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会议室的空气凝固得像块玻璃,蒋泽宇的声音在其中回响,冷静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敲在“风驰计划”最关键的节点上。
会议室的空气凝固得像块玻璃,蒋泽宇的声音在其中回响,冷静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敲在“风驰计划”最关键的节点上。
他是项目负责人,是公司最年轻的部门总监,是所有人眼中无坚不摧的蒋泽宇。
PPT翻到最后一页,他刚要说出“散会”两个字,一个冒失的身影就撞了上来。
滚烫的咖啡泼了他一身,从笔挺的西装前襟,一路蔓延到他握着翻页笔的手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蒋总监,我不是故意的!”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响起,带着快要哭出来的颤抖。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死死盯着那个闯祸的实习生,一个看起来还没毕业的小姑娘。
蒋泽宇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最讨厌计划之外的任何意外,尤其是这种愚蠢的意外。
他正要发作,目光却被手背上的一片狼藉给钉住了。
那个实习生正拿着纸巾,慌乱地擦拭他手上的咖啡渍,她纤细的手腕上,赫然有一块蝴蝶形状的胎记。
那蝴蝶的翅膀是淡褐色的,轮廓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
轰隆一声。
蒋泽宇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惊雷炸开,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劈得粉碎。
他猛地抓住了那个女孩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对方惊呼出声。
“你……”他的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二十年了。
整整二十年了。
他走遍了半个中国,找遍了无数个孤儿院,见了无数个手腕上有疤痕、有胎记的女孩,每一次都燃起希望,又每一次都被失望的冰水浇透。
他的妹妹,蒋小雪,六岁那年在庙会上走丢,唯一的特征,就是手腕上这个独一无二的蝴蝶胎记。
“蒋总监?”女孩被他吓坏了,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茫然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蒋泽宇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
“我……我叫丁玉华。”
“多大?”
“二十二。”
“哪里人?”
“我……我是个孤儿,在城南的春晖福利院长大。”
每一个答案,都像一把锤子,砸在蒋泽宇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年龄对得上,孤儿的身份也对得上。
他松开手,指尖却依旧在颤抖,他看着女孩那张素净的脸,眉眼间似乎真的有几分母亲年轻时的影子。
“你先出去。”他几乎是命令道。
丁玉华如蒙大赦,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
“散会。”蒋泽宇丢下两个字,抓起西装外套,第一次在会议没结束时就冲了出去。
他在走廊的尽头追上了丁玉华。
“你等等!”
丁玉华回过头,眼圈红红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蒋总监,真的很对不起,我……”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比如……你有没有一个哥哥?”蒋泽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丁玉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低下头,轻轻地摇头:“福利院的院长说,我被送到那里的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蒋泽宇的心沉了一下,但又立刻被更大的希望包裹。
是了,她当时才六岁,又受了惊吓,不记得才是正常的。
“你……你跟我来一下。”蒋泽宇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让他万劫不复,也可能会让他圆二十年大梦的决定。
他把丁玉华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他从钱包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背着一个更小的女孩,女孩的手腕搭在男孩的肩上,那只蝴蝶胎记,清晰可见。
“这个人,你认识吗?”蒋泽宇指着照片上的小女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丁玉华凑过去,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很久,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我看到她,心会这么难受?”
她抬起头,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滑落。
“哥?”她试探性地,用气声喊出了一个字。
这一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蒋泽宇所有情感的闸门。
他再也控制不住,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这个怀抱,他演练了二十年,却直到今天才有了真正的主人。
“小雪……我的小雪……哥终于找到你了!”他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哭得像个孩子。
他立刻给家里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母亲一听到消息就泣不成声,父亲那个一辈子没掉过几滴眼泪的男人,也哽咽着说了好几个“好”。
他们让他,立刻,马上,把妹妹带回家。
挂了电话,蒋泽宇看着眼前这个还在默默流泪的女孩,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为她擦去眼泪,柔声说:“小雪,别怕,跟哥回家。”
丁玉华,不,现在是蒋小雪了,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依赖,有胆怯,还有一丝蒋泽宇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把这归结为她二十多年孤苦伶仃造成的敏感和不安。
他发誓,从今以后,他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弥补这二十年的亏欠。
他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去拿车钥匙的时候,“蒋小雪”飞快地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刚刚发送出去的短信:
“鱼已上钩。”
而收件人的名字,是“冯先生”。
车子平稳地驶入熟悉的别墅区,蒋泽宇的心情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既紧张又期待。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妹妹”,她显得很局促,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
“别紧张,小雪。”蒋泽宇柔声安慰她,“那就是我们的家,爸爸妈妈都在等你。”
“家……”她轻轻地重复着这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缥缈,仿佛这个词对她来说,重若千斤,又遥不可及。
蒋泽宇心中一痛,是啊,二十年来,她没有家。
车刚停稳,别墅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母亲张静怡女士冲了出来,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新买的套装,可眼里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父亲跟在后面,步履有些蹒跚,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分。
“小雪……我的小雪……”母亲一把拉开车门,甚至等不及蒋泽宇过来,就将座位上的女孩紧紧搂在怀里,放声大哭。
“孩子,你受苦了……让妈妈看看……”
女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身体有些僵硬,但很快,她也伸出手,轻轻地回抱住这个陌生的、却又被称为“妈妈”的女人。
“妈,先进去说,邻居都看着呢。”蒋泽宇提醒道,声音里也带着哽咽。
一家人拥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走进了家门。
客厅里,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菜,几乎都是蒋泽宇记忆里妹妹小时候最爱吃的。
可乐鸡翅、糖醋里脊、玉米烙、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虾仁蒸蛋。
“快,快坐,小雪,饿了吧?”父亲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那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谢谢……爸爸。”女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
“哎,哎!”父亲连声应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母亲则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这些年都吃了多少苦啊……都是爸妈不好,把你弄丢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妈,今天是开心的日子,别哭了。”蒋泽宇给母亲递上纸巾,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看着眼前这幅合家团圆的景象,二十年的心结仿佛在这一刻终于解开了。
他给女孩夹了一块可乐鸡翅,“小雪,你尝尝,你小时候最喜欢吃妈做的这个了,每次都啃得满嘴是油。”
女孩看着碗里的鸡翅,眼神有些迟疑,但还是夹起来,小口地咬了一下。
“怎么样?还是那个味道吗?”母亲满怀期待地问。
女孩咀嚼得很慢,然后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嗯,好吃,好像……就是这个味道。”
母亲顿时笑开了花,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的赞美。
一顿饭,吃得温馨而又充满了泪水。
父母问了她很多关于福利院的生活,她都回答得很模糊,只说院长和老师都对她很好,但日子过得很清苦。
她说她学习很努力,一直想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能养活自己。
这些话,听得蒋泽宇的父母更是心疼不已,当场就表示,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公司股份、房子、车子,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女孩连连摆手,说:“不,不用了,我能找到哥哥和爸爸妈妈,就已经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她越是懂事,蒋泽宇的父母就越是愧疚。
晚饭后,母亲拉着她上楼,去看她那间被保留了二十年的公主房,里面的一切都还是她六岁时的样子。
蒋泽宇则被父亲叫到了书房。
“泽宇,你觉得……她真的是小雪吗?”父亲点燃一支烟,眉头紧锁。
“爸,那胎记我反复确认过了,一模一样,而且年龄、身世也都对得上。”蒋泽宇说。
“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太顺利了。”父亲吐出一口烟圈,“二十年杳无音信,怎么会突然就出现在你公司,还那么巧地让你看见?”
父亲的疑虑,其实也是蒋泽宇心底那一丝不安的来源。
但他立刻把它压了下去。
“爸,或许这就是缘分,是老天爷看我们家找得太苦了,才安排了这场重逢。您没看妈有多高兴吗?我们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父亲沉默了,是啊,妻子因为女儿走失的事情,二十年来没睡过一个好觉,整个人都快垮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希望……
“这样吧,”父亲掐灭了烟,“你私下里,去做个DNA鉴定,我们不能凭一个胎记就下定论。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你妈妈知道。”
蒋泽宇点了点头:“我明白。”
深夜,蒋泽宇处理完一些工作,走出书房,准备去看看妹妹睡了没有。
他走到那间粉色的公主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
他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压得极低的声音。
是她在打电话。
“……我说了,别再催我,我已经进来了。”
“……他们对我很好,好得……让我有点害怕。”
“……我知道我的任务,你放心,项目核心资料,我会想办法拿到的。”
“……冯先生,请您务必遵守承诺,事成之后,告诉我我亲生父母的下落,还有……还有那个女孩的……”
后面的话,蒋泽宇听不清了。
但“冯先生”和“项目核心资料”这几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冯先生?难道是他们公司的死对头,宏远科技的老总,冯振华?
她果然是带着目的来的!
蒋泽宇浑身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他刚刚才感受到的家庭温暖,在这一刻碎裂成冰冷的谎言。
他想冲进去,当场揭穿她。
可他攥紧的拳头,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
不行。
不能打草惊蛇。
如果她真的是冯振华派来的,那她口中提到的“那个女孩”,会不会……才是真正的小雪?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让蒋泽宇不寒而栗。
他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冷汗湿透了后背。
窗外月色如水,可他却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窖。
这个家,看似迎来了团圆,实则,是引狼入室。
而他,必须在保护家人的同时,弄清楚这个“妹妹”的真正目的,以及,他真正的妹妹,蒋小雪,到底在哪里。
第二天,当蒋泽宇在餐桌上再次见到那个“妹妹”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冷意。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连衣裙,是母亲连夜从衣帽间找出来的名牌新款,衬得她原本有些怯懦的气质都明亮了几分。
“哥,早上好。”她对他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仿佛昨晚那个在黑暗中打着秘密电话的人,根本不存在。
“早。”蒋泽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面无表情地坐下。
“泽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母亲端着牛奶走过来,关切地问。
“没事,昨晚想方案,睡得有点晚。”他随口编了个理由,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对面的女孩。
她正小口地喝着粥,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看起来温顺无害。
可蒋泽宇知道,这温顺的外表下,藏着最危险的毒牙。
“小雪啊,今天就别去公司实习了,跟妈去逛街,买点新衣服。”母亲慈爱地看着她。
“不,妈,我还是想去公司。”女孩立刻拒绝,“我想多学点东西,将来好帮哥哥的忙。”
说得多么冠冕堂皇。
蒋泽宇在心里冷笑,想学东西是假,想接触“风驰计划”的核心机密才是真吧。
“也好,让她跟着你,泽宇,你多带带她。”父亲发话了,显然也认为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放心。
蒋泽宇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去公司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压抑。
“哥,”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昨天泼你咖啡的气?”
蒋泽宇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她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或许,他可以利用她的愧疚和急于求成。
“没有。”他放缓了语气,“我只是在想,你刚来公司,什么都不懂,直接进项目组,怕你跟不上。”
“我……我会努力学的!”她立刻保证道,“我学东西很快的。”
“是吗?”蒋泽宇不动声色地设下圈套,“‘风驰计划’用到的核心架构是‘擎天’系统,编程语言非常复杂,连很多老员工都搞不定,你能行?”
他故意说得很难,想看看她的反应。
果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追问道:“‘擎天’系统?是……是那种可以实现超高并发处理的分布式系统吗?”
她竟然知道这个!
“擎天”系统是公司内部的叫法,对外是严格保密的。
蒋泽宇的心又沉了几分,他几乎可以肯定,她背后一定有人在指导。
“你还知道得不少。”他故作惊讶。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补救:“我……我是在一些技术论坛上看到的,只是略有耳闻。”
“嗯。”蒋泽宇不再追问,但他已经有了计划。
到了公司,他把她安排在了自己办公室外面的一张空位上,美其名曰“方便指导”。
他给了她一堆最基础的资料,让她先看着。
然后,他叫来了自己的心腹,也是公司技术部的得力干将,高雅琴。
“雅琴,帮我个忙。”蒋泽宇压低声音,“盯着那个新来的实习生,丁玉华,就是我……妹妹。”
高雅琴是个聪慧敏锐的女人,她看了看外面那个安静的女孩,又看了看蒋泽宇凝重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什么。
“她有问题?”
“我怀疑她是商业间谍。”蒋泽宇没有隐瞒,“但我现在需要证据,也需要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
“明白。”高雅琴点了点头,“交给我。”
接下来的几天,蒋泽宇表面上对这个“妹妹”关怀备至,甚至在父母面前,也表现得兄友妹恭。
他会带她熟悉公司环境,会给她买她喜欢吃的零食,甚至会纵容她在办公室里看一些与工作无关的八卦杂志。
他要让她放松警惕。
而暗地里,高雅琴已经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笼罩了起来。
高雅琴发现,这个丁玉华,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聪明得多。
她看那些基础资料的速度快得惊人,而且,她总能趁着午休或者蒋泽宇外出开会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向项目组的其他同事打听“风驰计划”的细节。
她从不问核心问题,问的都是一些边边角角,比如项目的截止日期,测试阶段的负责人是谁,服务器的物理位置在哪里。
这些问题单个来看,毫不起眼,但串联起来,就能勾勒出整个项目的基本轮廓。
“她很专业,反侦察能力很强。”高雅琴向蒋泽宇汇报,“我查了她的电脑,没有任何可疑文件,浏览记录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意料之中。”蒋泽宇的眼神越来越冷。
他一边陪她演戏,一边也在悄悄地进行自己的计划。
他借口要给妹妹办理正式的入职手续,需要她的身份信息,很自然地拿到了她的身份证复印件。
然后,他托人去查了这个“丁玉华”的背景。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这个身份,竟然是真的。
丁玉华,女,二十二岁,确实是春晖福利院的孤儿,履历清白,没有任何问题。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就在蒋泽宇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高雅琴那边有了新的发现。
“泽宇,你来看这个!”高雅琴把他拉到自己的电脑前。
屏幕上是一个监控录像的截图,画面是公司茶水间。
丁玉华正在接水,她身边站着清洁工阿姨。
“这有什么问题?”蒋泽宇不解。
“你看她的手机。”高雅琴放大了图片。
丁玉华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上面是一个类似云盘的上传界面,进度条显示正在上传一个很大的文件。
而在她和清洁工阿姨说话的间隙,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显然是在利用这个看似不经意的瞬间,完成数据的传输。
“我查了公司的网络日志,”高雅琴的声音很严肃,“就在这个时间点,有一个加密数据包从内部网络发出,目标IP在境外,而且经过了多次跳转,无法追踪。”
蒋泽宇的拳头,猛地攥紧了。
他知道了。
这个丁玉华,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棋子,一个有着完美身份掩护的执行者。
真正窃取资料的,另有其人。
而她,就是那个负责将资料转移出去的“信使”。
他必须想办法,截断这条传输链,并且,让她背后的那个人,露出马脚。
当天下午,蒋泽宇故意将一份加密的“风驰计划”的伪核心代码放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然后借口出去开会,离开了办公室。
他知道,她一定会想办法打开。
而那份文件里,他植入了一个小小的追踪器。
只要她打开,他就能立刻锁定她的位置,以及,接收文件的另一端。
他坐在会议室里,心却飞回了办公室。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高雅琴发来消息:鱼儿,咬钩了。
蒋泽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时候了。
是时候看看,这只伪装成蝴蝶的飞蛾,到底要飞向哪个地狱。
蒋泽宇几乎是冲回办公室的。
推开门,那个“妹妹”正坐在她的位置上,低着头,像是在认真研究他给的资料,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如果不是手机上那个闪烁的红点,明确地显示着追踪信号刚刚从这台电脑上发出,蒋泽宇几乎要佩服她的演技。
他没有立刻发作。
他知道,现在揭穿她,只能抓到一个执行者,她背后的大鱼,以及他最关心的——真正的小雪的下落,都会石沉大海。
他需要一个更有力的武器,一个能瞬间击溃她所有心理防线的武器。
那个武器,就是他前几天悄悄进行的DNA鉴定。
他借口给妹妹梳头,从她的梳子上取下了几根带有毛囊的头发,连夜送到了最权威的鉴定中心,并要求加急处理。
就在他收到高雅琴消息的同时,鉴定中心的邮件也发到了他的私密邮箱。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封邮件。
屏幕上,白纸黑字的鉴定报告,像是一纸宣判书。
【经鉴定,送检样本A(蒋泽宇)与送检样本B(丁玉华)的DNA序列比对结果,排除亲生兄妹关系。】
排除。
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事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时,那份被欺骗的愤怒和对真正妹妹安危的担忧,还是像海啸一样将他吞没。
他关掉邮件,抬起头,目光如刀,直直地射向那个还在伪装的女孩。
“丁玉华。”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女孩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他冰冷的眼神,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哥……怎么了?”
“别叫我哥,你不配。”蒋泽宇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将那份打印出来的DNA鉴定报告,轻轻地,却又重重地,拍在了她的桌子上。
“看看吧,看看这份报告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女孩的目光触及到报告标题上“DNA亲子鉴定报告”几个大字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手颤抖着,却不敢去碰那张纸,仿佛那是什么会吞噬她的怪物。
“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不知道?”蒋泽宇冷笑一声,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你知不知道,‘风驰计划’的伪核心代码,已经被你发出去了?你背后的冯先生,现在应该很高兴吧?”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孩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她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她知道,她彻底暴露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对不起……”她终于放弃了抵抗,声音嘶哑。
“我不想知道你对不起谁。”蒋泽宇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只想知道三件事。第一,你是谁?第二,冯振华为什么要派你来?第三,我妹妹,真正的蒋小雪,到底在哪?”
他每问一句,女孩的身体就颤抖一下。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蒋泽宇,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挣扎。
“我的真名叫方雨晨。”她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
“我根本不是什么春晖福利院的孤儿,那个身份,是冯振华早就准备好的。我的手腕上,也没有胎记。”
她说着,撸起袖子,只见她光洁的手腕上,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竟然是一张画得极其逼真的纹身贴纸。
蒋泽宇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冯振华找到了我,他说……他说他有我失散多年的亲生父母的消息。”方雨晨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从小也是被拐卖的,我找了他们很多年。冯振华说,只要我帮他拿到‘风驰计划’的核心资料,他就帮我找到家人。”
“所以,你就答应了?”蒋泽宇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
“我没有选择!”方雨晨激动地站起来,“他不仅用我父母的消息要挟我,他还……他还告诉我,他知道你的亲妹妹,蒋小雪的下落!”
蒋泽宇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说什么?”
“是真的!”方雨晨急切地说,“冯振华说,你的妹妹根本没有死,也没有丢,而是被他藏起来了!他说,当年你父亲的一个商业决策,害得他家破人亡,他要报复你们,他要让你们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他把你的妹妹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他说,如果我拿不到资料,或者事情败露,他不仅会让我永远见不到我的父母,也会让你的妹妹……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番话,像一颗炸弹,在蒋泽宇的脑海里轰然引爆。
原来是复仇。
原来小雪没有丢,而是被冯振华那个疯子绑架了二十年!
滔天的愤怒和杀意,瞬间席卷了蒋泽宇的全身。
他一把抓住方雨晨的肩膀,双目赤红:“她在哪?告诉我,她在哪!”
“我不知道!”方雨晨被他吓得大哭,“冯振华从来不告诉我具体位置,他很谨慎,我们每次都是单线联系。我只知道,他好像管那个地方叫……叫‘静心疗养院’。”
静心疗养院?
蒋泽宇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松开方雨晨,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头痛欲裂。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孩,她既是敌人派来的间谍,又是唯一可能找到妹妹的线索。
报警?
不行。
一旦报警,冯振华那个疯子一定会狗急跳墙,伤害小雪。
蒋泽宇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愤怒、背叛、担忧、无助……种种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他现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是立刻将这个骗子绳之以法,然后冒着永远失去妹妹的风险去跟冯振华硬碰硬?
还是……跟这个满口谎言的女孩合作,上演一出碟中谍,从内部瓦解冯振华的阴谋,救出自己的妹妹?
窗外的阳光正好,但蒋泽宇却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上,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他看着方雨晨,这个同样在寻找亲人的可怜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从现在开始,”他做出了决定,声音冷静得可怕,“你要完全听我的指挥。继续扮演我的‘妹妹’,稳住冯振华。我会帮你找到你的父母,但前提是,你必须帮我,救出我的妹妹。”
方雨晨愣住了,她没想到,蒋泽宇在得知一切真相后,竟然会提出合作。
她看着他坚毅而又痛苦的眼神,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中,第一次燃起了希望。
“我答应你。”
一场围绕着亲情、谎言和复仇的风暴,正式拉开了序幕。
当晚,蒋家的餐桌上,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母亲依旧热情地给方雨晨夹菜,嘘寒问暖,父亲则时不时地投来审视的目光,而蒋泽宇和方雨晨,则像两个戴着假面的演员,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着兄妹情深。
“小雪啊,在公司还习惯吗?你哥有没有欺负你?”母亲笑着问。
方雨晨紧张地看了蒋泽宇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没有,哥对我很好,同事们也都很照顾我。”她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演技比白天更加纯熟。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心满意足。
蒋泽宇的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
他必须对父母隐瞒真相,因为他知道,一旦他们知道小雪是被宿敌绑架,并且现在生死未卜,母亲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他只能一个人,扛下所有。
饭后,蒋泽宇把方雨晨叫到书房。
“冯振华那边,有动静吗?”他开门见山。
“有。”方雨晨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他收到你给的‘伪核心代码’后,很高兴,但也很警惕。他让我尽快拿到第二阶段的‘用户数据模型’,并且……让我今晚就想办法拷贝你书房电脑里的所有文件。”
蒋泽宇冷笑一声,冯振华果然贪得无厌。
“他没怀疑你?”
“暂时没有。他说那份代码初步验证没问题,但需要时间深度破解。”方雨晨说,“他夸我做得很好,还说……只要拿到第二份资料,就给我一些关于我父母的新线索。”
提到父母,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蒋泽宇看着她,这个女孩虽然是骗子,但她的动机,却让他无法完全憎恨。
他们都是被冯振华玩弄于股掌的可怜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蒋泽宇淡淡地说,“从现在起,我们是盟友。我会帮你,但你也别想耍花样。我的电脑里装了最高级别的监控软件,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我明白。”方雨晨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计划是这样的,”蒋泽宇开始布置任务,“今晚,你就按照冯振华说的,拷贝我电脑里的文件。但是,我会给你一个特制的U盘,里面装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公开数据,和一份我伪造的、看起来很像‘用户数据模型’的垃圾文件。这份文件里,同样有追踪器,而且比上一个更隐蔽。”
“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个U盘交给他,并且,在和他见面的过程中,想办法套出‘静心疗养院’的具体位置。哪怕只是一个大概的区域,或者任何相关的蛛丝马迹,都可以。”
方雨晨的脸色有些发白:“和他见面?他一直都是电话联系我,从来没露过面。”
“他会的。”蒋泽宇眼神笃定,“这次的资料比上次更重要,他不会放心让别人来接头。而且,他需要当面给你施压,确保你这条线不会断。你只要表现出一点点的犹豫和害怕,他为了稳住你,就一定会现身。”
这是一个心理战。
赌的就是冯振华的自负和多疑。
深夜,蒋泽宇的父母都睡下后,方雨晨按照计划,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书房。
她将蒋泽宇给她的特制U盘插进电脑,假装在拷贝文件。
而蒋泽宇,则和高雅琴一起,在自己的卧室里,通过远程监控,紧张地盯着屏幕上的一切。
“她心理素质不错,到现在手都没抖。”高雅琴低声说。
“被逼到绝境的人,潜力是无限的。”蒋泽宇的目光深邃。
文件“拷贝”完成后,方雨晨的手机果然响了。
是冯振华打来的加密电话。
“东西到手了?”一个经过处理的、沙哑的声音传来。
“到手了。”方雨晨的声音控制得很好,带着一丝紧张和邀功的兴奋。
“很好。半小时后,到城西的废弃工厂区,A栋三楼,我派人去取。”
方雨晨的心一紧,不是冯振华亲自来?
她立刻按照蒋泽宇教的话术,说道:“冯先生,我……我有点害怕。万一被发现怎么办?我不想再做下去了,你快点把你答应我的事情告诉我,我……”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退缩,演得惟妙惟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别耍花样。”冯振华的声音冷了下来,“记住,你妹妹的命,还有你父母的消息,都攥在我手里。”
“我真的好怕!”方雨晨带着哭腔,“要不……要不还是您亲自来吧,我把东西当面交给您,我才放心。”
又是一阵沉默。
蒋泽宇和高雅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冯振华终于松口了,“地址不变,我亲自去。你一个人来,敢耍花样,你就等着给你的两个妹妹收尸吧。”
电话挂断了。
“他上钩了!”高雅琴有些激动。
蒋泽宇却丝毫不敢放松,他立刻穿上外套:“雅琴,你继续监控,锁定他出现后的所有信号。我跟过去,必须保证方雨晨的安全。”
“太危险了!”高雅琴反对,“冯振华那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必须去。”蒋泽宇的眼神无比坚定,“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城西的废弃工厂,月光惨白,像给这片死寂的建筑镀上了一层磷光。
方雨晨独自一人走进了A栋,高跟鞋踩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蒋泽宇则隐蔽在不远处的一辆车里,用望远镜死死地盯着三楼的窗口。
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果然出现在了窗口。
他就是冯振华!
方雨晨将U盘交给了他。
“东西给我,你可以走了。”冯振华接过U盘,声音沙哑。
“那我父母的消息呢?”方雨晨鼓起勇气问。
冯振华冷笑一声:“等我验证完这份资料的真伪,自然会联系你。别忘了,下一份,我要整个‘风驰计划’的部署方案。”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方雨晨急中生智,大声说,“我今天听我哥……听蒋泽宇和他爸妈聊天,他们好像想带我去一个地方做什么身体检查,还提到了什么疗养院,说那里的环境好,适合静养……”
她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
冯振华的脚步,果然停住了。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射出警惕的光:“他们说了什么疗养院?”
“我……我没听清,好像叫什么……什么‘清风’还是‘静心’的……”方雨晨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
冯振华的眼神明显松懈了下来,似乎是排除了什么疑虑。
“不该你听的,别瞎听。”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走了。
方雨晨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而车里的蒋泽宇,则将“静心”这个词,死死地刻在了脑子里。
冯振华的反应,证明了疗养院的名字是对的。
他不仅没有怀疑,反而因为方雨晨的“通风报信”,对她更加信任了。
第一步,成功了。
就在这时,高雅琴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急促:“泽宇,不好了!冯振华的信号我们跟丢了,但是,就在他出现的同时,我截获到另一个从工厂区发出的加密信号,接收方……是你们家的IP地址!”
蒋泽宇浑身一震。
家里?
家里还有内鬼?!
这个念头让蒋泽宇如坠冰窟。
他一边开车带着心神未定的方雨晨往回赶,一边大脑飞速运转。
家里除了父母,就是几个用了十几年的保姆和司机,他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冯振华的眼线?
难道……是父亲?
不可能!蒋泽宇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父亲虽然多疑,但绝不可能和绑架自己女儿的仇人合作。
那是母亲?更不可能了,母亲爱女心切,恨不得把冯振华碎尸万段。
“雅琴,能查到具体是家里哪台设备发出的信号吗?”蒋泽宇用蓝牙耳机通话,声音压抑。
“不行,对方很狡猾,用的是虚拟MAC地址,只能定位到你们家的总网络,无法精确到某一台电脑或手机。”高雅琴的声音也很懊恼,“信号只出现了一瞬间,发了一个很小的数据包就消失了,像是在……确认什么。”
确认什么?
蒋泽宇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想明白了。
冯振华去废弃工厂和方雨晨见面,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吸引他注意力的烟雾弹!
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这个时间差,让藏在自己家里的内鬼,确认方雨晨这个“妹妹”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
如果家里一切如常,父母没有异样,就说明方雨晨还是安全的,还可以继续利用。
如果家里气氛不对,或者他蒋泽宇不在家,就说明计划可能败露,冯振华会立刻切断和方雨晨的所有联系,带着小雪消失。
好一招声东击西!
这个冯振华,心思缜密到可怕。
“我们现在怎么办?”方雨晨也被这个变故吓得脸色惨白。
“演戏,把戏演到底。”蒋泽宇重新发动汽车,眼神变得异常冷静,“我们现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回家。你继续扮演你的角色,但是要更加小心。那个内鬼,就藏在我们身边,他(她)在时刻监视着我们。”
回到家,一切如常。
母亲已经睡下,父亲还在客厅看财经新闻,见他们回来,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这么晚才回来?”
“公司有点事,我带小雪在外面吃了点宵夜。”蒋泽宇回答得滴水不漏。
他仔细观察着父亲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
他又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保姆张妈,她也和往常一样,在准备明天的早餐食材。
到底是谁?
接下来的几天,蒋泽宇一边和方雨晨联手,继续向冯振华传递着经过处理的“垃圾信息”,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他甚至拜托高雅琴,秘密调查了家里所有佣人的背景和近期的通讯、财务状况。
然而,一无所获。
那个内鬼,就像一个透明的影子,完美地隐藏在日常的生活中。
而关于“静心疗养院”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
全市乃至周边城市,叫这个名字的疗养院有十几家,蒋泽宇派人暗中一一排查,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冯振华不可能用一个这么容易查到的名字。”高雅琴分析道,“‘静心疗养院’很可能只是一个代号,或者,是一个早就废弃、不在任何公开资料上显示的地方。”
“废弃的地方……”蒋泽宇的脑中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方雨晨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时的情景。
她说,冯振华告诉她,他把小雪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什么地方最隐秘?
不是守卫森严的私人别墅,也不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而是那些被城市遗忘的角落——老城区。
那些即将拆迁、人员混杂、监控缺失的老旧街区,是藏匿一个人最好的地方。
“雅琴,帮我调出全市所有老城区的规划图,特别是那些在过去二十年里,有过‘疗养院’、‘诊所’或者‘福利院’等机构记录的地块。”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但却是目前唯一的方向。
高雅琴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和人脉,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终于从浩如烟海的城市档案里,筛选出了三个最有可能的目标。
其中一个,引起了蒋泽宇的注意。
“南华巷,三十七号。这里在二十五年前,是一家叫‘清心诊所’的私人精神科诊所,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荒废至今。最关键的是,这家诊所的创办人,姓冯。”
蒋泽宇的心脏猛地一跳。
“就是这里!”
他和方雨晨立刻驱车前往南华巷。
这里是城市里最破败的一角,狭窄的巷子里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油烟混合的味道。
他们找到了三十七号。
那是一栋被爬山虎覆盖的二层小楼,红砖墙已经斑驳脱落,窗户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一把生锈的大锁,将破旧的木门牢牢锁住。
看起来,确实已经荒废了很久。
“会是这里吗?”方雨晨有些不确定。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蒋泽宇从后备箱拿出准备好的工具,几下就撬开了那把不堪一击的旧锁。
推开门,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光线昏暗,到处都是废弃的病床和医疗器械,上面蒙着白布,像是一个恐怖电影的场景。
他们在一楼搜寻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就在他们准备上二楼的时候,方雨晨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指着楼梯拐角墙壁上一块不起眼的角落。
“哥,你看那。”
蒋泽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墙壁上,用铅笔画着一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蝴蝶。
那画风,稚嫩而又熟悉。
和他钱包里那张照片上,妹妹六岁时画的蝴蝶,一模一样!
是小雪!
小雪真的在这里!或者说,她曾经在这里待过!
蒋泽宇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冲上二楼,一间一间地推开房门。
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的,直到最后一间。
那间房的门是锁着的,但门板上,有一个小小的送餐口。
蒋泽宇用尽全力,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间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床上空无一人,但床头的墙壁上,画满了蝴蝶。
成百上千只蝴蝶,姿态各异,仿佛要从墙上飞出来。
而在桌子上,放着一本素描本。
蒋泽宇颤抖着手翻开,里面全都是画。
画的是一个女孩的成长。
从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画的最后一页,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孩,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眼神空洞而又悲伤。
她的手腕上,有一个蝴蝶胎记。
在画的旁边,写着一行字:
【今天,他又来了。他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就带我去见哥哥。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小雪好想你。】
字迹娟秀,却带着一丝颤抖。
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蒋泽宇再也支撑不住,他跪倒在地,手里的素描本散落一地,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了压抑而又痛苦的嘶吼。
人去楼空。
冯振华,又比他快了一步。
他把小雪转移走了。
“他为什么会突然转移小雪?”
回去的车上,蒋泽宇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死死地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方雨晨坐在副驾,脸色同样苍白,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素描本,像是攥着一块烙铁。
“一定是我们哪里露出了破绽。”她喃喃自语,“内鬼……一定是那个内鬼,向他通风报信了。”
蒋泽宇的大脑在疯狂地运转。
这几天,他和方雨晨的行动都极其隐秘,唯一可能泄露他们动向的,就是家里那个看不见的眼睛。
到底是谁?
他将这几天的所有细节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突然,一个被他忽略的画面闪现出来。
那天他让高雅琴调查家里佣人的背景,他是在书房打的电话。
而那个时间,保姆张妈正好进来送水果。
当时他并没有在意,因为张妈在蒋家工作了快二十年,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潜意识里就将她排除在外了。
可是……
蒋泽宇猛地想起来,张妈有一个儿子,好赌成性,前段时间在澳门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几乎要被人砍掉手。
可就在上个月,张妈突然说她儿子把钱都还清了,说是做生意赚了钱。
当时全家人还为她高兴,现在想来,这笔钱,来得何其蹊跷!
“雅琴!”蒋泽宇立刻拨通了电话,“帮我查!立刻查保姆张妈的儿子,查他所有的银行流水和通讯记录,特别是最近两个月!”
高雅琴的效率极高,半小时后,电话就回了过来。
“泽宇,你猜对了!张妈的儿子,在一个月前,收到了一笔五十万的匿名汇款!而且,我还从通讯公司内部拿到了一份被删除的通话记录,他和一个加密号码联系频繁,那个号码的归属地,就在冯振华的公司附近!”
真相大白。
原来真的是她。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最和蔼可亲、最不可能背叛的张妈。
蒋泽宇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悲凉,他待她如家人,她却为了钱,出卖了整个家庭的信任,甚至间接成为了绑架犯的帮凶。
“我们现在怎么办?冯振华已经带着小雪转移了,我们失去了所有线索。”方雨晨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不,我们还有机会。”蒋泽宇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冯振华越是急着转移,就说明他越是心虚。他现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我们必须逼他出来。”
“怎么逼?”
“釜底抽薪。”蒋泽宇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让他最重要的东西,也尝尝被夺走的滋味。”
第二天,一则重磅消息引爆了整个科技圈。
蒋泽宇所在的公司,突然宣布,将“风驰计划”的部分初期研究成果,以开源的形式,向全社会免费公开。
这一举动,无异于自断臂膀。
所有人都以为蒋泽宇疯了。
只有冯振华知道,蒋泽宇这是在向他宣战。
冯振华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风驰计划”,一旦开源,就变得一文不值。他投入的巨大成本,收买的人脉,全都打了水漂。
他果然被激怒了。
当天下午,方雨晨就接到了他的电话,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不再有伪装的沙哑,而是充满了真实的暴怒。
“蒋泽宇!他好大的胆子!”
“冯先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雨晨按照蒋泽宇的指示,装作惊慌失措。
“你现在,立刻到蒋泽宇的办公室,把他电脑里所有关于‘风驰计划’的后续开发方案都给我毁掉!他不是要开源吗?我就让他连后续的路都走不通!”冯振华已经失去了理智。
“我……我不敢……”
“你必须去!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妹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别!”方雨晨尖叫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但是……你得让我见见那个女孩,我要亲眼确认她还安全。”
这是蒋泽宇教她的最后一步棋,也是最险的一步。
利用冯振华的暴怒,提出一个看似合理、实则为了定位的要求。
电话那头沉默了。
蒋泽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我答应你。”冯振华最终还是同意了,“城北的星河湾码头,九号仓库。你一个人来,毁掉资料后,我会让你看她一眼。”
“他上钩了!”高雅琴立刻开始追踪定位。
“雅琴,报警。”蒋泽宇冷静地发出指令,“通知警方,星河湾码头九号仓库,有绑架案。让他们在外围布控,等我信号,再冲进来。”
“你也要去?太危险了!”
“我必须亲手把小雪带回来。”
星河湾码头,海风腥咸。
九号仓库里,灯光昏暗。
冯振华站在中央,他身后,绑着一个瘦弱的女孩,正是素描本上的蒋小雪。
她看起来很虚弱,眼神空洞,似乎被药物控制了。
方雨晨按照约定,走了进来。
“东西呢?”冯振华的眼神像一头嗜血的狼。
“在我手机里,只要我按下这个键,蒋泽宇电脑里的所有资料都会被格式化。”方雨晨举起手机,手在发抖。
“很好,动手吧。”
就在这时,仓库的大门突然被撞开。
蒋泽宇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冲了进来。
“冯振华!”
冯振华看到蒋泽宇,先是一愣,随即狞笑起来:“蒋泽宇,你还是来了。正好,让你们兄妹俩,在这里做个伴!”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蒋小雪的脖子上。
“别过来!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放了她!”蒋泽宇双目赤红,“你的仇人是我父亲,是我!跟她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冯振华疯狂地大笑,“当年你父亲一句话,就让我家破产,我爸跳楼,我妈疯了!我这二十年,过得生不如死!凭什么你们一家可以享受天伦之乐?我要让你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蒋泽宇的父亲,在两名保镖的护送下,走了进来。
“爸!您怎么来了!”
“是我叫他来的。”方雨晨小声说,“我觉得,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
蒋父看着冯振华,眼中充满了愧疚:“振华,当年的事,是我太自负,是我错了。我愿意用我公司剩下所有的股份,来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求你,放了我的女儿。”
冯振华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神复杂,有恨,有痛,也有一丝动摇。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蒋泽宇动了。
他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去,一脚踢飞了冯振华手中的匕首。
几乎在同时,仓库外警笛大作,警察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冯振华知道,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没有再反抗,只是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爸,我给您报仇了……”
蒋泽宇冲到妹妹身边,颤抖着手解开她身上的绳子。
“小雪,别怕,哥来了。”
女孩缓缓抬起头,她空洞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哥?”
虽然声音微弱,但蒋泽宇听得清清楚楚。
二十年的等待和寻找,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句点。
他紧紧地抱住失而复得的妹妹,泪水,再也无法抑制。
窗外,风暴已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了进来。
半年后。
初秋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市中心医院的草坪上。
蒋小雪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画册,安静地画着画。
她的气色比半年前好了很多,虽然依旧很瘦,但眼神里,已经有了光彩。
经过半年的治疗和家人的陪伴,她的身体在慢慢康复,被药物损伤的记忆,也像一块块拼图,正在被重新拼接起来。
她还不能完全记起所有事,但她已经能清晰地叫出“哥哥”、“爸爸”、“妈妈”,会对着蒋泽宇撒娇,会因为吃到母亲做的可乐鸡翅而开心地笑。
蒋泽宇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件薄外套,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这半年来,他推掉了公司大部分的应酬,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家人。
那场风暴,虽然让蒋家元气大伤,但也让他们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不远处,高雅琴提着一个水果篮,微笑着朝他们走来。
她和蒋泽宇之间的关系,也在这场共同经历的危机中,悄然发生了变化。
从并肩作战的盟友,到如今,更像是心意相通的伴侣。
“在画什么呢?”高雅琴走近,柔声问道。
蒋小雪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然后把画册递给她看。
画上,是三个人。
一个高大的男人,一个温柔的女人,还有一个坐在中间的女孩。
三个人手牵着手,在草地上奔跑,天上飞满了五颜六色的蝴蝶。
画的旁边,写着“家”。
高雅琴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摸了摸小雪的头:“画得真好。”
“雅琴姐,谢谢你。”小雪突然说。
高雅琴愣了一下。
“谢谢你,帮哥哥找到了我。”小雪的吐字很清晰,眼神里充满了真诚。
蒋泽宇和高雅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欣慰和喜悦。
她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远处,一辆出租车停下。
方雨晨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看起来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因为有重大的立功表现,加上蒋家的求情,她最终被免于起诉。
“我来看看她。”方雨晨走到蒋泽宇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蒋泽宇点了点头。
方雨晨走到小雪面前,蹲下身,轻声说:“对不起。”
这句道歉,她欠了很久。
小雪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丝好奇和茫然,她显然不记得这个曾经冒充过自己的人。
“还有,谢谢你。”方雨晨又说,“也谢谢你,哥哥。”
她看向蒋泽宇。
蒋泽宇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动用关系,帮方雨晨找到了她亲生父母的线索。
虽然她的父母已经在多年前的一场意外中去世了,但他们留下了一本日记,里面记满了对丢失女儿的思念。
方雨晨找到了自己的根,也终于放下了多年的执念。
“我明天就要走了。”方雨晨站起身,轻松地笑了笑,“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去哪?”蒋泽宇问。
“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她仰起头,看着蓝天,“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个地方,能让我画画,养活自己。”
她也喜欢画画,这是蒋泽宇后来才知道的。
或许,这就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保重。”蒋泽宇伸出手。
“你也是。”方雨晨握了握他的手,然后转身,潇洒地挥了挥手,离开了。
她没有回头。
有些相遇,注定只是人生中的一段插曲,曲终人散,各自上路,便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冯振华,他被判了重刑,将在监狱里度过他的余生。
而保姆张妈,蒋家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只是解除了雇佣关系,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了老家。
所有的恩怨,似乎都尘埃落定。
“哥,看!”
小雪突然拉了拉蒋泽宇的衣角,指着不远处。
一只金色的凤尾蝶,正停在一朵盛开的波斯菊上,扇动着美丽的翅膀。
阳光下,那蝴蝶的翅膀流光溢彩,充满了生命力。
它停留了片刻,然后振翅高飞,越飞越远,最终消失在湛蓝的天际。
蒋小雪看着蝴蝶飞走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道光,驱散了过去二十年所有的阴霾。
蒋泽宇知道,他真正的妹妹,那个曾经被困在黑暗中的蝴蝶,终于挣脱了束缚她的茧。
她的未来,将是一片广阔的天空,可以自由地,飞向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而他,和他的家人,会永远是她最温暖的港湾。
来源:雨林中猎奇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