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首只雌性恐狼在灭绝1.2万年后被基因工程“带回”,她与将满一岁的两位兄长在美国一处2000英亩保护区会面,家族重组就在镜头前发生。
首只雌性恐狼在灭绝1.2万年后被基因工程“带回”,她与将满一岁的两位兄长在美国一处2000英亩保护区会面,家族重组就在镜头前发生。
那段视频我看了两遍。
围栏外是风吹过的褐草,阳光有些刺,热气在地面上抖,六个月大的小母狼“卡丽熙”被放进场时有点怯,脚步轻、鼻子快,先远远看了一眼那只体型更大的雄性——罗穆卢斯。
它们对着彼此站了几秒,像是从书里翻到的一页久违的插图,然后是必不可少的仪式:互相嗅闻。
紧接着,耳朵一下子都立起来,追逐、绕圈、蹿到阴影里再探出头。
饲养经理佩奇在一旁半蹲,手悬着,怕惊到,也怕错过那个真正的“开始”的瞬间。
很多人不知道,这个“开始”其实从四年前就拧下了第一颗螺丝。
2021年,哈佛遗传学家乔治・彻奇和企业家本・拉姆一起创立了ColossalBiosciences,公司立起的第一块牌子就是“用科技反击灭绝”。
这话听上去像电影台词,可他们走的路径一点也不玄学:先从遗骨里找线索。
一块来自美国俄亥俄州、约1.3万年前的恐狼牙齿,一块来自爱达荷州、约7.2万年前的耳骨——DNA被小心翼翼地提取出来,与灰狼等犬科动物的序列逐一比对,标出“恐狼”的独特标记。
比对结果像一张修复指南。
团队从灰狼的血液里分离出内皮祖细胞,随后用CRISPR对14个关键基因做了20次精准编辑,让它们尽可能贴近恐狼的基因座。
被“改写”的细胞核再被植入去核的灰狼卵子里,45枚卵子被发育成胚胎,最后交给两只家养猎犬去“代孕”。
这是一条隐秘又漫长的通道,穿过实验室的灯光,终于在2024年10月1日迎来两只雄性幼崽——罗穆卢斯与雷穆斯;又在2025年1月30日,等来小妹妹卡丽熙。
科学之外,生长像是按下了快进键。
两只公崽出生后长得跟风似的,六个月就超过了40公斤,如今快满一岁,体型压过了同龄灰狼。
公司把它们暂时分开饲养,只为保留更多观察数据——体重、骨骼、行为,更像是一本活的教科书。
直到最近,他们决定让这本书翻到团聚的章节。
卡丽熙先和罗穆卢斯见面,那一刻她是谨慎的。
换成雷穆斯,气氛又柔了一点——这只体型略小的雄性没那么“硬碰硬”。
等到三只一起放出来,画面就明快了:耳朵竖着,尾巴摇着,热了就一起去水池边踩水,卡丽熙总是第一个扑进去,溅起一串亮晶晶的水花。
有人会问,这些行为“像狼”吗?
本・拉姆给了一个很“圈外”的答案:越来越像。
公司正在推进卡丽熙的社交化,让她融入族群,同时又强调不希望它们变成“宠物狗”。
这听上去有点矛盾——既要亲近,又要距离——可这或许就是人类和“复活者”之间不得不保持的拉链式关系。
至少眼下,它们会一直生活在那片2000英亩的生态保护区里,被投喂肉类,不会被鼓励去捕猎野生动物。
公司也不打算让它们自然繁殖,而是计划在未来几年继续用不同细胞群再培育两到四只,以提高遗传多样性。
等个体年龄拉开了,族群的秩序自会浮现。
现在看起来,反倒是体型略小的雷穆斯更像“头狼”,有主见,像个年轻的“小明星”。
当然,欢呼之外也有质疑的嗓音。
基因组数据提示,恐狼这个谱系大约在250万到350万年前就走上了独特的岔路——它可能本身就是两个已灭绝犬科谱系杂交后的产物;与现代灰狼的DNA相似度虽高达99.5%,但“相似”和“相同”之间,往往藏着生态学和生理学的大沟。
英国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的罗宾・洛弗尔・巴奇直接指出:这不过是对灰狼做了少量基因改造,和真正的恐狼仍隔着许多差异。
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的文森特・林奇则泼了更凉的一盆水——灭绝物种不可被“完整复活”,哪怕你在外观或若干特征上接近,它也无法在今天的生态中扮演过往的功能。
听上去苛刻,但我理解这种克制。
因为每一个“回归”的个体,都需要一个“当下”的位置。
比如如果数量足够多、真被放归野外,它们会不会盯上比灰狼更大的猎物?
与人的冲突会不会随之拉高?
在北美,灰狼和人的关系本就紧绷,任何一丁点的变量都可能被放大。
可另一个角度看,正是这些尖锐的追问,逼着实验室和社会更认真地谈“边界”。
伦理学家的疑虑不只是对动物的同情,还关于过程本身:代孕母犬会承受怎样的风险?
胎死腹中、并发症、长期健康——这些“看不见的成本”要如何被记账?
把视角拉远,Colossal这次并非第一次把“灭绝”当成技术难题来解。
年初他们宣布复制出猛犸象DNA,并用来培育一种“毛茸茸的老鼠”。
老鼠身上出现了部分猛犸特征,引来更多争辩:是“突破”,还是“噱头”?
如果说这只是一次大胆的功能验证,那么2005年韩国秀岩生命工学研究院克隆出世界上第一只克隆狗“斯纳皮”,则把“复制生命”的可行性写进了历史。
它们并不等价,却像两条平行的参照线——一条证明“复制”的边界,一条探索“重建”的可能。
恐狼项目正好卡在这两者之间:既不是简单的克隆,也谈不上真正的“复活”,更像一次针对某套古老基因程式的复刻与重编。
说回那三个名字。
罗穆卢斯、雷穆斯、卡丽熙——从古罗马到奇幻史诗,人类用神话给未知盖章,总想把不可控制的世界装进一个故事里。
我能理解这份浪漫,但我更在意的是,故事之外的日常:清晨的体检、午后的行为记录、黄昏的投喂;饲养员记在本子上的每一条“今天耳位上扬时间更长”“对陌生气味反应减弱”……这些细微的生活片段,比任何宏大的宣言更能说明:我们究竟在造一只什么样的“狼”。
哪怕如此,我也忍不住在心里替它们问一句:你们要去向哪里?
如果永远留在保护区,生命的意义会不会被“观赏性”偷换?
如果走出围栏,人与自然的代价我们又准备好了没有?
这并不是要为技术判死刑,而是希望每一个新开的门后,都有足够的灯。
也许答案就藏在更扎实的透明披露、更严格的福利标准、更稳妥的生态评估之中——把“能不能做”变成“值不值得做,如何负责任地做”。
最后,再说个在意的细节。
公司目前选择不让恐狼自然繁殖,而是用更多来源的细胞重建族群,这一决定有其冷静的一面:避免近交、扩大遗传谱系,也给未来的矫正留出空间。
等个体数量上来、年龄结构拉开,社会性和等级会自然生长——如果雷穆斯真的逐渐坐稳“头狼”,那也许是一个比参数更诚实的信号:哪怕在半人造的世界里,动物依旧在按照它们的方式成为“它们自己”。
看完视频,我的心情确实复杂。
喜悦、惊讶、隐隐的不安混在一块儿,但这恰恰说明这件事值得被记录。
灭绝1.2万年之后,我们在围栏边再次与“恐狼”相遇——这是一段人类与自然的新关系的序章。
希望下一次推开门,我们能带着更好的问题,也带着更温柔的答案。
来源:丰盛和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