读的服饰……我却没放在心上。
难道……难道真的是陆沉舟?
他是因为听了我的话,才毅然拖着那样的病体去从军的?只为了……变成我口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我心中炸开,掀起惊涛骇浪。
震惊、难以置信、荒谬、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悸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一时失语,心乱如麻。
“这……这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无法消化这个信息。
太后拍拍我的手背,语重心长:“哀家也是听说,未必作准。但沉舟那孩子,心思重,又倔强。他若认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些年,他怕是没少吃苦。”
太后又说了些什么,我都恍惚着没听清。直到老人家乏了,起驾回宫,我还独自坐在荷花池边,望着满池摇曳的碧荷发愣。
夏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我却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原来,我无意间的一句话,竟可能改变了别人的人生轨迹。
想起如今陆沉舟那双深邃沉稳、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想起他眉骨那道浅浅的疤痕,想起他舞剑时矫健的身手和手臂上若隐若现的旧伤……
这一切的背后,竟可能藏着那样的缘由。
“在这里发什么呆?”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打断我的思绪。
我吓了一跳,回头就见陆沉舟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他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身墨色常服,更显得身姿颀长,气质冷峻。
我看着他,心跳莫名加速,第一次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方才太后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没……没什么。赏荷。”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陆沉舟在我身旁的石凳上坐下,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池塘:“荷花确实开得好。”他顿了顿,忽然道,“听说你小时候,曾在这里说过一些……豪言壮语?”
我的心猛地一跳,差点从石凳上弹起来。他果然知道!他真的是因为那句话!
一股强烈的愧疚和不知所措涌上心头,我猛地站起来,语无伦次道:“我……我那是小时候不懂事胡说八道的!你……你别当真!对不起!”
说完,我也不看他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我一路跑回寝宫,砰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脸上烧得厉害。
天啊!我都说了些什么!简直蠢透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或者……更加讨厌我了?
我烦躁地捂住脸,滑坐在地上。
陆沉舟……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回来,是为了向我证明什么?还是……报复我?
我的心,彻底乱了。
自那日荷花池边仓皇逃窜后,我更是处处躲着陆沉舟。一想到他可能知晓了我那幼稚的“豪言壮语”是他从军的缘由,我就尴尬得脚趾抠地,无颜面对他。
太后见我近日总蔫蔫的,便提议去京郊的皇家猎苑散心,只带了少数亲随,太子和几位年轻臣子伴驾,其中自然包括了新任的骑射教习——陆沉舟。
我本不想去,但拗不过太后,只好恹恹地跟着。
猎苑林木葱郁,空气清新,确实让人心胸开阔了些。我骑着我的小白马“雪团”,慢悠悠地跟在太后凤驾旁,刻意忽略不远处那道玄色身影。
几位年轻武将和皇子们早已按捺不住,纷纷策马入林,追逐猎物去了。陆沉舟原本也该去的,却被皇上留下,陪着圣驾和太后缓行。
“晚月,你看沉舟如今骑术多精湛。”太后笑着对我低语,“听闻在边关,他还驯服过烈马呢。”
我偷偷瞥了一眼,陆沉舟端坐马上,身姿挺拔,控马娴熟,确实……颇有英姿。我赶紧收回目光,含糊地“嗯”了一声。
午后,圣驾和太后在行宫歇息。我嫌闷得慌,便独自骑上雪团,在猎苑外围的草场溜达。雪团性子温顺,步伐平稳,我放松了缰绳,任由它啃食青草。
正当我昏昏欲睡之际,斜刺里突然窜出一只受惊的野鹿,猛地撞向我的马腹!
雪团受此惊吓,长嘶一声,猛地扬起前蹄,将我狠狠甩落马背,然后发疯似的狂奔而去。
“啊!”我重重摔在地上,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眼前发黑。
更糟糕的是,那只野鹿引来了不远处正在追逐猎物的三皇子赵瞻等人。赵瞻显然没看到坠马的我,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只鹿上,竟直接策马朝我这边冲来!
“让开!别挡道!”赵瞻高声喝道,马速极快,眼看就要踏到我身上!
我吓得魂飞魄散,脚踝剧痛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蹄高高扬起,朝我踏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闪电般从侧面扑来,抱着我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沉重的马蹄!
砰的一声,我们两人重重撞在旁边的草坡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我被撞得七荤八素,天旋地转,却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将我紧紧护住,所有的撞击和摩擦都被那人用身体承受了。
翻滚停止,我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对上的是陆沉舟近在咫尺的脸。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汗,唇色有些发白,但环抱着我的手臂却稳健有力,没有半分松懈。
“没事了。”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响在我耳边。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被他整个圈在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甚至能听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声。
我的脸瞬间爆红,心跳也失控般狂跳起来。
“陆……陆沉舟?”三皇子赵瞻这才勒住马,看清状况,脸色变了变,“你怎么……”
陆沉舟缓缓松开我,扶着我坐起身,自己却闷哼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右臂。我这才看见,他右臂的衣袖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迹正慢慢渗出来。
“你受伤了!”我惊呼,也顾不上自己的脚疼和害羞了。
“无碍,皮外伤。”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他先仔细查看我的情况,“摔到哪里了?脚?”
我点点头,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太子和其他人也闻讯赶来。太子见状大惊,连忙下马:“晚月!沉舟!你们怎么样?”
“殿下,晚月小姐坠马,恐是伤到了脚踝。臣无大碍。”陆沉舟言简意赅地汇报,试图站起身,身形却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你还说无碍!”我看着他流血的手臂和苍白的脸色,又急又气,心里那股莫名的酸涩感又涌了上来。
太医很快被召来。诊断结果,我脚踝扭伤,需静养一段时日。而陆沉舟,除了手臂的划伤,更严重的是在护着我翻滚时,右肩撞上了隐藏的树根,有轻微骨裂。
他竟然忍着这样的剧痛,第一时间关心的是我的脚踝?
我被宫人搀扶着,看着他被太医包扎时依旧挺得笔直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因着伤势,我们俩都被留在行宫偏殿养伤,房间相邻。
晚膳后,我拄着宫人准备的拐杖,犹豫了许久,还是敲响了他房间的门。
“进来。”他低沉的声音传出。
我推门进去,他正靠在榻上看书,右臂吊着,衣襟微敞,露出些许绷带。烛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柔和了些许。
“有事?”他放下书,看向我。
我杵着拐杖,有些局促:“那个……今天,谢谢你。”
“分内之事。”他语气依旧平淡。
“你的肩膀……很疼吧?”我忍不住问。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我会关心这个,顿了顿才道:“还好。”
一阵沉默。我绞着衣角,鼓起勇气道:“我……我让宫女炖了补汤,也给你送一份来吧?算是……谢礼。”
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看得我脸颊发烫。
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却微微颔首:“有劳。”
我如蒙大赦,连忙转身想去吩咐宫女,却忘了自己还伤着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我的胳膊。是陆沉舟,他不知道何时已来到我身边。
“小心。”他低声道,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
我站稳身子,心跳如鼓,不敢抬头看他:“知……知道了。谢谢。”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自己房间,靠在门板上,还能感觉到手臂被他握过的地方,一片滚烫。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今日他扑过来救我时的眼神,紧紧护住我的手臂,还有他苍白的脸色和伤臂……
这个我一直以为讨厌我、要报复我的男人,却一次次地帮我解围,甚至在危急关头不惜受伤来救我。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而我对他,似乎也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从猎苑回宫后,我因脚伤只能在寝宫静养。陆沉舟则告假在将军府休养。
太子和三皇子都来看过我。三皇子赵瞻那次意外后似乎也有些后怕,言语间收敛了许多,还送来了上好的伤药。
日子突然变得有些安静,甚至……无聊。我发现自己竟然会时不时想起那个玄色的身影,想起他受伤的胳膊,想起行宫偏殿那晚他扶住我时手掌的温度。
这种陌生的牵念让我心慌意乱。
太后常来陪我说话解闷。这日,她屏退左右,拉着我的手,慈爱地端详着我:“晚月啊,哀家瞧你近日总是心神不宁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心头一跳,连忙否认:“没……没有啊。就是闷得慌。”
太后了然一笑,轻轻拍着我的手背:“跟哀家还不说实话?是不是……在想沉舟那孩子?”
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想反驳:“才没有!我想他干嘛!”
“哦?”太后笑意更深,“那为何哀家派人送补品去将军府,回来的人说,陆小将军收到汤时,表情似乎很是愉悦?还特意问起你的脚伤可好些了?”
我愣住了。他……他还特意问起我?
太后看着我怔忡的模样,叹了口气,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晚月,你年纪也不小了,终身大事,哀家一直替你惦记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太后接着道:“前几日,陆老将军私下里向皇上和哀家探过口风了。”
我猛地抬头,心脏骤然收紧:“探……探什么口风?”
“自然是替他那个好不容易病愈归家、如今又建功立业的儿子,求娶哀家最疼爱的晚月啊。”太后缓缓道,仔细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陆家……来提亲?陆沉舟想娶我?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他不是讨厌我吗?还是说……他真的是为了报复我,才想用婚姻把我捆在身边折磨?
一时间,震惊、慌乱、迷茫、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不敢深想的窃喜,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哑口无言,心跳如擂鼓。
太后见我脸色变幻不定,继续温和道:“皇上和哀家的意思呢,是觉得沉舟这孩子确实不错,如今看来,对你也是有心。你们若能结成连理,倒是一桩美事。只是……”
她顿了顿,握紧我的手:“哀家最在乎的还是你的心意。晚月,你告诉哀家,你心里……可愿意嫁与沉舟?”
愿意吗?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讨厌他吗?似乎是讨厌的,讨厌他的嘴贱,讨厌他的捉弄,讨厌他总让我出丑、让我心慌意乱。
可是……当他为我解围时,当他救下我时,当他受伤却先关心我时……我心里那种陌生的、酸酸甜甜的感觉,又是什么?
如果嫁给他……
我的脸更红了,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我……我不知道……”我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太后,我……我还没想好……”
太后没有逼我,只是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好,那便好好想想。这是你的终身大事,需得你自己想明白才好。哀家会替你回话,只说晚月还小,想再多留些时日,暂且不提此事。”
我感激地点点头,心里却更加乱了。
太后又坐了一会儿便起驾回宫了。留下我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手里无意识地揉搓着衣角。
嫁给陆沉舟?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我脑海里蔓延生长。
我想起他小时候苍白瘦弱的模样,想起他现在挺拔冷峻的身影,想起他舞剑时的英姿,想起他救我时的毫不犹豫,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极淡的笑意……
如果嫁给他,是不是以后就要天天面对他那张讨厌的俊脸?是不是就要忍受他的毒舌和捉弄?是不是……也会感受到他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或许存在的温柔?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脸上温度居高不下。
“啊啊啊!烦死了!”我把脸埋进枕头里,烦躁地蹬了蹬腿(小心地避开了伤脚)。
这个陆沉舟!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我的脚伤渐好,已能不用拐杖慢慢行走。宫中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我心里那池春水,却被太后的那一问彻底搅乱了。
陆沉舟伤愈后重新入宫当值,但我们碰面的机会反而少了。他似乎变得很忙,偶尔遇见,也只是远远地点头致意,再无之前的针锋相对和刻意捉弄。
这原本是我想要的“清静”,可不知为何,看着他疏离淡漠的样子,我心里反而空落落的,有些不是滋味。
这日,我去给太后请安,恰逢皇上和几位重臣也在,正在商议边关军务。我隐约听到“北狄扰边”、“陆小将军请缨”、“险地”等字眼,心下不由一紧。
陆沉舟又要去边关?还是险地?
我候在偏殿,有些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等到臣子们退下,我急忙进去向皇上和太后行礼。
皇上看起来心情沉重,太后也面带忧色。
“皇伯伯,太后,可是边关又有战事?”我忍不住问道。
皇上叹了口气:“北狄一部落不安分,骚扰边境村落。沉舟主动请命,欲带一队精锐前去清剿,只是那地形复杂,敌情不明,恐有风险。”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他……他伤势才刚好,怎么能……”
“为国效力,武将职责所在。”皇上道,语气中不乏赞赏,“沉舟有此胆魄,实乃我朝之幸。”
话虽如此,可我脑海里全是刀剑无眼、沙场危险的画面。陆沉舟那张冷峻的脸庞和受伤苍白的模样交替出现,让我的心一阵阵发紧。
一种强烈的担忧和恐惧攫住了我,比得知他上次受伤时更甚。
我失魂落魄地告退出来,一路心神不宁。回到寝宫,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书看不进,点心也不想吃,满脑子都是他要奔赴险境的消息。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贴身宫女担忧地问。
我抓住她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你说……边关打仗,是不是很危险?会不会……受伤?甚至……”那个“死”字我不敢说出口。
宫女吓了一跳,连忙安慰道:“小姐别担心,陆将军武功高强,定然能逢凶化吉的。”
可这样的安慰毫无作用。我知道战场无情,再厉害的高手也可能遭遇不测。
这种强烈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恐慌感,让我终于无法再逃避自己的内心。
我是在乎他的。
非常非常在乎。
我害怕他受伤,害怕他遇到危险,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那些所谓的讨厌、气愤、尴尬,在可能失去他的恐惧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在校场他接住我的那一刻,或许是在夜宴他与我默契配合的那一刻,或许是在荷花池边他说出“一笔勾销”的那一刻,或许更早,在宫道重逢,他带着戏谑叫我“晚月小姐”的那一刻……
我的心,早就不知不觉被他占据了。
只是我太过迟钝,或者说,一直不肯承认。
“不行……”我猛地站起来,“我不能就这么等着!”
我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至少在他离开前,再见他一面,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我的心意吗?可他会怎么想?他之前提亲,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只是因为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或者……真的如我所想,是为了报复?
各种念头在我脑中打架,但担忧最终战胜了一切。
我顾不得那么多,也顾不得什么矜持,问清了陆沉舟此刻应在兵部衙门,便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到了兵部门口,我却犹豫了。我就这样闯进去,该说什么?
正当我踌躇不定时,衙门大门打开,陆沉舟和几位武将走了出来。他一身戎装,似乎正在部署任务,神情冷峻专注。
看到我,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对同僚说了几句,那几人先行离去。
他朝我走来,眉头微蹙:“你怎么来这里了?脚伤才好,不宜多走动。”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想到他即将要去冒险,我的眼眶突然就红了,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是不是又要去边关了?”我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陆沉舟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你听说了?”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只是小股流寇,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我抬头看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那里那么危险!你伤才刚好!要是……要是……”
后面的话我说不下去,只是眼泪流得更凶。
陆沉舟彻底怔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般反应。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变幻,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融化。
周围偶尔有官员路过,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沉舟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用身体稍稍挡住他人的视线,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有些笨拙地递给我。
“别哭。”他低声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我答应你,会平安回来。”
我接过帕子,擦着眼泪,却越擦越多。他这句承诺,反而让我更加心慌。
“你骗人……战场上的事,怎么保证……”我抽噎着。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我能听见:“以前或许不能保证。但现在……有了必须要回来见的人,自然会格外惜命。”
我猛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他也在看着我,目光深沉而专注,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滚烫的情绪。
那一刻,所有的不安、犹豫、猜测,似乎都有了答案。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脸颊滚烫,连眼泪都忘了流。
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那个“必须要回来见的人”……是我吗?
陆沉舟离京那日,我站在宫墙之上,远远望着军队开拔的烟尘,心中酸涩难言。他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日夜不休。
边关不时有军报传回,每次我都提心吊胆,直到听见“大捷”、“无恙”等字眼,才能稍稍安心。太后将我的担忧看在眼里,只是慈爱地笑笑,并不多言。
一个月后,捷报频传,北狄扰边的小股部队被彻底击溃。凯旋之期定下了。
大军回朝那日,京城万人空巷。我按捺住想要跑去城门口的心,强迫自己待在宫里,只是早早地就换上了一身新做的樱草色衣裙,对镜梳妆了许久。
直到宫人欢天喜地地跑来通报,说陆将军已入宫面圣,我才松了口气,却又莫名紧张起来。
他会来见我吗?见了面,我又该说什么?
我在殿中坐立不安,一会儿摆弄花瓶里的花,一会儿又走到廊下张望。
终于,熟悉的玄色身影出现在宫道尽头。他似乎是直接从大殿过来的,一身风尘尚未洗去,戎装未换,更添几分肃杀凛冽之气。但他的步伐沉稳,目光锐利如常,看来并未受伤。
我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想躲回殿内,脚下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陆沉舟径直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他比我离京前似乎清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硬朗,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深邃明亮,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我回来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我的心尖上。我鼻尖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连忙低下头,小声应道:“嗯……回来就好。”
一阵沉默。夏日的风吹过廊下,带来他身上淡淡的尘土和皂角混合的气息。
我鼓起勇气抬头,想问他有没有受伤,却撞进他无比专注的眼眸里。那里面仿佛燃着一簇暗火,灼热得让我心惊。
“晚月。”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我,语气郑重。
“啊?”我下意识应道。
“我离京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他向前逼近一步,距离瞬间拉近。
我的脸腾地烧起来,心跳如擂鼓,语无伦次道:“什……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他低笑一声,并不揭穿我的谎话,只是目光更加深沉:“我说,有了必须要回来见的人。”
我的呼吸一窒,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袖。
“现在,我回来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来见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他那句“我来见你”在耳边反复回响。
“还有,”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来向太后和皇上,重申我陆家求娶之心。”
我彻底呆住了,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你……你是因为我祖父和父亲的旧部关系,还是因为太后的意思,才……”我脑子一热,把心底最深处的疑虑问了出来,声音却越来越小。
陆沉舟眉头蹙起,似乎被我的问题惹恼了。他猛地又向前一步,几乎与我呼吸相闻。我甚至能数清他长长的睫毛。
“林晚月,”他语气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我陆沉舟在你眼里,就是这等趋炎附势、毫无真心之人?”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往后缩了缩:“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步步紧逼,目光如炬,“你以为我这些年拼死拼活,挣下军功,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拖着那副破身子在边关熬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明知你骄纵任性、蛮不讲理,还一次次容忍你、护着你,甚至向陛下求娶,又是为了什么?”
他一连串的问句,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震得我神魂俱颤。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底那份毫不掩饰的、压抑已久的炽热情感,之前所有的疑虑、不安、猜测,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只剩下巨大的震撼和汹涌而来的悸动。
“难道……”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难道是因为……”
“是因为你。”他斩钉截铁地打断我,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从来都是因为你,林晚月。”
“小时候,因为你一句话,我去了边关,想变成你口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现在,因为我心里装了你,所以我回来了,想要娶你为妻。”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些,却更加深沉:“我知道,小时候你讨厌病弱的我。如今的我,或许依旧不是你理想中的模样,但我会尽我所能,护你一生周全,予你一世喜乐。”
“现在,”他深深地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
轰——
仿佛有万千烟花在脑海中炸开,绚烂夺目。巨大的喜悦和幸福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冲得我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却是甜的。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因为我一句无心之言而改变了一生的男人,看着这个嘴硬心软、一次次护着我的男人,看着这个此刻正紧张地等待着答案的男人。
所有的别扭、骄纵、口是心非,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我用力地点着头,眼泪纷飞,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
“我愿意!”
陆沉舟紧绷的神情骤然放松,眼底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他猛地伸出手,似乎想拥抱我,却又顾及场合,最终只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却将我的手完全包裹,坚定而有力。
阳光下,他眉骨那道浅浅的疤痕似乎也柔和了许多。我想,那或许不是耻辱的印记,而是他为我而改变的、最初的证明。
赐婚的旨意很快便下来了。太后和皇上乐见其成,陆老将军更是喜不自胜。
我与陆沉舟定了亲,关系却似乎并无太大改变,依旧是吵吵闹闹,针锋相对。
我会嫌弃他送的玉佩样式老气,他会嘲笑我绣的鸳鸯像水鸭子。我会因为他多看了某个舞姬一眼而暗自生气,他会因为我与太子多说几句话而冷着脸。
但这一切的吵闹之下,涌动着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情愫。那些争执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情趣,那些醋意更是证明了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这日,我闲来无事,溜达到他在宫中的临时值房,美其名曰“探望未婚夫婿”。
他正在处理军务文书,见我来了,只是抬了抬眼,手下未停:“今日又闯什么祸了?”
“哼!”我不满地凑过去,“你就不能想我点好?我是来给你送点心的!”说着把我亲手做的(虽然卖相不太佳)荷花酥放在他案上。
他放下笔,看了看那盘歪歪扭扭的点心,唇角微勾:“看来御膳房的点心师傅该换人了。”
我气结,伸手就要去抢:“不吃拉倒!”
他却快我一步,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然后点头:“尚可。糖放多了些,火候过了点,形状丑了些……但,心意难得。”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捶了他一下:“你这人!就不会说句好听的!”
他顺势抓住我的手腕,轻轻一拉,我便跌坐在他身旁。值房里没有旁人,他胆子便大了些,低头在我耳边低语:“那……谢谢夫人?”
一声“夫人”,叫得我面红耳赤,心跳漏了半拍。我羞赧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揽得更紧。
“别闹……有人进来怎么办……”我小声抗议,却没什么力度。
“无人敢擅闯。”他低笑,气息拂过我的耳畔,痒痒的。
挣扎间,我袖中不小心掉出一样东西——一方旧的、有些发黄的手帕。
陆沉舟目光一凝,松开了我,弯腰拾起那方手帕。他仔细看着手帕一角绣着的、歪歪扭扭的一个“月”字,脸色变得有些奇异。
“这个……”他抬头看我,眼神复杂,“你还留着?”
我脸一红,伸手想抢回来:“还给我!这是……这是我小时候丢的那块!”
这块手帕是我初学女红时绣的,绣得极丑,后来不知怎么丢了,我还懊恼了好久。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此地,从他手中出现!
陆沉舟却没有还给我,反而将手帕紧紧攥在手心,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知道我是在哪里捡到的吗?”
我茫然摇头。
“在医仙岛。最苦最难、几乎熬不下去的时候,是看着这方手帕,想着京城还有个娇气包在等我变成大将军回去……才撑过来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彻底怔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原来……原来他早就……
我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震惊而感动的模样。所有过往的针锋相对、吵吵闹闹,在这一刻都有了全新的、甜蜜的注解。
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将他的深情刻入了骨血。
我再也忍不住,主动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发烫的脸颊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前,闷声道:“陆沉舟……你这个大傻瓜!”
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手臂缓缓收紧,将我牢牢圈在怀中,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满足,“只做你一个人的傻瓜。”
值房外阳光正好,蝉鸣悠长。我们相拥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这一刻,无需多言。
大婚之日,十里红妆,轰动京城。
我凤冠霞帔,坐在铺满锦缎的婚床上,听着外面喧闹的喜乐和宾客的欢笑声,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紧张、期待、喜悦、还有一丝对未知的惶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房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酒气传来。我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嫁衣的袖口。
喜秤挑开盖头,眼前骤然明亮。陆沉舟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平日里冷峻的眉眼此刻柔和了许多,染着烛光和我从未见过的、浓烈的喜悦与温柔。
他屏退了左右,房间内只剩下我们两人。红烛高燃,满室馨香。
他在我身旁坐下,执起我的手,掌心滚烫。
“晚月。”他低声唤我的名字,声音因饮酒而略带沙哑,却格外磁性动人。
“嗯。”我低着头,脸颊烫得厉害。
“抬起头,看着我。”他柔声道。
我依言抬头,撞进他深邃如夜的眼眸里,那里面跳动着两簇明亮的火焰,清晰地映照着我的模样。
“我终于娶到你了。”他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带着薄茧,触感温热而真实,“像做梦一样。”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和珍惜,心中的紧张和惶惑渐渐被巨大的幸福感取代。
我主动靠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轻声道:“陆沉舟,你不准后悔。以后就算我骄纵,我任性,我蛮不讲理,你也不准嫌我烦,不准纳妾,不准看别的姑娘……”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手臂收紧,将我更深地拥入怀中:“好。不后悔,不嫌烦,不纳妾,不看别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只看着我的小泼妇,一辈子。”
我被他这句“小泼妇”逗得又想笑又想哭,轻轻捶了他一下:“你才是泼夫!”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目光灼灼:“那……泼夫配泼妇,天生一对。”
红帐缓缓落下,烛影摇曳,满室春光。
翌日清晨,我在浑身酸软中醒来,一睁眼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陆沉舟早已醒来,正支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脸一红,下意识想用被子蒙住头,却被他连人带被子搂进怀里。
“夫人,早安。”他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和满足。
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声嘟囔:“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去给公公敬茶了?”
“不急。”他低笑,手指缠绕着我的发丝,“父亲巴不得我们晚些起。”
我的脸更红了,在他怀里蹭了蹭,忽然想起一个盘桓已久的问题。
“喂,陆沉舟,”我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老实交代,你当初向陛下求娶,是不是也存着点‘报复’的心思?想着把我娶回家,好天天‘欺负’我?”
陆沉舟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夫人果然聪慧。”
我立刻瞪圆了眼睛,作势要咬他。
他却大笑起来,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眼中满是宠溺和戏谑:“是啊,想着把你娶回家,就这样……”他低头亲了我一下,“……还有这样……”又亲了一下,“……‘欺负’一辈子。”
我被他亲得晕头转向,心里却甜得像浸了蜜糖。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果然还记着仇!
不过……这样的“报复”,似乎……也不错?
番外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如盘。
镇北将军府(陆沉舟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封号,但长留京城)的屋顶上,我依偎在陆沉舟怀里,看着空中绽放的绚烂烟花。
“娘亲!爹爹!看!好大的花花!”怀里两岁多的儿子小宝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
陆沉舟一手揽着我,一手稳稳抱着儿子,低声笑道:“嗯,好看。”
我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侧脸温柔而满足。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冷面寡言的将军,如今会是这般儿女情长的模样?
烟花易逝,但我们的幸福,却细水长流。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事,戳了戳他,“你以前那个每月二十就难受的‘旧疾’,好像很久没发作了?”
陆沉舟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若无其事道:“嗯,夫人照顾得好,痊愈了。”
我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可我后来怎么听说,那根本不是旧疾,而是某人当年在医仙岛试药时中的一种毒,早就有解药了?某人是不是故意装可怜博同情来着?”
陆沉舟:“……”
他咳嗽一声,眼神飘忽:“月色真美。”
“陆、沉、舟!”我揪住他的耳朵,“你又骗我!”
他抓住我的手,无奈笑道:“夫人息怒。为夫那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哼!今晚你去睡书房!”
“夫人舍得?”
“你看我舍不舍得!”
“爹爹又惹娘亲生气啦?”小宝眨巴着大眼睛,学着我的样子去揪陆沉舟的耳朵,“坏爹爹!罚爹爹!”
陆沉舟哭笑不得,求饶般看着我:“夫人,给孩子留点面子。”
我看着他那难得吃瘪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罢了罢了,看在他用一生来“报复”我、宠爱我的份上,这些小事,就不跟他计较了。
夜空之中,明月高悬,烟火绚烂。
岁月静好,此生圆满。
(完)
来源:橘子看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