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窗台上的那盆茉莉已经三天没有浇水了。叶片边缘微微卷起,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却依然在枝头顽强地绽着几朵白花。这花也奇怪,越是炎热,香气反倒愈浓,丝丝缕缕地渗进燠热的空气里。
落进江南的处暑里,是混着江南雨、酸梅汤和茉莉花香味道的时节……
窗台上的那盆茉莉已经三天没有浇水了。叶片边缘微微卷起,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却依然在枝头顽强地绽着几朵白花。这花也奇怪,越是炎热,香气反倒愈浓,丝丝缕缕地渗进燠热的空气里。
巷口卖冰的阿七提早收了摊。他的木推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与平日的轻快大不相同。还剩半桶酸梅汤没卖完,在桶里晃荡着,深红的液面映出他汗湿的额角。
“处暑喽——”他拖着长音吆喝了最后一声,那声音像被热气蒸得变了形,软塌塌地落在地上。
在江南的处暑时节里,总是有着裁缝店的灯光亮着的,那针与线的私人定制仿若正为夏收尽最后一缕花边,而最后一个针脚里总是有着手工缝制的精制,老裁缝坐在店门口,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指尖捏着一根细针,正在给一件夏衫锁边。针尖起起落落,在布料上游走,发出极轻微的嗤嗤声。他的剪子边上搁着一把蒲扇,却并不用,任汗水顺着颈子往下淌。
这针尖宛若游龙把丝线牵扯着,与这江南的秀气一样,在夏的暑气开始收拢的时候,总是会轻盈盈地回眸,忽而还要再热一把。
“最后一件夏衣啦。”他头也不抬地说,“做完这件,就该做夹袄了。”
那却是要等到桂花香飘时才能见得到的手工喽!
西天的云彩忽然烧了起来。不是平常的橘红,而是某种近乎于紫色的绛红,一团团地堆在天边,像是被谁随手丢弃的绸缎边角料。阳光从云缝里漏出来,竟不那么刺眼了,反倒有些温吞,有些迟疑。
树上的知了叫得格外卖力。它们把整个身子贴在树干上,振动着透明的翅膜,仿佛要把积蓄了一夏的歌都在今日唱尽。那声音不再是从一个方向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声网,罩住了整条巷子。
街角卖花的陈嫂开始收拾摊子。她把未卖出的茉莉串成一只只小手环,整整齐齐地码在竹筛里,上面盖了块湿布。“一过处暑,花就不香喽。”她自言自语道,手指却异常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而一拐弯的巷子深处,还保留着一口深井,这是江南记忆里的物件,却活生生就在这里,复古的味道里让江南更有了韵味,随手拍一张照片,那不就是曾经在镜头里看过的旧时光吗?井绳吱呀呀地响,木桶撞在井壁上,发出空洞的回声。
“听说明日要凉快些?”
“处暑了嘛,总该凉快了。”
从井边走过的穿着格子裙的女孩子对话断断续续地飘过来,又被知了声吞没。
在一家售卖汤水的小店里,看见纱窗上停着一只蝉。它一动不动,透明的翅膀微微颤动,仿佛在积蓄力量,准备最后的歌唱。我凑近了看,能看见它复眼里映出的整个世界——一个被暑气蒸得微微变形的世界。
透过落地大玻璃窗,可以看见老板娘在厨房里熬绿豆汤,真的是真材实料的纯手工熬制的绿豆汤,锅盖被蒸汽顶得噗噗作响,清甜的气息钻出来,与茉莉的香气混在一处,成了这个夏日黄昏特有的味道。她特意多放了一把冰糖,说是“送暑”。
书案上的日历还停在昨日,我伸手撕下一页,露出“八月二十三日”的字样,底下小小地印着两个字:处暑。墨迹有些淡了,像是也被热浪蒸腾过。
忽然想起什么,我推开桌前的窗。远处不知谁家在弹琵琶,断断续续的几个音,试弦一般,总不成调。弹的人似乎也不急,弹错了便重来,反反复复地磨着那几句。
天色慢慢暗下来时,第一阵凉风到了。它先是试探性地拂过树梢,惹得叶子窸窣作响;然后又掠过井台,在水面上激起细微的涟漪;最后才钻进巷子,从东头跑到西头,挨家挨户地敲着窗。
那风竟感觉有一丝凉意了!
茉莉的香气忽然浓了一瞬,又渐渐散开。知了声不知何时低了下去,不再是铺天盖地的喧哗,而是零零落落的几声,这里那里地响着,如同散场后的戏台。
我伸手碰了碰窗台上的茉莉,指尖触到一片花瓣,它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落下。
一碗绿豆汤,便是对这夏的收场。虽然暑气将收未收,凉意欲来未来,但这一刻的悬而未决,反倒比真正的秋天更教人心动。
夜色浓了,巷子里最后一声蝉鸣终于息去。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时间流过的声音。
来源:皮皮聊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