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县城里谁不知道赵家的阿琴嫁得好?嫁进了市里徐家,那可是开着三家连锁超市的。徐家老爷子还是退休干部,一辈子没沾过腐败,但家底厚实。他儿子徐正国接了家业,做得风生水起,听说市中心又要开第四家店了。
县城里谁不知道赵家的阿琴嫁得好?嫁进了市里徐家,那可是开着三家连锁超市的。徐家老爷子还是退休干部,一辈子没沾过腐败,但家底厚实。他儿子徐正国接了家业,做得风生水起,听说市中心又要开第四家店了。
我跟阿琴是小学同学,后来她考上了县一中,我就没再上了。她爸妈早年出车祸,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嫁给徐正国那天,她穿着雪白的婚纱,站在县城最高的酒店门口,旁边停了四辆黑色轿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来了。
婚后第二年,催生就开始了。
中秋节回娘家,阿琴带了两条黄鱼和一堆市里的特产。我正好去她舅舅家串门,看见她眼圈发青,手腕上戴着个新玉镯。
“这么好的镯子,家婆疼你啊。”我打趣道。
她揉了揉手腕,笑了笑:“买完镯子就让我去医院查卵泡了。”
舅妈在厨房切菜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切了起来。菜刀砧板的声音比平时重了些。
那天吃饭,阿琴光喝了两口汤。舅舅问她工作忙不忙,她说婆婆觉得她应该在家安心备孕,已经辞了工作。
天黑了,她家司机来接。我送她到门口,看见院子里的石榴树上挂着几个裂开的果子,籽粒红得发亮。阿琴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小学那会儿偷摘的石榴,又酸又涩,也没人嫌弃。”
后来听说阿琴去了不少医院。
有一回在县中医院偶遇,她正在抓中药。十几个纸包码得整整齐齐,药柜后面的师傅说:“姑娘,这药有股子腥味,别嫌难受,都是补的。”
阿琴点点头,把药包塞进包里。
我问她怎么不去市里大医院,她说:“市里那些大夫,治的是病;县里这位老中医,治的是人。”
阿琴说这话时,脸色比往常红润。她看出我的疑惑,笑着解释:“腮红厚了点,婆婆说气色好才容易怀上。”
她刚要走,我发现她包没拉紧,药包要掉出来。她急忙拉上拉链,塞进的时候,我瞄到里面还有几盒西药。
阿琴上了一辆出租车,车窗上贴着”禁止吸烟”的字样,但驾驶座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徐家开始着急了。
婚后第四年,我大着肚子去市里医院产检,竟然又碰到了阿琴。她比以前瘦了,穿着件米色风衣,领口露出一截颈环,银质的,上面镶着颗红宝石,很扎眼。
“这是?”我指了指。
“泰国的,说是皇室保胎的。”她声音低得跟蚊子似的,“徐妈给一万八买的。”
她陪我做完检查,我问要不要去喝点什么。她看了看表,说婆婆让她下午继续去另一家医院看医生。
分别时,她突然问我:“痛吗?”
我以为她问的是产检,就说不痛。
她摇摇头:“我是说,生孩子。”
我才明白过来,说:“该痛的时候痛一下,也就过去了。”
阿琴咬着下唇:“我怕我连痛的资格都没有。”
婚后第六年,风向变了。
徐家老爷子过八十大寿,县城不少人都去捧场,我和丈夫也去了。酒席上,徐家婆婆眉开眼笑,说她看中了一位远房侄女,模样俊俏,还是大学生,考虑给儿子说一门。
我听得云里雾里,回来问一个开服装店的姐妹,才知道徐家这是要给儿子找二房了。
不久,阿琴回了趟娘家,在舅舅家住了三天。我去看她,她正坐在院子里抽烟,从没见她抽过。
“什么时候学会的?”我问。
“刚学的,徐家小姑教的。”她手抖得厉害,烟灰掉在裤子上,她也没去拍,“她说女人不会这个,在家里没地位。徐妈要给徐正国找二房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该说什么,就帮她把烟灰拍掉。
“其实我也想通了,”阿琴把烟头摁在茶杯边沿,烟头遇水发出”滋”的一声,“生不出来就是我的错,徐家的香火不能断。”
舅舅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医院的单子,脸色难看。
“你检查了那么多次,怎么还有这么多药没吃?”舅舅把单子甩在桌上,“家里垃圾桶全是你扔的药!”
阿琴不说话,手指不停地搓着裤缝。
舅妈在厨房叹气:“人家嫌你不生不是没道理,这么多年,你自己也不上心。”
阿琴站起来,突然说:“我上心什么?给人家生个小少爷?我连工作都没了!你们知道我每天都在干什么吗?早上六点半起床熬中药,七点半吃完,八点去医院打针,九点回家用那个什么体温计测基础体温,婆婆就站在卧室门口等结果!下午四点再去打针,晚上还得测排卵试纸!徐正国呢?他除了上床,连个屁都没放过!”
阿琴从没这么失态过。
舅舅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女人啊,嫁出去的时候风光,离婚回来的时候就是浪费青春。你还是跟徐正国好好说,检查检查他那边的问题。”
阿琴惨笑一声:“他?省人大代表的儿子?怎么会有问题!”
第七年,最后通牒来了。
过完年,徐家婆婆放出话,再不生,就让阿琴离婚。
三月的一个傍晚,我接到阿琴电话,说她在县中医院,让我过去一趟。
她一个人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怀里抱着个旧枕头,是她从小用的那个,绣着两只小兔子,早就褪色了。
“婆婆说,老爷子生日前必须要有结果。要么怀孕,要么…”她声音有点哑。
我在她旁边坐下,看到她手腕上的玉镯不见了,换成一根红绳,打了个难看的结。
“验血指标有点问题,”她说,“徐家那边坚持让我再查一次,全面的。”
中医院的广播响起来:“请阿兰医生到急诊室一趟,请阿兰医生…”后面的声音被一阵电流声盖住了。
“那个侄女叫阿兰,”阿琴突然说,“徐妈相中的那个。”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问她:“徐正国也查了吗?”
她苦笑:“他急着开新店,哪有时间?再说谁都认定是我的问题。”
诊室门开了,医生招呼阿琴进去。我想跟进去,被护士拦住了。
等了好久,阿琴出来了,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脸上没什么表情。
“结果怎么样?”我问。
“明天才能出来,”她说,“这是以前的一些单子。”
回去的路上,阿琴突然问我:“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多年不愿意查徐正国吗?”
我摇头。
“怕查出来是他的问题,他会受不了。我宁愿让所有人以为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第二天下午,徐家人全都来了县医院。
我接到阿琴的信息,她说结果出来了,让我过去一趟,还说了句”帮我做个见证”。
到医院时,徐家一大家子都在,老爷子坐在轮椅上,徐正国和他父母站在一起,徐家小姑也在。见我来了,阿琴招招手,让我站她身边。
医生拿着报告,神情严肃:“检查结果显示,徐太太的生殖系统完全正常,排卵正常,子宫内膜厚度也正常。”
徐家婆婆插嘴:“那为什么七年都不怀孕?是不是她偷偷吃避孕药了?”
医生摇头:“徐太太的激素水平非常正常,没有使用任何避孕药物的迹象。”
“那就是她跟人堕过胎,伤了身子!”徐家小姑说。
医生看了眼阿琴,又看看我。阿琴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徐太太没有人工流产史,但是…”医生顿了顿,“根据她先生昨天的检查结果,问题出在男方。”
空气突然凝固了。
医生继续说:“徐先生的精子活力严重低下,畸形率高达95%,几乎没有受孕可能。”
徐正国一下子站起来:“不可能!我身体好得很!一定是你们检查出错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为了确保结果准确,我们做了两次检查,结果一致。而且根据病史,徐先生十年前曾患过腮腺炎,高烧持续一周,这很可能是导致不育的原因。”
徐正国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地坐回椅子上。
徐家老爷子突然开口,声音颤抖:“当年,那次腮腺炎,小姑说不严重,非要他去参加篮球比赛,说是市里的领导都去看,露露脸好…高烧三天才去的医院…”
徐家婆婆扑通一声跪在阿琴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阿琴啊,是我们错怪你了…这么多年…是我们…”
徐家小姑也跪下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阿琴,我…那时候不懂事…我以为腮腺炎就是普通感冒…”
老爷子叹了口气,示意儿子也下跪。徐正国跪在阿琴面前,声音嘶哑:“老婆,对不起…我一直以为…”
阿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跪着的一家人,轻轻拿出一张纸递给我:“这是徐正国七年前的检查报告,他一直知道。”
原来,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婚后第一年,徐正国就查出了问题,但他瞒着所有人,让阿琴一个人承受了所有怀疑和指责。徐家给她灌各种中药,逼她做痛苦的治疗,甚至要给丈夫找二房…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发现的?”
“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问题,直到去年我偶然翻到他的体检报告,”阿琴声音平静,“我找了他当年的主治医生,但那位医生被他买通了。所以我才来县医院重新做检查,我知道这边的老院长跟徐家没关系。”
阿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徐家人,轻声说:“七年,够了。离婚协议我已经让律师准备好了。”
徐家婆婆哭着说:“阿琴,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别走…我们家可以领养…或者…”
阿琴摇摇头:“不必了。舅舅家的房子我已经重新装修好了。”
我这才注意到,阿琴穿着件旧外套,是她嫁人前常穿的那件,胸前口袋里插着朵小小的干花。
“走吧,”她对我说,“回家了。”
医院走廊里,窗外下起了雨。
我撑开伞,阿琴却站在雨里,仰着头,雨水顺着她的脸流下来,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七年,”她说,“我居然被骗了七年。”
“你原谅不了他?”我问。
“原谅?”阿琴笑了,“我不恨他不能生育,我恨的是他的懦弱和欺骗。让我一个人背负所有,让我觉得自己不配做女人…”
我们走到医院门口,意外看到了阿琴的舅舅。他站在雨里,手里提着个袋子,里面是阿琴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糕。
舅舅走上前,把糕点递给阿琴:“回来吧,家里收拾好了。”
阿琴没接:“舅舅,你们不是一直希望我忍忍就过去了吗?”
舅舅摇摇头:“我们错了。受了委屈要说,伤了心要哭。再好的亲戚也替不了自家人,再大的光环也换不来尊重。”
阿琴犹豫了一下,接过桂花糕,闻了闻:“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舅舅把手搭在阿琴肩上:“走,回家。”
阿琴点点头,突然问道:“舅舅,院子里那棵石榴树还在吗?”
“在呢,今年结了不少果子,就等你回去摘呢。”
三个月后,我去看阿琴。
她在县城租了个小店面,开了家手工编织店。店里摆着各种她亲手编的毛衣、围巾,墙上挂着几幅刺绣。
“不回徐家了?”我问她,“听说徐家老爷子亲自来道歉,还答应给你徐家一半的财产。”
阿琴摇摇头,手里的编织针没停:“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再多也没用。”
我看到她脖子上戴着一条新项链,坠子是枚小小的石榴籽。
“新的?”我指了指项链。
“嗯,自己做的,”她笑了笑,“提醒自己,再苦再酸的日子,也有甜的时候。”
“以后呢?”我问,“会再婚吗?”
阿琴认真地看着我:“也许会吧,也许不会。但我不会再为任何人改变自己,也不会再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手里的毛线缠在一起,打了个结。阿琴没有急着解开,反而顺着那个结,编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看,”她把编好的花递给我,“这就是生活,有了结,也能有新花样。”
店门口的风铃响了,有客人进来。阿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围裙,脸上挂着微笑迎了上去。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就像生活本来的样子。
来源:浪浪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