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雨绵绵,盛知婉倚在凭栏居的雕花回廊下,看着檐角坠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银花。
秋雨绵绵,盛知婉倚在凭栏居的雕花回廊下,看着檐角坠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银花。
"公主,世子爷已在雨里跪了整日,他身上还有北境带回来的箭伤……"浣竹捧着暖炉凑上前,绣鞋在湿漉漉的地砖上踩出朵朵水花,"明日就是殿前受封的吉日,若真病倒了可怎么好?"
见主子不语,大宫女愈发急切:"那孟家女虽是乡野出身,到底清白身子给了世子。您金尊玉贵的人物,何苦与个村姑计较?纳进府里锁在偏院,还能翻出天去?"
盛知婉指尖抚过廊柱浮雕,忽然轻笑出声。上辈子她便是信了这些鬼话,将孟央迎进府做了贵妾。谁料那农女手腕了得,不过三年便从破落户变成皇商新贵,最后竟挺着孕肚闯进她病榻前——
"公主可知为何多年无子?"孟央穿着正红遍地金褙子,鎏金步摇几乎晃花人眼,"世子说您害我小产,合该断子绝孙赎罪。您闻了五年零陵香,怎会有孕?"
秋雨裹着寒意扑面而来,盛知婉拢了拢锦缎披风。浣竹还在耳边聒噪,她却只盯着雨幕中那两道纠缠的身影。
"备轿。"她忽然直起身,金丝银线缠就的裙裾逶迤过潮湿的青砖。
浣竹喜形于色,忙不迭张罗人抬来十二人抬的朱漆雕凤辇。待盛知婉落座,这刁奴竟冲着孟央啐道:"不要脸的贱蹄子!世子爷金尊玉贵,也是你能攀扯的?"
话音未落,浣竹扬手甩出清脆的巴掌。孟央被扇得踉跄两步,鬓边野花簪子"叮当"落地。
"知婉!"祁书羡转身将人护在身后,玄色大氅下摆还在滴水,"此事是我不对,但孟央何辜?你素日最怜悯弱女子,怎的今日这般狠心?"
孟央捂着红肿的脸,湿透的粗布衣衫紧贴着单薄身躯。她望着凤辇上盛气凌人的公主,忽觉自己像供在佛龛前的贡品,周身插满金箔却难掩泥胎本质。
"世子可知,今日你纳她为妾,明日我便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盛知婉攥紧辇上金铃,指甲掐进掌心。当年她在紫宸殿前跪到昏厥,才求来赐婚圣旨,如今想来竟是场荒唐戏。
祁书羡剑眉紧蹙:"人命关天,怎可与虚名相较?孟央若被退婚,她父亲定会沉塘相逼!"
"沉塘?"盛知婉忽地轻笑,雨珠顺着琉璃凤钗滑落脖颈,"本宫给你良田百亩,白银千两,你可还愿嫁他?"
孟央闻言猛地抬头,雨幕中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瞬间煞白。她颤抖着跪在泥水里,粗布裙摆绽开朵朵污花:"民女……民女与世子已有了夫妻之实,求公主开恩……"
"夫妻之实?"盛知婉抚过腕间羊脂玉镯,忽觉可笑至极。前世这农女可是用"夫妻之实"要挟了祁书羡半辈子,最后竟逼得他遣散后院,独宠她一人。
"浣竹,去太医院取碗避子汤。"她指尖轻叩辇座,看着孟央摇摇欲坠的身形,忽觉畅快无比,"既入了府,总得懂些规矩。"
雨势渐大,盛知婉望着祁书羡将孟央紧紧搂在怀中的身影,忽然想起前世自己临终时,那人正陪着孟央在护城河畔赏灯。满天烟花绽放时,孟央依偎在他怀中轻笑:"陛下该谢我,若非我当年自荐枕席,您怎会那么早除掉祁国公府?"
朱漆轿辇碾过积水,盛知婉阖目倚在引枕上。这一世,她倒要看看,没有她这个垫脚石,孟央还能不能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
第2章
孟央闻言骤然抬头,雨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点点墨痕。
"知婉,你何苦如此咄咄逼人?"祁书羡下颌紧绷,湿透的玄色大氅洇出深色水痕。
盛知婉把玩着辇上金丝流苏,忽地轻笑:"世子这是心疼了?既舍不得她吃避子汤,不如直接抬她做平妻?"
孟央指尖掐进掌心,望着廊下尊贵无双的公主,忽觉自己像戏文里插着草标待卖的瘦马。三个月身孕在腹中微动,却抵不过嫡公主一句戏言。
"孟氏已有三月身孕。"祁书羡突然开口,惊得崔氏手中佛珠骤停,"我愿以军功换她平安,你若容不下她……"
"容下?"盛知婉打断他,指尖拂过鬓间明珠,"世子莫不是忘了,大婚当日你醉得不省人事,次日便披挂出征。这两年我独守空闺,倒要替你养外室子?"
雨幕中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崔氏在嬷嬷搀扶下快步而来。她瞥见儿子衣衫尽湿,登时沉了脸:"还不给世子撑伞!孟姑娘怀着国公府长孙,你们竟由着她淋雨?"
婆子们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将两人护在伞下。崔氏这才转向盛知婉,金丝护甲叩在辇边:"知婉,你素来知书达理,怎的这般糊涂?孟氏虽出身寒微,到底怀着金孙,你若容不下她,岂非陷国公府于不义?"
盛知婉支着额角,忽觉可笑。前世她贤名远播,换来的却是孟央抱着襁褓鸠占鹊巢。那时崔氏也是这般说辞,说什么"嫡母慈悲,养恩大于生恩",逼她将孽种记在名下。
"母亲教训的是。"她漫不经心抚过裙上绣纹,"只是不知这孩子落地,该唤您祖母,还是外祖母?"
崔氏脸色骤变,佛珠在腕间撞出脆响:"放肆!我清河崔氏诗礼传家,岂容你如此污蔑?"
"污蔑?"盛知婉抬眸,目光扫过孟央微隆的小腹,"不如请宋太医来把脉?若这孩子真是祁家血脉,我即刻备下金丝楠木摇篮;若不是……"
雨声忽然大作,孟央踉跄着跪倒在地:"公主明鉴!民女绝无半句虚言!"
祁书羡欲扶又止,望着盛知婉的眸光复杂难辨。崔氏却冷笑:"孟氏清白与否,自有族谱为证。倒是你,嫁入国公府两年无出,如今倒要拦着书羡开枝散叶?"
盛知婉抚过腕间玉镯,忽觉前世种种荒谬至极。那时她为护住正妻体面,亲手调养孟央身孕,却换来一纸废后诏书。如今想来,自己何尝不是这局中棋子?
"母亲教训的是。"她忽地展颜,金镶玉步摇在雨中泛起冷光,"既如此,便请孟姑娘搬进梧桐苑养胎。那院子向阳,最宜安胎。"
崔氏闻言一愣,梧桐苑紧邻祁书羡书房,素日连只母蚊子都飞不进去。她正要开口,却见盛知婉已阖目养神,朱漆轿辇碾过积水,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母亲,知婉她……"祁书羡望着远去的辇影,心头忽地泛起异样。
崔氏却抚着孟央发顶,眼中闪过精光:"她既肯让步,你便顺坡下驴。待孩子落地,国公府自有她立足之地。"
雨帘中,盛知婉倚在辇中,听着身后渐远的脚步声,忽地勾起唇角。这一世,她倒要看看,没有她这个挡箭牌,孟央还能不能在深宅大院里活得风生水起。
第3章
汀兰"扑通"跪在青砖地上,鎏金香炉腾起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轮廓。
"公主便是要打死奴婢,今日也要说个明白!"小宫女腰背挺得笔直,鬓边珠花簌簌发抖,"您自打嫁入这虎狼窝,何曾为自己活过一日?国公府空有架子,您用陪嫁银子填补窟窿;老夫人要摆谱,您典当首饰撑场面;大小姐夫家惹事,您低三下四求人周全;二少爷顽劣,您腆着脸求大儒收徒……"
"够了。"盛知婉指尖抚过案上青玉镇纸,冰凉的触感渗入骨髓。
汀兰却膝行两步,眼中泛起水光:"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世子爷待您连陌生人都不如!您看那孟氏,未过门就挺着肚子逼宫,老夫人倒怪您不下蛋!若真认下这野种,来日您亲生的孩儿如何自处?"
窗棂被雨打得噼啪作响,盛知婉望着雾蒙蒙的天际,忽然轻笑出声。前世汀兰为给她请太医,在宫门前三叩九拜血溅朱门,而她却被囚祠堂连祖母最后一面都未见。
"起来吧。"她亲手搀起浑身战栗的婢女,"你说的桩桩件件,可都记着账?"
汀兰怔忡抬头,怀中账册已被抽走。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记着:某年某月,补中馈亏空八百两;某日,为大小姐夫家还赌债三千两;某时,求购千年人参给老夫人吊命……
"公主是要……"
"和离。"盛知婉指尖划过太后亲赐的凤血玉镯,"但不是现在。"
她太了解父皇脾性,若只因孟氏闹和离,定会被斥责不识大体。须得将祁家这些年吞的嫁妆、欠的银钱,连本带利讨回来,才能让天子允准。
"去将库房钥匙取来。"她忽然想起什么,"浣竹呢?"
"浣竹姐姐说去给世子熬姜汤……"汀兰话音未落,盛知婉已冷笑出声。那刁奴怕是又去给孟氏通风报信了,前世便是她里应外合,将库房珍玩流水般送出去。
铜锁"咔嗒"轻响,盛知婉亲自打开檀木匣。明黄诏书下压着整整齐齐的契纸:城南八间旺铺、京郊六进宅院、江南水田八十顷……太后当年变卖半生积蓄,只为孙女体面。
"这两年填了多少窟窿?"她指尖点着账册。
汀兰咬唇:"单是现银就贴补两万三千两,更遑论那些被大小姐借走的头面、被二少爷顺走的古董。"
"借?"盛知婉抚过玉镯内壁的裂痕,那是前世崔氏摔的,"去请京兆尹的仵作来,就说凭栏居遭了贼。"
雨幕中忽然传来脚步声,崔氏亲送宋太医出门。老太医药箱上还沾着泥点,身后小童抱着一匣子百年人参。
"有劳宋太医冒雨走这一遭。"崔氏笑得见牙不见眼,全然不见方才逼迫盛知婉的刻薄。
小宋太医憋着火气:"家父腿疾未愈,本该静养!"
"医者仁心嘛。"崔氏使个眼色,嬷嬷捧着红封往人怀里塞,"世子伤在要害,若非您妙手回春……"
"老夫是来看战伤的,不是来验喜脉的!"宋太医突然拂袖,银针在药箱上撞出脆响,"贵府世子龙精虎猛,那点皮外伤早该好了!"
崔氏脸色骤变,盛知婉却在帘后轻笑。前世她竟未察觉,祁书羡装病骗取太医照拂,实则早与孟氏暗通款曲。
"母亲留步。"她掀帘而出,金丝绣凤的裙裾扫过积水,"既世子无恙,明日便该去兵部销假了吧?北境军饷可还等着他清点呢。"
崔氏被噎得说不出话,盛知婉已扶着汀兰施施然离去。雨丝打在脸上,她忽然想起前世孟央产子那日,也是这样瓢泼大雨。那时她跪在佛堂抄经,祈求孽种平安,却不知祁书羡正陪着新妇看烟花。
"汀兰,去请京中所有典当行的掌柜来。"她忽然驻足,雨珠顺着琉璃钗滑落脖颈,"就说公主府要清点陪嫁。"
既然要撕破脸,便从这第一笔银钱开始。
第4章
宋氏医馆悬壶济世三朝,门楣上"杏林春满"的匾额还是先帝御笔。小宋太医搀着老父登车时,满腹疑窦几乎溢出车厢。
"庆宁公主?"他忽然顿住脚步,任雨丝打湿官服下摆,"可是那位为嫁祁世子绝食三日的痴情公主?"
宋太医抚着银须,浑浊眼珠泛起追忆:"四年前北境瘟疫横行,十万将士命悬一线。若非公主献出那张古方,宋氏医书哪能添上'活人无数'的功德?"
"可她当时……"小宋太医瞠目结舌,头顶车梁撞得生疼,"才十四岁?!"
"十四岁怎么了?"老太医斜睨儿子,"你十四岁还在背《汤头歌诀》,人家已能破译西域孤本!"
马车辘辘碾过青石板,小宋太医如坐针毡。坊间传言庆宁公主不过是深宫菟丝花,谁料竟是医道圣手?更匪夷所思的是,宋家竟欠着这天大的人情。
祁非嫣摔碎的茶盏在锦毯上洇开墨色,翡翠步摇随着她暴怒的动作疯狂摇曳:"让你在雨里跪足十二个时辰?她盛知婉真当自己是九天玄女不成!"
"长姐息怒。"祁书羡剑眉微蹙,玄色箭袖下隐约可见绷带渗血。
崔氏执起银箸,将翡翠虾仁夹进儿子碗中:"你长姐说得在理。当初若非她跪在紫宸殿前以死相逼,祁国公府何至于沦为满京笑柄?"
"母亲!"祁书羡腕间佛珠骤停。
崔氏却将银箸重重一放:"我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她倒端起公主架子磋磨人!今日我不过提了句红狐皮,她竟敢给我甩脸子!"
祁非嫣冷笑接茬:"要我说,早该给她立规矩!当年她巴巴求嫁,咱们国公府可没拿八抬大轿去迎!如今倒摆起正妻款儿,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祁书羡撂下玉碗,汤匙撞在青瓷上发出脆响。他想起军营里那些粗鄙玩笑,说高门贵女不过是绣花枕头,可盛知婉献方救十万大军时,那些人又在何处?
"那张红狐皮……"他喉结滚动,终究没说出后半句。那是他答应给盛知婉的聘礼,如今却要变成母亲与妾室的暖手炉。
崔氏见儿子神色松动,趁热打铁道:"孟氏怀着身孕最忌寒凉,你长姐体寒多年,那火狐皮毛色鲜亮,正适合做护膝。"
祁书羡望着母亲鬓间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盛知婉昨夜的话。她说要清点嫁妆,说要和离,可她怎知国公府早已将她那些陪嫁填了窟窿?就像她怎知孟氏腹中骨肉,实则是他算计好的棋子?
"随母亲处置。"他端起冷掉的参汤,喉间泛起苦涩。
窗外秋雨愈发急了,打在芭蕉叶上碎玉般乱响。祁书羡忽然想起出征前夜,盛知婉提着灯笼在城门下等他。鹅黄襦裙被夜风吹得翻飞,像只随时会折翼的蝶。
"世子,该换药了。"孟央柔柔的声音将神思拽回。
他望着她小腹,那里正孕育着祁家未来。可为何心中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比血脉更珍贵的东西?
盛知婉立在廊下,看浣竹捧着红狐皮往崔氏院子去。汀兰气得直跺脚:"那是您及笄时太后赐的!她们怎敢?"
"有何不敢?"她抚过腰间玉带钩,金丝盘龙纹在雨中泛着冷光,"国公府的账房先生可查清了?这两年庄子上的进项,够还我多少嫁妆?"
汀兰从怀中掏出账册,朱笔勾画处触目惊心:某月某日,大小姐支取五百两购置头面;某日,二少爷强占南街铺面;某时,老夫人将先帝御赐的珊瑚树送去典当……
"公主,咱们真要撕破脸?"汀兰声音发颤。
盛知婉接过账册,火漆封印在掌心硌出红痕。前世她就是太在意脸面,才被祁家啃得尸骨无存。这一世,她偏要做个泼妇,将那些吸血虫一个个揪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去请京兆尹。"她忽然轻笑,"就说本宫丢了御赐之物,要挨个院子搜查。"
雨幕中传来惊呼,盛知婉却挺直脊梁。她倒要看看,当祁书羡发现国公府早已是个空壳,他那点愧疚与算计,还能剩下几分?
第5章
“嗯。”崔氏很欣慰。
“夫人,浣竹姑娘来了。”外头这时通报。
“世子,公主命奴婢送药。”浣竹声音传来。
祁书羡手中筷子一顿。
祁非嫣当即嗤笑一声,“我说的没错吧!真真是贱皮子!你求着她,她非要拿乔,母亲直接定下,她又说什么了?还不是一声没吭,如今又巴巴的让人来送药,要我说,这女人就该轻贱着。”
“让人进来吧。”崔氏开口。
浣竹欢喜的进来,看到崔氏和祁非嫣,面上喜色顿时一僵。
“什么伤药?”崔氏问。
浣竹连忙将一个精致瓷瓶拿出来:“回夫人,这是太后早年送给公主的,据说对外伤止血有奇效。”
“金创凝肤露!”祁书羡一眼认出。
据说由血蝎、胆南星、龙骨等几十种药材制成,有即刻止血凝肤的奇效,甚至能让腐烂的皮肤恢复正常,只这手指大一瓶,至少要上千两。
“嗯,”崔氏自也听说过这药的名头,眼神一闪道,“放下吧,回去告诉知婉,书羡伤势有些重,今晚就不去她那了。”
“是。”浣竹没借口再留,偷偷看了祁书羡一眼便退出去。
“母亲,我伤势没大碍。”祁书羡蹙眉。
“没大碍也老实呆着,”崔氏横他一眼:“你媳妇那小性总要想法子扭转,什么时候等她主动服软认错,你磨磨她的性子再过去。”
“就是,反正她也撑不了多久,说不定今晚就死乞白赖过来了。”祁非嫣撇撇嘴,又想起一件事:“还有你问问她什么意思?那没爹的王致元能做正六品通判,我夫君一个侍郎公子,怎么只给了个翰林院修撰的差事?!”
“行了,这件事回头再说。”崔氏起身,嘱咐祁书羡:“你今儿个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去宫中受赏,我听你父亲打探回来的消息,此次,陛下应该有意封你进正四品。”
“是!”祁书羡闻言并不喜形于色,只眼中闪过锋芒。
崔氏见此更加满意。
前些年人人都道祁国公府没落了,可偏偏,她的书羡先是三元及第,又在苍南立下大功。这两年京城许多与国公府不再来往的人家,又开始重新走动起来,不都是看出他仕途不可限量?
不止书羡,她的二姐儿姿容远播,四哥儿拜得林大儒为师,将来也都是有大造化的。
只有大姐儿,嫁出去早了些,寻了个从五品少卿家,夫君廉文辉如今二十四岁才勉强过了会试,前段时间盛知婉打点后得了个翰林院修撰的差事。
崔氏原本觉得也是够的。
但想到盛知婉那个奶娘的儿子,便又有些不满起来。
一个下人的儿子,官衔比自家姐婿还要高半个品阶。
这盛知婉,亲疏远近都分不清楚!
看来还是得再敲打敲打。
*
浣竹回到凭栏居,正看到汀兰捧着嫁妆盒子。
当即脸色一沉,上前将盒子抢出:“你怎么能碰这些东西?”
她语气质问。
还不等汀兰解释,盛知婉冷道:“自是我让她碰的,怎么,还需要知会你?”
汀兰听出这话似有深意,当即不再多言。
偏偏浣竹自恃服侍盛知婉最久,是唯一一个跟着她从宫中出来,也是几个婢女中最有脸面的,平时虽跟岸芷、汀兰同称一等丫鬟,但其实,在这院子里算得上半个小主子。
此时盛知婉当着汀兰的面给她没脸,她不由也有些不满。
“公主这话什么意思?我打小就跟在您身边,十几年兢兢业业,处处为您考虑,您不跟我说一声就要让人碰我管着的嫁妆单子,若觉得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您直说就是!”
盛知婉不紧不慢的啜了口茶,这才缓缓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不如你先告诉我,方才,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浣竹眼珠子动了动,“奴婢去了世子的院子,送了伤药,奴婢也是为了您好!”
“好一个为了我好!”盛知婉冷笑,“你一句为了我好,就将祖母留给本公主的东西送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祁书羡才是你的主子!”
浣竹微微变了脸色:“公主怎能这样误会奴婢?!奴婢只是担心您一直跟世子闹矛盾,会让别人趁虚而入,没想到您却是这样想奴婢的!”
说着,她将盒子猛地往汀兰怀中一塞,若不是汀兰眼疾手快,差点就要掉到地上。
浣竹却根本不在意,赌气看着盛知婉:“公主要是觉得奴婢做的不对,不如这就将奴婢打发出去好了!”
第6章
她笃定盛知婉舍不得两人十几年的情谊。
盛知婉将茶杯放到桌上,“既然如此,我不如这就写封信让人送你回宫,以后,你就留在宫里,不要再出来了。”
“您当真的?”浣竹咬着唇。
盛知婉勾了勾唇没说话。
浣竹这下终于慌了:“公主,您怎么能这么无情!奴婢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如今被送回去,还有哪位主子能容得下我?!”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奴婢?”盛知婉微伏下身。
浣竹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原本还想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
盛知婉似笑非笑望着她。
浣竹这才一咬牙跪下,膝行到她面前:“公主,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也是为了您跟世子能早日和好,您要是觉得奴婢做的不对,以后……以后奴婢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好一个为了她好。
盛知婉勾了勾唇,“既然知道自己自作主张,以后你便降作四等丫鬟,在外头伺候洒扫吧。”
“公主?!”浣竹不可置信,但对上盛知婉的目光,她狠狠咬住唇,连句话都没说直接起身跑了出去。
因着这一打岔,崔氏交代的话她自然完全忘了回禀,不过就算回禀了,盛知婉也不会在意。
这一晚盛知婉睡得极好。
直到汀兰进来第三趟,看着天色将她叫醒才懒懒地从榻上睁开眼。
“公主今日不去给夫人请安吗?”汀兰见她慢吞吞的,提醒一句。
盛知婉这才想起来。
前世她与祁书羡成婚第四年,祁书羡就被单独赏赐了府邸,她搬出国公府,自然用不着日日请安。
但此时,还不是那时候。
“不去了,”她道:“去库房。”
盛知婉亲自挑选了几种药材,来到小厨房,用药材和去岁泡的菊花酒做了一盅酒酿圆子。
酒酿味浓甜润,混着药材的清香,最是温补健脾。
盛知婉将圆子盛出放在精致的食笼中。
“公主是要给夫人送去吗?”岸芷问了一句。
盛知婉挑眉,自然不是。
让岸芷汀兰梳头上妆,等收拾好,将两年不曾穿过的朝服换上。
鎏金底裙勾勒着细致花纹,宽大的袖摆和腰封,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更加高挑,长长的青丝被海棠满簪赤金头饰拢起。
细珠步摇轻晃间,昳丽风华。
岸芷汀兰都看呆了一瞬,“公主您才是这京城第一美人吧,我瞧着那所谓的京城四美比起您都差远了。”
可惜她家公主不爱出门,就算出门,也总是低调打扮。
“备车,我要入宫。”盛知婉在汀兰搀扶下上了马车。
不远处,几个打马纨绔恰从外头经过,看到她的身影,当先的玄衣少年手中缰绳一勒。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位是……庆宁公主?”有人诧异。
“就是那个求着绝食也要嫁给祁书羡的公主?”
“是她!”
“哈哈那商二少恐怕没机会了,先不说人家这身份,就是她那夫君咱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了一点。”
“连中三元,还在苍南立了大功,据说今天就要入宫受赏,我爹今儿早上还跟我说,陛下有意封他做正四品的平延将军!啧啧,这么年轻的四品将军,有史以来也是头一个吧,那些以前嘲讽庆宁公主的贵女,估计今日之后要羡慕死她了。”
“那可不一定,祁书羡这次不是从苍南带回一个女人吗?”
“那有什么,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玩物而已,又越不过她去,不过说起来,这庆宁公主都长成这般,祁书羡带回来的女子应该也不会差吧?”
“听说是个农女出身……”
其他人又说了什么,少年没听到,直到马车完全看不到身影,他忽然一调马头:“我突然想到还有事没做,今儿的醉香楼就不去了!”
“哎哎……商二少!”众人一愣,还想再喊,少年已经没了身影。
“他一个京城第一大纨绔有什么正事可做?不会是不想请客,故意溜了吧!”众人嗤笑几声。
盛知婉入宫,换乘肩舆直接去往慈慧宫。
慈慧宫内一片葳蕤,她小时候跟祖母一同种下的那株桂树,正散发出幽幽桂香。
一切都还似从前,又似乎不似从前了。
尤其是,当看到靠坐在紫檀靠椅上、面色略显憔悴的祖母,盛知婉眼眶瞬间红了。
给太后揉肩的秀嬷嬷见到她一惊,正要说话,却被盛知婉一个手势阻止。
盛知婉轻脚走到秀嬷嬷的位置,替代她为祖母揉肩。
第7章
“秀姑,你说那丫头怎么这么狠的心?两年了,就因为我说了那祁书羡几句,她居然一次宫都没入过。”
“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祁国公府那群人又是什么好相与的。她那个大姑姐的夫婿明明是个草包,却还敢不满她费心找的差事……”
“还有那祁书羡,成婚第二日就去了边关,回来带个女子,真当我这个祖母是死的?过些日的宫宴,我倒要让祁书羡带她来好好瞧瞧……”
“祖母!”盛知婉再也忍不住喊出口。
原来,祖母一直在关心她!
原来,祖母前世之所以在宫宴想让孟央出丑、结果却替孟央扬名,甚至后来,被传出去落得天下人诟病,也是因为她!
“祖母……”盛知婉眼眶更酸了。
太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你这丫头,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快,快让祖母看看,怎么这么瘦了?”
太后拉着盛知婉左看右看,盛知婉任她打量。
直到看够了,太后才问起正事。
“那个农女你是如何打算的?”
“不如找个机会送到庄子上,眼下她跟祁书羡的事闹得众人皆知,苍南那边甚至有传言,要不是她解了祁书羡的毒,战事恐会大败。”太后说到这忍不住冷笑。
这消息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
明明是战士们浴血奋杀拼来的胜利,如今,居然跟一个女子扯上关系。
盛知婉盛着酒酿的勺子一顿,这传言前世也有。
那时她跟祖母一样,以为这件事是不经意传出的,直到后来发现孟央的种种异常,遣人去调查才知道。
不过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样的流言发酵。
不仅如此,就连祁书羡的那份战功,她也要他吐出大半!
盛知婉将酒酿圆子放到太后面前:“祖母不用为我的事忧心,祁国公府那边,我自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太后急着拉住她的手:“祖母知道你在意祁书羡,怕处置他的人跟他离心,但你们二人本来就两年不曾见,如今贸然多了个人,你真有把握能守住他的心?”
“男人都是些食髓知味的,他又跟……”太后说到这,怕盛知婉难过没有说下去。
盛知婉却主动握住她的手,笑道:“祖母,我打算和离。”
“和离?”太后双眼猛地顿住,“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你还这么年轻,要是和离,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自然是好好过。”盛知婉怕她激动,一点点将自己的打算掰开了:“即便和离,我依旧是公主,更何况,我还有祖母您和父皇护着,您送的那些田产庄子还有私产,也足够我富贵一生,还不用看别人的脸色,祖母觉得不好吗?”
“这……这怎么能一样?”太后连连摇头:“你毕竟是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与其纠缠蹉跎一生,还不如早早斩断了。祖母也知道我在祁国公府过的日子,以前是我爱慕他,觉得心甘情愿,但如今,我想开了。”盛知婉道。
“你不会后悔?”太后还记得盛知婉求嫁时候的决绝。
盛知婉摇头:“不会!”
太后看着她好片刻,才长长叹息口气出来:“罢了,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祖母一会就请你父皇过来。”
盛知婉当初为求下嫁,又是绝食又是下跪,如今要和离,自然也没那么容易。
太后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打算替她请旨。
盛知婉闻言却摇头:“祖母,我心中有成算,这些事您暂且当不知道……”
盛知婉入宫的消息传入御书房中时,崇晟帝正在封赐祁书羡的圣旨上,落下最后一笔。
晟国武将不少,但大多年迈。
祁书羡的横空出世正是崇晟帝想看见的。
更何况,他用兵如神,尤其最后一战诡谲兵技以少胜多、大败延厥。
这样的人才,他定是要重用!
只是想到盛知婉,崇晟帝眉头又忍不住蹙了起来。
这丫头对祁书羡用情至深,听闻他从苍南带回一个女子,今日进宫见太后,多半是要借太后的嘴让自己为她做主。
可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当初是她自请下嫁,祁书羡又不是尚公主。自己若是罚了,岂不是会寒了祁书羡的心?
崇晟帝越想越觉得头痛,揉揉眉心:“一会太后若是让人来请朕,就说……朕正忙着。”
“诺。”苏大伴连忙从愁绪中回过神。
袖中的纸条烫得他指尖发疼,嘴中苦涩。
也不知那位到底抽得什么风,居然要他给祁书羡上眼药,陪在崇晟帝身边多年,他怎能不知对方心思?
第8章
但纸条上的事他也不得不办……
恰这时,外头又传来消息,苏大伴听后,立刻轻脚来到御案旁,“陛下,庆宁公主已经回了。”
崇晟帝眉头一挑,“太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听说用了大半碗庆宁公主亲手做的酒酿圆子,这会已经睡过去。”
崇晟帝闻言愣怔片刻,“这庆宁,竟也懂事了,朕还以为她会来求朕为她做主。”
“陛下,”苏大伴恭敬地垂下头:“可奴婢觉得这未必是件好事。”
“怎么?”崇晟帝不解。
苏大伴道:“外头如今都在传庆宁公主当初求旨下嫁惹恼了您跟太后,祁世子纳妾,也是看在您跟太后不再庇佑庆宁公主的份上。但……您自然是疼爱庆宁公主的。”
“祁世子明知如此,却依旧将人带回来,未必……”
“未必什么?”崇晟帝恼怒。
苏大伴连忙跪在地上:“未必、未必不是因为居功自傲啊!”
崇晟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他的确缺年轻武将,但若是因此,祁书羡就认为非他不可……
帝王心思难测,片刻,他忽然看了苏大伴一眼,“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苏大伴身体一震,更加诚惶诚恐不断叩首:“陛下明鉴,只是奴婢也算是看着庆宁公主长大,如今她难受,奴婢也觉得于心不忍,当初祁世子明明允诺了她此生绝不纳妾。”
不断的磕头声传来,不过片刻,他额头已经见血。
崇晟帝心中的怀疑落下去,摆摆手:“罢了,起来吧,谁让你这么磕的?老大一把年纪,也不怕把自己磕死了。”
“奴婢有陛下护佑,命硬着呢!”苏大伴笑道。
崇晟帝冷哼一声,想了想,又看向桌案上还未干透的圣旨:“罢了,祁书羡还年轻,年轻人傲气,这正四品的平延将军的确是有些抬举他了……”
苏大伴闻言,心中总算松了口气:“陛下圣明!”
如此,那位应当是满意了。
只不知,自己自从为那位办事,仅仅收到三次命令,前两次都是能动荡朝纲的事,如今这次,怎么竟有种私人恩怨在里头?
*
紫晟殿外。
祁书羡神色淡然地应付完几位过来攀谈的官员。
祁国公叮嘱:“今日陛下封赐之时切不可自满,再努努力,说不得咱们家以后也能出个一门双公,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光耀门楣。”
他虽说着不要自满的话,但眼角眉梢具是喜气。
祁书羡微微颔首。
晨光之下,他的相貌无疑是俊美的,剑眉朗目、鼻梁高挺,再加上文武双全,英武中多了几分书卷气,越发衬得整个人姿容绝伦。
很快,随着此起彼伏的通传声,祁书羡在众人艳羡赞叹的视线下站到殿中。
崇晟帝多看了他几眼。
原本是打算在众人面前嘉许一番,但想到苏大伴的话,便将原本的嘉许精简掉,只留下一句“年少有为,骁勇善战”,便让人宣读此次苍南战事的封赐圣旨。
祁书羡的确是立了大功,但苍南之战,真正领兵的元帅却另有其人。
封赐圣旨共有三道,从上到下宣读。
按照祁书羡最后力挽狂澜的一战,理应居首功。
但偏偏,第一个宣读封赐的却不是他。
祁书羡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直到在最后一道圣旨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心中方定,许是陛下特意将他放在最后。
将昨日拟好的谢旨词又在心中过了一遍,祁书羡已准备好跪地谢恩,却突然听到一句“赐从五品宣威将军”,顿时整个人一愣,连圣旨宣读完毕都没反应过神。
从五品?
怎么是从五品?
“宣威将军,还不赶紧接旨谢恩?”苏大伴提醒一句。
祁书羡这才抿唇将眼底的愕然藏下,跪地叩首,至于周围那些人投来的视线,他全当看不见。
封赐结束,祁国公脸色不大好看的拦住正要离去的苏大伴。
“苏公公,昨日陛下的意思不是要封赐我儿做正四品平延将军吗?怎么……今日就变成了从五品?”
这中间可是差了整整两个大品阶啊!
“祁国公和世子这是在质疑陛下?”苏大伴笑着问。
“不敢不敢。”祁国公心中再不满也得憋着。
眼睁睁看着人远去,原本那些因为祁书羡立了战功想要结交的人,此时也没了之前的热情,君心难测,谁知道陛下是什么想法?
祁国公还想再打探打探。
祁书羡深吸口气,拉住他:“父亲先回吧,兴许这是陛下对我的考验。我如今还年轻,正四品,的确有些夸张了。”
第9章
“也是。”
祁国公怕儿子失落,勉强打起精神:“一次战功就封正四品的确不妥,陛下许是想等你再多立几次战功,好名正言顺将你提拔上去,届时,你也好在军中树立威信。”
“嗯……”祁书羡点点头,脸色却有些阴沉,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刚到府外,他就看到盛知婉扶着汀兰手臂从马车下来。
看到她身上穿着的朝服,祁书羡整个人愣了一瞬。
而后,脸色陡然黑沉下来。
怪不得!
怪不得昨日陛下还打算封他做正四品的平延将军,不过过了一夜,就全变了!
只封了个从五品宣威将军……
什么考验他、什么名正言顺的提拔?
根本就是盛知婉去宫中告状了!
一想到,他奋死拼杀才得来的功劳!两年时间,同那些普通将士们同吃同睡,冒冰雪、忍酷寒,竟全因她的这一点拈酸吃醋、嫉妒小性,全部付之东流了!
他几乎控制不住地疾步过去。
而后,猛地将盛知婉从汀兰手中扯出,“盛知婉!”
汀兰被猝不及防甩开,见到自家主子被祁书羡扯住,当即急了,“世子您这是干什么?”
“滚开!”
祁书羡愤怒的目光盯着盛知婉,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再也不复在宫中的处之泰然:“你去找陛下告状了是不是?”
不等盛知婉回话。
他继续自顾自道:“不过一个女子,你究竟为什么非要为难她?非要置她于死地?!难道说,你往日说的那些女子不易,都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彰显良善?一旦有人触碰了你的利益,就毫不留情要将她按死?
在战场上我被敌方探子下了药,逃出去是她救了我,我中药后把她当成了你,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无故被我坏了身子,我负责不是应该的吗?
我已说了绝不再见她,你明明也答应母亲了!为什么一转眼,又要去陛下面前诉苦?你是不是非要让她死了才觉得痛快?
盛知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肠这么歹毒?
就因为嫉妒,要一个无辜之人去死?!”
祁书羡一句比一句更戳心!
自己好不容易历经生死从战场回来,盛知婉不心心念念也就算了,还因为一个女人跟他置气。
他的愧疚早在站在雨中时已经消失殆尽。
后头之所以还压着,甚至母亲和长姐说的那些话,他也没想过真的去做,也是念着往日的情谊。
可她呢?毫无悔过!
区区几句,就将自己这两年受的苦、历经的生杀全部磨灭了!
而孟央虽只是一个农家女,却在自己受伤后换药伺候、一夜未合眼。
她说了,只求活下去,绝对不会和盛知婉争什么!卑微如此,盛知婉却还要揪着不放。
男子想到这,俊美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失望。
盛知婉静静盯着面前愤怒至极的男人,眼眸漆黑而沉静。
原来,他就是这样想自己的?
汀兰早已听得泪流满面,着急地想要为自家主子辩解。
然而刚要开口,便被盛知婉一个眼神止住。
“世子这是发哪门子疯?”
“别装了!”祁书羡根本不信她不知道:“昨日陛下还有意封我做正四品平延将军,全因你,如今一切都毁了!”
盛知婉眼眸一动,这一世,父皇竟没有封他做正四品?
哪里不一样了?
哦是了,上辈子她在浣竹的劝说下咬着牙同意让孟央进府做妾,不仅如此,为了平息外头对祁书羡不好的谣言,今日一大早就巴巴的进宫去见了父皇。
她在父皇面前好一通为祁书羡说好话,说他也不是有意,说他耽误了人家女子清白带回来是有担当,说他最后一战如何力挽狂澜、凶险诡谲……
只把他夸成了有勇有谋、担当高义的铮铮男儿!
父皇当时只是神情复杂地叹了一句她长大了,然后,府中便传来祁书羡被封平延将军的好消息,满府皆庆。
盛知婉想到这,简直恨不得将前世的自己抓到面前一巴掌扇飞!
祁书羡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她是心虚了,当下心中更是愤怒。
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盛知婉眼眸微抬,“世子曾许诺永不纳妾,如今却带人逼我接受,是为寡廉;又隐瞒孟姑娘有孕,哄骗我答应她进府,是为鲜耻,你这样寡廉鲜耻之人,自己不深思自省,反倒怪我将你做的事说出来?”
盛知婉冷笑着甩开他的手。
祁书羡用的劲大,她的小臂恐怕是青紫了,汀兰连忙忍着泪扶住她。
第10章
祁书羡冷冷看着主仆两人的背影:“盛知婉,你别后悔!”
盛知婉后悔没早日看清他。
回到凭栏居,她将朝服换下来,被祁书羡抓着的地方果然好大一圈青紫印子。
盛知婉眼神闪了闪,她虽然会些拳脚,但跟祁书羡这种内功深厚的没法比,以后若是对上,惹急了,说不定真的会吃亏。
看来,得早点找几个厉害能打的丫鬟在身边。
盛知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正准备歇下,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夹杂着喝骂的声音。
她一下子听出那声音的主人,顿时,整颗心就跟着密密麻麻地恨起来!
祁非嫣!
那个在祁书羡得势之后,在她被父皇贬为庶人之后,当着她的面,皮笑肉不笑将她的阮阮带走教养。
结果最后,只送回来一具小小尸体的祁非嫣!
虽然前世她最终还是将祁非嫣逼得被送去庄子……可那又如何?
有祁书羡在,祁非嫣在庄子上也不会受苛待,可她的阮阮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是个捡回来的弃儿罢了!”
盛知婉想到祁书羡毫不在意的那句话,闭了闭眼,眼中重新恢复平静。
许是她嫁入国公府这两年实在太温顺好说话,祁非嫣一个外嫁的姑子也敢带着一众丫鬟仆妇,吵吵打打,直接闯入她这个公主的院子。
“盛知婉你出来!”
“一个内宅妇人不好好在后院伺候公婆,居然跑去前朝搬弄是非,害得书羡应得的封赐降了两个大品阶!”
“善妒、多言!连犯两条七出之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捉她送去祠堂跪着!”
两个粗使婆子立刻冷着脸上前来。
“世子夫人,您也别为难咱们。”
祁书羡是国公府长房长子,十二岁就定下世子之位,是以除了凭栏居私底下还称盛知婉公主,祁国公府的其他下人,都是称她为世子夫人的。
凭栏居的丫鬟们都吓傻了,只岸芷和汀兰两人,咬着牙,壮胆挡在盛知婉面前。
“大胆婢子还敢拦?今日是你们二人中的哪个跟着盛知婉进宫的?主动站出来打三十板子,否则,两个一起发卖出去!”祁非嫣冷笑一声。
其他二、三、四等丫鬟听了更是讷讷不敢上前。
大小姐是真的敢的!
当初公主才嫁进来,身边不仅带了乳嬷嬷,还有四个贴身得力的宫女,如今呢?还留在这院里的只剩下浣竹一人。
所有人一动不敢动,祁非嫣见此更加得意起来。
盛知婉说是管着祁国公府的掌家大权,但实际上只是个出银子的钱袋子,后宅外院厨房几个大管家,哪个真要办事最后不都经一遍母亲的眼?
也就盛知婉自以为是。给她几分好脸面,真当自己是祁国公府的女主子了?
如今书羡刚回来,她就要作天作地,还作到了宫里头,害得他到手的四品将军一下子飞了!
若是书羡今个儿得了四品的平延将军,她就是没把事办好,回到家婆母、夫君和小姑子们也得把她捧得高高的!
可如今呢?
祁非嫣越想越气,恨不得亲自上前将盛知婉捉住再扇两巴掌解气!
然而还没等她幻想完,只觉得眼前一阵掌风刮过,紧接着——
“啪”一声脆响!
整个脸颊火辣辣的,祁非嫣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扬手的盛知婉。
“你、你敢打我?”祁非嫣怀疑自己在做梦,以往盛知婉最是讨好她跟二妹妹了!
“打你又如何?”盛知婉个子高挑,一伸手轻易就将她头上戴着的翡翠攒珠头面拽住。
祖母给她的嫁妆,祁非嫣戴着,她嫁妆里的布匹,祁非嫣穿着做成的成衣,穿戴都是她的,居然还敢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盛知婉一点不手软,也不管上头缠着的头发,硬生生将头面扒下来。
于是在祁非嫣一阵鬼哭狼嚎中,好几缕头发被撕扯下来。
那些跟着她的仆妇们也被吓坏了,又是拦又是拽,想要从盛知婉手中将祁非嫣拽开。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在这么多人拉拽的间隙,硬是没人碰到她一点衣角。
不仅如此,还“啪啪啪啪”抽空,又在祁非嫣两边脸留下好几个巴掌印才松手。
“横、横知婉你轰啦!那是窝的!”祁非嫣头发散乱,整个人跟疯婆子似的,脸颊高高鼓起,眼睛死死盯着汀兰手中的头面。
仆妇们也惊惧地看着盛知婉。
盛知婉似乎没感觉到,自顾自慢条斯理拿下缠在上面的头发,将它塞到已经看呆的汀兰怀里,而后,才施施然转过身。
第11章
“大姐姐若是不满父皇给世子的封赐,不如将您看中的位置品阶说出来,我这就重新换上朝服,即刻入宫,让父皇按照大姐姐的意思来办?”
她似笑非笑说着。
祁非嫣闻言却是神情猛地一僵:“你、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不满陛下?!”
“哦?”盛知婉神情一冷:“那方才大姐姐说得什么话?什么叫我搬弄是非,害得世子应得的封赐降了两个大品阶?!”
“难道在大姐姐眼中,世子立下了滔天大功,父皇给他的从五品封赐太低了,那你觉得他应该得什么封赏?还是,你以为堂堂一国之君的考量,居然是要按着我的意愿来?”
祁非嫣浑身冰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话反驳。
她只是按照母亲的意思来捉盛知婉去祠堂而已,哪里能想这么深?
虽然盛知婉说得是实情,她跟母亲也的确是这个意思。
可这番话经盛知婉的口,若是真这样传出……
那自己肯定是要倒霉!
盛知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能言善辩?
“你、你胡说八道!”祁非嫣手指哆嗦着:“把头面还给我!”
“大姐姐怕是忘了,这是我的东西。”盛知婉不为所动,目光落到祁非嫣身上:“还有你这身衣服,也是拿了我嫁妆里的料子做的。”
她笑了笑。
祁非嫣立刻往后退了半步,生怕退的晚了,盛知婉就要将衣服也从她身上扒下来。
可她想岔了。
盛知婉再恨她,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屈辱一个女子。
“大姐姐还要捉我去跪祠堂吗?”盛知婉侧头问。
祁非嫣心中恨得要死,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虽然明知道盛知婉说的那些话,都是因为吃醋嫉妒,想逼着她们将孟央赶走,可万一呢?
万一她发了糊涂,真的把这番话宣扬出去,自己就要倒大霉了!
“我们走!”她咬牙就想离开。
盛知婉却笑着走到她前头:“正好,我也要去见夫人,一起吧。”
祁非嫣闻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崔氏的院子叫文汐院。
自从老国公去世后,二房和三房都被分了出去,只有祁国公这一房还住在府中。
祁国公除了崔氏外,还有两房妾室,都是崔氏从自己陪嫁的婢女中提上来的,因为生契捏在崔氏手中,且还都没有子嗣,二人的地位比丫鬟高不了多少。
盛知婉到的时候,二人正小心翼翼伺候在崔氏身旁。
“母亲,莲姨娘,萍姨娘。”盛知婉刚进去,崔氏手中茶杯重重磕在桌上——
“你还有脸来见我?早上不来请安,我以为你是惫懒,想睡个懒觉,念着你最近心情不好就由着你去了,可你却偷偷跑回宫中给书羡拖后腿?盛知婉,我们祁国公府可是哪里对不住你!”
“你刚进门我这个做婆母的就将掌家权交给你,整个祁国公府已经都在你掌控之下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竟连书羡纳一个小妾都容不下?”
崔氏想起儿子飞了的正四品,就觉得心肝儿疼。
盛知婉似笑非笑。
祁非嫣跟在她后头进来,崔氏盛怒的目光扫到她的脸和狼狈的发型,立时愣住。
“呀!大姐儿这是怎么了?”萍姨娘也惊住了,连忙关切问。
祁非嫣目光恨毒的瞪着盛知婉。
盛知婉这才淡淡地开口:“今日大姐姐去我院子说了些大不敬的话,觉得世子功劳大,父皇赏赐不够,不仅不满,还揣测圣意,话里话外认为是我左右了父皇的封赏。
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母亲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所以,为了让大姐姐以后谨言慎行,不给国公府招惹灾祸,我便替母亲动手教训了她。
对了,母亲方才说些什么?我没听清。”
她言笑晏晏,语气恭谨,神态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崔氏娴雅盛怒的脸猛地一抽。
不满赏赐、揣测圣意!
若是这样的话真的传出去,别说正四品了,恐怕书羡连从五品都坐不稳。
说不得,还要连累整个国公府!
“怎么母亲的脸色这么难看?是觉得我教训大姐姐不对吗?还是,其实让大姐姐去捉我跪祠堂,是母亲的意思?”盛知婉露出错愕受伤的表情。
崔氏噎住,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好片刻,才扯着脸强笑了一下:“怎么会,是你大姐姐太心疼书羡,才会说话做事失了分寸,上头赏赐,雨露甘霖皆是君恩,我们身为臣子怎能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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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完结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