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坐在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令人心烦的哒哒声。

陆承洲的办公室冷得像一口深井。

昂贵的香薰也盖不住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权力的冷气。

他坐在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令人心烦的哒哒声。

「苏念，」他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公司最近在进行结构优化。」

我静静地站着，看着这个年轻、英俊、冷酷的男人。

他是我的老板，是这家互联网新贵的创始人，也是那个传说中从不念旧情的资本家。

「你的能力我们是认可的，」他继续说着标准化的裁员话术，「但是，你的岗位和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不太匹配。」

我心里冷笑。

不匹配？

上个月，我带领团队熬了三个通宵，拿下的那个差点被对手抢走的千万级项目，就是他口中的「不匹配」吗？

「所以公司希望，你能主动提出离职。」

图穷匕见了。

主动离职，意味着没有N+1的赔偿，意味着我为这家公司付出的三年青春，最后只换来一句「你不匹配」。

我看到他旁边坐着的HR总监，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假笑，手里已经准备好了离职协议。

一切都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陆承洲见我不说话，微微皱眉，耐心似乎快要耗尽。

「苏念，这样对你我都好，履历上会比较好看。」

「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只有冰冷的计算和不耐烦。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于是，我真的笑了出来。

我的笑声很轻，但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陆承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讨厌失控的感觉。

「你笑什么？」他问，语气里带了一丝警告。

我止住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陆总，我就是想问问，十年前，在青川盘山路上救你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陆承洲敲击桌面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冰冷和不耐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椅子往后滑出刺耳的声响。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不再平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旁边的HR总监也懵了，不知道这出职场劝退剧怎么突然拐到了悬疑频道。

我依然平静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说，青川，盘山路，暴雨，泥石流。」

「还有一个，浑身是血，差点死掉的少年。」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陆承洲的记忆深处。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那段记忆，是他从不轻易示人的、最柔软也最痛苦的角落。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他还是个叛逆的富二代，和家里大吵一架后，自己开车跑了出去。

青川山区突降暴雨，他车开得快，在一个急转弯处为了躲避滚落的山石，连人带车翻下了山坡。

信号中断，荒无人烟。

他被卡在变形的驾驶座里，额头上的血流下来，糊住了眼睛。

绝望和死亡的气息，一点点将他吞噬。

就在他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车窗外出现了一张脸。

一个看起来比他还小几岁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浑身湿透，像一只落汤鸡。

可她的眼睛，在昏暗的雨幕里，亮得惊人。

是她，用一块石头砸开了车窗，用孱弱的肩膀，一点点把他从死亡线上拖了出来。

她把他背到附近一个废弃的山神庙，用自己的校服外套给他盖上，又跑回车里，翻出了他掉落的手机。

她不停地往高处跑，寻找那微弱的一格信号。

他记得自己当时发着高烧，神志不清，只模模糊糊地听着她在耳边说话。

「你撑住啊，别睡过去。」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虽然我一个也不会。」

「喏，给你吃糖，我攒了好久的，很甜的。」

一颗水果硬糖被塞进他的嘴里，是廉价的橘子味，却成了他那段黑暗记忆里唯一的一点甜。

后来，救援队来了。

他被抬上担架的时候，拼尽全力想看清那个女孩的脸，想问她的名字。

可他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等他康复后，他发了疯似的回去找过。

可那场泥石流之后，附近村庄的人都搬走了，人海茫茫，再无踪迹。

这件事，成了陆承洲心里的一根刺，一个永远无法偿还的恩情。

他努力创业，拼命赚钱，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拥有足够的力量，找到那个女孩，然后报答她。

他甚至成立了一个小小的私人基金，每年匿名资助青川山区的贫困学生，只为求一点心安。

他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

或许是在某个慈善晚宴上，或许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他会给她最好的一切，弥补她所有的辛苦。

他绝没有想到，重逢，会是在今天，在这里，以这样一种堪称羞辱的方式。

他要亲手开掉的员工，就是他找了十年的救命恩人。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你……怎么证明？」陆承洲的声音干涩，他盯着我，像要在我脸上找出一丝一毫作伪的痕迹。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硬糖，橘子味的。

和十年前那颗，一模一样。

我又轻轻说了一句：「你的左手手腕内侧，有一道三厘米的疤，是我当时用碎玻璃划的，为了帮你放血减压。」

陆承洲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撸起了昂贵的西装袖口。

那道浅白色的疤痕，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上。

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最后一丝怀疑，彻底崩塌。

陆承洲踉跄了一下，跌坐回椅子里。

他看着我，眼神里混杂着震惊、愧疚、荒唐，以及一种被命运愚弄的无力感。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我反问，「说陆总，三年前我入职的时候，就认出你了？说我不想靠着一份恩情来工作，想凭自己的本事吃饭？」

「还是说，我应该告诉你，我看着你从一个劫后余生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为了KPI可以随意牺牲员工的冷血商人，我有多失望？」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连HR总监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他大概在后悔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陆承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总，」我把那份已经签好字的离职协议，轻轻推到他面前，「协议我签了，主动离职。」

「我不需要你的赔偿，也不需要你的报答。」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愧疚，也不是想交换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能想起来。」

「你这条命，是一个你看不上眼的、随时可以为了『结构优化』而牺牲掉的小人物，一点一点从鬼门关里拽回来的。」

「以后再做决定的时候，希望你能多一点……人性。」

说完，我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

「等等！」

陆承洲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急切和慌乱。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苏念……对不起。」

「离职协议作废，你不能走。」

我轻笑一声：「陆总，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你以为我揭开这块伤疤，是为了留在你的公司，继续看你的脸色吗？」

「我留下来，是因为我相信这家公司的前景，是因为我带的团队还有未完成的梦想。」

「但现在，你亲手打碎了我的这份信任。」

「这个地方，已经不值得我留恋了。」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把那个男人世界里的惊涛骇浪，关在了身后。

回到工位，我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

同事们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大概都听说了风声，知道我被「优化」了。

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兔死狐悲。

这就是职场，人情薄如纸。

一手带出来的实习生小姑娘，红着眼圈跑过来：「念姐，为什么啊？上个项目你还是首功……」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公司有公司的考虑，你好好干。」

我没说的是，劝退我的理由，有一条就是我功高震主，挡了某个副总的路。

那个副总，是陆承洲的心腹，王海。

是王海一直在陆承洲耳边吹风，说我不好管理，有野心，迟早会成为公司的隐患。

而陆承洲，信了。

我抱着纸箱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辆黑色的宾利，安静地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陆承洲那张写满复杂的脸。

「我送你。」他说。

「不必了，陆总，我们不顺路。」我客气地拒绝。

「苏念！」他提高了音量，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我，「上车，我们谈谈。」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把他从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坛上拉下来，感觉也不错。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很大，气氛却很压抑。

他没有发动车子，只是坐在驾驶座上，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显得他有些脆弱。

「我找了你十年。」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我知道。」我淡淡地说。

「你……为什么不认我？」

「我为什么要认你？」我转头看他，「入职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你是高高在上的老板。我跑过去说，嘿，老板，我是你十年前的救命恩人，你打算怎么报答我？然后呢？」

「你会给我一个高管的职位，还是给我一大笔钱？陆承洲，你觉得那样的我，还是当初救你的那个我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不想用恩情去绑架任何人，更不想把它变成一种交易。」

「我救你，是出于本能，是出于善意。那件事，在我这里，早就翻篇了。」

「可在我这里没有！」他激动地反驳，「那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它改变了我！」

「是吗？」我讽刺地勾起嘴角，「它把你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还是一个更成功的商人？」

「我……」他再次语塞。

「陆承洲，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找到了我，给我足够多的钱和地位，你心里的那点愧疚感就可以烟消云散了？」

「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做你那个冷酷无情的资本家了？」

「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欠的不是我苏念，你欠的是十年前那个差点死掉的你自己。」

说完，我推开车门，下了车。

「苏念！」他在身后喊我，「王海的事，我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那个项目，我会把你列为首功，奖金一分不会少！」

「公司副总的位置，我给你留着！」

我头也不回地走进地铁站，将他的声音和那辆豪车一起，甩在身后。

交代？奖金？副总？

他还是不懂。

他以为所有东西都可以用物质来衡量，用利益来交换。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手机快被打爆了。

陆承洲的电话，短信，微信，狂轰滥炸。

内容从一开始的道歉、请求，到后来的解释、剖白。

他说他查了王海，发现王海为了自己的位置，不止一次打压有能力的下属，我是最严重的一个。

他说他已经把王海开除了。

他说他调阅了我这三年的所有项目资料，才发现我为公司做了多少事，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的每一条信息，都充满了迟来的懊悔。

我一条都没有回。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开始投简历，面试新的工作。

以我的履历，找一份工作并不难。

很快，我就拿到了一家业内顶尖公司的offer，职位和薪水都比之前高。

就在我准备入职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的前同事，那个实习生小姑娘。

「念姐，不好了，公司出事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原来，我们之前那个千万级的项目，核心数据被泄露了。

对手公司连夜上线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产品，并且抢先申请了专利。

我们几个月的努力，一夜之间，为他人做了嫁衣。

公司股价暴跌，投资人信心动摇，陆承洲的公司，正面临创立以来最大的危机。

「念姐，大家都说，是王海走的时候，带走了数据报复公司。」

「现在公司里乱成一团，陆总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可是……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挂了电话，我沉默了很久。

那个项目，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就像我的孩子。

虽然我人走了，但感情还在。

我恨陆承洲的冷酷，但我不想看到我和团队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

犹豫再三，我还是拨通了那个被我拉黑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苏念？」陆承洲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疲惫和一丝不敢相信的惊喜。

「项目的事，我听说了。」我开门见山。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他苦笑一声。

「把你们现在掌握的所有情况，发我一份。」我没有理会他的自嘲。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

「苏念，这是公司的内部机密……」

「陆承洲，」我打断他，「当时做项目的时候，我留了一个后门程序和数据加密的备用方案，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

「这个方案，只有我知道。」

「你要么现在信我，要么就等着公司破产。」

他再次沉默了。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内心的挣扎和天人交战。

信任一个刚刚被自己逼走的员工，把公司的生死存亡交到她手上，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好。」

最终，他只说了一个字。

半小时后，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他发来的所有资料。

我取消了第二天的入职，把自己关在家里，开始夜以继日地分析数据，寻找漏洞。

我不得不承认，王海的反击很致命。

他不仅偷走了核心代码，还利用我们系统的漏洞，植入了后门，可以随时窃取我们的更新。

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当初留下的那个「Plan B」。

那是我基于对他人性的不信任，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没想到，最后却用来救了整家公司。

三天后，我带着一份完整的解决方案，再次走进了陆承洲的公司。

会议室里，所有高管和核心技术人员都在。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绝望。

陆承洲站在主位，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星。

我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打开电脑，开始讲解我的方案。

如何利用备用加密，让对方偷走的数据变成一堆乱码。

如何通过我留的后门，反向追踪到对方的服务器，拿到他们窃取商业机密的证据。

如何启动我们早就准备好，但为了保密一直没有上线的2.0版本，实现产品上的全面反超。

我讲了整整两个小时。

等我讲完，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然后，不知道是谁带头，掌声雷动。

陆承洲走到我面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点怨气，好像也随之消散了。

接下来的反击战，干净利落。

我们发布了2.0版本，功能和体验全面碾压对手的抄袭品。

同时，我们向法院提交了对方窃取商业机密的铁证。

对手公司不仅面临巨额赔偿，声誉也一落千丈。

陆承洲的公司，不仅度过了危机，股价还逆势上扬，创造了新的历史。

庆功宴上，陆承洲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向我道歉。

并且宣布，任命我为公司的首席技术官（CTO），同时赠予我公司5%的原始股份。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不是因为那些股份和职位，而是因为，我看到了陆承洲的改变。

他开始真正地去了解每一个员工，倾听他们的声音。

他设立了内部的谏言渠道，和完善的员工保护机制。

他变得，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台赚钱的机器。

那天晚上，庆功宴结束，陆承洲开车送我回家。

还是那辆宾利，但车里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苏念，」他忽然开口，「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十年前，我没有遇到你，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了想，说：「可能会成为一个没那么成功的混蛋。」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你说的对。」

「所以，谢谢你。」他看着我，眼神真诚，「十年前，你救了我的命。十年后，你救了我的公司，也救了我的灵魂。」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也笑了。

「那以后，陆总可要好好表现了。」

「叫我陆承洲。」他纠正道。

车子停在我家楼下。

下车前，他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杯热咖啡，和一个小小的纸袋。

我打开纸袋，里面装着满满一袋橘子味的水果硬糖。

「以后你的糖，我包了。」他说。

月光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十年前那个雨夜里，我看到的星光。

我知道，有些故事，从被逼辞职的那一刻起，才刚刚开始。

来源：湖畔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