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周素芬攥着住院缴费单的手微微发抖。病床上的陈建国闭着眼,额角还渗着细汗,刚才他捂着胸口说"老毛病",可护士量血压时皱起的眉头,她比谁都懂意味着什么。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周素芬攥着住院缴费单的手微微发抖。病床上的陈建国闭着眼,额角还渗着细汗,刚才他捂着胸口说"老毛病",可护士量血压时皱起的眉头,她比谁都懂意味着什么。
手机屏幕亮起,是女儿陈雨的消息:"妈,我那套SK-II快空瓶了,记得买同款啊~"后面跟着个歪头撒娇的表情包。周素芬盯着屏幕,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的秋夜——那时陈雨刚上小学,暴雨天她去接孩子,小丫头抱着书包缩在门廊下,看见她就扑过来:"妈妈,我鞋湿了,你给我吹吹嘛。"
那时候她总挂在嘴边:"我闺女手嫩,哪能碰凉水""胃弱吃不得冷饭""要考重点中学,家务妈来做"。陈建国在纺织厂倒三班,她在菜市场杀鱼,凌晨三点就去进货,剖鱼时刀尖划破手指是常事,可回家总能变戏法似的端出糖醋排骨——陈雨说食堂的菜没妈妈做的香。
"妈?"陈雨的语音弹出来,"我同事说商场新到的鄂尔多斯羊绒衫超好看,帮我带件米白的呗~"周素芬摸了摸口袋里的降压药瓶,喉咙发紧:"雨雨,你爸可能要住院,妈得守着。"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传来纸张翻动声:"那我下周的舞蹈课咋办?张老师说必须家长陪练。"周素芬望着病床上的丈夫,他手背上还留着上周给她拔火罐的紫斑——当时陈雨说"妈膝盖疼",陈建国蹲在地上揉了半宿。
"让王阿姨陪你去吧。"她声音发颤,"你爸这病...可能要做支架。"
"支架?"陈雨的声音拔高,"得花多少钱啊?我上个月刚交了舞蹈班学费,还有车贷要还呢。"周素芬望着缴费单上的"58000",想起昨天翻出的存折——那是他们攒了二十年的养老钱,原本要给陈雨付房子首付的。
"妈会想办法。"她挂了电话,转身时撞翻了床头柜的保温杯,褐色药汁溅在陈建国的病号服上。他不知何时醒了,浑浊的眼睛泛着水光:"素芬,要不...咱不治了?"
"胡说!"周素芬抹了把脸,蹲下身收拾碎片,"你忘了雨雨十岁那年?40度高烧,你背着她跑了三站路去医院,医生说再晚半小时就抽风了。那会儿你说'只要闺女好,我这条老命搭进去都行'。"
陈建国别过脸,喉结动了动:"可现在...她连看一眼都不肯。"
周素芬想起三天前的早晨。她提着保温桶去陈雨家送鸡汤,正撞见女儿在玄关换鞋。"妈来得正好,"陈雨把脏袜子团成球扔进垃圾桶,"我那双小羊皮高跟鞋放哪了?昨天约会穿的,跟李娜那双一样的。"
"在鞋柜第三层,我上周刚擦过。"周素芬弯腰翻找,瞥见垃圾桶里除了袜子,还有半盒没吃完的车厘子,果核上沾着淡粉唇印——那是她昨天在超市抢购的,挑了最红最大的,用保鲜盒装着坐公交送过来的。
"找到了!"陈雨套上鞋,"对了,我同事她妈刚给她提了奥迪A3,你跟爸商量商量,把我那辆破车换了呗?"她对着镜子补口红,"还有啊,我昨天看见小区卖草莓的,要丹东九九,最大最红的。"
周素芬摸着兜里皱巴巴的零钞,带着股鱼腥味。她蹲在菜市场角落挑草莓时,摊主老张头拍她肩膀:"老周,你闺女都工作三年了,还跟小孩似的?上回看她吃你带的饭,连句'妈辛苦'都没有。"
"她忙。"周素芬把草莓装进保鲜袋,指尖被冰碴子硌得生疼,"年轻人要面子,哪能让她干这些。"
可此刻看着病床上的老伴,她突然想起陈雨大学毕业那年。他们把攒了十年的钱拿出来,给女儿在市中心买了两居室。签合同那天,中介问"首付三十万,自己出还是找亲戚借?"陈雨咬着吸管说:"我同学她爸妈都全款,不过我也不挑,贷款就贷款。"
"我们出。"陈建国拍着胸脯,"你妈卖鱼攒的钱,够。"那天晚上,周素芬在厨房杀鱼,刀刃划开一道血口,血珠滴进鱼盆里,她盯着那抹红想:只要闺女住得舒服,多杀两条鱼算什么?
后来陈雨要买车,他们又抵押了老房子。陈建国下岗后去工地搬砖,有次从脚手架摔下来断了三根肋骨,却只对女儿说"扭了腰"。周素芬在菜市场晕倒两次,医生说低血糖加贫血,她却笑着说:"闺女爱吃酱牛肉,多卤点她能多吃两块。"
"素芬,"陈建国的声音打断回忆,"把雨雨叫来吧。"他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张泛黄的全家福——陈雨三岁时骑在爸爸脖子上,举着糖葫芦笑。"我最后悔的,是没教她...怎么长大。"
周素芬摩挲着照片,突然想起上周在小区遇见的小林。那姑娘扶着腿脚不利索的妈妈上楼,弯着腰说:"妈慢点儿,我扶着呢。"老张头当时感叹:"小林她妈住院,人家请了一周假守着,跟咱雨雨比,真是天差地别。"
手机震动,"妈,我同事说她妈给她报了欧洲六国游,你俩也去吧?我发朋友圈能说'爸妈终于肯享福了'。"周素芬望着照片里的小丫头,突然站起来把缴费单塞进包里。她给陈建国掖好被角:"你先睡会儿,我去买饭。"
出了病房,她给陈雨发消息:"雨雨,你爸要手术,能来医院吗?"
等待回复的十分钟里,周素芬在走廊来回走。消毒水味呛得眼眶发酸,她想起陈雨高考那天,大雨里她举着伞站在考场外,陈雨出来时皱着眉:"妈,我看见你了,别等太久,我同学的妈妈都化着妆呢。"
手机亮了,是陈雨的回复:"今天约了客户,实在走不开。你们先办手续,钱回头转你。"
周素芬盯着屏幕笑了。她翻到陈雨的朋友圈——半小时前刚发的:咖啡馆里举着拿铁,手腕上的卡地亚手镯闪着光,配文"和小姐妹的下午茶时光~"。
"妈?"陈雨的电话打进来,"你怎么了?"
周素芬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斑白的头发上。她想起三十年前冬夜,陈雨发高热,她抱着孩子在雪地里等了半小时公交,小丫头烧得迷迷糊糊,还往她怀里钻:"妈妈,我冷,抱紧我。"
"雨雨,"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记不记得十岁那年,我发高烧躺床上,你给我端了碗粥?"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粥太烫了,你吹了半天才喂给我。"周素芬抹了抹眼角,"你说'妈妈生病,我来照顾你'。"
"妈,我现在真的..."
"我挂了。"周素芬按下挂断键,把手机塞进包里。她走进楼梯间,靠在墙上慢慢蹲下。眼泪砸在地砖上,混着不知谁的药渍,晕开一片模糊的痕迹。
手术灯熄灭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周素芬守在床边,看着陈建国苍白的脸,想起他常说的:"等雨雨结婚了,咱去旅游,看看大海。"
现在她想,或许他们该先去。去海边,去爬山,去所有没去过的地方。不用再等谁的"双百",不用再备谁的"糖醋排骨",不用再把爱变成枷锁。
凌晨三点,手机又响了,是陈雨的语音:"妈,我明天出差,记得给我熨那套米色西装啊!"她望着窗外月亮,轻声说:"雨雨,以后你自己熨吧。我和你爸...要去云南了。"
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是陈雨带着哭腔的"妈你开玩笑的吧",周素芬却挂了电话。她把手机调成静音,靠在陈建国床头慢慢睡去。这一次,她要为自己活一次。
月光洒在全家福上,照片里的小丫头还在笑。周素芬想,或许爱不是替孩子遮风挡雨,而是教她自己撑伞。父母的爱,从来都不该是一场永不落幕的独角戏。
天快亮时,她轻轻吻了吻陈建国的手背。晨光里,她终于明白:最深的爱,不是用一生去宠,而是让孩子学会如何去爱。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