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下得挺大,我从县城赶回老家时,后备箱里装满了水果和营养品。这是我每月例行的探望,自从老爷子中风瘫痪后,我这个当大儿子的,只能隔三差五回来看看。
雨下得挺大,我从县城赶回老家时,后备箱里装满了水果和营养品。这是我每月例行的探望,自从老爷子中风瘫痪后,我这个当大儿子的,只能隔三差五回来看看。
弟媳小霞早早就在门口等着,她头发有些散乱,围裙上还沾着油渍。门廊下摆着几个洗好的空塑料瓶,旁边放着个破旧铁皮收音机,正播着《天仙配》的选段。
“大哥来啦!”小霞说着,接过我手里的东西,“下这么大雨,路上堵不堵?”
我摇摇头,“还行,就是前面贾家村那段路在修,拖拉机把泥巴带得到处都是。”
小霞的凉鞋上粘着泥点,她挽起的裤腿有些湿。家里的拖鞋是新换的,塑料的,上面还贴着没撕干净的标签。我换上拖鞋,听见里屋传来老爷子的咳嗽声。
“爸最近怎么样?”我小声问。
“好些了,能坐起来了。”小霞说着,手却在围裙上擦了又擦,“今天早上还吃了半个鸡蛋。”
我点点头,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盒人参,“给爸买的,县城新开的那家药店,说是东北的。”
小霞接过来,拆开看了看,笑了笑说:“那等会儿炖汤的时候放一点。”
进屋前,我注意到院子里除了老爷子的轮椅,还多了个小菜园。几株辣椒和小葱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旁边的西红柿架子用的是老爷子以前钓鱼的竹竿。
“那是你弟弟前些日子种的,”小霞顺着我的目光解释,“他说爸喜欢吃辣椒炒肉,想着新鲜的好。”
我点点头,心想弟弟这些年在外面打工,难得回来一趟。自从老爷子生病后,家里的担子几乎全压在小霞身上。
老爷子躺在里屋的木床上,被子是我去年买的那条,已经有些发旧了。床头柜上摆着几瓶药,旁边是个破旧的闹钟,时针和分针不太对齐,走得也不准。墙上挂着一张我弟弟一家三口的合影,还有老爷子年轻时在砖厂工作的黑白照片,照片边角已经泛黄。
“爸,我来了。”我坐到床边,轻轻握住老爷子的手。
老爷子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动了动,但说不出话来。他的手很瘦,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背上有几个老年斑。窗外的雨声哗啦啦的,老爷子的目光却很平静。
小霞拿了个小枕头垫在老爷子的背后,熟练地帮他调整姿势。“爸,坐起来一会儿,大哥来看你了。”
老爷子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我。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他看我儿子的照片,“爸,小明上个月期末考试得了全班第一,老师还给他发了个奖状。”
老爷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旧相框,是我儿子上小学时的照片,小霞每天都会擦拭一遍,但框子上的裂纹还是越来越多。
“爸,你看我给你带啥好吃的来了。”我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蜂蜜,“这是我单位老李送的,他老家那边的,说是土蜂蜜,特别好。”
老爷子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暗了下去,嘴巴动了动,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爸说他牙齿疼,吃不了甜的。”小霞在旁边翻译道,“前两天刚掉了一颗。”
我愣了一下,这事我不知道。老爷子的牙齿一直很好,以前连骨头都能嚼碎。
“那…那晚上我带爸去县医院看看?”我有些愧疚地说。
小霞摆摆手,“上周就去镇上诊所看过了,大夫说是老年人正常现象,开了点药膏擦擦就行。”
我点点头,心里不太是滋味。小霞从老爷子嘴边擦去一丝口水,动作很轻柔。老爷子的眼睛看着她,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小霞,你先去忙吧,我陪爸说会儿话。”我说。
小霞点点头,出去前还不忘把老爷子床头的毛巾整理好。外面的雨声小了,能听见她在厨房忙活的声音。
我坐在床边,给老爷子讲县城的新变化,说县政府门前的广场又翻新了,还有新开的购物中心,里面有自动扶梯,比我们小时候坐过的那种宽多了。老爷子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小霞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爸,该吃药了。”
我看着小霞娴熟地把老爷子扶起来,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那碗是老爷子以前常用的,白瓷上有几道裂纹,但被洗得很干净。老爷子的动作很慢,有时候会把粥洒在被子上,小霞就赶紧用毛巾擦掉。
“爸,慢点儿喝,不急。”小霞耐心地说,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老爷子喝完粥后,小霞又拿来几粒药片和一杯水。我注意到老爷子吃药时眉头紧锁,但没有拒绝。
“爸最近睡得怎么样?”我问小霞。
“比以前好了,”小霞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不过有时候半夜会醒,我就起来陪他说会儿话,他就又睡了。”
我看着小霞的黑眼圈,心里一阵酸楚。弟弟在外打工,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家里的重担全落在小霞身上。她原本在县城的服装厂做质检,工资不高但也稳定,自从老爷子生病后就辞职回来照顾他。
“对了,我让单位的小李给爸联系了个护工,下周就能来。”我说,“你也该休息休息了。”
小霞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用了,我照顾爸挺好的,他习惯了我。再说护工一个月得多少钱啊,咱家…”
她没说完,但我懂她的意思。老爷子的退休金不多,弟弟的工资又不高,家里的积蓄早就用得差不多了。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说,“你也得照顾自己啊。”
小霞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厨房了。
我坐在老爷子床边,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破旧的窗帘照进来,床头柜上的药瓶投下长长的影子。外面的雨停了,院子里的水洼里映着碎片般的阳光。
老爷子睡着后,我在屋里转了转。墙角的柜子上有几本旧书,是老爷子以前爱看的《三国演义》,书页已经泛黄,有些地方还有污渍。门后挂着老爷子的一件褪色的蓝布衬衫,袖口有些磨损,但很干净。
小霞在厨房里忙活午饭,锅里传来葱花爆香的声音。我看了看时间,决定去帮她。厨房里的灶台很旧,但被收拾得很整齐。案板上放着切好的青菜和豆腐,旁边的碗里是打好的鸡蛋。
“我来帮你切菜吧。”我说。
小霞笑了笑,“你坐着吧,我习惯了。”
我看着她娴熟地翻炒着锅里的菜,动作麻利却不慌乱。厨房的窗户有些旧,玻璃上贴着一层防油纸,已经泛黄了。窗外的老槐树上,一只麻雀在枝头跳来跳去。
“爸最近胃口还行,”小霞一边炒菜一边说,“就是牙口不好,我都做些软和的。”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愧疚。我在县城工作,日子过得还算宽裕,但老家这边的情况却不尽如人意。
“对了,”小霞突然想起什么,“上周爸指着电视说想吃鱼,我就骑车去镇上买了条鲫鱼,炖了汤。爸喝了两碗呢。”
我听了心里一酸,老爷子以前最爱钓鱼,每次都会带我和弟弟去河边,教我们如何下钩、如何判断鱼儿上钩。现在想来,那些日子恍如隔世。
午饭做好后,小霞把老爷子扶起来,垫好靠枕,然后把饭菜一样一样端过来。饭桌就在老爷子的床边,是张小方桌,上面铺着一块塑料布,边角已经卷起来了。
“爸,我给你弄了个鸡蛋羹,还有豆腐汤,你最爱吃的。”小霞说着,把碗放在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点点头,眼睛里有光。我看着小霞一口一口地喂老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些年,我一直忙着工作,很少回来,而小霞却放弃了自己的工作,日日夜夜地照顾老爷子。
饭后,小霞收拾了碗筷,我帮老爷子擦嘴。老爷子的嘴角有些歪,但眼睛却很亮,他拍了拍我的手,像是在说谢谢。
“爸,你中午睡会儿吧。”小霞轻声说,帮老爷子躺好,调整了一下枕头。
老爷子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我和小霞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院子里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过,显得格外干净。墙角的牵牛花开了几朵,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这些年,辛苦你了。”我看着小霞说。
小霞摆摆手,“应该的。当初我嫁给你弟弟时,爸对我特别好,比对亲闺女还好。”
我点点头,记得当年小霞刚嫁过门时,老爷子特意让出了上房给他们住,自己搬到了侧屋。逢年过节,老爷子总会给小霞买些小礼物,有时候是条围巾,有时候是双布鞋。
“爸生病后,医药费…”我有些犹豫地问。
“还行,”小霞说,“县医院的报销比例挺高的,再加上你每月寄来的钱,勉强够用。”
我知道小霞在宽慰我。老爷子的病不轻,光是每月的药费就不少,更别说治疗和护理费用了。我每月寄回来的钱,远远不够。
“我下个月争取多寄点回来,”我说,“你也别太省了。”
小霞笑了笑,“我不缺啥,就是有时候想出去转转,但又不放心爸一个人在家。”
我看着小霞,突然觉得她比我印象中老了很多。她本来是个爱笑爱闹的姑娘,现在却多了几分沉稳和疲惫。照顾老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像老爷子这样的瘫痪病人。
来源:一颗柠檬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