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南宋嘉定年间,建阳府衙内,宋慈正伏案批阅卷宗。窗外蝉鸣聒噪,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墨香与汗水的混合气味。这位以"洗冤"为己任的提点刑狱官,眉宇间总凝着一股化不开的肃穆。
南宋嘉定年间,建阳府衙内,宋慈正伏案批阅卷宗。窗外蝉鸣聒噪,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墨香与汗水的混合气味。这位以"洗冤"为己任的提点刑狱官,眉宇间总凝着一股化不开的肃穆。
"大人!出事了!"衙役赵虎跌跌撞撞冲进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城外三十里的青林村,有户人家在地窖里挖出个棺材,里面...里面..."
宋慈搁下毛笔,目光如炬:"慢慢说,里面怎么了?"
"那棺材里是个死了半年的孕妇,可...可旁边竟有个刚出生的死婴!"赵虎脸色煞白,"村里人都说是鬼胎现世,吓得魂飞魄散。"
宋慈眉头一皱,立即起身:"备马,即刻前往。"
马蹄扬起尘土,宋慈在颠簸中思索着这桩奇案。他想起《洗冤集录》中记载的种种案例,却无一与此相符。随行的老仵作李忠年近六旬,在马上颤声道:"大人,老朽验尸四十载,从未见过死后产子这等怪事。"
"未亲眼所见,不可妄下论断。"宋慈沉声道,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青林村已乱作一团。村民聚集在一处低矮院落外,交头接耳,面露惧色。见官差到来,人群如潮水般分开。村长是个驼背老者,颤巍巍迎上来:"大人救命啊!这定是厉鬼作祟,要祸害我们村子啊!"
宋慈未答话,径直走向院中那口敞开的窖井。井口约三尺见方,黑黢黢的洞口飘出一股腐臭。衙役点燃火把,宋慈毫不犹豫地顺着木梯而下。
地窖阴冷潮湿,壁上渗着水珠。一口黑漆棺材歪斜地放在角落,棺盖已被掀开。宋慈举着火把靠近,只见棺内躺着一具高度腐败的女尸,腹部隆起,衣衫破烂。最骇人的是,尸体两腿间蜷缩着一具青紫色的小小尸体,连着一段暗红色的脐带。
"造孽啊..."跟进来的李忠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妇人死了少说五个月,怎会..."
宋慈仔细观察棺内情形。女尸面部肿胀呈暗绿色,嘴唇外翻,眼球突出,腹部皮肤紧绷得发亮。婴儿尸体则相对完好,约七个月大小,脐带仍与母体相连。
"取我的验尸工具来。"宋慈卷起袖子,从腰间取出一方白巾掩住口鼻。
他先用银针探入死者喉部,片刻后取出,银针未见变黑。"无毒。"宋慈低声道。接着检查女尸四肢,未见骨折或利器伤痕。唯有手腕处有一道浅浅的旧疤痕。
"死者何人?因何葬于地窖?"宋慈问道。
村长在井口答道:"是村西张木匠的媳妇王氏,半年前难产死了。当时正逢瘟疫,官府不许土葬,张家就偷偷将棺材藏在地窖,想等风头过了再下葬。"
宋慈若有所思,继续查验。他注意到棺材内壁有细微的抓痕,女尸指甲缝里有木屑。"死前有过挣扎..."他喃喃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婴儿的位置——不在母腹中,而是在两腿之间。宋慈轻轻按压女尸腹部,一股腐臭气体从下体排出,尸体随之瘪下去一些。
"大人!这..."李忠惊得后退一步。
宋慈却眼前一亮:"我明白了。"他转向井口,"将棺材抬上去,我要详细检验。"
阳光下,棺材里的情形更加清晰。宋慈用竹签拨弄婴儿尸体,仔细检查脐带连接处。"胎盘完整,未受损伤..."他自语道。
围观村民越来越多,有人开始念经,有人往地上撒糯米。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尖声道:"这是尸生子!不祥之兆啊!必须烧了这两具尸体,否则全村都要遭殃!"
宋慈直起身,环视众人:"诸位稍安勿躁。此非什么鬼怪作祟,而是自然现象。"
众人哗然。张木匠挤到前面,双眼通红:"大人,我媳妇死时明明怀着孩子,怎么现在孩子会在...会在那个位置?"
宋慈示意衙役维持秩序,然后指着尸体解释道:"王氏确系死于难产,胎儿当时仍在腹中。死后尸体腐败,体内产生大量气体,将胎儿挤出体外。这在医典上称为'棺内分娩',并非死后生育。"
他拿起一根细棍,指着女尸下体:"看这里,产道有扩张痕迹,但无新鲜撕裂,说明是死后才发生的。婴儿皮肤完好,未受腐败影响,证明是近期才暴露在空气中。"
李忠恍然大悟:"难怪大人刚才按压腹部会有气体排出!"
宋慈点头:"正是。尸体在密闭棺材中腐败,腹部膨胀如鼓。今日开棺后气压变化,加上搬运时的震动,加速了这一过程。"
张木匠仍半信半疑:"可我媳妇下葬时,棺材里明明只有她一个..."
"当时胎儿确实在她腹中。"宋慈耐心解释,"尸体腐败时,肌肉松弛,子宫受压,胎儿便被挤出。这在《洗冤集录》中有类似记载。"
他命人取来纸笔,当场绘出尸体变化示意图,向众人讲解腐败气体如何推动胎儿移动。村民们虽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宋慈言之凿凿,恐惧之心渐消。
"那...我媳妇和孩子可以安葬了吗?"张木匠哽咽道。
宋慈颔首:"自然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确认王氏确系死于难产,而非他人加害。"
他重新检查女尸口腔、颈部,又命人取来当初接生的产婆问话。经多方验证,确认王氏确因胎位不正,失血过多而亡。
案件真相大白,宋慈当场撰写验尸格目,详细记录所见所闻。县令闻讯赶来,听完解释后连连称奇:"宋大人真乃神断!若非您明察秋毫,这'鬼胎'之说怕是要闹得满城风雨。"
宋慈淡然道:"世间怪事,十之八九皆因无知而生。为官者当以理服人,以证断案,不可人云亦云。"
回衙途中,李忠忍不住问道:"大人,您怎会知道这'棺内分娩'之事?老朽验尸多年都未曾见过。"
宋慈望着远处青山,道:"我在编撰《洗冤集录》时,曾查阅前朝医案。后晋时有类似记载,一孕妇暴毙,三月后开棺,发现婴儿位于腿间。当时亦引起轩然大波,后经太医查验,方知是尸体变化所致。"
他转向李忠,语重心长:"仵作之道,贵在见多识广而又不固步自封。今日之事,你记入验尸簿中,也好警醒后人。"
夕阳西下,宋慈的身影在官道上拉得老长。他想起棺中那对可怜的母子,心中感慨万千。世间多少冤屈因无知而起,多少恐慌因不解而生。他握紧腰间《洗冤集录》的手稿,暗自发愿定要将这些经验传于后世,以正视听。
三日后,宋慈在《洗冤集录》"疑难杂案"一章中,工整记下此案始末,并在文末批注:"凡验孕妇尸,若遇此等情形,当察腐败之状,观胎儿之位,不可妄断为异。盖人死之后,脏腑腐败,其气膨胀,能推胎儿出于体外,此自然之理也。"
墨迹干透,宋慈合上册子,窗外一轮明月正挂中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无数谜团等待解开,而他能做的,便是用手中笔墨,为后人点亮一盏明灯。
来源:故事大王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