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青芷将最后一盘清炒西兰花端上桌时,婆婆张翠芬的筷子已经不耐烦地在碗沿敲了三下。
苏青芷将最后一盘清炒西兰花端上桌时,婆婆张翠芬的筷子已经不耐烦地在碗沿敲了三下。
“磨磨蹭蹭的,等你一个菜,饭都凉透了。”张翠芬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尖利,像一把生锈的锉刀。
餐桌上,丈夫顾远洲埋头扒饭,小姑子顾远帆则一边刷着手机短视频,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对外面的世界充耳不闻。只有她五岁的侄子,顾远帆的儿子小宝,用油乎乎的手抓起一块排骨,含糊不清地喊:“舅妈,肉!”
苏青芷默默解下围裙,在自己位置上坐好,给自己盛了半碗饭。
“怎么,减肥呢?就吃这么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顾家亏待你,连饭都不给你吃饱。”张翠芬的矛头立刻调转过来。
苏青芷夹了一筷子西兰花,低声说:“妈,我晚上吃得少。”
“吃得少?我看你是心思多!”张翠芬把筷子重重一拍,“你那个弟弟,又打电话来要钱了吧?我跟你说苏青芷,咱们家可不是印钞厂!远帆下岗在家带孩子多不容易,远洲一个人上班撑起这个家,你那点工资,每个月交上来给我,我精打细算才勉强够用。你可别动不动就想挖咱们家的墙角,去贴补你娘家那个无底洞!”
这番话,苏青-芷每个月至少要听上四五遍。
她和顾远洲结婚五年,从她嫁进来的那天起,她的工资卡就上交给了婆婆张翠芬,美其名曰“统一管理,为了这个家好”。
顾远洲是独子,从小被张翠芬捧在手心长大,性格温吞,或者说,是懦弱。家里大小事,全是他妈说了算。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妈也是为了我们好。”
小姑子顾远帆,三十出头,离婚后就带着儿子住回了娘家,没有工作,每天的生活就是逛街、美容、打麻将,所有开销,理直气壮地从张翠芬手里拿。而张翠芬手里的钱,大头,是苏青芷的工资。
“妈,我弟弟没要钱,他刚找到工作,打电话来报喜的。”苏青芷耐着性子解释。
“哼,找到了能是什么好工作?一个月能有三千块吗?”顾远帆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嘴角带着一丝轻蔑,“嫂子,不是我说你,你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怎么就在那个破资料室混日子?一个月才万把块钱,说出去都替你丢人。你看我那闺蜜,嫁了个老公是开公司的,每个月零花钱都十几万。”
苏青芷捏紧了筷子。
她在一家省级博物馆的古籍部工作,说是资料室,其实是做古籍修复与鉴定的。这份工作专业性极强,清闲是真,但绝不是“混日子”。只是这份工作的价值,在这个家里,无人理解,也无人尊重。在他们眼里,不能立刻变现成大把钞票的工作,都是“破工作”。
【算了,跟她们说不通。说了她们也只会觉得我在炫耀,然后想方设法从我这里要走更多。】
苏.青芷深吸一口气,把涌到喉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吃饭吧,菜要凉了。”她选择结束这个话题。
顾远洲这时才抬起头,像个和事佬一样打圆场:“是啊是啊,吃饭吃饭,妈,远帆,青芷她工作也挺辛苦的。来,青芷,吃块排骨。”
他夹了一块最小的、几乎没什么肉的骨头,放进苏青芷碗里。
张翠芬冷哼一声,把自己碗里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扔在桌上,发出“梆”的一声脆响,像是在示威。
这顿晚饭,就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结束了。
苏青芷默默收拾碗筷,走进厨房。冰冷的水冲刷着油腻的盘子,也像是在冲刷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五年前,她不顾父母的反对,远嫁给了爱情。那时的顾远洲,温柔体贴,会为她写诗,会带她去城郊看星星。可婚姻的柴米油盐和这个盘根错节的家庭,早已将那点风花雪月磨得一干二净。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隐忍,足够付出,总能换来真心。可五年了,她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索取和理所当然的轻视。
“嫂子。”
顾远帆的声音突然在厨房门口响起,苏青芷吓了一跳,回头看她。
“那个……妈说,你这个月绩效奖金发了吧?”顾远帆有些不自然地拨弄着自己的美甲。
苏青芷心头一沉。【又来了。】
“发了。”
“哦,那正好。”顾远帆立刻喜笑颜开,“我看上一个新款的包,两万八,你先把钱转给我呗,回头等我手头宽裕了就还你。”
这句“手头宽裕了就还你”,苏青芷听了五年,从未兑现过一次。
“我没那么多钱,”苏青芷的声音有些冷,“我的工资卡在妈那里。”
“哎呀,我知道在妈那儿。可妈说家里最近开销大,拿不出来。你不是还有些私房钱吗?你爸妈给你的,还有你以前存的那些。”顾远帆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苏青芷的积蓄,天生就该为她服务。
“那是我给我爸妈准备的养老钱,不能动。”苏青芷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你怎么这么自私啊!”顾远帆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声音也拔高了八度,“我可是你小姑子!我一个女人家,离了婚带着孩子多可怜?你帮我一下怎么了?再说了,你爸妈身体不好吗?好好的要什么养老钱!我买个包怎么了?我打扮得漂亮点,才能找到好男人,才能不拖累你们这个家!你这是鼠目寸光!”
这番强盗逻辑让苏青芷气得发抖。
“你买包和你找男人有什么关系?你找不到男人,难道是我的责任?”
“你……你什么态度!”顾远帆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嫂子敢顶嘴,顿时炸了毛,“妈!哥!你们快来啊!苏青芷欺负我!”
张翠芬和顾远洲闻声而来。
张翠芬一进厨房,看到女儿眼圈红了,立刻指着苏青芷的鼻子骂道:“好啊你个苏青芷!我们顾家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我女儿死了丈夫吗?没有!她不过是离了个婚!你就这么咒她!你的心怎么这么歹毒!”
【她明明是自己离婚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我咒她?】苏青芷在心里冷笑,却懒得辩驳这种无理取闹。
“妈,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我亲耳听见的!”顾远帆立刻添油加醋,“她说我找不到男人是活该!还说我拖累了这个家!”
“反了你了!”张翠芬气得扬手就要打苏青芷。
顾远洲连忙拦住她,但说出的话却更像一把刀子扎在苏青芷心上。
“青芷,你怎么能这么跟远帆说话?她是你妹妹!她一个女人不容易,你多让着她点不行吗?不就一个包吗?两万八,你给她不就完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重要!”
苏青芷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经爱过的丈夫,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他的“和稀泥”,永远都是牺牲她,来成全他所谓的“家庭和睦”。
“我的钱,一分都不会给。”苏青芷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你!”张翠芬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顾远帆连说三个好字,脸上挂着冷笑,“苏青芷,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拉着张翠芬走了。
顾远洲留在原地,一脸为难地看着苏青芷:“青芷,你这又是何必呢?闹得大家都不开心。你道个歉,把钱给远帆,这事儿就过去了。”
苏青芷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继续洗碗,水声哗哗作响。
“远洲,”她轻声问,“你还记得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说,你会保护我一辈子。”
顾远洲一愣,随即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这不是……在保护你吗?我拦着我妈没让她打你啊。”
苏青芷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你的保护,就是要我割自己的肉,去喂饱你的母亲和妹妹吗?”
“话怎么能说得这么难听……”
“远洲,我累了。”苏青芷打断他,“真的累了。”
那一晚,苏青芷彻夜未眠。她躺在床上,听着身边丈夫均匀的呼吸声,只觉得刺骨的寒冷。
她不是真的只有那点死工资。
她的工作,是古籍修复。听起来冷门,但在这个领域里,她是顶尖的专家。许多私人藏家和拍卖行都会私下请她去做修复和鉴定,一次的润金,就远超她一年的工资。
这些年,她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这份收入,不是为了攒私房钱,而是想给这个家一个惊喜。她曾幻想过,等他们摇号买到新房,她就拿出这笔钱,付掉大部分首付,给顾远洲一个惊喜,也让婆婆和小姑子对她刮目相看。
可现在看来,多么可笑。
她这只一直伪装成绵羊的老虎,本想守护这个家,却发现自己守护的,是一群只想吃她肉的狼。
【是时候了,该清醒了。】
第二天一早,苏青芷像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餐。张翠芬和顾远帆都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谁也没吃她做的东西。
顾远洲想说什么,被张翠芬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苏青芷毫不在意,自己默默吃完,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上班。
“站住!”张翠芬叫住她,“今天别去上班了,跟我去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苏青芷问。
“做什么?小宝的体检报告出来了,说有点缺钙,医生建议做一个全面检查。你请个假,陪我们去。挂号、排队、缴费,这些事你去做。”张翠芬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这是常有的事。小姑子的儿子,但凡有点头疼脑热,跑腿受累的永远是苏青芷。
“我今天单位有重要的会,请不了假。”苏青芷平静地拒绝。
“什么会比我孙子还重要!”张翠芬立刻横眉立目,“苏青芷,你是不是对我们家有意见?昨天不给你侄子买包,今天连医院都不肯陪着去?你安的什么心?”
“就是啊嫂子,小宝可是我们顾家唯一的根!你这么对他,良心过得去吗?”顾远帆也阴阳怪气地附和。
苏青芷看着这一家子理所当然的嘴脸,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凉意。
“顾远帆,他是你儿子,不是我的。你这个当妈的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
“还有,妈,”她转向张翠芬,“我今天真的有事。如果你们觉得挂号缴费麻烦,可以提前在手机上预约,或者办一张医院的就诊卡,预存点钱进去,会方便很多。”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暴跳如雷的叫骂声,径直开门离去。
砰!
门关上的那一刻,也像是关上了她对这个家最后一丝留恋。
到了单位,苏青芷并没有去修复室,而是敲开了馆长办公室的门。
“小苏啊,来,坐。”年过六旬的王馆长是看着苏青芷一路成长起来的,对她格外器重。
“王叔,”苏青芷私下里都这么称呼他,“我想跟您打听个事。”
“说吧,什么事这么严肃?”
“前段时间,您是不是说,英国皇家博物馆那边有个交流项目,为期一年,想推荐我过去?”
王馆长点点头:“是啊,那边点名要古籍修复方面的专家,国内你是最顶尖的。我正想找你谈呢,怎么,你有想法?”
“我想去。”苏青芷的眼神无比坚定,“麻烦您帮我安排,越快越好。”
王馆长有些惊讶:“这么突然?你家里……都商量好了?”
“商量好了。”苏青芷撒了个谎,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破绽,“远洲他很支持我。”
【支持?他只会觉得我是在逃避。不过,无所谓了。】
从馆长办公室出来,苏青芷感觉多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松动了一丝。
她没有立刻回修复室,而是拐进了一个无人的楼梯间,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妈。”
“青芷啊,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是不是受委屈了?”电话那头,是母亲担忧的声音。
苏青芷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没有,妈,我就是想你了。”她顿了顿,说,“爸的身体怎么样?最近还咳嗽吗?”
“老样子了,肺上有点纤维化,医生说得好好养着,不能劳累。”
苏-芷心里一紧。父亲的病,是她心里最大的牵挂。
“妈,你和爸准备一下,我想接你们来省城住一段时间,好好做个检查。”
“来省城?那得多花多少钱啊?再说,你婆家那边……”
“不用管他们,”苏青芷打断母亲,“妈,我有钱。这些年,我存了一些钱,足够给爸看病了。你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挂了电话,苏青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该拿回来的,都要拿回来。该守护的,我一步都不会再退让。】
她回到修复室,同事小林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青芷姐,刚刚外面有人找你,一个穿着很讲究的女士,说是你的客户。”
苏青-芷点点头,走进了旁边的会客室。
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士站了起来,对她微笑。
“苏老师,冒昧打扰了。”
这位是国内有名的收藏家李清茹,前段时间,苏青芷刚帮她修复了一本宋版的《营造法式》残卷。
“李姐,您太客气了。是那本残卷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修复得非常完美,堪称化腐朽为神奇。”李清茹从爱马仕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推到苏青芷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件东西,想请苏老师帮忙掌掌眼。”
苏青芷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成色极佳的翡翠耳环,价值不菲。
她将盒子推了回去。
“李姐,润金您已经付过了,这个我不能收。”
李清茹笑了:“苏老师还是这么有原则。好吧,那我就不强求了。不过这次的东西,如果您能帮我鉴定出来,酬劳绝对丰厚。”
她说着,让助理提进来一个恒温恒湿的密码箱。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张,上面用毛笔写满了字,字迹飘逸,但因为年代久远,很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
“这是我先生前不久在欧洲的一个小型拍卖会上拍回来的,据说是明末一位大儒的信札手稿。但我们找了好几位专家,都说不好断代。所以,想请您这位‘圣手’出山。”
苏青芷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张纸,凑到灯下仔细观察。纸张的纤维、墨迹的晕染、字里行间的笔锋……无数信息在她脑海中飞速地分析、比对。
她的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几页故纸。
李清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越看越是欣赏。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子,身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力量,当她专注于自己的领域时,整个人都在发光。
【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子。她的丈夫,一定很幸福吧。】李清茹心里想。
一个小时后,苏青芷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兴奋和笃定。
“李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不是明末大儒的手稿。”
李清茹心里一沉:“难道是赝品?”
“不,它比您想的,更珍贵。”苏青芷微微一笑,“这应该是唐代经生抄写的佛经残页,后来被人裁开,当作信纸用了。您看这里的墨色和字体,有非常明显的初唐写经体的特征。而且这纸,是当时特有的硬黄纸,用黄檗汁染过,可以防蛀。这种纸,宋代以后就失传了。”
她顿了顿,指向其中一页角落里一个几乎看不清的红色小印。
“最关键的,是这个印。这是‘翰林’二字的残印,说明这几页纸,曾经是唐代翰林院的藏品。”
**唐代翰林院的写经残页!**
李清茹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结论,比“明末大儒手稿”的价值,高了何止百倍!
“苏老师……此话当真?”
“八九不离十。如果您信得过我,给我三天时间,我或许能将这几页残卷拼接起来,找到更多的证据。”
“信得过!当然信得过!”李清茹激动得站了起来,“苏老师,酬劳的事……”
“等有了最终结果再说吧。”苏青芷淡然道。
送走李清茹,苏青芷看着桌上的密码箱,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这笔钱,来得正是时候。】
她拿出手机,调出银行APP,看着自己那个独立账户里,那一长串让她心安的数字。这些年,她靠着自己的专业技能,早已积攒下了一笔远超顾家想象的财富。
只是她一直以为,钱不该是衡量感情的唯一标准。
现在她明白了,钱不是,但它却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有尊严的底气。
晚上回到家,气氛比昨天更加冰冷。
餐桌上空空如也,显然没人做饭。张翠芬和顾远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
看到苏青芷回来,张翠芬阴阳怪气地说:“呦,大忙人回来了?会开完了?我们这些不重要的人,都快饿死了。”
苏青芷没说话,换了鞋,径直走进卧室。
“你什么态度!聋了吗?”张翠芬的骂声在身后响起。
顾远洲从房间里出来,对苏青芷说:“青芷,妈她们一天没吃饭了,你去做点吧。”
苏青芷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你们也没吃?”
“我……我吃了点面包。”顾远洲眼神躲闪。
“哦,”苏青芷点点头,“那我也去吃点面包。”
说完,她真的转身去了厨房,拿出两片吐司,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客厅里的三个人都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苏青芷吗?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张翠芬气得把遥控器狠狠摔在地上,“顾远洲,你看看你娶的好老婆!这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来拉屎了!”
顾远洲脸上也挂不住了,冲进厨房,压低声音对苏青芷说:“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跟妈对着干吗?”
苏青芷咽下最后一口吐司,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觉得,谁饿谁做饭,天经地义。你妈和你妹妹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顾远洲痛心疾首,“以前的你多温柔,多体贴。”
“以前的我是个傻子。”苏青芷擦了擦嘴角,“被你们一家人当作免费保姆、提款机还甘之如饴的傻子。现在,我不想傻了。”
顾远洲被她的话噎得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苏青芷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是老家打来的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苏建国先生的女儿,苏青芷女士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焦急。
苏青芷心里咯噔一下:“是,我是。我爸怎么了?”
“你父亲刚刚在工地上突发性肺栓塞,被工友送到我们县人民医院,现在正在抢救,情况很危险!你赶紧过来一趟!”
轰!
苏青芷的脑袋像被炸开了一样,瞬间一片空白。
她挂了电话,手脚冰凉,浑身都在发抖。
“爸……我爸……”
顾远洲看她脸色不对,连忙问:“怎么了?叔叔出什么事了?”
“我爸进医院了,在抢救……”苏青芷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脆弱。
她慌乱地往外跑,想去拿包。
客厅里的张翠芬听到了,非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撇了撇嘴:“真是晦气!早不进晚不进,偏偏这个时候进医院,又想找我们要钱吧?”
顾远帆也跟着说:“就是,八成是装的,想骗嫂子的钱。嫂子,你可别上当。”
苏青芷猛地停住脚步,回头,双眼赤红地瞪着她们。
那眼神,像一匹被逼到绝境的母狼,充满了冰冷的恨意。
张翠芬和顾远帆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青芷,你别急,我陪你回去!”顾远洲总算还有点良心。
“不用了。”苏青芷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我自己回去。”
她从卧室里拿出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扔给顾远洲。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存下的五万块钱,是我爸妈给我的嫁妆钱,也是我答应给你买车付首付的钱。密码是你的生日。现在,我要拿回去给我爸救命。”
顾远洲拿着那张卡,手足无措。
“青芷……”
“你如果还当我是你妻子,就立刻把卡里所有的钱转给我。如果你还想用这笔钱去填你妈和你妹的窟窿,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这个家,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苏青芷连夜打车赶回了县城。
医院走廊里,灯光惨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她看到母亲孤零零地坐在抢救室门口的椅子上,背影佝偻,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妈!”苏青芷冲过去,跪倒在母亲面前。
“青芷,你回来了……”母亲看到她,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你爸他……医生说很危险……”
母女俩抱头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神情疲惫。
“谁是苏建国的家属?”
“我是,我是他女儿。”苏青-芷连忙站起来。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他的肺动脉主干有大面积血栓,需要立刻进行溶栓治疗,而且后续可能还需要手术。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费用不低。”
苏青芷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又立刻提了起来。
“医生,不管多少钱,请您一定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方案!”
“嗯,去办住院手续,交一下费用吧,先交十万。”
“好!”
苏青芷扶着母亲去缴费窗口,她拿出手机,想看看顾远洲有没有把钱转过来。
微信里空空如也。
她点开通话记录,没有未接来电。
她不死心,拨通了顾远洲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很嘈杂,似乎是电视的声音和张翠芬的说话声。
“喂,青芷,叔叔怎么样了?”顾远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虚。
“脱离危险了,但要立刻交十万块钱住院。你把钱转给我。”苏青芷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响起张翠芬尖锐的声音:“什么?十万?苏青芷你疯了吧!你爸是金子做的吗?张口就要十万!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
苏青芷冷冷地说:“顾远洲,我让你接电话。”
又是一阵沉默,顾远洲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充满了为难:“青芷,那个……卡里的钱,妈说先不能动。”
“为什么?”苏青芷的声音冷得像冰。
“远帆……远帆说她朋友介绍了一个投资项目,稳赚不赔,一个月就能翻倍。妈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把那五万块钱投进去了……想着等赚了钱,就能给你爸看病了……”
一个月翻倍?
这种鬼话,只有傻子才会信!
不,他们不是傻子,他们只是贪婪,只是自私,只是从骨子里就没把她和她的家人当回事!
在她父亲生死未卜的时候,他们拿着她父亲的救命钱,去做发财梦!
苏青芷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电话那头,顾远洲还在解释:“青芷你别生气,妈也是好心,她也是想多赚点钱……你再想想别的办法,跟你朋友借一点?”
“好心?”苏青芷笑了,笑声凄厉而悲凉,“顾远洲,我爸现在就躺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你妈的好心,就是拿着他的命去赌博吗?”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
“我告诉你,顾远洲,”苏青芷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说道,“从现在开始,我爸的死活,跟你们顾家没有半点关系。你和你妈,你和你的好妹妹,也别再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我们,完了。”
她说完,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将顾远洲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终于清静了。
“青芷,怎么了?钱……”母亲担忧地看着她。
苏青芷深吸一口气,抹掉眼泪,握住母亲冰冷的手。
“妈,没事,钱的事我来解决。你放心,我不会让爸有事的。”
她走到一旁的角落,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李姐,是我,苏青芷。”
“苏老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的李清茹有些惊讶。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关于那份唐代写经,我已经有结论了。它不仅是真的,而且根据残存的字迹拼接,应该是失传已久的《宝台经》的一部分,文献价值极高。”
“真的吗!苏老师,你真是我的福星!”李清茹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李姐,我父亲病危,现在急需一笔手术费。所以……我想跟您预支一部分酬劳,可以吗?”苏青芷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当然可以!要多少?你说个数!”李清茹毫不犹豫。
“五十万,可以吗?”
“没问题!你把卡号发给我,我立刻让财务给你转过去!苏老师,令尊的病要紧,钱不够你随时开口,就当我提前把修复的费用也一并支付了。”
“谢谢您,李姐,太谢谢您了!”
挂了电话,不到五分钟,苏青芷的手机就收到了银行的到账短信。
看着那一串零,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在最黑暗的时刻,看到了一丝人性的温暖,也因为她终于明白,能拯救自己的,从来不是别人廉价的同情和所谓的爱情,而是自己无可替代的价值和能力。
她迅速交了费,为父亲安排了最好的病房。
接下来的几天,苏青芷向单位请了长假,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她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请来了省里最好的胸外科专家来为父亲会诊。
专家给出的方案是进行微创介入手术,清除血栓,费用高昂,但效果最好,风险最小。
苏青芷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手术那天,她在手术室外等了六个小时。当医生走出来说“手术非常成功”时,她整个人都虚脱了,瘫倒在椅子上。
父亲的命,保住了。
而另一边,顾家,却炸开了锅。
苏青芷的电话打不通,人也消失了。顾远洲去她单位找,才知道她请了长假。
张翠芬一开始还嘴硬:“走了好!这种不孝的儿媳妇,走了我们家还清静了!我看到时候谁先求着谁回来!”
可过了一个星期,家里开始乱套了。
没人做饭,没人打扫卫生,脏衣服堆成了山。张翠芬和顾远帆母女俩都是好吃懒做的主,顾远洲一个大男人更是什么都不会。三个人天天不是叫外卖就是吃泡面,家里搞得像个垃圾场。
更糟糕的是,顾远帆那个所谓的“投资项目”,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五万块钱投进去,第二天平台就关闭了,介绍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钱,血本无归。
顾远帆哭得天昏地暗,张翠芬气得差点犯了高血压,母女俩为此大吵一架,互相埋怨。
顾远洲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苏青芷在这个家里,究竟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她就像空气一样,在的时候不觉得,一旦消失,整个家都无法呼吸了。
他开始疯狂地给苏青芷发微信,从一开始的质问,到后来的道歉,再到最后的哀求。
但所有信息,都石沉大海。
他不知道,苏青芷早就把他拉黑了。
一个月后,苏青芷父亲康复出院。她用剩下的钱,在省城医院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室,把父母都接了过来,方便父亲复查。
安顿好一切后,苏青芷才终于腾出时间,来处理她和顾家的那笔烂账。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委托了一位律师。
这位律师,是李清茹介绍给她的,业内有名的“离婚女王”,专门处理复杂的婚姻财产纠纷。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顾远洲正在公司上班,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请问是顾远洲先生吗?我是锦程律师事务所的张律师,受苏青芷女士的委托,正式通知您,她已经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
顾远洲如遭雷击。
“离婚?不……不可能!我们之间只是有点误会……”
“顾先生,这是苏女士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另外,我们还会同时提起诉讼,要求您的母亲张翠芬女士,返还苏女士婚后五年上交的全部工资收入,共计六十三万四千元。以及,要求您的妹妹顾远帆女士,返还其以借款为名,向苏女士索要的各类款项,共计十八万七千元。所有转账记录和相关证据,我们已经全部搜集完毕。”
“什么?!”顾远洲彻底懵了。
六十多万?十八万?
他从来不知道,苏青-芷这五年,竟然被他妈和他妹妹“拿”走了这么多钱!
他一直以为,她每个月的工资,都花在了这个家的日常开销上。
原来,所谓的“精打细算”,就是把他老婆的血汗钱,全都算计到了自己女儿和自己的口袋里!
律师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鉴于您的母亲和妹妹涉嫌非法侵占他人财产,数额巨大,如果你们拒绝返还,我们将保留追究其刑事责任的权利。”
“刑事责任?”顾远洲的声音都在发抖。
“是的,顾先生。给您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们会将律师函和法院传票,一并寄到您的府上。”
电话挂断了。
顾远洲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将事情一说。
张翠芬当场就炸了。
“她敢!这个贱人!她花我家的,住我家的,她上交点工资怎么了?天经地义!还想告我?让她去告!我倒要看看,法院会不会管这种家务事!”
顾远帆也尖叫起来:“什么十八万?我什么时候找她要了那么多钱!我……我就买过几个包,做过几次美容,那都是她当嫂子的应该做的!她这是污蔑!”
看着抵死不认的母亲和妹妹,顾远洲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绝望。
家务事?
当白纸黑字的银行流水和触目惊心的金额摆在面前时,这就不再是家务事了。
这是赤裸裸的侵占和掠夺。
他终于明白,苏青-芷为什么会那么决绝。
哀莫大于心死。
是他们一家人,亲手把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推向了万丈深渊。
而现在,她从深渊里爬了上来,要开始复仇了。
三天后,律师函和法院传票,准时送到了顾家。
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顾家三口人的脸上。
张翠芬看着传票上“被告人”一栏里自己的名字,以及后面那一长串的银行流水证据清单,终于慌了。她一辈子都要强,爱面子,什么时候当过被告?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在邻居和亲戚面前抬头?
“这个丧门星!她是要逼死我们啊!”张翠芬在家又哭又骂。
顾远帆也彻底没了底气,她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钱,那些奢侈品的购买记录一查一个准,根本赖不掉。十八万,让她去哪里凑这么多钱?
“哥,你快去求求嫂子,让她撤诉吧!我们是一家人啊,怎么能闹到法庭上呢?”顾远帆拉着顾远洲的胳膊,苦苦哀求。
顾远洲被吵得心烦意乱,他何尝不想去求苏青芷。
他去了苏青芷的单位,被告知她还在长假中。他去了苏青芷的娘家,早已人去楼空。他发疯似的找遍了所有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找不到。
他这才发现,他对自己的妻子,竟是一无所知。不知道她的朋友,不知道她的喜好,甚至不知道,她除了那份“混日子”的工作外,还有着怎样耀眼夺目的另一面。
开庭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顾家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张翠芬和顾远帆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顾远洲身上,认为只要他出马,苏青芷这个“恋爱脑”一定会心软。
终于,在开庭前一天,顾远洲通过苏青芷的同事,要到了她父母现在住的小区的地址。
他买了一大堆水果和补品,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那扇陌生的房门。
开门的是苏青芷的母亲。
看到顾远洲,苏母的脸立刻冷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
“阿姨,我……我来看看叔叔,也想找青芷谈谈。”顾远洲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丈夫的身体,就不劳你挂心了。至于青芷,她不想见你。”苏母说着就要关门。
“阿姨!您让我见她一面吧!就一面!”顾远洲急了,伸手抵住房门,“我们夫妻五年的感情,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散了啊!”
“夫妻感情?”屋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
苏青芷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她瘦了些,但眼神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锐利。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没有化妆,却有种说不出的清冷气质,让顾远洲感到无比的陌生。
“顾远洲,我们之间,还有感情吗?”
“有!当然有!”顾远洲急切地说,“青芷,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委屈。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发誓,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再也不让我妈和我妹欺负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走进屋里。
苏青芷却站在门口,没有丝毫要让他进来的意思。
“重新开始?”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轻笑了一声,“怎么重新开始?回到那个充满算计和压榨的家里,继续当你们的提款机和免费保姆吗?”
“不!不是的!我们可以搬出来住!我们买自己的房子!”顾远洲急忙表态。
“买房子?用什么买?用你那点微薄的薪水,还是用你妈骗走我的钱?”苏青芷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顾远洲的心上。
“青芷,钱的事……你能不能撤诉?我们毕竟是一家人,闹上法庭太难看了。你放心,钱我们一定还!你给我点时间,我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齐!”
“一家人?”苏青芷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在我爸等着钱救命,你们却拿着那笔钱去搞投资的时候,你们有把我当成一家人吗?在你妈骂我丧门星,你妹妹骂我自私的时候,你们有把我当成一家人吗?”
“顾远洲,我给过你机会了。在我冲出家门的那一晚,在我给你打那个求救电话的时候。是你,亲手把最后的机会,给掐灭了。”
顾远洲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无言以对。
“你走吧。”苏青芷下了逐客令,“明天法庭上见。到时候,让法律来告诉我们,到底谁对谁错。”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回了客厅。
砰!
门在顾远洲面前重重关上。
他带来的那些礼物,散落一地,狼狈不堪,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第二天,法庭上。
苏青芷一身黑色西装,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神情冷静,气场强大。
而另一边,顾家三口人则显得萎靡不振,尤其是张翠芬和顾远帆,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庭审的过程,几乎是一边倒的。
苏青芷的律师,那位“离婚女王”张律师,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她将一份份证据呈上法庭:
**详细的银行转账记录,清晰地显示了苏青芷五年来的每一笔工资,都在发薪日当天,准时转入了张翠芬的账户。**
**张翠芬的消费账单和顾远帆的信用卡账单,上面全是奢侈品、高档美容院、旅游度假的消费记录,与其家庭收入水平严重不符。**
**苏青芷和顾远帆的微信聊天记录,里面充满了顾远帆以各种理由借钱、索要红包的对话,而苏青芷的回复,总是充满了无奈和退让。**
**甚至还有一段录音。那是苏青芷在父亲住院当晚,给顾远洲打电话求助的录音。录音里,张翠芬那句“真是晦气!又想找我们要钱吧?”被清晰地播放了出来。**
录音播放完毕,整个法庭一片寂静。
连顾家的代理律师,都露出了尴尬和无奈的表情。
张翠芬在被告席上浑身发抖,顾远帆则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任何人。
顾远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张律师最后做陈词总结:“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苏青芷女士,在长达五年的婚姻生活中,不仅承担了全部的家务劳动,更是在经济上遭受了被告方一家持续性的、恶意的剥削与侵占。被告张翠芬与顾远帆,利用苏女士的善良与隐忍,将其当作予取予求的提款机,严重侵害了苏女士的合法财产权益,并对其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尤其是在苏女士父亲病危,急需用钱的危急关头,被告方不仅拒绝返还本就属于苏女士的救命钱,反而恶语相向,其行为已经突破了人伦道德的底线!”
“因此,我们请求法庭,判决原告苏青芷女士与被告顾远洲先生离婚。并判决被告张翠芬、顾远帆,全额返还其侵占苏女士的财产,共计八十二万一千元,并支付相应的精神损害赔偿。”
法槌落下。
结果毫无悬念。
**法院判决,准予苏青芷与顾远洲离婚。**
**判决张翠芬与顾远帆,在一个月内,共同返还苏青芷财产八十二万一千元。逾期不还,将强制执行。**
宣判的那一刻,张翠芬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法庭顿时一阵大乱。
苏青芷冷漠地看了一眼,在律师的陪同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法庭。
阳光照在她身上,有些刺眼,却也带来了久违的温暖。
她自由了。
……
判决生效后,顾家彻底陷入了绝境。
八十二万,对这个本就不富裕,还养着一个寄生虫女儿的家庭来说,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他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顾远洲想卖掉现在住的房子,但这套房子是他父母的名字,张翠芬死活不同意。这是她最后的念想和尊严。
“卖了房子我们住哪?去睡大街吗?我不同意!都是你那个好妹妹害的!让她去想办法!”张翠芬把所有怨气都撒在了女儿身上。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当初拿钱去投资,你也是同意了的!现在出事了就全怪我?”顾远帆也不甘示弱,跟母亲吵了起来。
曾经看似和睦的家庭,在金钱的压力下,瞬间土崩瓦解,露出了最丑陋的真面目。
一个月后,由于顾家未能履行判决,法院启动了强制执行程序。
他们住的那套老房子,被贴上了封条,挂到了网上进行司法拍卖。
张翠芬抱着房产证,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她一辈子的骄傲和心血,就这样化为了乌有。
房子最终被拍掉了,价格比市场价低了不少。拍卖所得的款项,优先偿还了苏青芷的欠款,剩下的,只够他们在郊区租一个狭小破旧的两居室。
搬家的那天,大雨倾盆。
顾远洲一个人,默默地将家里为数不多的家当搬上小货车。张翠芬和顾远帆则为了谁该多出点房租,在雨中吵得不可开交。
邻居们站在窗户后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顾家的丑事,早已传遍了整个小区。
顾远洲看着眼前这狼狈不堪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房子,也失去了曾经那个看似温暖的家。他得到的,只剩下一个整日抱怨的母亲,和一个自私自利的妹妹。
这就是他当初为了“家庭和睦”而做出的选择,所换来的报应。
而此时的苏青芷,已经开始了自己全新的生活。
她用拿回来的钱,加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在市中心一个文化气息浓厚的街区,开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名字就叫“青芷堂”。
工作室专门承接古籍善本的修复与鉴定业务。凭借她高超的技艺和李清茹等人在圈内的推荐,生意很快就步入了正轨,甚至吸引了一些海外的客户。
她把父母接到了身边,给他们买了套电梯房,还请了保姆照顾。父亲的身体在她的精心调养下,恢复得很好。母亲脸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
她还收了两个徒弟,都是对古籍修复充满热爱的年轻人。她将自己的技艺倾囊相授,看着这门古老的技艺在自己手中传承下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平静。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苏青芷坐在工作室明亮的窗边,戴着放大镜,正用一支极细的毛笔,为一页破损的明代话本进行补色。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与数百年前的古人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发信人是王馆长:“青芷啊,英国那个交流项目,对方还在催呢,你到底还去不去了?再不去,我可推荐别人了啊。”
苏青芷看着这条消息,笑了笑。
她曾经把这个项目当作逃离苦海的唯一跳板,而现在,她发现,当你有能力在任何地方都活得很好的时候,去哪里,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她回复道:“王叔,谢谢您。我不去了。我觉得,现在这里就很好。”
放下手机,她抬起头,看向窗外。
街边的银杏树叶子黄了,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几个孩子在树下嬉笑打闹,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捧着一束向日葵,正向她的工作室门口走来。那是她最近在一次文化沙龙上认识的一位大学历史系教授,温文尔雅,风趣博学。
他看到了窗边的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苏青芷也笑了,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她知道,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翻篇。
她不再是那个在婆媳关系中委曲求全的小媳妇,也不再是那个需要靠隐忍来换取安宁的顾太太。
她是苏青芷。
一个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赢回了尊严与人生的,独立的女人。
至于顾家,她后来也零星听到了一些消息。
顾远帆因为受不了苦日子,跟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离异男人结了婚,据说对方只是图她年轻,对她和孩子并不好。
张翠芬跟着儿子生活,但没有了苏青芷这个“缓冲带”,母子俩的矛盾日益激化,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顾远洲曾托人带话,说他后悔了,说他还在等她。
苏青芷听完,只是淡淡一笑。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生。
她的人生,早已驶向了更广阔的海域,那里有阳光,有海风,有全新的风景,而那个曾经让她搁浅的港湾,早已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她拿起笔,继续着手中的修复工作。
一笔一划,不疾不徐。
她在修补着古老的书卷,也在描绘着自己崭新的未来。
来源:竹下赏竹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