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哥,你将所有财产都留给情人,怪不得嫂子要和你离婚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8-30 22:30 1

摘要:空气里浮动着皮革沙发和老旧木材混合的沉闷气味,像一杯被遗忘了很久的、已经凉透了的浓茶。墙上的石英钟用一种不疾不徐的、几乎称得上是傲慢的节奏,一格一格地切割着时间。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他顿时懵了。

(一)

空气里浮动着皮革沙发和老旧木材混合的沉闷气味,像一杯被遗忘了很久的、已经凉透了的浓茶。墙上的石英钟用一种不疾不徐的、几乎称得上是傲慢的节奏,一格一格地切割着时间。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我坐在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室里,手里那杯茶水已经完全失去了温度。茶水是温吞的,带着一种隔夜的涩,从舌尖一路蔓延到喉咙深处,黏腻得让人心烦。我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感受着那点残存的、虚假的热度。

我的目光,无法从对面那个男人身上移开。

封哥。

他坐在我对面,背挺得笔直,一如既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此刻正低垂着,看着面前那份摊开的文件。他的手指修长而干净,轻轻搭在文件的边缘,指节分明。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以及微微抿起的嘴唇。

他总是这样。无论内心是波涛汹涌还是风平浪静,表面上永远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镇定。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他那张沉静的脸庞出现一丝裂痕。

可我知道,今天,我会亲手砸碎这层面具。

我的胸腔里,仿佛有一头被囚禁了太久的野兽,正疯狂地冲撞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咆哮。那份我两天前在他电脑里看到的、名为“身后事”的word文档,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我的视网膜上。

“……本人名下位于‘观澜国际’A座1701室房产,‘香榭里’B区3栋别墅,以及持有的‘华远科技’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在我身故后,全部无条件赠予林晚女士……”

林晚。

这个名字,在我的舌尖上滚了无数遍,每一次都带着一种陌生的、淬了毒般的冰冷。我反复在脑海里搜索,试图从过去十几年的记忆碎片里,找出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没有。一片空白。

一个封哥和嫂子共同的朋友圈里,从未出现过的名字。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即将继承他几乎全部财产的女人。

而文件的最后,是关于他妻子的安排。

“……本人名下存款,扣除丧葬费用后,剩余部分由我的妻子苏晴继承。”

存款。多么可笑的两个字。对于一个拥有两处豪宅、一家上市公司大量股份的男人来说,“存款”这两个字,轻飘飘得像一个笑话,一个充满了轻蔑与敷衍的笑话。

我无法想象,当一向温柔娴雅、为这个家付出了全部青春和心血的嫂子,在未来的某一天,看到这份遗嘱时,会是怎样一种心情。不,或许她已经知道了。所以,她才会那么决绝地,提出了离婚。

“封哥。”我终于开口,声音比我想象的要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他闻声,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目光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疲惫。“十六年了。”他回答,声音低沉。

“十六年。”我重复着这个数字,舌尖尝到了一丝苦涩,“从我们大学毕业,一起揣着几千块钱来这个城市打拼,睡过地下室,啃过一个星期的馒头……到现在,整整十六年。”

我看到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兄弟。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我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我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叔叔阿姨,我就是最了解你的人。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他依旧沉默着,只是那双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像深不见底的古井,投下一颗石子,却听不到任何回响。

这种沉默,像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我的心上。它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人难以忍受。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自己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而嫂子,大概就是在这张网的外面,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股沉闷的气味让我几欲作呕。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那句在我心里盘桓了两天两夜的话,一字一句地,清晰地,扔了出去。

“封哥,你将所有财产都留给情人,怪不得嫂子要和你离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墙上石英钟的“滴答”声,突兀地消失了。窗外马路上汽车的鸣笛,行人的喧哗,所有的一切,都像潮水般退去。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他,以及我那句回荡在空气中、带着审判意味的话。

他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那不是我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不是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不是谎言败露的惊慌失措,也不是深藏秘密被窥破的阴沉。

那是一种……纯粹的,彻底的,茫然。

像一个在冬日清晨醒来,发现窗外一夜之间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不知所措的困惑。他的嘴唇微微张着,仿佛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一种名为“震惊”的情绪。

他顿时懵了。

那一刻,我心里那头咆哮的野兽,也突然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

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二)

我的话音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没有散去。而封哥,就是那片湖。他的茫然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短到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很快,那层熟悉的、坚冰一样的沉静,重新覆盖了他的脸庞。

他缓缓地,将面前的文件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会客室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你说什么?”他问。声音很轻,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正是这种没有情绪的语调,反而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脊背升起。

“我说……”我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却发现自己有些底气不足,“我在你电脑里看到了。那份叫‘身后事’的文件。你把房子,股份,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一个叫‘林晚’的女人。”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没有否认。他只是摘下了眼镜,用指腹轻轻按压着鼻梁根部,那是一个他感到极度疲惫时才会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所以,你觉得,她就是我的情人?”他再次开口,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这嘲弄,似乎是冲着我,又似乎是冲着他自己。

“不然呢?!”我的音量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一个能让你把全部身家都托付的女人,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关系?封哥,你别把我当傻子!嫂子那么好的人,她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心里没数吗?你就是这么对她的?现在她要跟你离婚了,你满意了?”

一连串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射向他。我以为他会反驳,会辩解,会愤怒。

但他没有。

他只是重新戴上眼镜,站起身,拿起那份合上的文件,看都没再看我一眼,径直朝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萧索。那挺得笔直的脊梁,此刻看起来,竟像是在硬撑着什么看不见的重担。

“封哥!”我在他身后喊道,“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这是我的事。”他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在他的身后,被轻轻地带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将我一个人,隔绝在了这个充满了皮革和旧木头气味的、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我的事。

这四个字,像四堵冰冷的墙,瞬间在我和他之间,砌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我颓然地坐回沙发上,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胸口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此刻也冷却了下来,变成了一堆冰冷的、沉重的灰烬,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搞砸了。

我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反而将我们之间那点仅存的、名为“兄弟情义”的信任,也一并打碎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我木然地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苏晴嫂子”四个字。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犹豫了很久,才终于划开了接听键。

“喂,嫂子。”我的声音干涩。

“阿哲,”电话那头,苏晴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依旧是温和的,“你和……你封哥在一起吗?我打他电话,他没接。”

“我……我们刚分开。”

“哦。”苏-晴应了一声,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我能听到她那边有很轻的、吸鼻子的声音。她在哭吗?

“嫂子,你……”

“阿哲,我们离婚的事,你别劝他了。”她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抢先开口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走到这一步,谁都没办法。”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或者说是……绝望,“我只是想跟他说,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放在书房的桌子上。让他有空回去拿一下。麻烦你……帮我转告他一声吧。”

“嫂子!”我忍不住喊了出来,“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散就散?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是不是因为……因为他……”

我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我能怎么说?说你丈夫在外面有了人,还准备把所有财产都留给她?我怎么能对这个一直以来都像亲姐姐一样待我的女人,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电话那头的苏晴,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阿哲,你不懂。”她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之间,早就……回不去了。”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我握着手机,愣愣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

你不懂。

回不去了。

这两句话,像两把钝刀,在我的心里来回地切割着。

我瘫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造型繁复的水晶灯。灯光很亮,刺得我眼睛发酸。记忆像一只藏在黑暗里的手,毫无征兆地,将我拖回了两天前的那个深夜。

(三)

那天晚上,公司有个紧急的项目需要处理,我和封哥都在办公室加班。将近午夜,项目总算告一段落。我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

“封哥,搞定了,我先撤了啊。”我对隔壁办公室喊道。

“等一下。”封哥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

“太晚了,不安全。”他坚持。

我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下楼。

深夜的写字楼,安静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电梯下降时,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显示屏上不断变小的红色数字,提醒着我们正在重返人间。

“嫂子最近怎么样?”在去我家的路上,我没话找话地问。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挺好的。”他淡淡地回答。

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们俩,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每次问起嫂子,封哥的眉眼间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温柔。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法伪装的爱意。可是最近这大半年,我发现这种温柔,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化不开的疲惫。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我试探着问。

他沉默了片刻,车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像流动的光河,在他英挺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没有。”良久,他才吐出这两个字。

又是这种该死的沉默。

我识趣地闭上了嘴。

车子开到我家楼下,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阿哲,”他突然叫住我,“明天上午,你帮我去一趟城西的分公司,那边有个合同需要你亲自去签一下。”

“没问题。”我答应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封哥,我U盘好像忘在你办公室了,里面有明天要用的资料,我得回去拿一下。”

“我办公室没锁,你自己上去拿吧。”他把一串备用钥匙递给我,“拿完早点回去休息。”

我拿着钥匙,重新回到了那栋已经陷入沉睡的写字楼。

封哥的办公室,和我的一样,都还亮着灯。我推门进去,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这是他喜欢的香薰味道,他说能让人凝神静气。

我的U盘就插在他的电脑主机上。我弯腰去拔,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他的电脑屏幕。

屏幕没有锁。上面还开着一个word文档。

文档的标题,只有三个字——“身后事”。

我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我知道我不该看,这是他的隐私。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拔掉U盘,转身离开。

可是,我的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片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名字。

林晚。

以及后面那一长串令人心惊肉跳的财产清单。

那一瞬间,我感觉血液冲上头顶,太阳穴突突地跳。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盘旋。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一遍又一遍地,逐字逐句地,阅读着那份文件。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我过去对封哥所有的认知,切割得支离破碎。

原来,他那化不开的疲惫,不是因为工作。

原来,他和嫂子之间那日渐冰冷的氛围,不是因为寻常的夫妻矛盾。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指向了这个我闻所未闻的名字。

林晚。

我失魂落魄地拔下U盘,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我甚至忘了关灯。

回到家,我一夜无眠。

那份“遗嘱”的内容,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愤怒,失望,背叛感……种种情绪,像翻滚的岩浆,在我的胸腔里灼烧。

我想起了嫂子苏晴。

我想起十六年前,我和封哥刚到这座城市,穷得叮当响。是当时还是他们大学同学的苏晴,偷偷从家里拿钱接济我们。

我想起我们创业初期,没日没夜地跑业务,是苏晴每天算好时间,给我们送来热腾腾的饭菜。她的手,因为经常洗菜做饭,冬天总是布满了细小的裂口。

我想起公司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的时候,是苏晴拿出父母准备给她买婚房的钱,对封哥说:“阿封,别怕,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

我想起封哥有一次喝酒喝到胃出血,半夜被送进医院。苏晴守在病床前,三天三夜没合眼,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看着封被推出急救室时,才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个女人,她是用她的整个生命,在爱着封哥啊。

可是封哥呢?他回报给她的是什么?

是一个叫“林晚”的女人,和一份几乎将她排除在外的、冰冷无情的“遗嘱”。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苏晴的电话。她说,她要和封哥离婚。

那一刻,所有的碎片,都在我脑海里拼凑出了一副完整而残酷的图景。

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四)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封哥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

在公司,我们碰面,只是公事公办地点头,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尴尬而紧张的气氛,连周围的同事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哲总,你和封总……吵架了?”我的助理小王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摇头,说:“没有。”

可谁都看得出来,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已经高高筑起。

我心里憋着一股劲。我无法就这么算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嫂子受这么大的委屈,不能看着封哥就这么错下去。

我决定,我要找出那个叫“林晚”的女人。

我要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是警察,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渠道。我唯一能利用的,就是我作为公司副总的这点权限。

我让财务部门调出了公司最近三年的所有账目往来。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两天,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目,看得眼睛都快瞎了。

终于,我在一堆不起眼的“其他支出”里,发现了一条规律性的汇款记录。

每个月的五号,都会有一笔固定金额的钱,从公司的备用金账户,汇入一个个人账户。收款人的名字,赫然就是——林晚。

金额不大,每个月五千。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笔生活费。但对于封哥的身家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这反而让我更加困惑。

如果林晚真的是他的情人,封哥怎么会这么“小气”?以他的财力,随便买个包,一块表,都不止这个数。

这不合逻辑。

除非……这笔钱,只是一个开始。或者说,这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交易。

我顺着这个银行账户,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查到了这个账户的开户行信息,以及户主的一些基本资料。

林晚,女,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

我的心又是一沉。封哥今年三十八了。一个三十八岁的成功男人,和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这简直是社会新闻里最经典的、也最让人不齿的桥段。

资料上显示,她目前就读于本市的S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

S大,建筑设计。

我看着这几个字,陷入了沉思。我记得,封哥大学的时候,学的也是建筑。他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出色的建筑设计师。后来因为创业,这个梦想才被搁置了。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我的心里,像被一团乱麻塞满了,剪不断,理还乱。愤怒和困惑交织在一起,让我坐立难安。

不行,我必须去见见她。

我需要一个答案。不仅仅是为了嫂子,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那十六年的兄弟情。

我驱车前往S大。

正是下午时分,阳光正好。校园里,到处都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年轻面孔。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在林荫道上,抱着书本,讨论着功课,或者只是并肩走着,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这种纯粹而美好的氛围,让我感到一阵恍惚。也让我心里那份即将要去“捉奸”的阴暗念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根据查到的信息,找到了建筑学院的教学楼。

我没有她的照片,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等。

我在教学楼下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看着一波又一波的学生从我面前走过。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那是我们这些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人,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耐心,也一点一点地被消磨。

就在我准备放弃,打算明天再来的时候,一个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女孩。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的帆布鞋。长发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在脑后轻轻晃动。

她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画板,上面似乎是一幅未完成的设计图。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几本厚厚的专业书。东西很多,她走得有些吃力。

一阵风吹过,她画板上夹着的一张草稿纸,被风吹了起来,悠悠地飘落,正好落在了我的脚边。

我弯腰,捡起了那张纸。

那是一张建筑的速写。线条流畅而灵动,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座极具未来感的建筑轮廓。在纸张的右下角,有两个娟秀的签名——

林晚。

我的心脏,猛地收紧了。

(五)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图纸,纸张的边缘有些粗糙,硌着我的指尖。我的目光,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牢牢地锁在不远处那个女孩的背影上。

就是她。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图纸被风吹走了,依旧抱着那堆沉重的画板和书,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前走。

“同学,等一下!”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她闻声,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来。

当她的脸完全转向我的时候,我愣住了。

那是一张非常干净的脸。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皮肤是那种健康的白皙,鼻梁小巧而挺直,嘴唇的颜色很淡。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两汪清澈的泉水,倒映着午后明亮的阳光。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天真和一丝不易察arle的倔强。

这张脸,和我想象中那个“情人”的形象,相去甚远。

我以为,能让封哥那样一个自持冷静的男人神魂颠倒的,会是一个多么妖娆美艳、精明厉害的女人。可眼前的这个女孩,看起来,就像一张白纸。干净,纯粹,甚至……有些稚气。

“你是在叫我吗?”她开口问道,声音清脆,像山涧里流淌的溪水。

我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图纸递给她。“你的图纸,刚才被风吹掉了。”

“啊!”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画板夹,脸上露出一丝懊恼和庆幸交织的表情,“谢谢你!太谢谢你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接过图纸,小心翼翼地重新夹好,对我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那笑容很真诚,嘴角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叫林晚,是建筑学院大三的学生。你呢?”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我……”我一时语塞。我该怎么介绍自己?我是你“情人”的兄弟,特地来调查你的?

“我姓陈,叫陈哲。”我含糊地说道,“我来这边……找个朋友。”

“哦,这样啊。”她点点头,并没有深究。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怀里那堆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你见笑了,每次上完专业课都像在搬家。”

“我帮你拿点吧。”我说。这也是一句下意识的话。面对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女孩,我实在无法把她和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联系起来。

“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她连忙摆手。

“没事,反正我也顺路。”我说着,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了那几本厚重的专业书。书很沉,压在手上,有一种实在的重量感。

我们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我们身上。气氛有些沉默,但我却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你很喜欢建筑?”我没话找话地问。

“嗯!”一提到专业,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仿佛被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焰,“非常喜欢。我觉得,建筑是凝固的音乐,是人类写给大地的情书。能够亲手设计出一栋可以屹立百年、承载无数人生活和记忆的建筑,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专注而热烈。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是无法伪装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封哥。

那时候,我们还在上大学。他也是这样,一提到建筑,整个人都会发光。他会拉着我,在学校的草坪上坐一个通宵,给我讲那些著名建筑师的传奇故事,给我看他画的那些天马行空的设计图。他的梦想,就是去世界上最好的建筑事务所,设计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作品。

眼前的这个林晚,和当年的封哥,何其相似。

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封哥他……会不会是在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所以,他才想要去帮助她,去成全她,去弥补自己当年未能实现的遗憾?

这个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我那片混乱的心湖。虽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却让那浑浊的湖水,似乎有了一丝沉淀的迹象。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对建筑也有些了解?”林晚好奇地问我。

“我有一个朋友,他大学也是学建筑的。”我回答道。

“是吗?那他现在是建筑师吗?”

“不,他后来……创业了。”

“哦,那有点可惜了。”林晚的语气里透着一丝真诚的惋惜,“放弃自己热爱的东西,一定很不容易吧。”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是啊,不容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封哥当年为了创业,放弃梦想的时候,有多么挣扎和不舍。

“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速写本和一支笔,递给我,“陈先生,为了感谢你帮我捡回图纸,我帮你画张速写吧。我画得很快的。”

“啊?不用了……”

“没关系,就当是留个纪念。”她不由分说地将速写本塞到我手里,然后后退了几步,举起笔,眯起一只眼睛,开始打量我。

阳光下,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正在对待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我有些不自然地站在原地,任由她打量。

她画得确实很快。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就停下了笔。

“好了!”她笑着把速写本递给我。

我低头看去。

纸上,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我的轮廓。画得并不十分相像,但却抓住了一种神韵。画中的那个我,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和困惑。

“你好像……有心事。”她看着我,轻声说道。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了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种超乎她年龄的敏锐和通透。

“我……”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有个叔叔,他以前也总是像你这样,眉头皱着,好像心里藏了很多事。每次看到他那样,我都很想帮他分担一点。”

叔叔?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你说的那个叔叔……他是不是……”我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艰难地问道,“他是不是姓封?”

林晚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个姓氏的瞬间,微微一滞。

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变成了一种了然。

“原来,你就是陈哲叔叔。”她说。

(六)

陈哲叔叔。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开。

我彻底懵了。

叔叔?我?我今年才三十五岁,怎么就成叔叔了?更重要的是,她认识我?而且,是从封哥的口中?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的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有些变调。

林晚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和了然。“封叔叔跟我提起过你。”她说,“他说,你姓陈,叫陈哲,是他最好、最信得过的兄弟。他还说,你性子有点急,有时候容易冲动,但心是好的。”

封哥……竟然跟她说过这些?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个问号像失控的弹幕一样疯狂刷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叔叔?”我抓住了这个关键词,重复了一遍,“你叫他……封叔叔?”

“是啊。”林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他一直让我这么叫他的。”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看着她那张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脸,看着她那双清澈得能倒映出我此刻所有慌乱和狼狈的眼睛。

情人?

我之前那些建立在愤怒和猜忌之上的、自以为是的推断,在这一声清脆的“封叔叔”面前,瞬间崩塌,碎得像一地玻璃碴子。

荒谬。

太荒谬了。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一种巨大的、无地自容的羞愧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我像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拿着自己偷窥来的、一知半解的“证据”,去质问我最好的兄弟,给他扣上了一顶莫须有的、最耻辱的帽子。

我还理直气壮地,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陈叔叔,你怎么了?你的脸好红。”林晚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我……我没事。”我狼狈地别过脸,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我就是……有点热。”

这是一个多么拙劣的借口。秋日的午后,凉风习习,哪里来的热?

林晚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她没有再追问。她只是默默地从我手里拿回了那几本专业书,轻声说:“陈叔叔,我宿舍就在前面,我先回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见封叔叔?他今天下午,好像也会来学校。”

“他……他也来?”

“嗯,他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看看我的学习情况,有时候会跟我聊聊建筑设计上的问题。”林晚说,“他说,这是他跟一个故人的约定。”

故人?

约定?

我的心里,那团乱麻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被这两个词,缠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公司助理小王打来的。

“哲总,不好了!”小王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快来公司一趟吧!封总他……他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仿佛瞬间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出什么事了?!你给我说清楚!”我对着电话咆哮道。

“封总在办公室……突然晕倒了!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正在送往市第一医院!”

(七)

赶到医院的时候,封哥已经被送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门口那盏红色的、刺眼的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走廊里每一个焦急等待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那独特的、冰冷而刺鼻的气味。这种气味,总是和不安、病痛甚至死亡联系在一起。我讨厌这种味道。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的脑子里,一遍又遍地回响着小王在电话里说的话。

晕倒了。

封哥他,怎么会晕倒?

他一直是我心里最坚不可摧的象征。从大学时代起,他就是我们那群人里的主心骨。他永远那么冷静,那么强大,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将他击倒。就算是创业最艰难的时候,公司账上一分钱都没有,所有人都觉得要完蛋了的时候,他也能顶住压力,带着我们找到一线生机。

他的身体,也一直很好。他坚持健身,作息规律,不抽烟,很少喝酒。这样一个自律到近乎严苛的人,怎么会突然晕倒?

我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同样焦急等待的林晚身上。

她跟着我一起赶到了医院。在来的路上,她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的画板,小脸煞白,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因为我今天那些混账话,封哥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是我。是我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用最恶毒的语言,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巨大的自责和悔恨,像两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不敢去想,如果封哥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如何面对苏晴嫂子,如何面对我自己。

我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苏晴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苏晴的声音,依旧是疲惫的。

“嫂子……”我的声音哽咽了,“封哥他……他进医院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我甚至能想象出,苏晴此刻握着电话,脸上血色褪尽的模样。

“在……哪个医院?”终于,她开口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市第一医院,急诊。”

“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了。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走廊里的每一声脚步,每一次咳嗽,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在我的耳边无限回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我像一根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瞬间弹了过去。“医生!我哥他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我一眼,眉头紧锁。“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但是……”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他这是典型的积劳成疾,加上严重的精神压力导致的急性胃痉挛和心律不齐。你们家属是怎么搞的?病人有长期的慢性胃炎和神经衰弱,你们都不知道吗?再这么下去,身体迟早要垮掉!”

慢性胃炎?神经衰弱?

我愣住了。这些词,我从来没有和封哥联系在一起过。

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那……那他现在……”

“现在需要立刻住院,做个全面的检查。你们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医生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让他注意休息,别再熬夜了。还有,情绪上,尽量不要再让他受什么刺激了。”

不要再让他受什么刺激……

医生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脸上。

就在这时,一个踉跄的身影,从走廊的另一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是苏晴嫂子。

她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头发有些凌乱,连外套都穿反了。她跑到我们面前,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半开的急诊室的门。

“他……他怎么样了?”她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林晚,走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苏晴。

“苏晴阿姨,”她轻声说,“医生说,封叔叔情况稳定了,只是需要住院观察。您别太担心。”

苏晴的目光,这才落在了林晚的身上。她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的女孩,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你是……”

林晚看着苏晴,又看了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她还是鼓起了勇气,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阿姨,我叫林晚。我的父亲,叫林建业。”

林建业。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我记忆的深处,然后用力一拧。

一些被我遗忘了很久的、尘封的画面,瞬间被打开了。

(八)

林建业。老林。

我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一张黝黑的、布满皱纹的、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脸。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和封哥的公司刚起步,接了一个偏远山区的地质勘探项目。项目不大,钱也不多,但对于当时举步维艰的我们来说,已经是救命稻草。

老林,就是那个项目的总工程师。一个五十多岁,有着三十多年野外作业经验的老地质人。

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在项目部见到他时的情景。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脚上一双沾满了泥土的解放鞋。他话不多,但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就像盛开的菊花。

山里的条件很艰苦。没有网络,信号时断时续,吃的住的都非常简陋。我和封哥两个刚出校门的毛头小子,一开始非常不适应。

是老林,像一个长辈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们。

他会教我们怎么在野外辨别方向,怎么躲避毒蛇和蚊虫。

他会在我们因为想家而情绪低落的时候,给我们讲他年轻时在戈壁滩、在无人区勘探的趣事。

他会在深夜里,和我们一起,就着一盘花生米,喝着最便宜的白酒,听封哥意气风发地讲他那些关于建筑的梦想。

“小封啊,”老林拍着封哥的肩膀,半醉半醒地说道,“你是个有才华的娃。以后,肯定能成大事。叔信你。”

那段日子,虽然清苦,却是我记忆里,为数不多的、闪着光的日子。

而那道光,最终,却熄灭在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

那是一个雨天。连续几天的暴雨,让山里的土质变得非常疏松。

那天下午,我们正在一处山坡上进行数据采集。封哥为了拿到一个更精准的数据,独自一人,爬上了一个比较陡峭的斜坡。

意外,就在那一瞬间发生。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轰鸣声,他脚下的那片山体,毫无征兆地,发生了滑坡。

“小封!!”

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眼睁睁地看着封哥随着那些倾泻而下的泥石流,一起滚了下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身影,像一头矫健的猎豹,毫不犹豫地,从我身边冲了过去。

是老林。

他一边冲,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封哥的方向扔了过去。

“抓住!!”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封哥在翻滚中,本能地抓住了那件衣服。

而老林,他冲到了滑坡体的边缘,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抵住了一块即将砸向封哥的巨石。

泥石流,还在不断地倾泻。

老林的身影,很快就被那些泥土和石块,淹没了一半。

“老林!!”封哥撕心裂肺地喊着。

“别管我!快走!!”老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封哥吼道。他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

后来,我们得救了。

封哥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和严重的惊吓。

而老林……

当我们把他从泥石堆里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的身体,还保持着那个用尽全力向前推的姿势。

那一年,封哥二十五岁。

那一年,老林的女儿,林晚,只有八岁。

我记得,在老林的追悼会上,封哥一个人,在角落里站了很久很久。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站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从那以后,封哥就变了。

他不再跟人提起他那些关于建筑的梦想。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公司的运营上。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静,也越来越……让人看不懂。

我以为,他只是把那段痛苦的记忆,埋藏了起来。

我却从来没有想过,那段记忆,从来没有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变成了一个沉重的、他独自一人背负了十多年的承诺。

(九)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晴嫂子呆呆地看着林晚,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

她显然也想起了那个名字。

林建业。

那个在他们的婚礼上,喝得满脸通红,拉着封哥的手,一遍遍说“我没看错你这个娃”的憨厚长辈。

那个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她丈夫生命的恩人。

“所以……”苏晴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他每个月寄出去的钱……是给你的?”

林晚点点头,眼圈也红了。“封叔叔从我爸爸去世后,就一直在资助我上学。他说,这是他应该做的。他还说,不想让这件事打扰到您的生活,所以……一直没有告诉您。”

“那份遗嘱……”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

“那不是遗嘱。”林晚摇摇头,从她的画板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份折叠起来的文件。那份文件,和我之前在封哥电脑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封叔叔帮我准备的一份……创业计划书。”林晚将文件递到苏晴面前,“我明年就要毕业了。我的梦想,是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建筑设计工作室,去完成我爸爸没有完成的梦想。封叔叔知道后,就用他自己的资产,帮我做了一份最坏情况下的风险评估和启动资金的模拟方案。”

她指着文件上那些房产和股份,“这些,都不是真的要给我。封叔叔说,这只是一个‘锚’。他让我把这个当成一个遥远的目标,然后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去接近它。他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靠自己的设计,赚到可以买下这里任何一样东西的钱,那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他还说……”林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他还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放弃了建筑。他希望我,不要重蹈他的覆辙。他希望我,能带着我爸爸和他的梦想,一起走下去。”

真相,就像一把锋利的、淬了冰的手术刀,在这一刻,干脆利落地,剖开了所有的伪装和误解,露出了里面那个血淋淋的、却无比真挚的内核。

我看着那份被林晚称为“创业计划书”的文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这个自作聪明的傻瓜。

我只看到了那些冰冷的资产和陌生的名字,却完全没有去深究这背后的动机和情感。我用自己那颗被世俗浸染得肮脏不堪的心,去揣度一个用沉默背负了十年承诺的、高尚的灵魂。

苏晴嫂子伸出手,颤抖着,接过了那份文件。她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林晚”那两个字,仿佛想要透过这两个字,去触摸那段沉重的、被封存了太久的往事。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泪水,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原来,是这样……”

她突然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发出了压抑了许久的、痛苦的哭声。

那哭声里,有对恩人的愧疚,有对丈夫的心疼,有对自己这些年不被理解的委屈,更有对即将失去这段婚姻的……悔恨。

我知道,她哭的,不仅仅是这件事。

她哭的,是这十年来,封哥那日渐沉默的背影。

是他们之间,那堵越来越高、越来越厚的、名为“秘密”的墙。

是那份被沉重的过去和无法言说的愧疚,一点点消磨殆尽的,曾经无比炽热的爱情。

(十)

封哥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那一个星期,苏晴嫂子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她没有再提“离婚”那两个字。她只是默默地,为他擦脸,喂他喝粥,陪他说话。

他们说的话不多。很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但他们之间的那种气氛,却和我之前感受到的,完全不同了。

那堵冰冷的、看不见的墙,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上面,已经有了一丝裂缝。有光,从那道裂缝里,透了进来。

我每天都会去医院。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封哥。我准备了一肚子道歉的话,可是每次看到他那张苍白的、戴着氧气面罩的脸,我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我错了。

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又怎么能够弥补我对他造成的伤害?

出院那天,我去接他们。

封哥的气色好了很多。他换下了病号服,又穿上了那身熟悉的、笔挺的西装。只是身形,比之前消瘦了不少。

苏晴嫂子走在他身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她的脸上,虽然还带着倦意,但眼神,却比之前亮了很多。

“阿哲。”封哥叫我。

“哎,封哥。”我连忙应道。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

那目光,很复杂。有责备,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他伸出手,像很多年前一样,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都过去了。”他说。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封哥,我……”

“行了,”他打断我,“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苏-晴嫂子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地,会侧过头,看看身边的封哥。那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惜。

快到家的时候,苏晴嫂子突然开口。

“阿封,”她说,“等你有空了,把老林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再跟我讲一遍吧。”

正在开车的封哥,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却无比清晰的字。

“好。”

那个周末,封哥做了一个决定。

他把我和林晚,还有苏晴嫂-子,都叫到了一起。

他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把他珍藏了多年的,所有关于建筑设计的书籍、手稿、模型,全部交给了林晚。

“丫头,”他对林晚说,“从今天起,这些东西,都归你了。封叔叔以后,不教你了。”

林晚愣住了。

“为什么?封叔叔?”

“因为,”封哥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晴,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歉意,“我以后,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你的苏晴阿姨。我欠她的,太多了。”

“至于你的工作室,”他继续说道,“启动资金,我会以‘天使投资’的形式入股。但你必须跟我签一份对赌协议。如果三年内,你的工作室不能实现盈利,那么,你必须无条件地,把所有股份,都还给我。”

林晚看着封哥,重重地点了点头。

“封叔叔,您放心。”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也绝对不会,让我爸爸失望。”

那一天,我们五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就在封哥和苏晴的家里。

苏晴嫂子亲手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每一道,都是封哥和我最喜欢吃的。

饭桌上,封哥破天荒地,开了一瓶红酒。

他举起酒杯,第一杯,敬老林。

“老林,”他对着空气,轻声说道,“谢谢你。也对不起。我食言了,没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建筑师。但是,你的女儿,她会替我们,完成这个梦想。”

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杯,他敬苏晴。

“老婆,”他看着苏晴,眼眶微微泛红,“这些年,辛苦你了。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以后的日子,我会用我的全部,来补偿你。”

苏晴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第三杯,他举向了我。

“阿哲,”他看着我,笑了笑,“兄弟,就不说那么多了。都在酒里了。”

我举起酒杯,和他重重地碰了一下。

“封哥,我也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起了大学时的青葱岁月,聊起了创业初期的艰难困苦,聊起了老林,那个像山一样沉默、却用生命教会了我们什么是“情义”的男人。

聊到最后,所有人都哭了,又都笑了。

那顿饭,我们从黄昏,一直吃到了深夜。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窗内,是久违的、温暖的人间烟火。

我看着坐在灯光下,正温柔地给苏晴嫂子夹菜的封哥,看着他那终于舒展开来的眉头,和嘴角那抹发自内心的、浅浅的笑意。

我突然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最沉重的枷锁,从来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我们自己的内心。是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那些独自背负的愧疚,那些因为害怕而选择的逃避。

它们像一根根无形的绳索,将我们捆绑,让我们与最爱的人,渐行渐远。

而解开这些绳索的唯一方式,就是坦诚。

就像封哥,当他终于选择,将那个背负了十多年的秘密,公之于众的时候,他失去的,只是一个沉重的包袱。而他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的救赎。

故事的最后,封哥和苏晴嫂子,并没有像童话故事里那样,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们之间那道长达十年的裂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愈合的。

他们依然会争吵,会冷战。

但是,他们开始学着沟通。学着去倾听对方内心的声音,学着去分享彼此的脆弱和不安。

而我,也终于从那个冲动、偏执的自己里,走了出来。

我开始明白,真正的兄弟,不是在他犯错的时候,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审判他,指责他。

而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一份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是在所有人都误解他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

至于那个叫林晚的女孩,她后来,真的成立了自己的建筑工作室。

工作室的名字,叫“晚晴”。

取自林晚的“晚”,和苏晴的“晴”。

她说,她希望自己设计的每一栋建筑,都能像雨后的晴天一样,温暖,而充满希望。

来源:张小凡动画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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