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掌柜正拨着算盘的手顿了顿,金丝眼镜后头眯起眼睛:"刘秀才前日刚去省城进货,这……"话没说完,后院突然传来"啪嗒"一声脆响,像是瓦罐摔碎的动静。两个老头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瞅见了狐疑。
民国十二年秋,江南梅雨缠缠绵绵下了半月。青石镇西头豆腐坊的王老汉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子在雨幕里一明一灭。
"这鬼天气,怕是要出大事哟。"他冲着对面绸缎庄的张掌柜嘟囔,"您瞧见没?镇东头刘秀才家媳妇,又穿红挂绿地往城隍庙方向去了。"
张掌柜正拨着算盘的手顿了顿,金丝眼镜后头眯起眼睛:"刘秀才前日刚去省城进货,这……"话没说完,后院突然传来"啪嗒"一声脆响,像是瓦罐摔碎的动静。两个老头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瞅见了狐疑。
雨丝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混着潮湿的霉味,叫人直犯恶心。王老汉磕了磕烟灰,压低嗓子:"上个月李木匠家媳妇,不也是这么没的么?"
正说着,街角转出个油头粉面的后生,正是镇上有名的泼皮无赖赵三。这小子穿件绸子长衫,手里摇着折扇,偏生脚上趿拉双破草鞋,活像只开屏的野公鸡。他晃到豆腐坊前,突然抽了抽鼻子:"好香!王伯,您这豆腐脑里掺了桂花蜜不成?"
王老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滚犊子!这是给城隍老爷的供品。"说着端起案板上白瓷碗,里头盛着嫩生生的豆腐脑,淋着红糖汁,还撒了把桂花。
赵三突然变了脸色,折扇"啪"地合拢:"您老糊涂了?城隍庙前日刚遭了雷火,供桌都烧成炭了!"话音未落,西边天空突然炸响个惊雷,震得屋檐茅草簌簌直掉。
张掌柜的算盘珠子"哗啦"散了一地。王老汉手一抖,豆腐脑"啪"地扣在青石板上,红艳艳的糖汁顺着石缝往沟渠里淌,活像淌了道血水。
三日后晌午,刘秀才家后院传出恶臭。保长带着人破门而入时,正撞见赵三蹲在墙头,手里攥着个红肚兜。这泼皮也不躲闪,反倒晃着肚兜嚷嚷:"诸位且看,这物件可是李木匠家娘子失踪那日穿的?"
众人定睛一看,肚兜上绣着并蒂莲,莲心还嵌着粒珍珠,可不正是李家媳妇的贴身物件!刘秀才媳妇从里屋冲出来,发髻散乱,脸上脂粉糊成一团:"天杀的贼胚!偷老娘的……"话没说完,保长已带着衙役冲进卧房。
床底暗格里搜出三具女尸,皆用红绳捆了手脚,面上盖着红盖头。仵作揭开盖头时,在场所有人都倒抽冷气——李木匠媳妇、王屠户闺女,还有镇北茶棚的孙寡妇,个个七窍流血,舌尖抵着枚铜钱。
"好个蛇蝎妇人!"保长一巴掌扇得刘秀才媳妇跌坐在地,"说!你男人前日寄回的书信,可是你模仿笔迹伪造的?"
那妇人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又尖又利,像夜枭啼哭:"伪造?那没良心的早死在省城妓院了!"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伤疤,"这道疤,是去年替他挡刀留下的。他倒好,考中秀才就嫌我粗鄙,在省城养了个唱曲儿的!"
众人正惊愕间,赵三突然从墙头跃下,折扇挑起妇人下巴:"所以你就学了那苗疆蛊术?用活人炼尸油养颜?"他扇骨一抖,露出夹层里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方才我在你妆奁里,可找着不少好东西呢。"
妇人脸色骤变,正要扑将过来,衙役的锁链已套上脖颈。保长正要押人,赵三却摆摆手:"且慢!这案子还少个主犯。"他转身望向城隍庙方向,烟雨朦胧中,庙门吱呀呀自己开了。
众人跟着赵三摸进破庙,后院荒草里赫然埋着口大缸。揭开符咒封印的黄纸,腥臭味扑面而来。缸里浸着个赤条条的男尸,正是"失踪"的刘秀才!他心口插着把剪刀,剪身上刻着符咒,缸底还压着本泛黄的《鲁班书》。
"好个一箭三雕!"赵三用扇骨敲着缸沿,"刘秀才想用邪术改运,先杀妻妾炼尸油。哪知他媳妇将计就计,反杀了情夫,又栽赃给失踪的姑。"他突然弯腰,从缸底抠出块玉佩,"诸位瞧瞧,这可不是城隍庙前日失窃的供品?"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锁啦声。送葬队伍踩着雨点而来,白幡上赫然写着"刘门李氏"。原来今日正是刘秀才"头七",他媳妇早备好了棺材,连唢呐班子都请好了。
"且慢下葬!"赵三突然拦在棺材前,扇子"唰"地展开,露出上面歪歪扭扭的符咒,"诸位可知,这棺材里躺的是谁?"他也不等人答,飞起一脚踹开棺盖——里头竟是具无头女尸,穿着刘秀才的长衫!
人群炸开了锅。妇人突然挣脱衙役,一头撞向石碑。赵三眼疾手快,扇柄点中她穴道,转头对保长道:"这早与省城戏班子的武生勾结,那无头尸便是武生所扮。他们本想诈死私奔,谁知……"
正说着,庙外又闯进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抱着个襁褓直冲棺材。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孙寡妇!她怀里婴孩啼哭不止,襁褓里掉出块带血的玉牌,正是刘秀才贴身之物。
"天杀的负心汉!"孙寡妇跪坐在泥水里,"他说要休了黄脸婆娶我,原来都是骗人的!"她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剪刀,正是刘秀才心口那把,"我这就送你们这对狗男女见阎王!"
衙役们一拥而上,却被赵三拦住。这泼皮突然正色道:"且慢!这孩子可是七月十五子时生的?"见孙寡妇点头,他长叹一声:"造孽啊!这娃娃是至阴之体,那邪术要用他心头血作引。"
正乱着,城隍庙供桌下突然传出窸窣声。众人举着火把一照,竟是只浑身是血的白狐!它嘴里叼着个账本,封皮上用朱砂写着"生死簿"。赵三接过账本翻看,脸色越来越凝重。
"原来如此!"他猛地合上账本,"刘秀才在省城赌坊欠下巨债,与妓院老鸨合谋,用邪术换命改运。这账本上记着,他每杀一人,便在妓院地窖埋一尊金身罗汉。"
正说着,庙外传来马蹄声。省城来的捕快举着火把,将庙前照得雪亮。为首的捕头亮出腰牌:"刘秀才涉嫌谋杀省城富商,这是海捕文书!"他身后,两个差役抬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白布下隐约露出绣金线的靴子。
赵三突然轻笑一声,折扇挑开白布——哪是什么富商,分明是妓院老鸨!她心口插着支金簪,簪头刻着个"刘"字。
"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三用扇骨敲敲老鸨的腮帮子,"您老想独吞金罗汉,却不知刘秀才早给您备了穿心簪。"他突然转向刘秀才媳妇,"您说是不是,刘夫人?"
妇人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房梁簌簌落灰。她猛地扑向供桌上的烛台,火苗"腾"地蹿起,将她整个人裹在火中。众人手忙脚乱扑火时,赵三却盯着火场喃喃自语:"《鲁班书》有云,以火焚身,魂飞魄散……她这是要灭口啊。"
火光中,妇人面容扭曲如鬼魅,嘶吼声混着焦糊味:"你们懂什么!那没良心的要炼长生蛊,拿我们娘俩作药引!"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布满咒文的肚皮,"看见没?这子母连环蛊,母蛊在我腹中,子蛊……"
话未说完,火舌已窜上房梁。赵三拽着众人退出庙门时,整座城隍庙轰然倒塌。烟尘中,隐约看见三道黑影扭作一团,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渐渐没入地下。
三日后,衙役在妓院地窖挖出十八尊金罗汉,每尊肚腹中都塞着颗人心。仵作验看时发现,最底下的罗汉底座刻着行小字:"民国八年,刘氏长生阵"。
赵三蹲在茶棚外看告示,手里把玩着从废墟里捡来的玉牌。茶博士凑过来:"赵三爷,您说这案子真了了?"
"了?"赵三嗤笑一声,折扇敲敲告示上"邪术害人,天理昭彰"八个字,"你瞅瞅这玉牌背面。"茶博士眯眼细看,倒吸口冷气——玉牌内侧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正是镇上失踪的姑!
正说着,街角传来木鱼声。个癞头和尚捧着破钵缓缓走来,钵里盛着半碗清水。赵三突然起身,扇子"啪"地展开,却见那和尚冲他眨眨眼,钵底隐约映出个"劉"字。
"施主可要算卦?"和尚的声音像从地底下传来,"贫僧观你面相,命中有三劫啊。"
赵三脸色骤变,正要追去,和尚已消失在人群中。他低头看扇面,不知何时多了几滴血迹,正顺着"一箭三雕"的题字往下淌……
这故事在青石镇传了三十年,越传越邪乎。有人说在省城戏班见过赵三,他身边跟着个穿红肚兜的女娃;有人说夜半经过城隍庙废墟,听见地下传来搓麻将声;更有人发誓,看见刘秀才媳妇抱着婴孩在奈何桥头卖豆腐脑。
可老辈人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那城隍庙虽塌了,庙前石碑却新刻了副对联: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横批四个大字,用朱砂填得鲜红——天理循环。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