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仅同睡一个卧榻,据说嫁进来后转年生下小姐时,连奶水都会分给继子喝。
娘说我这一身皮肉价值千金。
因为活着时肉可暖床,死了后骨可入药。
十六那年,我被高门大户买进府去。
因少爷和老爷有不眠之症,要用我一身朱砂骨镇静安神。
可等我进了被窝。
少爷和老爷,反倒如鱼得水,更不肯睡了。
喝完一碗苦药汤子,我娘往我嘴里塞了颗蜜饯。
我泪汪汪地上了裴家的马车。
回头见到我爹娘右手沾着吐沫数银票,看都没看我一眼。
他们把我卖了一百两,是个高价。
我能卖这样的价钱,是因为我家姑娘都有一身朱砂骨。
用这副身子暖床可以安神,即便是死了,炼成骨灰也可入药镇惊。
若是运气好能炼出整块的朱砂骨来,带在身边还可驱灾辟邪。
我家拢共四个女儿,我是最小的。
我那三个姐姐被卖进高门后,全都从通房丫头做到了妾。
可我大姐命短。
前些日子生孩子时难产人没了。
她夫家将她烧了,骨灰中捡出一根朱砂骨。
骨白如玉,中间却有一根血红的芯子。
我家因此名声大噪。
正赶上裴家少爷夜不能寐已有月余,裴家祖母便派了仆妇过来买我。
我爹连忙坐地起价。
多要了两成。
……
到了裴府,仆妇带我去夫人的佛堂前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
少爷揽着夫人一同现身。
盛夏七月,正是苦热的时候。
夫人面色绯红,汗湿了头发。
许是在佛前跪久了,衣衫上全是褶子。
再看少爷,也没好到哪里去。
仆妇拉着我上前。
「夫人,这就是老太太让买回来给少爷安眠的婢子,名叫媚方。」
夫人面露幽怨,酸溜溜地问。
「怎的取了这么个下作的名字?」
裴家少爷小字时方。
媚方媚方,这名字的含意不言而喻。
我吓得连忙跪在地上。
仆妇面露难色,「夫人,这是老太太给取的名字……」
夫人眼里登时涌上一包泪。
身子一晃,将头靠在少爷的肩上。
「方儿,你祖母专喜欢戳我心窝子……」
少爷紧紧搂着夫人的腰,呵斥仆妇将我带下去。
裴家这对并不是亲母子。
裴少爷亲娘早逝,他五岁那年裴将军又纳了眼前这位续弦。
她虽说是继母,可对体弱的小少爷却格外照顾。
裴将军常年在外征战,这位继母便一直将少爷养在自己房中。
不仅同睡一个卧榻,据说嫁进来后转年生下小姐时,连奶水都会分给继子喝。
如今十年过去。
裴少爷已满十五。
上个月,裴家老太太做主,将孙子硬生生撵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结果从那日起,裴少爷便再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仆妇将我带到少爷的院里。
「媚方,瞧瞧你跟朵花苞似的,少爷哪能不喜欢?等成了好事,让少爷抬你做通房,往后做妾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顺从地点头。
一直等到掌灯十分,少爷才回。
他头发是半干的,身上有股新鲜的皂角子味。
显然是在别处沐浴过了。
我跪在床上,为少爷宽衣解带。
我娘说,我跪着向上瞅人时,是最媚的。
没哪个男人逃得脱。
果真,少爷看了我两眼,耳尖红了。
我将他拖进床帐,用手环着他的腰。
等他呼吸重了些,将手从他寝衣下摆伸了进去。
虽说从前看过的话本子有十多本,可这是第一次见真章,我吓得心也扑通扑通跳。
少爷却突然隔着布料捉住我那只鱼儿一般的手。
「祖母寻你来不是安寝的么?你再折腾,我怎么睡?」
我悻悻将手抽回。
猫一样偎在他身边。
不久,少爷打了几个哈欠后,睡熟了。
我不敢乱动,几息功夫过后,也迷糊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惊醒。
便瞧见夫人着一身寝衣侧坐在床边,衣襟半扯,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霜白的月下,夫人正满眼爱怜地望着少爷的睡颜。
我一个激灵。
死死咬住舌尖,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夫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看了半晌,才施施然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我醒来时,少爷热得踢了被。
我瞧见他身上的亵裤湿了一片。
粘腻腻地散发着一股子怪异的腥气。
想起娘教我的那些东西,我忍不住红了脸。
少爷这一夜好眠。
醒来后刚换上干净衣裤,夫人便来了。
夫人问少爷,「昨夜这朱砂女,可曾让你好梦?」
少爷点点头,「躺下便睡了,昨夜里还梦见母亲了。」
我端着茶的手一抖。
想到少爷那条湿腻的亵裤。
原来,少爷亵裤上面的东西。
不是因为梦到我,而是梦到夫人?
我这一抖,热茶烫得我脱了手。
卡嚓一声,茶盏碎了。
夫人啪地摔了手中的佛珠,脸上含着薄怒。
「茶都端不好,你当你是少爷的陪床丫头,就不用做好别的活了吗?」
说罢,她吩咐自己身边的仆妇。
「去厨房端碗滚油来,让她端着,看她还抖不抖!」
我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求饶。
少爷是个心软的人。
倒替我说了两句话。
夫人的眼泪打着转儿滚落下来。
「这才陪着睡了一天,你就开始为她来忤逆为娘的了?」
说罢,掩着面便走。
少爷急得不行,追了上去。
我跪在那里呆了半晌。
还是这院里原来的两个丑丫头提醒我,我才追上去领罚。
我一直追到了佛堂边。
夫人气盛,已经将她的丫头都遣走了。
我跪在廊下等着受罚。
却突然听到少爷在里头说。
「母亲,我和媚方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说罢不久,佛堂里面便传出了旖旎的声响。
夫人嘴里不停喊着冤家,那声音水得让我全身酥麻。
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的二人在荡舟摇橹,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我吓得提起软掉的脚,跌跌撞撞地跑回院里。
缓了半晌,才明白过来。
难怪裴家老太太要急吼吼地撵少爷回院,又马不停蹄地买了我来。
也难怪我来之前少爷院里只两个丫头,不仅长相一言难尽,人也蠢笨得厉害。
原来是夫人不肯给少爷选好的。
……
日头落山时,少爷回院了。
他朝丫头要了一壶牛乳酒,看着心情不妙。
我与他在帐子里支了小桌喝酒。
可他酒量不好,半壶下肚就迷了眼。
他抓着我的手说,「颂倾,你说父亲快回来了?是不是父亲回来你就不要我了?」
颂倾是夫人的名字。
虽说夫人只比少爷大八岁,可直呼其名,显然不妥。
但想想他们白日里在佛堂干的那档子事。
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接着给少爷倒酒,「少爷,我是媚方。」
他突然将头枕在我的肩上。
手指顺着我前胸的衣襟伸进来揉了揉。
「我知你是祖母买进来预备做通房的,那今夜便让我瞧瞧,你伺候人的本事学的怎么样?」
我身子一紧。
怔愣片刻。
心里想着,如果夫人知道,会不会剥了我的皮。
容不得我多想,少爷已经撕了我的衣衫。
他双目猩红地压在我身上,抬手撂了帐子。
灼热的气息扑在我颈间,我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方儿!」
正在这时,夫人的厉喝声在房中响起。
我猛地推开少爷。
夫人已经直直地闯到帐中来。
她一把掀翻床脚的小桌,扯着我头发拽到地上。
巴掌雨点一样打在我脸上。
夫人几乎要喊哑了嗓子。
「我打死你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敢给酒里下药来勾引主子……来人啊!」
外头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
「把这贱婢给我捆了!老太太不是说这贱婢死了骨灰也可入药镇惊安神么?那就给我烧了,把灰给少爷喝!我倒要看看,能不能炼出根朱砂骨来!也看看老太太究竟跟我玩的什么猫腻!」
原来,她并不信什么朱砂骨。
只觉得我是老太太买进府里勾引少爷与她离心的贱婢。
我哪成想才进府里两日,别说是妾,就连通房都没做上,小命就要没了。
我伏在地上,哭着说。
「夫人,这牛乳酒是外头的丫头送进来的,奴婢没在里头下药惑主……」
夫人听着却更气了。
「你说你没勾引少爷,难不成少爷主动向你这贱婢求欢?!」
她挥了挥手,「带下去,今夜就烧了,夜深了,别惊着老太太,就送城郊去点火吧!」
我嘴里被塞了粗布,反绑双手,由两个仆妇押着上了马车。
车行片刻,到了西郊的荒岭。
两人将我推倒在地,伸手去拿火折子。
我瞅准时机,对着一个仆妇的肚子用力一顶。
那仆妇摔了个倒仰,我抬腿便跑。
西郊黑灯瞎火的。
我拼了命地逃,一下子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耳边嗡地一声,我眼前一黑。
晕过去的一瞬。
我看到了一个男子的面孔。
……
我在一间卧房中的榻上醒来。
房中亮着烛火,不远处一个男人席地而坐。
正拿了本书在看。
我战战兢兢爬下床。
「求爷救命!」
那人放下手中的书抬头。
我这才发现,他眉眼修长舒朗,英俊得让我心颤。
他眼底带着凌厉,神韵沉稳,不是青涩的年纪。
他一开口,那声音低沉,撞得我心头直痒。
「看你这身装束,是大户人家的婢子?」
我跪在他脚下。
「回这位大爷,奴婢是在裴家少爷院里伺候的,因惹恼了夫人,夫人便想将奴婢烧死。」
那人听了我的话,一愣。
「哪个裴家?」
「城南裴将军的裴家。」
他沉吟片刻,「何事惹恼了那位夫人?」
我琢磨着。
既然听到这里,他也没有丝毫俱色。
那一定是不怕裴家的。
我便把心一横。
「奴婢有一身朱砂骨,拿来暖床专治不眠之症。因裴家少爷难眠,老太太便将我买了进去。原本老太太默许了我与少爷成就好事,可夫人不悦,便想将我烧死。」
他挑了下眉,「所以,你跟裴家少爷睡了?」
「还没……」
他轻嗤一声,「你说你可以镇惊安神?那可巧了,我有一阵子没睡了。」
我抬起朦胧的泪眼。
咬咬唇。
「若爷不嫌弃,奴婢愿意伺候爷安眠……」
说罢,我的脸涨的赤红。
他看了我半晌,张口。
「好。」
我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衫,连同亵衣一起脱了个精光。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我身上。
我又抖着手去解男人的扣袢。
脱去他的外裳,手触到他前胸。
那里的肉硬邦邦的。
不是个文弱书生。
他挑起我的下巴,「抖什么?怕我?」
我嘴唇都哆嗦了。
却嘴硬道,「不怕……」
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
男子麻利地拿起被我脱掉的外裳将我裹了起来。
一回手,将我塞在他身后。
此时,一个清瘦的男子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我说裴大将军,不是说好了你今日就回自己府上吗,怎么在我家住起来还没完没了……」
他话头在看到我留在地上那摊衣裙后戛然而止。
「你……」,他指指我身前的男人,「这是看上我哪个婢子了?」
「谁瞧得上你家的,这是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
我吓得直抖。
我身前的男人回手,拍了拍我的手腕以示安慰。
「是我今晚出去遛弯时捡的。」
门口的男子了然,嘿嘿笑了两声,「知节兄好艳福。」
说罢他便走了。
我蹲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裴大将军。
裴知节?
这不就是裴府的老爷吗?
我求救,求到他身上来了?
裴将军转过身。
我结结巴巴问。
「裴将军?您是裴……将军,是裴府的家主?」
他牵起我冰凉的手。
「怕我?」
能不怕吗?
我匍匐在地上,「将军恕罪。」
他将我捞起来,目光灼灼,「我再问你一次,你与我那逆子,到底成事没有?」
我摇摇头,「奴婢不敢欺瞒将军,真的没有。」
「好。那今日起,你便跟着我。你原来叫什么?」
「回将军的话,府上老太太曾给奴婢取名媚方。」
他提起似笑非笑的唇角,「那往后,你就叫遇知。」
我不知他说我是他的人是什么意思。
不知他是不是还要将我带回裴府去。
我心中忐忑,却不敢问。
他见我心事重重,便让我穿起衣衫。
这一夜,将军没有碰我。
我躺在他身边,两人安睡了一夜。
待我醒来,发现将军从背后抱着我。
他睡得很沉。
一只手自然地放在了我的腿间。
我一动,他似乎要醒,手指跟着蜷了几下。
夏日的寝衣太薄。
他长年习武的指尖带着厚茧,磨得我身子一紧颤。
他缓缓睁开眼。
我连忙红着脸爬起来。
他轻笑,「脸这样红,热了?」
我抿着唇,连忙掀开帐子透气。
又怕将军以为我对他有非份之想,便道。
「佛祖说心静自然凉,看来是骗人的,天气这般热,任怎么清心寡欲都要燥的。」
他未多言,起身洗漱便出门了。
我猜他是找昨夜那人闲话去了。
便松了口气,重新滚到被子里。
被子上全是他身上那股子馋人的气息。
我骑着被子,想起方才他的手在我腿间那种触感。
一时没忍住,闭着眼轻轻滚了起来。
以往话本子上的画面铺天盖地地涌入脑中。
里面的人换成了我和裴知节。
我的身子越抖越厉害,不禁闭着眼轻声喊道。
「知节,将军……」
却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在这房中响起,「嗯?」
我吓了一跳。
张开眼。
只见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进了房。
他正倚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自愉自乐。
我窘得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手里拎着个帕巾走过来,「不是说清心寡欲心静自然凉吗?怎么又自己哭唧唧地喊着本将军的名字?」
我像只锯了嘴的葫芦。
他将帕子递给我擦汗,「收拾一下,今日与我回府。」
……
裴知节带我回了将军府。
夫人和少爷来迎时,见了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却都没敢多问什么。
等到了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和身边的仆妇端详了我半天。
裴知节主动说。
「母亲,这是我从外头捡回来的丫头。这丫头是个朱砂骨的身子,可以令人安眠。」
老太太瞅瞅裴少爷的神情,「知节,你儿时方有一个多月睡不好了,之前我花了一百两,也给他寻了个朱砂女,可才进府呆了两日,就寻机跑了。母亲怎么瞧着,你这丫头与时方屋里跑掉的那个,长得这般相像?」
裴将军反问。
「时方屋里的叫什么?」
裴少爷闷闷地答,「叫媚方。」
将军笑,「我这丫头叫遇知,不是同一人。」
听到我这新名字,老太太心知肚明,却不好再挑破。
只好劝道。
「知节你刚回来,用个丫头在屋里暖床终归不合适,为娘近日也总是不得安睡,要不将这丫头留给我用些日子?」
将军倒是大方。
「母亲想用,自是可以的。」
接着补了一句。
「我的丫头,除了母亲,别人是谁也碰不得的。」
夫人与少爷的脸,全都黑了。
老太太连忙张罗着吃饭,算是缓和了下气氛。
裴将军已有两年不曾归家。
这顿团圆饭自是吃了许久。
等到宴席全撤下,已经是夜里亥时末了。
那「近日不得安睡的」老太太都没用我陪着,才挨着枕头便睡实了。
我苦笑了半天。
刚想熄蜡。
房门便被轻轻扣响。
我踮了脚去开门。
门才打开一条缝。
裴将军便将我拉了出去。
他掐着我的腰,将我带到偏房,进门便将我抵在圆圆的高几上。
我吓得瞪大了眼。
「将军?您怎么来了?您不怕夫人发现吗?快出去,快出去。」
他今夜喝了不少酒,身上全是酒香。
他将我托起,放到那高几上。
手在我腰间软肉上轻轻摩娑了两下。
我身子一抖。
就听他说。
「出去?我还没进去,怎么出去?要不让我先进一下,再出去?」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没让我觉得有半点下作。
反倒是让我心痒难耐。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只他救我那一夜,便打心眼里瞧上了他。
将军见我一直瞧着他也不说话。
问我,「不认识了,怎地这样瞧着我?」
我略偏头,「奴婢在瞧将军生得好看。」
他掐着我腰的手又紧了些,嘴唇正巧落在我偏开的颈边。
用牙轻轻磨了磨那里的皮肤。
「前一夜一直不放心,怕你这妖精没同我说实话,如今看来,你跟我那逆子果真没睡过。」
我被他磨得直痒,一张嘴,声音也发着颤。
「将军……既不信奴婢说的,又如何瞧出来我与少爷没有过?」
他顿了一息,「那院的丫头来报,说时方醉酒吐了,他娘撇下我去照顾儿子,说是今晚上便在那里合衣看着,不回来了。」
我听罢,心里有些酸。
「难怪将军不怕夫人来寻,原来是夫人去照顾少爷了,听将军这语气,是吃亲儿子的醋了么?」
他笑起来,灼热的气息顺着领口喷到我胸前。
「老子会吃他的醋?这样不是很好,甚得我意。」
少爷与夫人这桩秘辛,不知府上有几多人知道。
我之前才来两日,没听下人提起过。
即便他们知晓这事,也不会在我这个初来乍到,且被「内定」为通房的人面前嚼舌根。
但我确定,老太太应该是知道的。
但这样的事,即便是亲娘,也不会告诉将军,说你那继室与逆子纠缠到一起了。
我忽然觉得将军可怜起来。
便哄着他道,「将军,旁人家继母继子两看生厌,我们府里母慈子孝,将军该高兴才是。」
他的手隔着我的衣服料子磨我的肉,「我一个粗人,不想那么多,只想着今夜,我的遇知能不能让我高兴高兴。」
说罢,直接扯开了我的衣襟,又褪去我的罗裙。
这偏房里没有榻,只有这么个高几。
他除了我的衣衫,便又把我托在几子上。
将军生得高大,高度竟然正好。
他埋身进来,抱住抖成一团的我。
「遇知……」
他喃喃叫着我的名字,约莫在照顾我,所以行事非常克制。
我脑子浑了一阵子,又清朗起来。
想起从前在话本子上学到的那些,便主动攀上他的脖子,两人渐入佳境。
……
良久后,他将我从高几上抱下来。
我两腿酸软得厉害,站都站不稳。
将军的酒似乎也醒了,但他仍抱着我不愿放手。
「从哪里学来这样勾人的功夫?」月色下,他眸色黑得深沉,哑着嗓子问我。
我惊了一下,本就腿软,一下子跪在了他身前。
「将军,奴婢生下来就是个贱命,我家四个女儿,三个姐姐都进了大户给人家当通房,后来抬了妾,我娘说我们生了一身朱砂骨,做妾便是上等命,因而打从十来岁起,便教我们些伺候爷们的法子,就为了进到高门大户里,能讨主子的欢心好吃喝不愁。」
说到这里,我想到自己死去的大姐,忍不住哽咽起来。
他俯身搀起我。
「好好的,怎么还哭上了?」
我抬头望着将军。
「将军,前些日子,我那大姐姐难产死了,孩子虽然生下来了,但全身青黑,连叫都没叫直接跟我大姐姐一起去了。后头我大姐的夫家将我姐炼了,骨灰收起来留着往后入药用,还在里面捡出了一根血芯白玉的朱砂骨。也因此,奴婢进裴府时,我爹收了一百两的高价。现在我在将军身下承欢,可一想到我那死去的姐姐,难免心酸。」
将军将我拉到他怀里。
「那你另两位姐姐,生下孩子没有?」
我摇摇头。
「二姐生过一个,也是浑生乌黑,活了半天就死了。我三姐嫁过去一年,现下还没怀上。」
其实我知道。
我三姐她是用了避子药,不允许自己怀上。
虽说在高门大院中有了孩子才可傍身,才能保自己衣食无忧,可若我三姐也生下那样的孩子,我家姑娘的名声便坏了。
所以我娘偷偷给我三姐送了药。
而我身上也同样戴着避子的香包。
其实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朱砂骨。
我们生下来皆是普通人,因我爹不知从哪儿弄了个方子,说只要天天喝那苦药汤子,就能养成朱砂骨。
那苦药汤子里,全是朱砂和香料。
我们之所以能让人安眠,一是因为这副身子已经堪比朱砂能安神。
二是因为会用少量迷药。
我们家的闺女生下来,第一口喝的不是奶,而是汤药。
这些年来,我爹娘除了给我们吃药,没怎么给我们吃正常饭菜。
将我们一个个养得纤细娇弱,就是为了以朱砂骨的噱头,好卖到高门去,卖个好价钱。
我们全吃了十几年的朱砂,毒已入骨,进了高门,若生下孩子哪可能成活。
其实即便不生孩子,我们这副身子,恐怕也活不过三十。
这大概,就是贫苦女儿家,天生的宿命吧。
将军听了我的话,半天没言语。
又抱了我一会儿。
直到我催了第三遍,他才放了我回去。
我蹑手蹑脚回到老太太房中。
好在老太太睡得很好,不曾醒来,因而不曾发现我不见了足有一个多时辰。
第二日一早,夫人面容憔悴地来向老太太请安。
我站在老太太身后,瞧见她大热的天,却穿了件高领的儒衫。
本就因着照顾少爷一夜未眠,加上捂得出了汗,人显得十分狼狈。
老夫人抬了抬手。
「遇知,去给你们家老人夫人上凉茶。」
我先给夫人送到手边。
从上头望下去,夫人衣领边有淡淡的红痕。
想必那是少爷的杰作。
难怪她大三伏天的要穿得这样保守,原是想遮丑。
我再端了杯凉茶送到将军手上。
将军伸手接过,食指在我手背上迅速划了两下。
我险些将茶盏扔了。
心惊脸战地回到老夫人身后站好后,我偷偷去瞧夫人的脸色。
好在夫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没发现我的异样。
想想,她这人也是个心大的。
知道我睡在老太太屋里,便没设防,一心想着去安慰她那位病娇少爷,就没想到她的夫君夜里来找我,把事给办了。
老太太吃了茶,问夫人。
「听说时方昨夜醉酒吐得难受,你去照顾了一夜?」
夫人略有慌乱,点点头。
「母亲,我虽是时方的继母,但一直将他视作亲生,他打小身子不好,一有个风吹草动我便寝食难安,与其在自己房里干着急,还不如亲自去盯着。」
老太太慈眉善目,「那昨夜时方睡得可好。」
「还是不好,惊醒了好几次,今早头疼得厉害,又有些发热,我便让他在院里歇着,不用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脸上添了愁容,「这可怎么是好,我听说那个媚方在的时候,时方倒是睡了两个好觉,那家似乎只四个闺女,媚方是最小的,这一时半会儿的,还上哪去找这个能安神的女子给他来用?」
我偷偷望了望将军。
他安心吃着茶,脸上无半点异样。
夫人想了半晌。
「母亲,那朱砂女能安神的事,怕只是民间传说,现在媚方跑了,咱们府上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寻一个婢子。媳妇想好了,不如找个好大夫给时方开些好药吃吃,另外,媳妇想搬到佛堂去住上一年,吃斋念佛,为时方祈福。想必佛祖能知我心意,让时方的不眠症赶紧好起来。」
我心里估摸着。
若是夫人真搬去佛堂。
那少爷的病就算不吃药,也会好上大半。
少爷之所以不眠不休,一是因为突然离开夫人自己睡,二是知道将军要回府,怕夫人与将军恩爱而忘了他。
如果夫人搬到佛堂去,便免了与将军同睡,少爷也可择机与夫人在佛堂厮混。
那他的病,可不是要好了大半?
老太太听了,面露不悦。
「媳妇儿,你夫君昨夜才刚回来,他在家能住几日?没得十天半月或许又会出征,你一天没服伺,就要搬到佛堂去住上一年?这成何体统。」
将军却将茶盏轻轻放下,替夫人说话。
「母亲,颂倾爱子心切,儿子是可以理解的。我看就遂了她的意,搬去佛堂住一年吧。」
夫人连忙起身,「谢过夫君。」
将军摆手让她坐下,差仆妇去他们房里收拾东西。
而后跟老太太说。
「母亲,儿常年在外征战,一直没好好孝顺母亲。这次圣上特允了儿子,一年之内不出征。」
夫人听罢,身子一晃。
她原应该是想着,用这个为继子祈福的借口拖上些日子,左右将军每次回来都呆不过两个月。
没想到将军这次要在府上住一年。
住一年,没人陪可不行吧。
夫人的眼珠子还没转完。
将军又说道,「母亲,既然颂倾搬去了佛堂,儿又有不眠之症,母亲可否将遇知还给儿子?」
老太太一愣。
看了看夫人。
夫人恶狠狠地盯了我一息,迟疑了下。
「夫君,为妻不知夫君这次要在府上住这么些日子,若是这样,去佛堂的事就缓缓……」
将军转向她笑着。
可我瞅着那笑有些渗人。
「刚刚已经答应了你,眼下仆妇也去收拾东西了,夫人难道忘了时方还在床上躺着,等着夫人去为他祈福呢?」
夫人捏着手帕的手指一抖。
低下头。
「好……」
可这还没完。
因为将军紧接着就告诉老太太。
「母亲,有一喜事还没来得及告诉母亲。圣上念在我立功无数,特将宣武候家的二小姐赐婚与时方。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下月初六。」
满屋子的人张口结舌。
将军又笑对夫人,「夫人为时方操了这么多年的心,往后时方身边有了新妇,你且不必再费心,一心吃斋念佛吧。」
将军这独角戏还唱上瘾了。
又笑着看过来。
话是对老太太说的。
可眼神却一直粘在我的脸上。
「幸亏那叫媚方的丫头才哄了时方两晚便跑了,两人也没成事。宣武候家的二小姐可是个爆脾气,要是让她知道时方大婚之前就被个通房丫头迷住了,那往后咱们府里可要热闹了。」
我不知夫人此刻是什么心情。
我想,若是换作我,死的心都有了。
她为了继子开心,自请去佛堂清修。
结果夫君弄了个婢子进屋去暖床,继子又被圣上赐婚。
她想反悔回来,夫君又不同意了。
她这是给自己挖了多大的一个坑啊。
……
那日往后,府里便忙了起来。
距离少爷大婚只余二十几天,过程性的纳采、问名、纳吉……
一堆事按着皇历牌一件件地来。
少爷忙得晕头转向,连去佛堂给夫人请个安都不得空。
而将军以不能打扰夫人清修为名,弄了两个自己的心腹守在佛堂门口。
每日定时供茶供饭,连少爷请安也只能在外头问声好,断不能进到佛堂里头去。
这样不过十日,夫人便瘦了一大圈。
我则依然在老太太那里住着。
将军也过去要了几次人。
但老太太说,夫人刚去佛堂,将军便往屋子里招人,总是不大好听。
况且少爷婚期在即。
等到少爷将少夫人迎进了门,将军再将我讨要回去,也是不迟的。
于是将军便日日趁着天黑往老太太屋里跑,日日把我拉到偏房去。
这样没几日,还明目张胆地弄了张榻进去。
老太太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着他去了。
这样一直到了隔月的初六。
少夫人进门了。
据说少爷洞房那夜,夫人的佛堂亮了一夜的灯。
不少人还听见了哭声。
大婚第二日的一早。
少爷带着少夫人来给老太太请安。
夫人与将军也在上座。
少夫人生得极美,刚嫁进来,火爆的性子还不显,瞅着与少爷也算一对璧人。
敬茶之前,已经有仆妇将昨夜新人身下的白帕子拿过来与老太太和夫人过目。
夫人见到帕子上的那一抹红色,脸色迅速变得惨白。
老太太偷瞧了一下夫人的脸色,让仆妇将东西收了。
那仆妇笑着对夫人说,「看来,若是少爷再加把劲,明年这时候,夫人或许也可当上祖母了。」
夫人手上青筋暴着,差点将手里的佛珠扯断。
到了敬茶时,少夫人将茶盏举起,夫人迟迟未接。
后来,将军直接接过去饮了,说自己昨夜宵夜吃多了,甚是口渴。
夫人的脸冷下来,凉凉笑着,别有深意地看了少爷一眼。
推说自己要去念经,连早饭都没用,便回佛堂了。
少爷似长舒了一口气。
拉着新妇安安稳稳地坐下了。
看那模样,两人是互相都合心意的。
因为少爷大婚,先前去外祖母家玩的小姐也回来了。
小姐今年十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见新媳妇长得漂亮,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一口一个嫂子的,叫得少夫人很是欢心。
这一顿饭,没有夫人在,吃得却热热闹闹。
大宅子里人多嘴杂。
我估摸着不等饭吃完,夫人便知道了这头的情形。
等到早饭吃完,少爷和少夫人回了房。
将军便旧事重提。
「母亲,儿子近日睡得越来越不好了,如今时方已经成婚,母亲就把遇知还给儿子吧。」
老太太实在是没话再推托,只好应了。
不过还是对将军说。
「你将遇知要回去倒是可以,不过你这年纪不比时方,他之前没成婚时,可以将丫头睡了但暂时不给个说法,你若这样,便是为老不尊。你要是真喜欢遇知,便收了做通房丫头,没得让时方媳妇觉得你跟个丫鬟厮混,让宣武候那里看笑话。」
将军答。
「母亲,我知道的。」
当下将我领回房去,便告知下人,我与旁的丫头不一样。
除了照顾近身照顾将军,别的粗活我都是不用做的。
我原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却没料到,将军收我做通房的消息出了还没到一个时辰,少夫人便给了我个下马威。
晌午用过饭后,将军说,「你与我第一日住的那地方,是我友人谢毕的府上,我听说他府里有位名医,我去与他说一声,将人请过来,替你和老太太把身子都瞧瞧。」
谢毕是礼部侍郎,我没料想那日竟是睡在了他府上。
将军说他救我那日其实已经回城两天,是圣上悄悄将他召回城的。
至于什么原因,那是官家的事,将军没与我细说。
只是说圣上与他聊完公事,便提到了少爷与少夫人的婚事。
因时间紧迫,便让将军去礼部侍郎的府上商议进程。
不知为何,将军竟不大爱回自己家。
在那里蹭了两夜,后头因救了我,又多蹭了一夜。
想起那日的事,我不免脸红。
将军伏在我耳边说。
「你等我回来。」
他人走后,我傻呆着半天。
突然有丫头来回话,说小姐来找我玩。
大热天的,小姐手里举着吃了一半的芙蓉酥来到我房里。
「遇知,这芙蓉酥是嫂嫂送给我的,太好吃了,可惜只有六块,我还想去跟嫂嫂要些,但又不好意思自己去,他们都说你是父亲和哥哥最喜欢的丫头,既然这样,嫂嫂一定也喜欢你,你就陪本小姐走一遭吧。」
我吓得差点上去捂她的嘴。
「小姐,奴婢就是个普通的婢子,并不得将军和少爷的喜欢,小姐可莫要在少夫人跟前乱说。」
小姐似懂非懂,「好呀,我记得了。」
说罢便来拉我的手,一起到了少爷房里。
少爷房里填了几个丫头,其中两个是少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长得漂亮,人瞅着也机灵。
余下的皆是老太太从自己那头拨过来的。
至于原来夫人给少爷选的那两个丑丫头,据说让老太太给调去烧火了。
小姐同我一起到了少爷房中。
少爷没在。
小姐便问少夫人。
「我哥哥呢?」
少夫人说少爷去了书房。
小姐撅起了小嘴,「太可惜了,我把父亲和哥哥最喜欢的丫头带过来,想着让他瞅一瞅,他还不在。」
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少夫人面前。
「少夫人,小姐是开玩笑的。奴婢从未在少爷跟前侍俸过,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别提少爷喜欢奴婢了。」
少夫人招招手,将小姐招到她身边去坐着,并未让我起身。
「小妹,这就是府里传言能让人安眠的那个遇知姑娘?」
小姐点点头,「是呀,我听说哥哥从前房里也有一个,呆了两天便跑了,后来父亲从外头把遇知带了回来,那些仆妇们都说,媚方与遇知长得一模一样,遇知或许就是媚方。」
我跪着申辩道,「少夫人,奴婢是遇知,不是什么媚方。」
少夫人挥手朝我扔了个茶杯。
茶杯打在我额头上。
顿时流了血。
「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一脸的狐媚子相!裴家三代皇商,到了裴将军这一辈,好不容易出了他这么一员武将。裴家倍感珍惜,裴将军也极其自律,他一直清名在外,没想到遇上你便转了性。
「我听说打从将军救了你那日起,便想将你收在房里,还是因为府里赶着办我和少爷的亲事,才将这事给耽误了。
「现下我们才成亲,你便不顾在佛堂清修的母亲,直接登堂入室了。你以为父亲宠着你,你就可以这么跟我说话了?」
言罢,少夫人让那两个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将我拉了出去。
外头日头正盛。
将青砖都给晒白了。
我被罚跪在那里,听着小姐与少夫人在里面说说笑笑。
可从始至终。
小姐没提过一句,她想来跟少夫人要芙蓉酥。
我被晒得嘴上起了皮。
快跪不住了。
少爷从书房出来时,看了我一眼。
问是怎么回事。
屋里的小姐冲出来,「哥哥,满院都知道了,这个遇知今天被父亲抬了通房丫头,才不过是个通房,便不知天高地厚了,陪我来找嫂嫂玩时,便出言不逊。哥哥你说,这丫头是不是该罚。」
听闻我成了将军的通房。
少爷脸上满是鄙夷。
「该罚是该罚,只是这等肮脏的奴才,罚跪在门口,没得让人倒胃口。怎地不去院子当中跪?」
少爷才说完,丫头们便将我扯到了院子正中。
门口虽热,可还有四周的树送来点荫凉的风。
院子正中无遮无挡。
我整个人暴晒在日头下。
没一会儿脸便晒得疼了起来。
我只觉得自己露在衣服外头的肉都快烤焦了,若是洒上点盐巴,便可以直接吃了。
我从浑身发热,渐渐地开始发冷。
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
小姐跑了出来为。
她到了我身边,阴毒地看着我。
「贱婢,要不是你,母亲怎么会被父亲送去佛堂,连哥哥成亲后第一顿饭都与我在一桌吃不上。母亲那边在佛堂吃素,你却进到父亲的房里去吃肉!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不知好歹的下场!」
她的脸在我面前放大又缩小。
声音像是从瓮里发出的。
我终是想起。
小姐在早饭后,便去了佛堂,说要陪夫人去听经。
一定是夫人跟她说了什么,支使她来害我。
将军去了谢家,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我就这么晒着,不等他回来,便会晒得没命。
他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我第二次。
我想哭。
但大约是全身的水都被日头蒸干了,根本没有眼泪。
不久。
我眼前一黑。
一头栽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
我朦朦胧胧地,听到有人在喊我遇知。
费力地睁开眼。
只见将军的脸在我面前。
我看了他半晌。
一开口,嗓子哑得厉害。
「将军,我是不是死了?」
将军握着我的手,「我说了让你等我回来,你敢死?」
此时,一个大夫模样的人上前,替我诊了脉。
「裴将军,小夫人醒了便没大碍,多喝些温水,我再给开些消暑的方子。等到养好了身子,咱们再考虑其他的。」
那人说罢,提笔写了方子便告辞了。
将军让丫头去抓药煎药。
他自己将冰栅往我身边移了移。
确认大夫走远后,将我身上的衣服全脱光了,只留一件小衣。
我也没力气挣扎,知他是想让我尽快降温,心里酸酸的。
许是没再晒太阳,眼泪也出来了。
「将军,奴婢以为再见不到将军了。」
将军抚了抚我汗湿的头发。
「你真是个命大的丫头,谢毕的父亲近日身子不大好,他不敢将大夫放咱们府上来多呆时日,便让我带着大夫回来,想着看完了就赶紧回去。没想到回来时见不着你的影,一打听,是去了那逆子的院里。」
将军说他已经把小姐禁足,还直接把我抬了妾室。
我差点吓撅过去。
「将军,这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你当家里头时方与他继母那档子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原我这次回来,便想休了颂倾,再把那逆子送到庙里去。没料想圣上半路杀出来要赐婚,家丑不可外扬,我只好暂时压下这股子火。可颂倾自己不知悔改,还嗦摆自己女儿去离间你与儿媳的关系,她好坐得渔翁之利。」
原来,夫人让小姐这么做。
并非只是针对我。
挑拨少夫人与我的关系,只是她本意的第一层。
这再深的一层。
她是想让府里人觉得,少夫人不但善妒,还心狠手辣,连将军的通房都不肯放过。
「我已经训斥了时方与他那位新妇,往后,不准他们到我院里来。」
将军给我喂了些水。
我有了些力气。
勾住他的脖子。
「将军,奴婢何德何能,将军要对奴婢这样好。」
结果将军告诉我。
「我从前在前线带兵打仗时,曾歇在一个村子里。那个村子与旁的村子不同,那里的人皆喜欢生女儿。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会把生下来的女儿做成朱砂女,然后卖到大户人家去当婢子。我虽说有一儿一女,但我从未重男轻女过,一想到自己女儿这样的女娃娃家,从出生起便被苦药汤子养着,我心里便不舒坦。」
我听了,不敢再看将军的眼睛。
「所以,将军一早就知道,没有什么天生的朱砂骨,我们只不过是喂了十几年朱砂养出来的,其实就是普通人,没什么安眠的本事,即便是能使人睡了,也是用了少量迷药的缘故?」
将军抚着我的肩头。
「你别怕,我不曾怪你欺骗于我。你只是个命不由己的丫头,只为了能多活一天,能多吃一口饭而已。我恰恰因此更怜惜你,才想将你留在身边养着。」
他顿了顿,凑到我唇角吻了一下。
「当然,遇知侍伺人的功夫,我也甚是喜欢……」
我被他逗红了脸,嘤宁一声吻住他的唇。
若非我身子不允许。
怕是他又要将我按在床上,折腾几个回合才罢。
有了将军的爱怜和大夫的汤药。
我身子好得很快。
七天之时已无大碍。
这日正好是立秋,老太太想吃茴香馅的饺子。
我便带着两个丫头去园子里采茴香。
刚刚摘了嫩叶,我便听见少夫人的声音。
她是午后吃多了,小睡片刻后还胀得慌,但让丫头打着伞出来消食了。
我连忙把路让开。
少夫人见到我,脚步顿住。
直愣愣瞪着我。
我垂着头。
正胶着着,突然听到将军说。
「儿媳这样看着为父的妾室,难不成是看上了,想跟为父抢人吗?」
少夫人吓得一激灵,连忙敷衍了一下,逃也似地走了。
将军朝我招招手。
我将篮子交给丫头后,走过去。
「将军,你莫要因为我,再将少夫人吓坏了。往后将军总有离府去打仗的那一日,那时候没人给我撑腰,我这日子可不会好过。」
结果他顺手摘了个桃子给我,「等本将日后再出去打仗,就将遇知带在身边,可好?」
我受宠若惊,「当然好。」
结果他没正经地低下头,在我耳边说。
「本将现在就想带遇知回房去打一架。」
他几乎是用抱的,踏着步子便将我带回房扔到了床上。
这大白天的,我羞得要起来。
他按着我的肩把我带回床上,「从前你在母亲房里,我还能日日去尝上一尝。结果从回来那日便被晒坏了,我素了这么些天,实在等不到晚上……」
说完,他三两下撕了我的裙子,将我翻趴在床上,一用力便合为一体。
我闷哼一声。
他的大手在我前胸揉了揉,「哼什么,若是痛快便叫出来。」
我从前跟他一起的日子,都在老太太的偏房,没一次敢叫出来的。
现下我是他正经的妾室,又是在他屋里,还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这么一放纵我。
我便得了趣,声音越来越大。
他似得了鼓励,手挪到我腿根处抚摸着。
没用多久,我便软成一团。
倒是他又折腾了两刻,才肯放过我。
帐子里连空气都是潮的,我强撑着拉开帘子透了口气。
就听外头将军的长随来报,说谢侍郎来了。
还带着郎中,要见将军与我。
我连忙爬起来换了衣裳,随将军一同前往。
到了将军的书房,谢毕等在那里。
正是那天晚上闯进房里的人。
他见我面色绯红,忍不住调笑。
「原本我府上母亲睡得不大好,想跟将军将遇知讨了去睡几天,如今看来,怕是将军舍不得吧?」
将军大咧咧盘坐下来,斥他道。
「你府上是没郎中还是没婢子,你日子过得这样不好,要不要我跟圣上说说,给你长长俸禄。」
把个谢毕吓得直摆手。
「我说裴将军,你到底是武将还是言官,怎的这张嘴,比我的还厉害。」
将军没再理他。
问他过来做什么。
谢毕说他父亲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便将大夫送到我府上来给我诊治。
我好生奇怪。
「谢侍郎,妾的身子已经康复,不需要再诊治。」
可将军却说,要将大夫留下。
自那日起,大夫又给我开了汤药,我一天两遍地喝着。
却不知这药汤子是治什么的。
转眼到了中元节。
白日里,将军带着一家子祭祖。
傍晚时大家早早吃了饭,便都回屋躺下了。
这些日子以来,我在房事上得了趣儿。
每每上床,都是我先主动。
将军也似不知疲倦似的,回回都能满足我。
因为今天睡下得早。
我们便多折腾了一会。
直到都倦极了,才沉沉睡去。
其实我早已知道,将军说他不眠,那都是骗人的。
我与他在一起时,从不用迷药。
可他一旦与我欢爱过后,睡得便很好。
夜里,起了风。
我被惊醒了两次,又被将军搂在怀里,拍着睡了过去。
突然,院里有人惊叫起来,随后是乱遭遭的脚步声。
我披衣起来,懵了半晌。
还是将军先反应过来。
「时方的院子走水了!」
他连忙穿起衣裳,我拉住他的手,「将军,你小心点。今夜风大,还是七月十五。」
他点点头。
急匆匆地走了。
可刚出去不久。
又回来了。
他将我拉起来,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裳。
「你跟着我一起,半步都不许离开。」
然后,他将枕头塞进被子里,又叫住两个仆妇交待了一番。
我们赶到少爷院子时,火焰借着风势,已然冲上了天。
门窗皆已烧没了。
少爷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喊也不动。
将军走上前去,给了他一拳,「你媳妇呢!」
「在里边。」少爷回头,见到将军,突然哭出来了,「父亲,她还在里面没出来,求父亲救救她!」
将军目光炯炯,让人拿了条棉被,用水泼湿了。
「你自己的妻子,自己去救!」
少爷披着湿透的棉被,被将军扔进了屋里。
后面还跟着一众仆从。
我们焦灼地等在外头。
少爷没有回头,他冲进去的那一刻,我在想,他是爱上少夫人了。
这段时间,丫头们一直在传,少爷和少夫人的那些恩爱日常。
就连将军也在酒醉后跟我说过一次。
「时方原来年幼无知,被颂倾给害了。现在他身边有了自己的妻子,两相一对比,慢慢地便会分清,什么是真正的男欢女爱。」
……
少爷进去后不久,便将已经呛晕的少夫人救了出来。
好在谢毕送来的大夫在,施了针,没多会儿人便醒了过来。
听说是少爷自己闯进去将她救出来的。
少夫人抱着少爷哭了好久。
这边火势终于控制住了,将军院里的仆妇也来了。
原来,将军临走的时候,让仆妇们藏了起来。
过了会儿,夫人便潜进了将军的房间。
她手里拿着尖刀,对着被子一通乱扎。
她是想亲手杀了我。
却被仆妇抓了个正着。
……
这一夜,将军府注定不太平。
夫人已经是半疯的状态。
她承认,少爷那里的火也是她放的。
原来是她今夜倍感寂寞,假装头疼差了人去找少爷。
可少爷知道「头疼」便暗示着想与他私会。
少爷与少夫人浓情蜜意的,早就把夫人给忘了。
如今夫人又来找他,他不但不想去,还觉得恶心。
但让人回话说,「头疼便去找大夫,我又不会医术。」
夫人听罢,急火攻心,便起了杀意。
她先去少爷院里放了火。
猜到将军必定赶来救火。
因为将军给我穿了丫鬟的衣裳,她没认出我。
去到将军房里时,将被子下面的枕头当成了我。
因着家里还有小姐的缘故,老太太不想将此事张扬出去。
但毕竟夫人放了把火,又想杀了我。
即便不为着我,也总得给少夫人一个交待。
思来想去。
老太太便给了少夫人一碗药,让她喝了。
第二天,将军府便传出信去。
说夫人得了急病没了。
……
办完丧事后,院子里太平了许多。
只是我还是要喝那苦药汤子。
喝到半年的时候。
有一天我就喝吐了。
吐着吐着。
我突然想到我月事已经拖了一个月没来。
去翻避子香包时,发现香包不知什么时候起不见了。
我慌得要命。
我不能怀上,怀上了生下来,便是浑身青黑的死胎。
我想自己出去找大夫把脉,可早有嘴快的婆子把我吐了的事告诉了将军。
正巧少夫人近日身子也不爽利。
将军便寻了大夫来。
结果一查,少夫人与我全都有孕了。
且都是两个月左右的胎象。
少夫人与少爷眉开眼笑。
我却心事重重。
待回到屋里,我便给将军跪下了。
「将军,奴婢不敢瞒你。奴婢的身子生不了孩子,奴婢从小食朱砂,毒已入骨,怀上孩子,生出来半日都活不上。」
他却不信。
「遇知,凡事没有绝对,或许我们的孩子,就好好的呢。」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将军,即便这孩子能活下来,可我活不久,我知道我这样的女子,没有活过三十岁的,将军,我不忍心这孩子将来没娘,将军怜惜我,就让大夫给我一剂落胎药,早日超度了他吧。」
谁知他却扶起我。
将我抱在怀里拍了拍。
「遇知,你担心的我怎么能不知道。你当我天天给你喝的是什么药?那是谢府的大夫与太医一同研制出来的方子。」
原来,他早就知晓一切。
这半年来,一直在用药解毒。
「咱们的药材都是皇上药库里拿出来的,太医说用药三个月即可解毒,如今你已用了六个月,孩子一定是健康的。」
我才知道。
将军他,用心良苦。
八个月后。
少夫人先诞下一子。
我晚了三天后,终于发动。
接产婆是少夫人用过的,经验丰富。
肚子里的孩子也心疼我,我没太过受罪,只折腾了两个时辰便生了下来。
是个男婴。
白白胖胖的。
哭声何其嘹亮。
我终于放下心来。
才躺好,又想到了什么。
「将军,妾有一事相求,妾的姐姐……」
将军抱着小儿朝我嘘了一声。
「打你吃解药那日起,我便送了同等份的去你两个姐姐那里。想必,她们如今与你一样康健,也可以随时添丁进口了。」
我破涕为笑。
沉沉睡去。
我做了个美梦。
却在梦里想着,赶快醒来。
因为我现实中,会比梦里还美。
来源:灰原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