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高在上的大伯公,也就是我们陈家的现任族长,手里的紫砂茶壶“啪”地一声重重磕在红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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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个叫陈启的堂弟,被家族除名的那天,祠堂里的空气是凝固的。
凝固得像一块过期的牛油,又闷又腻。
高高在上的大伯公,也就是我们陈家的现任族长,手里的紫砂茶壶“啪”地一声重重磕在红木桌上。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我们陈家,祖上是耕读传家,最重脸面和规矩!陈启,你自作主张,拿家里的钱去外面搞那些不三不四的所谓‘创业’,赔了个底朝天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把我们陈家的脸都丢尽了!”
“从今天起,你,陈启,不再是我陈家的人。族谱上,除名!”
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我站在人群的角落里,看着跪在祠堂中央的陈启。
他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只是那张一向挂着几分桀骜的脸,此刻白得像纸。
他没哭,也没闹,甚至没为自己辩解一句。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辩解。
因为那个卷走他所有资金、让他一夜之间从“青年才俊”变成“家族败类”的合伙人,是我大伯的远房亲戚,也是族长最看好的那个孙子——陈辉,介绍给他的。
这事儿,就是个哑巴亏。
说了,就是攀诬家族未来的继承人,罪加一等。
不说,就是自己扛下所有,被扫地出门。
他选了后者。
我看着陈辉,他就站咋族长身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的笑。
那笑,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我的眼睛里。
我心里那股子邪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周围的叔伯婶-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活该,早就看他不安分。”
“就是,放着家里的安稳日子不过,非要出去折腾。”
“这下好了,成了丧家之犬了。”
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钻进耳朵里,搅得人脑仁疼。
族长那张老脸,像是风干的橘子皮,布满了威严的褶皱。他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陈启身上,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滚吧。”
陈启身子晃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没看任何人,转身,一步一步,朝祠堂外走去。
那背影,萧瑟得像深秋的落叶。
就在他快要走出那道高高的门槛时,我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等等。”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祠堂里,清晰得像一声炸雷。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到了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复杂的含义:惊讶、不解、嘲讽,还有一丝看好戏的幸灾乐禍。
我爸妈在人群后面,拼命给我使眼色,脸都急白了。
我没理会。
我迎着族长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一步步走到陈启身边。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一片死灰。
我说:“陈启,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先来我那儿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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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话一出口,整个祠堂彻底炸了锅。
“陈默,你疯了?”
说话的是我三婶,嗓门尖得能划破玻璃。
“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人,你收留他?你是不是也想被赶出去?”
“就是,你那小破出租屋,自己住都嫌挤,还添张嘴?”
“脑子进水了吧你!”
我那个“天之骄子”堂哥陈辉,更是夸张地笑出了声。
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小,带着十足的轻蔑。
“陈默啊陈默,我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说你傻?”
“你一个月挣那点死工资,自己‘薅羊毛’、点外卖凑合活着就不错了,还想学人家当救世主?”
“收留他?你养得起吗?别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喝西北风,那才叫丢我们陈家的脸!”
他一口一个“陈家”,仿佛他就是陈家的化身。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凡尔赛”的脸,气得直想笑。
我拨开他的手,语气平淡,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我养不养得起,就不劳你这位‘富贵大少’操心了。”
“我只知道,他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现在他落难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流落街头。”
“这跟钱没关系,跟良心有关系。”
“哦,对了,可能‘良心’这两个字,对你来说有点超纲了,不好意思。”
陈辉的脸,瞬间就绿了。
他大概没想到,平时在家族里闷不吭声、像个透明人一样的我,敢这么当面怼他。
“你!”他指着我,气得手指都在抖。
族长那张老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陈默!”他怒喝一声,“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退下!”
我没动。
我拉起陈启的手腕,他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我把他拉到我身后,直视着族长,一字一句地说:
“大伯公,我没想挑战您的权威。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事。”
“陈启今天从这个门走出去,是我陈默的兄弟。”
“以后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拉着陈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祠堂。
身后,是族长气急败坏的咆哮,和一众亲戚们毫不掩饰的嘲笑。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跟个扫把星凑一对儿了!”
“等着瞧吧,不出三个月,俩人准得饿死!”
走出那道门槛,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感觉到,从今天起,我也被无形地“除名”了。
至少,在他们心里是这样。
我租的房子在城中村,一个三十平米的一室一厅。
俗称,“老破小”。
但阳光很好,窗台上的那盆绿萝长得跟瀑布似的。
我把陈启带回家,他就像个木雕泥塑的人,愣愣地站在门口,不进来。
屋子很小,我的东西又多,显得有些乱。
书架上堆满了各种设计类的书籍,地上还放着我没来得及收拾的木料和工具。
我是个半吊子的家具设计师,自己开了个小小的网店,勉强糊口。
“进来啊,愣着干嘛?”我把他拉进来,把门关上。
他低着头,声音涩得像砂纸磨过一样。
“陈默,你……不该这样的。”
“你不该为了我,跟他们闹翻。”
我把他按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
“说什么屁话呢?”
“什么叫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要是今天眼睁睁看着你走,连个屁都不敢放,我晚上睡觉都得抽自己俩大嘴巴。”
我顿了顿,看着他那张灰败的脸,心里一阵发酸。
“再说了,什么叫闹翻?我本来在他们眼里,也就一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闹不闹翻,有区别吗?”
“他们看重的,是陈辉那样的,能给家族脸上贴金的。”
“我们这种,就是个凑数的。”
陈启没说话,捧着水杯,眼圈却红了。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我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天塌不下来。”
“你先在我这儿住下,卧室给你,我睡沙发。”
“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把脸埋在手掌里,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耸动。
我没再劝,就静静地坐在他旁边。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
那天晚上,我给他下了一碗番茄鸡蛋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他吃得很慢,像是在嚼着什么苦涩的东西。
吃完,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哥,谢谢你。”
他比我小两个月,但从小到大,他从没叫过我“哥”。
他一直都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我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跟班”。
这一声“哥”,叫得我心里五味杂陈。
“谢个屁。”我踹了他一脚,“赶紧去洗澡睡觉,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把他赶进卧室,我躺在吱呀作响的沙发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
我想起小时候。
陈启聪明,学什么都快,是大人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笨,做什么都慢半拍。
有一次,我们去河里摸鱼,我掉进了一个深水坑,是陈启拼了命把我拖上来的。
他自己也呛了好几口水,上岸后咳了半天,脸都紫了。
从那天起,我就认定了,他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可现在,这个曾经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兄弟,却被所谓的“家族”踩进了泥里。
而那些踩他的人,是我们血脉相连的“亲人”。
真是讽刺。
我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口气,我咽不下。
陈启,也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比我想象中还要艰难。
陈启就像被抽走了魂,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出门。
我每天早出晚归,去我的小作坊里敲敲打打,晚上回来,给他带饭。
他吃得很少,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更烦人的是,那些“亲戚”们,并没有因为我们“滚蛋”了就放过我们。
他们像是闻着味儿的苍蝇,隔三差五就来我这儿“视察”一番。
最先来的是我三婶。
她提着一兜子打折处理的水果,一进门就咋咋呼呼。
“哎哟,陈默啊,你这地方可真够小的,转个身都难。”
她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目光锁定在紧闭的卧室门上。
“陈启呢?还在睡大觉呢?都这时候了,真是少爷当惯了。”
我挡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三婶,您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这儿挺忙的。”
她被我噎了一下,随即又摆出长辈的架子。
“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吗?你看看你们俩,一个窝囊,一个废物,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
“我跟你说,陈默,听三婶一句劝,赶紧把他送走。他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
我心里的火,“腾”地就上来了。
“三婶,我再说一遍,这是我家。您要是来做客,我欢迎。要是来这儿说三道四,门在那边,不送。”
三婶没想到我敢这么跟她说话,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倒要看看,你们俩能撑到什么时候!”
她把那兜子水果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几个苹果都磕烂了,然后气冲冲地走了。
我看着地上的烂苹果,气得直想笑。
这叫“好心”?这叫“关心”?
这分明就是来看我们笑话,顺便在我们伤口上撒把盐。
三婶走了没两天,陈辉又来了。
他开着他那辆新买的宝马,停在楼下,惹得街坊四邻都探头探脑。
他上楼来,一身的名牌,跟我这破败的小屋格格不入。
他没像三婶那样咋呼,而是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陈默,陈启,我来看看你们。”
他把一个精致的礼品盒放在桌上,“这是我爸托我带给你们的,一点补品。”
我瞥了一眼,是两盒即食燕窝。
我差点笑出声。
这是来打秋风,顺便炫富的吧?
陈启从卧室里出来了,他看着陈辉,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冷。
陈辉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陈启啊,你也别太灰心。年轻人嘛,谁不犯点错?”
“我爸说了,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去我们家工厂的流水线上干着。虽然辛苦点,但好歹有口饭吃,总比在这儿吃闲饭强。”
他说得那叫一个“仁至义尽”。
我听得拳头都硬了。
让一个顶尖的设计系高材生,去流水线上拧螺丝?
这已经不是侮辱了,这是要把人往死里踩。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直沉默的陈启,突然说话了。
“陈辉,”他声音沙哑,但很清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我的手,是用来画图的,不是用来给你家拧螺钉的。”
“有些人,生来就是造飞机的。你不能因为他暂时没钱买零件,就让他去修自行车。”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请回吧。”
陈辉愣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这个被他踩在脚下的“失败者”,居然还有还嘴的力气。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冷笑一声。
“好,好,有骨气!”
“我倒要看看,你这双‘画图’的手,怎么把你从泥坑里刨出来!”
“陈默,你就陪着他一起做梦吧!别到时候,梦醒了,连饭都没得吃!”
他摔门而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看着陈启,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后,触底反弹的微光。
我走过去,一拳捶在他胸口。
“说得好!”
“这才是我认识的陈启!”
他咧了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哥,我好像……有点活过来了。”
我说:“那就彻底活过来。”
“把他们今天扔过来的所有垃圾,都变成你站起来的梯子。”
“走,喝酒去!”
那天晚上,我们俩在楼下的大排档,喝得酩酊大醉。
我们聊了很多,从童年时的傻事,到大学时的梦想,再到这次的万丈深渊。
酒过三巡,陈启抱着酒瓶子,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哥,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我的设计,我的心血,全都被人偷走了,我还得背上所有的黑锅。”
“我不甘心!”
我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不甘心,就抢回来。”
“属于你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都给老子抢回来!”
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在我们脸上明明灭灭。
我知道,从这个晚上开始,有些事情,要不一样了。
第二天,我宿醉醒来,头痛欲裂。
一睁眼,就看到陈启已经坐在了我的书桌前。
那张书桌,是我用捡来的旧木料自己做的,桌面坑坑洼洼,但很大,很稳。
他面前,是我那台用了五年的旧电脑。
屏幕上,是专业的3D建模软件。
他听见我醒了,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布满血丝,但亮得惊人。
“哥,你的电脑借我用用。”
“我想……把之前的那些设计,重新做一遍。”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头虽然还疼,但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我说:“什么叫借?以后这就是你的了。”
“不够用,就说,哥给你买新的。”
我嘴上说得豪气,其实心里在滴血。
我的小作坊,生意也就那样,每个月刨去成本,所剩无几。
买一台能跑得动专业设计软件的高性能电脑,对我来说,意味着要吃好几个月的土。
但我觉得,值。
陈启摇摇头:“不用,这个就很好。”
“哥,我不会再让你为我花钱了。”
“从今天起,我自己挣。”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没再坚持。
我只是默默地,把我藏在床底下,准备用来换新设备的“小金库”,拿了出来。
那是我攒了一年多的钱,五千多块。
我数都没数,直接塞给了他。
“拿着。”
“密码六个八。”
“别跟我废话,这是‘启动资金’。算我入股的,以后你发达了,十倍还我。”
陈启看着我手里的那张银行卡,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收下了。
他没说谢谢,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些感情,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
从那天起,我们俩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模式。
我白天去我的小作坊,晚上回来,继续接网店的单子,画图,打磨,上漆。
陈启则彻底变成了“穴居动物”。
他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所有时间都黏在那台旧电脑前。
键盘的敲击声和鼠标的点击声,成了我们这个小出租屋里最主要的背景音乐。
我有时候半夜起来喝水,都能看到他房间里透出的光,和他专注的侧脸。
他是在燃烧自己。
我知道,他不仅仅是在设计,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对抗着心里的那头猛兽。
那头由背叛、屈辱和不甘喂养大的猛兽。
大概过了一个月,我网店的生意,突然莫名其妙地差了很多。
好几个之前谈好的客户,都临时变卦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一个老客户,偷偷给我发了条微信。
“默哥,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听说,你那个叫陈辉的堂哥,到处放话,说你店里的东西质量有问题,售后也差,让大家别买你的。”
我看着那条信息,愣了半天。
然后,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真是低估了陈辉的无耻程度。
他不仅要把陈启踩死,还要把我也一起拖下水。
这是要断了我的生路啊!
我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手机就想打电话过去骂他一顿。
但手指放在拨号键上,我又停住了。
骂他,有用吗?
除了让他更得意,没有任何用处。
我颓然地放下手机,一屁股坐在地上。
房租,水电,还有每天的开销……
没有了收入,我和陈启,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就在我感到一阵绝望的时候,陈启的房门,开了。
他走出来,脸色虽然依旧憔悴,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哥,你来看。”
他把我拉到电脑前。
屏幕上,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设计。
那是一个……智能家居系统的整体解决方案。
从灯光,到窗帘,到安防,再到能源管理,所有的一切,都通过一个极其简洁、美观的交互界面,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它的核心理念,不是“智能”,而是“人性”。
它能学习主人的生活习惯,自动调节环境。
比如,它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家,会提前打开空调和热水器。
它能分辨出你开心的音乐和难过时的音乐。
它甚至能根据你当天的日程,提醒你该穿什么衣服。
我被屏幕上的东西,彻底震撼了。
我虽然是做传统家具设计的,但也了解一些智能家居的皮毛。
市面上的那些产品,大多是冰冷的、炫技式的“伪智能”。
而陈启的这个设计,有温度,有灵魂。
“这……这是你做的?”我结结巴巴地问。
陈启点头:“嗯,花了一个月,把之前的一些想法,重新梳理、深化了一下。”
“我把它命名为‘方舟’。”
“诺亚方舟的‘方舟’。”
“我希望,它能成为每一个疲惫都市人的‘家’的守护者。”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叫“方舟”的设计。
我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愤怒和绝望,都变得不重要了。
我指着屏幕,声音都在抖。
“陈启,你……要发了。”
“不,是我们,要发了。”
我说的“发了”,不是指马上就有钱。
而是一种直觉。
一种看到了金矿的直觉。
陈启的“方舟”系统,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设计,它是一个能改变行业格局的“物种”。
但是,再好的设计,也需要一个展示的舞台。
我俩,一穷二白,没资源,没人脉。
怎么把这个“金矿”挖出来,是个大问题。
我俩商量了一晚上,决定走最笨,也最直接的路子。
参加比赛。
国内有一个含金量非常高的“未来之家”智能设计大赛,每年都会吸引无数顶尖的设计师和科技公司参加。
一等奖的奖金虽然不多,但更重要的是,能获得业内大佬和顶级投资机构的关注。
这是我们唯一的,能一步登天的机会。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俩彻底开启了“战斗模式”。
为了让“方舟”系统不仅仅停留在概念层面,我们需要做一个能实际操作的演示模型。
这需要钱。
我把我那个小作坊里,所有能卖的木料、工具,全都半卖半送地处理了。
又厚着脸皮,给以前的几个老客户打电话,预支了一部分货款。
东拼西凑,总算凑了不到两万块钱。
这些钱,就是我们全部的弹药。
陈启负责核心的技术和设计,我负责外围的一切。
我俩分工明确,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我学会了电路焊接,学会了写简单的代码,学会了跟各种零件供应商讨价价。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停不下来。
有一次,为了买一个进口的传感器,我坐了三个小时的公交车,跑到城市另一头的电子市场。
为了省五块钱,我跟老板磨了半个钟头的嘴皮子。
回来的路上,我累得在公交车上就睡着了,差点坐过站。
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传感器,感觉比金子还重。
而陈启,比我更拼。
他几乎是以电脑为家,以代码为食。
他的头发越来越长,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有一次我半夜给他送泡面,发现他竟然流鼻血了。
血滴在键盘上,他浑然不觉,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屏幕。
我吓坏了,硬是把他从电脑前拖了下来。
“你不要命了!”我冲他吼。
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用手背擦了擦鼻子,一脸茫然。
“怎么了?”
那一刻,我真是又心疼又生气。
我把他按在床上,强迫他睡觉。
他躺下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
我背着他,深更半夜,跑了三条街,才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社区医院。
医生给他打了退烧针,开了药。
回来的路上,他趴在我背上,迷迷糊糊地说:
“哥,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背着他,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说:“闭嘴,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就把你扔这儿。”
他没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段日子,很苦。
苦到我有时候都怀疑,我们到底能不能撑下去。
但我们谁也没提过放弃。
因为我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一口不蒸馒头争口气,要把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的脸,打肿的气。
就在我们为了比赛焦头烂额的时候,家族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要到了。
这是我们陈家最隆重的活动,所有在外地的族人,不管多忙,都必须回来参加。
往年,我都是个小透明,去不去都无所谓。
但今年,我爸特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回去。
而且,是让我“一个人”回去。
我懂他的意思。
他怕我把陈启带回去,惹族长不高兴。
我本来不想去。
这种虚伪的、充满了阶级和算计的场合,让我感到恶心。
但陈启劝我。
他说:“哥,你得去。”
“你不能因为我,跟叔叔阿姨也闹僵了。”
“而且,你也得回去看看,看看他们现在是什么嘴脸。”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被他最后那句话说服了。
是啊,我得去看看。
看看陈辉那个小人,现在又得意成了什么样。
祭祖那天,我特意穿了件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挤着公交车,回到了那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宅。
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压抑又浮华的气氛。
男人们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嘴里全是几百万几千万的生意。
女人们则凑在一起,比较着谁的包是新款,谁的镯子又换了。
而这一切的中心,毫无疑问,是陈辉。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活脱脱一个成功人士的模板。
他被一群叔伯兄弟围着,正在意气风发地讲着他最近拿下的一个大项目。
“……那个城南的地块,竞争多激烈啊!好几家大公司都盯着。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被我拿下来了!”
“我跟你们说,做生意,光有钱不行,还得有人脉,有头脑!”
他唾沫横飞,周围的人听得连连点头,马屁拍得山响。
“辉哥就是厉害啊!”
“咱们陈家的未来,就靠辉哥了!”
我爸妈看到我,赶紧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回来了?也不怕人笑话。”
我看着他们俩一脸的紧张和卑微,心里不是滋味。
“爸,妈,我穿什么,碍着谁了?”
我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呢?你看看你辉哥……”
我打断她:“别拿我跟他比,我嫌掉价。”
我妈气得说不出话。
我爸把我拉得更远了些,几乎是贴着我耳朵说:“你别惹事,今天族长心情好,说不定会松口,让你把陈启接回来。”
我冷笑一声。
接回来?
当狗一样呼来喝去吗?
我没再理他们,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就在这时,陈辉看见我了。
他端着酒杯,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朝我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哟,这不是陈默吗?稀客啊。”
“怎么样,最近跟你那个‘好兄弟’,日子过得还舒坦吗?没去天桥底下要饭吧?”
他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我没生气,反而笑了。
我站起来,看着他,慢悠悠地说:
“托你的福,还没饿死。”
“倒是你,辉哥,最近春风得意啊。”
“城南那个项目,听说油水很足?”
陈辉以为我在恭维他,下巴抬得更高了。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在操盘。”
我点点头,装作一脸好奇地问:
“我听说,那个项目,最大的卖点是‘全屋智能’?”
“你们找的哪家供应商啊?技术靠谱吗?”
“我前两天看新闻,说现在市面上好多所谓的‘全屋智能’,都是噱头,动不动就系统崩溃,用户体验差得要死。”
“你们可千万别踩坑啊。这要是出了问题,影响了咱们陈家的声誉,那可就麻烦了。”
我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充满了“关心”。
陈辉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因为我说的,正好戳中了他的痛点。
他这个项目,为了节省成本,找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来做智能系统。
这事儿,他一直捂着,没几个人知道。
他没想到,我这个“边缘人物”,竟然会知道,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咸不淡地点了出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阴狠。
“你懂什么?”他冷哼一声,“我们有最专业的团队在把关,轮不到你一个外行来操心。”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一根名为“怀疑”的刺。
我知道,以他多疑和自负的性格,回去之后,一定会对那个智能系统供应商,进行更严格的审视。
而那个小公司的技术,到底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
因为,那家公司的创始人,就是当初卷走陈启所有钱的那个合伙人。
而他们所谓的“核心技术”,不过是偷窃了陈启早期设计方案的残次品。
一场好戏,就要开场了。
我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嗯,今天的茶,味道好像不错。
从老宅回来后,我和陈启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备赛中。
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这次比赛上。
终于,在截止日期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完成了所有的作品提交。
当我在网站上点击“上传”按钮,看到“提交成功”那四个字时,我整个人都虚脱了。
我和陈启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瘫倒在了地上。
我们谁也没说话,就那么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屋子里,一片狼藉。
泡面桶,咖啡杯,各种零件和电线,散落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水和焊锡混合的奇怪味道。
但我们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感到了一丝轻松。
就像一个背着巨石爬山的人,终于到达了山顶。
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尽力了。
“哥,”陈启突然开口,声音嘶哑,“你说,我们能赢吗?”
我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灯,说:
“不知道。”
“但我觉得,我们已经赢了。”
我们赢了那个自暴自弃的自己,赢了那些冷眼和嘲笑。
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初审结果。
那几天,我俩都坐立不安,跟得了考前综合征的学生一样。
我每天要刷新八百遍大赛官网。
陈启则是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他的设计方案,嘴里念念有词,生怕有什么疏漏。
就在我们快要被这种焦虑逼疯的时候,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陈辉。
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陈默!你他妈的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看来,好戏开场了。
我装作一脸无辜:“辉哥,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你少给我装蒜!”他咆哮道,“城南那个项目,出事了!”
“那个智能系统,就是个垃圾!演示的时候,当着所有客户和领导的面,系统直接瘫痪了!灯打不开,窗帘关不上,安防警报响个不停!我他-妈的脸都丢尽了!”
“现在客户要退房,领导要追责!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我……我就完了!”
我听着他语无伦次地怒吼,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哦,”我淡淡地说,“那确实挺麻烦的。”
“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我又帮不上你。”
陈辉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语气突然软了下来。
带着一种几乎是哀求的腔调。
“陈默,不,默哥……我知道,这事儿,跟陈启有关系。”
“那个供应商,就是之前坑了他的那个王八蛋!”
“我……我当初是鬼迷了心窍,才信了他的鬼话。”
“默哥,你帮帮我,你让陈启帮帮我!”
“只有他,只有他的设计,能救这个项目!”
“只要他肯出手,条件随便他开!钱,股份,什么都行!”
我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启。
他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对着电话,冷笑了一声。
“陈辉,你是不是忘了?”
“陈启,早就被你们赶出陈家了。”
“他现在,跟你们陈家,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设计,很贵。”
“你们,买不起。”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我把陈辉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清静了。
我看着陈启,问:“解气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有点。”
“但更多的是觉得……没意思。”
“为了这种人,浪费了这么多情绪,不值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通了就好。”
“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而礼貌的女声。
“您好,请问是‘方舟’团队的陈默先生吗?”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我是。”
“您好,我是‘未来之家’智能设计大赛组委会的。恭喜您和您的团队,你们的作品‘方舟’,已经通过初审,并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围了最终的决赛。”
“同时,我们评委会主席,以及几家顶级的科技公司和投资机构,都对你们的作品非常感兴趣,希望能和你们约个时间,当面聊一聊。”
我握着手机,手抖得厉害。
我转过头,看着陈启。
他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
我们,好像真的要看到那片星辰大海了。
跟大赛组委会的会面,约在了三天后。
地点是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
我和陈启,特意去商场,买了两身最便宜的西装。
穿在身上,感觉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浑身不自在。
但我们知道,这是必要的“武装”。
我们走进咖啡厅,一眼就看到了约好的人。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
他就是这次大赛的评委会主席,国内智能设计领域的泰山北斗——周教授。
他旁边,还坐着几位一看就气场不凡的中年人。
我后来才知道,他们分别是国内最大的两家科技巨头和一家顶级风投的负责人。
这个阵仗,让我有点腿软。
我跟陈启,就像两个误入高端局的青铜玩家。
周教授看到我们,主动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和蔼的笑。
“你们就是陈默和陈启吧?快请坐。”
“你们的‘方舟’,我看了不下十遍。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你们重新定义了‘智能家居’。它不再是冰冷的技术堆砌,而是有温度的‘家庭成员’。这个理念,非常超前,也非常动人。”
周教授的开场白,给了我们巨大的鼓励。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们就像在进行一场博士论文答辩。
他们从技术细节,到商业模式,再到未来的发展规划,问得非常细致,也非常专业。
陈启主答,我补充。
一开始,我们还有些紧张。
但聊到我们最熟悉、最热爱的领域,我们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陈启把“方舟”的设计理念,核心算法,以及未来的迭代方向,讲得深入浅出,条理清晰。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自信和激情的光芒。
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
不,他比那个时候,更成熟,更强大。
那几位大佬,听得频频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会谈结束时,周教授握着陈启的手,说:
“小伙子,好好干。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那家顶级风投的负责人,直接递给了我们一张名片。
“决赛之后,不管结果如何,都来找我聊聊。我们对‘方舟’,非常有兴趣。”
走出酒店,外面的阳光灿烂得有些不真实。
我俩站在街边,半天没说话。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们都有点懵。
“哥,”陈启突然说,“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我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疼吗?”
“疼!”
“那就不是梦。”
我们俩,像两个傻子一样,站在大街上,笑得前仰后合。
决赛,在一个星期后举行。
是在一个巨大的演播厅里,全程直播。
我和陈启,作为决赛选手,坐在第一排。
看着台上绚丽的灯光,和台下黑压压的观众,我感觉像在看电影。
而我们,是电影的主角。
决赛的过程,波澜不惊。
“方舟”的演示,征服了所有的评委和观众。
当周教授宣布,本届“未来之家”智能设计大赛的冠军是——“方舟”团队时,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跟陈启,在台上,高高地举起了那个沉甸甸的奖杯。
闪光灯下,我看到了陈启的眼睛。
那里面,有泪水,有喜悦,有释然。
更有,浴火重生后的光芒。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属于陈启的时代,真正开始了。
而那些曾经看不起他,踩踏他的人,都将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我们获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行业。
当然,也传回了我们那个小小的家族。
我爸妈第一时间打来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激动得都在颤抖。
“儿子,你们太有出息了!太给咱们家争光了!”
我听着他们颠三倒四的夸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当初,是谁劝我不要管陈启的?
当初,是谁觉得我们俩在一起,只会饿死的?
人,真是现实得可怕。
更可笑的,是陈辉。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的新号码,一天给我打八百个电话。
我不接,他就发短信。
短信的内容,从一开始的气急败坏,到后来的低声下气,再到最后的苦苦哀求。
“默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当初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被那个姓王的骗了!”
“你跟陈启说说,让他拉我一把!城南那个项目,现在就是个烂摊子,只有他能收拾!”
“只要他肯帮忙,我愿意把项目所有的股份都给他!我给他当牛做马都行!”
我看着那些短信,只觉得一阵反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一条都没回。
对这种人,最大的蔑视,就是无视。
真正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族长。
他竟然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那个在家族里,说一不二,威严得像座冰山的老人。
在电话里的声音,却透着一股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苍老。
“陈默啊……”他叹了口气,“是我……看走眼了。”
“是我老糊涂了,错把鱼目当珍珠,又把明珠……扔进了泥潭里。”
“你跟陈启说,家里……想他了。”
“让他……回来看看吧。”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很久。
说实话,我对他,没有恨。
他只是一个被旧时代观念束缚住的老人。
他看重的,是家族的稳定和脸面。
陈启当初的“失败”,触犯了他的底线。
而现在,陈启的“成功”,又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的所有决定,都是从“家族利益”出发的。
他没有错,只是,他不懂我们这一代人。
“我会转告他的。”我平静地说,“但回不回来,是他自己的决定。”
挂了电话,我把族长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陈启。
陈启正在修改“方舟”的商业计划书。
风投的尽职调查已经开始,我们很快就要成立自己的公司了。
他听完,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
然后,他回头看着我,说:“哥,我想回去一趟。”
我有些惊讶。
他笑了笑,说:“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我爸妈。”
“我被赶出家门后,我爸妈在家族里,肯定受了不少委屈。现在,我得回去,给他们把腰杆撑起来。”
“而且,”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有些账,也该当面算算了。”
我点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我们回去的那天,阵仗搞得很大。
是那家风投公司,派了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来接我们的。
车子缓缓驶入老宅的时候,我看到,几乎所有的族人,都出来迎接了。
他们站在路两边,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那场景,跟我上次回来时,简直是天壤之别。
为首的,是族长。
他身边,站着面如死灰的陈辉。
车门打开,我和陈启走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启身上。
他今天穿着一身合体的休闲装,没有了之前的西装革履,但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那是成功和自信,赋予他的光环。
“回来了。”族长看着陈启,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陈启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了他父母面前。
他二叔二婶,也就是陈启的爸妈,看到他,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儿子,你可算回来了!”
陈启扶着他们,轻声说:“爸,妈,我回来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们了。”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分量。
我们被请进了祠堂。
还是那个地方。
只不过,这一次,陈启不再是跪在地上,而是被请到了上座。
族长亲自给他倒了茶。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陈家,只有未来的继承人,才有资格,让族长亲自倒茶。
陈辉的脸,瞬间白得像一张纸。
族长端着茶,走到陈启面前,声音沙哑地说:
“陈启,以前,是大伯公错了。”
“大伯公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他竟然真的要弯下腰。
陈启赶紧站起来,扶住了他。
“大伯公,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接过茶,喝了一口。
这个动作,意味着,他接受了和解。
族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然后,他转过身,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指着陈辉,厉声喝道:
“陈辉!你给我跪下!”
陈辉“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他现在,哪还有半点当初的嚣张气焰。
“给陈启,道歉!”
陈辉抬起头,看着陈启,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陈启……堂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嫉妒你,不该联合外人来害你……”
“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他声泪俱下,就差抱着陈启的大腿了。
陈启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说:“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但原谅,我给不了。”
“你害我倾家荡产,被赶出家门,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
“但是,你不该,对我哥下手。”
“你不该断他的生意,砸他的饭碗。”
“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底线。”
陈启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也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没想到,他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番话。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我的全身。
陈辉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
族长看着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当众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我老了,也糊涂了。这个族长,我当不了了。”
“从今天起,我们陈家族长和家族产业负责人的位置,由陈启来接任。”
“陈辉,逐出家族核心管理层,名下所有家族股份,全部转给陈启,作为补偿。”
这个决定,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祠堂里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看着年仅二十多岁的陈启,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这个几个月前,还被他们当成“丧家之犬”一样赶出去的年轻人。
如今,却以王者归来的姿态,成了这个家族,新的主人。
这简直比小说还传奇。
而我,作为那个当初唯一收留他的人,此刻,站在他身边,看着那些曾经嘲笑我、轻视我的人,如今都用一种仰望的目光看着我。
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我们只用了三个月。
三年后。
“方舟科技”的总部,已经搬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CBD。
整整三层楼的办公区,充满了未来感和科技感。
公司的市值,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陈启,也成了科技圈里,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他登上了各种财经杂志的封面,成了无数创业者心中的偶像。
而我,还是我。
我拒绝了陈启让我担任公司副总裁的邀请。
我依然守着我的那个小小的家具设计工作室。
只不过,工作室的规模,扩大了一点点。
从一个三十平米的出租屋,变成了一个三百平米的Loft。
我的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
找我做定制家具的,非富即贵。
他们都说,我的设计,有灵魂。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每一件作品,都倾注了我对生活的热爱。
我还是喜欢穿着T恤牛仔裤,满身木屑地在工作室里敲敲打打。
那让我觉得踏实。
今天,是陈家一年一度的家族聚会。
地点,不再是那个压抑的老宅,而是市郊一处风景优美的湖畔庄园。
这是陈启买下来的。
我到的时候,聚会已经开始了。
草坪上,衣香鬓影,欢声笑语。
气氛,比以前轻松、和谐了太多。
陈启作为族长,正在跟几位家族里的长辈聊天。
他看到了我,笑着朝我举了举杯。
我也笑着回应。
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太多言语。
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香槟。
不远处,我看到了陈辉。
他比三年前,老了很多,两鬓都有了白发。
他现在,在家族一家不起眼的子公司里,当个小职员。
没有了往日的光环,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中年人,沉默,甚至有些畏缩。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地,又低下了头。
我收回目光,喝了一口香槟。
气泡在舌尖炸裂,带着一丝清甜。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我拉着陈启,走出祠堂的那个下午。
阳光刺眼,前路茫茫。
我当时心里,也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我不知道,我的那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但现在,我知道了。
人生,有时候,就是需要那么一点,不管不顾的意气。
需要那么一点,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傻气。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今天种下的一颗小小的善意种子。
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开出怎样绚烂的花。
正想着,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的一个客户。
“陈老师,我那个书房的设计,您有什么新想法了吗?”
我笑了笑,站起身,走到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有了。”
“我打算,给您加一个‘方舟’系统。”
“保证,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有温度的书房。”
阳光透过树叶,在我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温暖,而美好。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