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那新邻居,八成是个逃犯。
一盘饺子,敲开了一段惊天秘密。
他从不开门,是怕我,还是怕外面的世界?
一张感谢纸条,竟比千言万语还重。
我发誓,一定要弄清这扇门背后的真相。
谁知真相大白那天,整个楼道的人都哭了。
我叫向春生,今年六十有八。在这座筒子楼里住了快一辈子,从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熬成了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老伴苏婉走了五年,房子里空了,我的心也空了。孩子们孝顺,但都在外地打拼,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趟。偌大的家,就剩我一个孤老头子,守着一屋子的回忆,和窗台上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花。
生活就像一碗温吞水,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直到对门那户空了十几年的房子,突然搬来了新邻居。
那天我刚从菜市场回来,就看见几个搬家工人满头大汗地往对门搬东西。家具不多,都是些半旧的玩意儿,用蛇皮袋和纸箱子装着,看着有些寒酸。我心里犯嘀咕,这年头还有谁愿意住我们这种没电梯的老破小?怕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我这人,年轻时在厂里就是个热心肠,加上老伴苏婉在世时总念叨“远亲不如近邻”,我便寻思着,新邻居来了,总得打个招呼,表示表示。
可一连三天,我都没见着对门的人。那扇暗红色的木门,就像焊死在了门框上,别说打开,连条缝儿都没露过。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从门缝底下传来一丝微弱的声响,像是在拖动什么东西,又很快消失。这就怪了,搬家那天叮叮当当的,怎么住进来了反而跟个“隐形人”似的?
楼下的李婶是个信息“中转站”,她早就按捺不住了,凑到我跟前神神秘秘地说:“老向,你注意没?对门那个,神神秘秘的,该不是个坏人吧?我听搬家的小伙子说,就一个男的,四十来岁,瘦得跟个猴儿似的,脸色白得吓人,一句话都不说,光用手指指点点,你说邪门不?”
我摆摆手,说:“李婶,别瞎猜。兴许人家就是性子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呢。”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也犯嘀咕。这世道,啥人没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到了周末,我包了饺子。是韭菜鸡蛋虾仁馅的,这是我老伴苏婉生前最爱吃的馅儿。每次她闻到这味儿,眼睛就笑得眯成一条缝。如今,我包饺子,一半是给自己吃,一半是给苏婉闻个味儿。看着锅里翻滚的饺子,热气腾腾,我突然又想起了对门的邻居。他一个人,估计也懒得开火做饭吧。
于是,我盛了满满一大盘,又调了一小碗蒜泥醋,端着就往对门走。
“咚咚咚。”我敲了敲门。
没人应。
“你好,我是对门的邻居,向春生。刚搬来吧?我包了点饺子,给你们送一盘尝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
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就让我有点下不来台了。难道真像李婶说的,这人不好处?
我正准备端着饺子回去,忽然听见门里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然后“咔哒”一声,不是开门,像是门锁内部转动的声音。我愣住了,紧紧盯着那扇门。
就在这时,门被拉开了一道极窄的缝,窄到我只能看见一片漆黑,连人影都看不清。然后,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手指修长,但骨节突出,皮肤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
紧接着,一张小纸条从那只手里递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接过来,那只手立刻就缩了回去,“砰”的一声轻响,门又关严了。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快得像一场幻觉。
我捏着那盘还冒着热气的饺子,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操作?送饺子送到最后,就换回来一张纸条?我低头一看,纸条是那种小学生用的作业本纸撕下来的,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
“谢谢,心领了。我们不方便,请勿再送。”
字迹清秀有力,透着一股子书卷气,但内容却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这满腔的热情,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什么叫“不方便”?什么叫“请勿再送”?我活了快七十年,头一次遇到这么不近人情的邻居。
我端着饺子,气哼哼地回了家。一进门,看着墙上苏婉的黑白照片,心里的火气又消了一半。苏婉总说,做人要心善,你对别人好,不图回报,图的是自己心里舒坦。
我想了想,把饺子放在了对门的门垫上,然后敲了敲门,隔着门喊:“饺子我放门口了,趁热吃。别多想,就是邻里之间的一点心意。”
说完我就回家了,也没管他到底吃不吃。
第二天早上我出门倒垃圾,下意识地往对门看了一眼。门口干干净净,那盘饺子和碗都不见了。看来,他还是收下了。我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可接下来的日子,一切照旧。那扇门,依旧是铜墙铁壁,那个人,依旧是“隐形人”。我每天进进出出,都能感觉到门后有一双眼睛在窥视,却从来看不到他的人。
楼里的风言风语更多了。李婶说他肯定是网上追逃的通缉犯,躲在这儿避风头。楼上爱下棋的老张则分析,他可能是在家里搞什么非法的秘密实验,所以才不敢见人。大家越说越玄乎,好像对门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
我嘴上劝大家别乱猜,心里却也越来越好奇。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
转眼中秋节到了。家家户戶都飘着月饼的甜香。我儿子给我寄来了两大盒月饼,广式的、苏式的,什么口味都有。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看着那精美的包装盒,我又想起了对门的“纸条邻居”。
这次我学聪明了。我没去敲门,而是挑了几个不同口味的月饼,用食品袋装好,在晚饭后,趁着楼道里没人,悄悄放在了他家门口。然后,我学着他的样子,也写了一张纸条,塞在了月饼底下。
“中秋快乐。向师傅。”我故意写得言简意赅。
第二天一早,月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口地垫上静静躺着的一本书。是一本很旧的《唐诗三百首》,封皮都有些卷边了,但里面很干净,没有一点折痕。书里夹着一张纸条,还是那熟悉的字迹:
“谢谢。月饼很好吃。此书聊表谢意。”
我拿起那本书,心里五味杂陈。他这是什么意思?礼尚往来?可我不要他的书啊,我只想他能打开门,像个正常人一样跟我说句话。这算什么?“笔友”吗?
但不得不说,这人还挺有文化。送本《唐-诗三百首》,比送别的强。我翻开书,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年轻时也爱看书,只是后来工作忙,生活累,就把这点爱好给丢了。如今退休了,正好可以重拾起来。
那天下午,我没出去溜达,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一页一页地读着那本《唐-诗三百首》。读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时,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对门。知己?我们连面都没见过,算哪门子的知己。可邻居,却是实打实的。
从那以后,我和这个神秘邻居之间,就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我做了红烧肉,会盛一碗放在他门口;他会回我一小袋新炒的瓜子。我买了新鲜的水果,会分一些给他;他会回我一个手工制作的小木雕,刻的是一只小鸟,栩栩如生。我炖了鸡汤,给他送去一锅;他则会回我一盆养得极好的吊兰。
我们之间所有的交流,都通过门口那块小小的地垫和一张张小纸条进行。他的纸条内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肉很香,是南方的做法。谢谢。” “苹果很甜。木雕拙作,不成敬意。” “鸡汤暖胃,也暖心。吊兰喜阴,请勿暴晒。”
他的字里行间,始终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但那份冰冷,似乎在慢慢融化。我甚至能从那些简短的文字里,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他应该是个有教养、懂生活、内心细腻的人。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这扇门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
我开始在跟他“通信”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多说一些。我会在纸条上写:
“今天天气好,我楼下跟老张杀了三盘棋,赢了两盘,哈哈。您也该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
“我儿子打电话回来了,说国庆节可能要加班,回不来了。唉,养儿方知父母恩啊。”
我像个对着树洞说话的老头子,把我的喜怒哀乐,都写在纸条上,塞进那个冰冷的门缝。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也不知道他看了会怎么想。我只是觉得,或许这样,能让他感觉到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他很少回应我的这些“废话”,依旧是简短的感谢。但我发现,他回礼的频率更高了,东西也越来越用心。有一次,我随口在纸条上提了一句,说最近腰不好,阴雨天就疼。过了两天,我门口出现了一个崭新的护腰,还附带一张详细的说明书,告诉我要如何佩戴,如何热敷。
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的邻里交往。这是一个陌生人对我这个孤老头子最细致入微的关怀。我捧着那个护腰,眼眶有点发热。我敢肯定,他不是坏人。一个心里能装着别人病痛的人,心肠能有多硬呢?
我对他的好奇,变成了关心和担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冬天来了。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很大。楼里的暖气烧得不旺,我穿着棉袄还觉得手脚冰凉。我担心对门。他那么瘦,穿得又单薄的样子,能扛得住吗?
一天夜里,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声音是从对门传来的,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那咳嗽声断断续续,撕心裂肺,听得我心里直发毛。
出事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赶紧披上衣服,冲到对门,用力拍打着房门。
“开门!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快开门啊!”我急得满头大汗。
里面没了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你再不开门我报警了!我找人来撬锁了!”我冲着门里大吼。
过了足足一分钟,门里才传来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我……我没事。谢谢您。别……别进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一丝……恐慌?
“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是不是发烧了?家里有药吗?我去给你买!”我继续拍门。
“有……有药。您……回去休息吧。求您了。”他的声音带着哀求。
我愣住了。一个大男人,竟然在哀求我。他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宁愿一个人在屋里受罪,也不肯让我进去帮一把?
我无计可施,只能退回自己家里。那一晚,我几乎没合眼,耳朵紧紧贴在墙上,听着对门的动静。那咳嗽声持续了很久,后来渐渐平息了。我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那块石头,却悬得更高了。
第二天一早,我熬了一锅小米粥,又煮了两个鸡蛋,放在他门口。这次,我没有写纸条。我觉得,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把东西收走。那碗粥,从滚烫放到温热,又从温热放到冰凉,一直静静地待在门口。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会真的出什么大事了吧?
我坐不住了,决定去找李婶和老张商量,实在不行,就得报警,或者联系社区。
就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对门的门缝里,又递出了一张纸条。
我赶紧捡起来。这次的字迹,不再那么清秀有力,而是有些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写成的。
“粥已喝,蛋已食。大恩不言谢。唯有沉默,方是解脱。请勿为我费心。——凌霄”
凌霄!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像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可后面那句话,却看得我心惊肉跳。“唯有沉默,方是解脱。”这是经历了多大的痛苦和绝望,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沉默”下去。
我拿着纸条,找到了老张。老张以前在单位是搞政工的,看问题比我深刻。他拿着纸条,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对我说:“老向,这事儿不简单。这个人,要么是有心理疾病,比如严重的社交恐惧症。要么,他就是在躲避什么。但从他跟你这些日子的‘纸条交往’来看,他不是个坏人,反而很重情义。我猜,他家里……可能还有别人。”
老张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的思绪。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个“我们不方便”的“我们”!搬家那天,搬家工人只看到了凌霄一个人,可谁能保证屋里没有第二个人?那晚的咳嗽声……那么剧烈,会不会不是他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成型:凌霄是不是在家里藏了一个重病的亲人?为了不被人打扰,为了不让病人的情况泄露,他才选择了这种极端的自我封闭?
这个猜测,让我心里又疼又酸。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叫凌霄的男人,他一个人,得扛着多大的担子啊!
我决定,要用我的方式,去敲开他心里的那扇门。
我不再满足于送吃送喝。我开始在纸条上,给他讲我自己的故事。我给他讲我跟苏婉是怎么认识的,我们年轻时怎么一起在厂里奋斗,怎么省吃俭用拉扯大孩子。我也给他讲苏婉后来生病,我是怎么照顾她的,讲她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好好活着。
“凌霄,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一个人扛着,太苦了。我老伴走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要不是邻里街坊,还有我那些老哥们儿陪着我,我可能也撑不过来。人啊,是群居动物,互相搭把手,坎儿就过去了。有什么难处,你跟我说,我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听人说说话,陪人解解闷,还是可以的。”
我把这张写得满满当登的纸条,塞进了门缝。
这一次,他很久都没有回音。我以为,是我的话冒犯了他。我心里很不安,甚至有些后悔。
然而,三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家的门被敲响了。
我打开门,门口没人。只有地垫上,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我捡起信封,手都在抖。信封上没有署名。我拆开来,里面是十几张写满了字的信纸。还是那个熟悉的字迹,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只言片语。
“向师傅,见字如面。
请原谅我一直以来的失礼和沉默。您的每一份心意,我都记在心里。我不是什么坏人,更不是什么逃犯。我只是一个……无能的父亲。
我的名字,叫凌霄。曾经,是A大物理系的副教授。我的妻子,在七年前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她留给我唯一的,也是最宝贵的礼物,是我们的儿子,凌远。
远儿今年十六岁了。他很聪明,很懂事,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像他妈妈。但是,他从出生起,就得了一种罕见的免疫缺陷病。医生说,他的身体里,几乎没有抵抗力。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细菌和病毒,对他来说,都可能是致命的。
这些年,我带着他辗转了无数家医院,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耗尽了所有的人情。可他的病,没有任何好转。医生最后的建议是,为他创造一个绝对无菌的环境,或许能让他多活几年。
于是,我辞去了工作,卖掉了房子,带着远儿,来到了这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把我们的家,打造成了一个‘无菌舱’。每天用紫外线灯消毒,用酒精擦拭每一寸地方。我不敢开门,不敢开窗,不敢让他接触到外面的任何东西,包括……人。
我怕啊,向师傅。我怕一阵风,就能带走他;我怕一声咳嗽,就能要了他的命。我把他养在一个玻璃罩里,他活下来了,可我也把他囚禁了。
他十六年的人生,没有去过公园,没有上过学,没有一个朋友。他所有的世界,就是这间不到六十平米的屋子,和书本上那些遥远的风景。
那天晚上咳嗽的,是远儿。他感冒了,只是最普通的感冒,却让他差点丢了命。我守了他一夜,给他喂药,物理降温,听着他微弱的呼吸,我的心都碎了。那一刻,我多想冲出去,找人帮忙,可我不敢。我怕打开门,会害了他。
向师傅,您是个好人。您的饺子,您的月饼,您的鸡汤,都让我想起了我的妻子。她也总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要对别人好。可是,我已经没有资格对别人好了,我甚至连接受别人好意的勇气都没有。
您的那些话,我都看了。谢谢您。谢谢您愿意把一个陌生人,当成朋友。可我这样的人,不配有朋友。我的世界里,只有远"远。只要他能多活一天,我做什么都愿意。
请您……忘了我这个邻居吧。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凌霄 顿首”
我举着那十几张薄薄的信纸,却觉得有千斤重。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砸在纸上,晕开了那清秀的字迹。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扇紧闭的门后,不是阴谋,不是怪癖,而是一个父亲用生命筑起的堡垒!原来那份冰冷的疏离之下,藏着的是如此深沉、如此卑微、如此伟大的父爱!
我哭了。为了这个叫凌霄的男人,为了那个叫凌远的孩子。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瘦削的男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着他唯一的珍宝,像一个孤独的哨兵,对抗着整个世界。
什么叫“无能的父亲”?不!他是我见过最伟大的父亲!
我擦干眼泪,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我不能“忘了他”。我不仅不能忘,我还要帮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再这么苦苦支撑下去了。
我拿着信,再次找到了老张,又叫上了李婶。当我把信的内容告诉他们时,李婶这个平时咋咋呼呼的女人,当场就红了眼圈。她拍着大腿,懊悔地说:“哎呀!我这张破嘴!我还以为人家是坏人,说了多少闲话!我真不是个东西!”
老张沉默了很久,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这世上,苦命的人多啊。老向,你说吧,我们能做点什么?”
我说:“我们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扛着了。凌远需要无菌环境,我们给不了。但是,凌霄需要人的支持,需要一个能说话的地方,这个,我们能给!”
我们三个人一合计,一个“邻里互助计划”就诞生了。
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让凌霄打开心门。
那天晚上,我没有写纸条。我搬了个小马扎,就坐在对门的门口。
“凌霄,我来了。我就坐在这儿,不敲门,也不进去。我就是想陪陪你。”我隔着门说。
里面没有动静。
“我知道你苦。可你信里说错了。你不是一个人。从今天起,你多了个邻居,叫向春生。我这老头子,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多。我陪着你。”
“你屋里消毒,怕细菌。那以后你家买菜、买米、买药,这些跑腿的活儿,我包了。我给你送到门口,你方便的时候拿进去。这样你就不用出门了,能减少很多风险。”
“老张说了,他以前认识个老中医,专治小儿疑难杂症,他去帮你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调理身体的好方子。”
“李婶也说了,她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她给你家门口天天用消毒水拖地,保证干干净净的。”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门里,始终一片死寂。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但我必须说。我要让他知道,这扇门外,不是危险,而是温暖。
我说累了,就坐着歇会儿。从天亮,坐到天黑。晚上,我回家拿了件军大衣,继续坐在那儿。李婶给我送来了热水袋,老张给我泡了杯浓茶。
整个楼道,都静悄悄的。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走路都踮着脚,生怕打扰了那份沉重的宁静。
到了半夜,我靠着墙,迷迷糊糊地快睡着了。忽然,门缝里,又塞出了一张纸条。
我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字,字迹颤抖:
“……谢谢你。”
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我知道,他心里的那扇门,已经开了一道缝。
从那以后,我们整个单元楼,都成了凌霄父子的守护者。
我每天会把买好的新鲜蔬菜和生活用品,用干净的袋子装好,放在他门口。李婶真的每天都用84消毒液把他家门口的地拖得锃亮。老张跑了好几个地方,真的给他找来了一个老中医的联系方式,写在纸条上递了进去。楼上的王姐,是个小学老师,她把自己孩子不用的课外书和学习资料,都整理好,放在了门口,希望能给凌远解解闷。
我们谁也不去敲门,谁也不去打扰。我们所有的关心,都化作了门口那些无声的物品和温暖的纸条。
而凌霄的回应,也渐渐多了起来。他开始在纸条上,跟我们分享凌远的日常。
“向师傅,远儿很喜欢您送的《海底两万里》,他说他想看看真的大海是什么样子。” “李阿姨,谢谢您的消毒水,让您费心了。远儿说,闻着这味道,就觉得很安心。” “张伯伯,中医的方子我研究了,有些药材可能不适合远儿的体质,但还是万分感谢您的奔波。” “王老师,那些书远儿爱不释手。他说,等他病好了,想跟您当面请教问题。”
看着这些纸条,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我们没有见过那个叫凌远的孩子,但在我们心里,他已经成了我们共同的孩子。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楼下的迎春花开得灿烂。凌远的身体,在凌霄的精心照顾和我们这些“云守护”下,似乎稳定了许多。
然而,命运的考验,却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我正在家里打盹,突然被一阵惊天动地的拍门声惊醒。是凌霄在拍我的门!
“向师傅!向师傅!救命!快救救远儿!”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猛地跳起来,冲过去打开门。只见凌霄站在门口,头发散乱,满脸泪痕,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穿着单薄的睡衣,浑身都在发抖。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看清他的脸。那是一张被忧愁和疲惫刻满了痕跡的脸,与他四十多岁的年纪完全不符。
而他身后那扇紧闭了一年多的门,此刻,正大敞着。
“远儿……远儿他……他突然抽搐,呼吸……呼吸停了!”凌霄语无伦次地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来不及多想,我一边大喊“李婶快打120!”,一边跟着凌霄冲进了他家。
一进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像个实验室。而在客厅中央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少年。
那就是凌远。
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青紫,嘴唇紧闭,身体还在轻微地抽动。床边的呼吸机,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我虽然不懂医,但也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时刻。我立刻对已经慌了神的凌霄喊道:“快!心肺复苏!你肯定学过!”
凌霄如梦初醒,扑到床边,开始笨拙而又拼命地给凌远做按压和人工呼吸。我则跪在地上,用力掐着凌远的人中。
楼道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李婶、老张,还有楼上楼下的邻居,都闻声赶来了。他们没有挤进屋里,而是自觉地站在门口,焦急地望着,有人在帮忙联系医院,有人在楼下准备接应救护车。
那一刻,这扇曾经隔绝了世界的门,成了一条连接着所有人心脏的生命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凌霄的额头上全是汗水和泪水,他一边按压,一边哭着喊:“远儿!爸爸在这儿!你醒醒!你看看爸爸!”
就在我们快要绝望的时候,凌远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嗬”声,胸口有了一丝起伏。
“动了!动了!”我激动地大叫起来。
凌霄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放声大哭,像个孩子。
很快,救护车呼啸而至。医护人员冲进来,迅速地给凌远戴上氧气面罩,接上监护仪,然后用担架抬了出去。凌霄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我们都在。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老张递过来一个信封,里面是邻居们自发凑的钱,他说:“先拿着应急,不够我们再想办法!”
凌霄看着我们,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鞠躬,眼泪流成了河。
凌远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我们在外面焦急地等待。凌霄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盯着抢救室的红灯。我陪着他,给他递水,跟他说话,尽管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出来了。他摘下口罩,疲惫地说:“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是急性心肺功能衰竭。幸亏送来得及时,也幸亏你们前期的急救做得好,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不然,这孩子……就悬了。”
听到这句话,凌霄双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倒在地。这个坚强了十几年的男人,此刻,终于垮了。
凌远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那一个月,我们整个单元楼都动员了起来。大家排了班,每天都有人给凌霄送饭,陪他在医院守着。厂里退休的王师傅,甚至把自己的折叠床都拿了过去,让凌霄晚上能稍微躺一躺。
这些日子里,凌霄跟我们说了很多话。我们才知道,他曾经是国内最年轻的物理学天才之一,前途无量。是为了凌远,他放弃了自己的一切。我们才知道,凌远的妈妈去世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孩子能看到一次大海。凌霄一直记着,却一直无法实现。
我们听着,都沉默了。这是一个用生命在践行承诺的男人。
一个月后,凌远出院了。身体依然虚弱,但精神好了很多。回到家那天,当凌霄推着轮椅上的凌远走出电梯时,他愣住了。
我们整个楼道的邻居,都站在他家门口,迎接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最真诚的微笑。
李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说:“凌霄,远儿,回家了!婶子给你们做了长寿面,吃了平平安安!”
凌远坐在轮椅上,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这些“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他很瘦弱,但眼睛特别亮,像两颗黑曜石。他看着我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嘴角,真的有两个小酒窝。
他用微弱但清晰的声音说:“谢谢……谢谢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爸爸……都跟我说了。”
凌霄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泪流满面。他推着凌远,走到我们面前,然后,缓缓地,深深地,给我们鞠了一躬。
从那天起,凌霄家的门,再也没有紧闭过。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把门打开一条缝,让阳光和新鲜空气溜进去。他不再拒绝我们的帮助,也开始学着接受我们的善意。
我会经常进去,陪凌远说说话,给他讲我年轻时候的故事。凌远很聪明,懂得很多,我们俩很聊得来。他告诉我,他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像爸爸一样的物理学家,去探索宇宙的奥秘。
看着他苍白但坚定的脸,我相信,他一定可以。
日子,似乎就这样趋于平静和温暖。我们都以为,爱心和守护,能战胜一切。
然而,半年后的一个秋日,凌远的病情,还是在一次突发的感染后,急剧恶化了。这一次,我们拼尽了全力,医生也想尽了办法,但还是没能留住他。
那个有着浅浅酒窝,梦想着大海和星辰的少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走的时候很安详,手里,还攥着我送给他的那个小小的木雕海螺。
凌霄在一夜之间,白了头。
凌远的葬礼上,我们整个楼的人都去了。没有嚎啕大哭,只有无声的泪水。凌霄很平静,他替凌远,向每一个来的人道谢。
处理完后事,凌霄从那个家里搬走了。他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他刚来时一样。临走前,他把一把钥匙交给了我。
他对我说:“向师傅,这扇门,以后为您开着。您是我和远儿这辈子最大的恩人。我要去完成远儿的遗愿,去看看大海,然后,找个地方,继续做我的物理研究。我想,这也是远儿希望看到的。”
我握着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钥匙,说不出话来。
后来,凌霄给我寄过一张明信片,是在海边拍的。照片上的他,瘦削依旧,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平静和释然。明信片背面写着:
“向师傅,我见到大海了。很蓝,很远。我相信,远儿也看到了。谢谢您,也替我谢谢所有的邻居。是你们,让我们父子在最后的时光里,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温暖。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凌霄”
我把明信片,和我收藏的那些“纸条”,还有那本旧旧的《唐诗三百首》,都放在了一个盒子里。偶尔,我会打开看看。那扇暗红色的木门,那一只只递出纸条的手,那个为了儿子与世界隔绝的父亲,那个躺在病床上却向往星辰大海的少年……一幕一幕,就像发生在昨天。
我常常在想,当初,如果我因为他第一次的冷漠就放弃了,如果我没有送出那一盘饺子,如果我没有坚持不懈地去敲那扇门……结局,会是怎样?
我温暖了一个孤独的父亲,守护了一个脆弱的生命。可到头来,我又何尝不是被他们所拯救?是凌霄和凌远,让我这个孤单的老头子,在苏婉走后,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和人与人之间最质朴的连接。他们让我明白,善良,从来不是单向的付出,而是在人心的互动中,彼此照亮。
故事讲完了,可我心里,却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意难平”。我总在想,如果远儿能多活几年,能亲眼看看大海,该有多好……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如今高楼林立,家家户户的防盗门越装越厚,我们有多久没有主动敲响过邻居的门了呢?在你的身边,是否也有一个紧闭着门扉的故事,在等待着你用心去温暖,去聆听?
来源:批墙小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