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些年我在县里开了个小超市,日子还算过得去。那年冬天,快过年的时候,表弟何强突然来找我,说是有急事。
前些年我在县里开了个小超市,日子还算过得去。那年冬天,快过年的时候,表弟何强突然来找我,说是有急事。
我和何强从小一起长大,虽说是表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记得小时候,他家条件不好,我妈常接他来我家住。我俩一张床,两个枕头,晚上数星星,说长大要一起去大城市闯荡。
他来找我那天,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羽绒服,袖口还有个小洞,用黑线缝了几针。我记得那件衣服他穿了有五六年了。
“二哥,能不能借我点钱?”他站在超市门口,手里攥着烟,却没点。
我当时在理货架上的洗衣粉,手上都是白色粉末。“多少?”
“十万。”
我手顿了一下,把剩下的洗衣粉放好,拍了拍手上的粉末。“出啥事了?”
他看了看周围,店里有两个顾客在挑选东西。“咱出去说。”
县城的冬天阴冷潮湿,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落在地上就化了,只留下一片湿痕。路边的下水道盖子上结了一层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
“强子,到底咋了?”
他点了烟,深吸一口,却呛到了,咳嗽了好一阵。“二哥,我投资失败了。”
原来他跟朋友合伙开了个小厂,做塑料制品,刚起步就遇上环保督察,设备都被查封了。前期投入的钱打了水漂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我那合伙人跑路了,现在债主天天堵我家门口,孩子都不敢上学了。”
我皱着眉头,想起他儿子今年才上小学二年级。“那你媳妇呢?”
“她回娘家了,说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再回来。”他声音有点哑,眼睛里满是血丝。
我没多问,直接带他去了银行。那时候我刚好有笔钱准备装修房子,全取了出来给他。
“二哥,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最多两年。”他接过钱,手有点抖。
我笑了笑,“咱俩谁跟谁啊,你安心把事情处理好,钱的事慢慢来。”
回到家,我媳妇王芳知道这事后,脸拉得老长。
“你疯了吧?一下子拿出十万给他?”
“他是我表弟,有困难我不帮谁帮?”
“那装修钱怎么办?还有咱妈的医药费…”
王芳说得没错,我妈去年查出了糖尿病,还有些并发症,每个月的药费不少。装修的事可以缓缓,但妈的病不能耽误。
“我再想办法,超市最近生意还不错,再熬一阵子就好了。”
王芳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厨房淘米了。我听见她打开水龙头的声音特别大,知道她还在生气。水流声中,隐约能听到她在自言自语:“家里有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表弟,一家子都要跟着遭罪…”
几天后,这事在亲戚间传开了。春节聚会上,二舅妈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听说你借给何强十万块钱?这孩子不靠谱,你这钱怕是要不回来了。”
我笑着打哈哈:“哪有那么多,就帮他周转一下。”
“就算是亲兄弟也明算账啊,他那个人…”二舅妈摇摇头,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我大姨打断了。
“行了,人家兄弟俩的事,咱就别瞎操心了。”
饭桌上,亲戚们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我,窃窃私语。我低头吃饭,装作没注意。
何强没来,据说是去外地找投资去了。
过完年,日子照常过。超市的生意时好时坏,我省吃俭用,总算没耽误妈的医药费。装修的事一拖再拖,连个预算都没做。
半年过去了,何强偶尔发个信息,说在忙着做生意,钱的事让我再等等。我回他:“不着急,你先把日子过好。”
王芳几次想提这事,看我脸色不好,又咽了回去。有天晚上,她小心翼翼地问:“何强有消息了吗?”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他会还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芳停顿了一下,“我就是担心他是不是真的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处。”
我转过头看她,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我知道她是个心软的人,可能是觉得自己之前说得太重了。
“别担心,强子有办法的。”我安慰她,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又过了几个月,何强的消息越来越少。亲戚们见了我,话里话外都是”何强那小子不地道”、“血亲也靠不住”之类的话。我只当没听见。
妈的病却越来越重,医生建议住院调理一段时间。这下可难住了我,超市最近进了一批货,资金周转不开,住院的钱一时拿不出来。
“要不…我去找我哥借点?”王芳提议道。
我摇摇头:“算了,他家刚给儿子买了学区房,也不宽裕。”
最后我只好找了几个朋友东拼西凑,总算把妈送进了医院。
住院第三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请问是李明吗?我是何强的朋友,他托我给你带个东西。”
我愣了一下:“什么东西?他人呢?”
“他在国外谈生意,让我把东西交给你,说你明白的。”
我约了那人在医院门口见面。等了半个小时,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李明?何强让我把这个给你。”他递出一个信封。
我接过来,感觉挺薄的,心里有些失落。可能是一部分还款吧。
“他还让我告诉你,明天早上九点,去你们县城西边的新力4S店一趟。”
“4S店?干嘛去那?”
那人神秘地笑了笑:“去了你就知道了。”说完,车窗升起,扬长而去。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二哥,明天是阿姨生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替我送上祝福。何强字。”
阿姨生日?我这才想起来,明天确实是我妈的生日。这些年忙着生意,连妈的生日都记不清了。想到这,我有些内疚。
第二天一早,我去医院看了妈,没提生日的事。随后按约定时间去了那家4S店。
店门口站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孩,看见我就迎了上来。
“请问是李明先生吗?”
我点点头。
“请跟我来。”
她领着我穿过展厅,来到后面的一个区域。那里停着一辆崭新的白色SUV,车头系着红色蝴蝶结。
“这是…”我有些糊涂了。
“这是何先生为您母亲订的车,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好了,这是钥匙和相关证件。”女孩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盒子。
我站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这车怎么也得二十来万吧?何强哪来这么多钱?
回到医院,我把这事告诉了王芳,她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不会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吧?”王芳小声问道。
这个念头我也有,但很快就否定了。“强子不是那种人。”
下午,我再次收到那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车还满意吗?”
“满意,但是…”
“何强让我转告你,他现在生意做得不错,这车算是对你当初雪中送炭的一点感谢。还有,他过几天会亲自回来看望阿姨。”
挂了电话,我站在医院走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记忆中的何强还是那个跟我一起在田埂上奔跑的小男孩,如今却能送出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决定先不告诉妈这件事,等何强回来再说。
三天后,何强真的回来了。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一进病房,他就跪在了妈的床前。
“阿姨,对不起,生日那天我没能来看您。”
妈笑着拉他起来:“你这孩子,有什么对不起的,能回来看看就好。”
何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这是给您的生日礼物。”
盒子里是一条金项链,看样子挺贵的。
我把何强拉到走廊上,迫不及待地问:“你到底做什么生意了?怎么突然…”
他笑了笑:“二哥,我现在在新加坡做外贸,专门做塑料制品出口。去年欠的那些债都还清了,生意也越做越大。”
“那你怎么不早说?让我们担心这么久。”
“我想给你个惊喜。”他顿了顿,“二哥,当初要不是你借给我那十万,我可能就熬不过那个冬天了。”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王芳坐在副驾驶,时不时看我一眼。
“早知道何强这么争气,当初就不该那样说他。”她低声说道。
我没吭声,心里却五味杂陈。
晚上我们在家给妈补办了生日宴,何强也来了,还带着他媳妇和儿子。他儿子比我记忆中长高了不少,见了我还是亲切地叫”二伯”。
席间,何强突然举起杯子:“二哥,其实那十万救的不只是我,还有我儿子。”
他放下杯子,声音有些哽咽:“那时候孩子得了肾病,需要做手术,我东挪西凑就差那十万…”
“那你怎么不直说是给孩子治病?”我有些责怪地看着他。
“我怕你们觉得我是打感情牌,再说我确实也欠了不少债,所以…”
餐桌上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筷子碰盘子的声音。
何强媳妇突然说:“当时我气他没本事,所以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后来知道他瞒着我借钱给孩子治病,我… 我就回来了。”
我妈拍拍何强的手:“都过去了,以后好好的。”
送走何强一家,我和王芳收拾餐桌。她突然问我:“你当初借钱给何强,就没怀疑过他会不还吗?”
我擦着盘子,回想起当年那个冬天,何强站在我超市门口,眼睛里满是绝望。
“说没怀疑过是假的,但那是亲兄弟啊,他有困难,我不能见死不救。”
王芳沉默了一会儿,把手上的水甩了甩,说:“你做得对。”
一个星期后,何强来找我,说要还我钱。我推辞不过,收下了二十万,他说这是本金加利息。
事后,亲戚们知道了这事,又开始传言何强是做了什么违法勾当才突然有钱。我懒得解释,由他们去说。
记得有次遇到二舅妈,她意味深长地说:“何强这孩子,现在发达了,车子房子都买了,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帮的他。”
我笑了笑:“人家靠自己本事赚的钱,跟谁没关系。”
转眼又是一年春节,何强把他在新加坡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在县城里开了个分公司,解决了不少人的就业问题。
我的超市也扩大了规模,开了两家连锁店。妈的病情稳定了,有了那辆车,王芳可以经常带她出去转转,散散心。
有时候想想,人生就像是一场赌博,你永远不知道帮助别人的那一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得到怎样的回报。
那辆白色SUV还停在我家车库里,妈每次坐它出门,都会说:“这是强子的孝心啊。”
而我知道,这不仅是何强的孝心,也是他对我那份信任的回报。
人这辈子,钱可以再赚,但亲情和信任,失去了可就真的没了。
昨天何强给我打电话,说他打算把国外的生意交给合伙人打理,准备回国发展。
“二哥,我想和你一起做点事业。”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我想起小时候,我们躺在一张床上数星星,说长大要一起去大城市闯荡的情景。
也许,那个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来源:可怜桃李断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