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早在65年前，人民大会堂刚刚建成时，曾有大会堂的服务员误将10盆入选陈列品的仿真装饰盆景当成了鲜花，还给浇了水。

作者：潇雨

看古装剧的时候，你有没有被角色头饰上点缀的花朵吸引过？

真是好看/图源《花琉璃轶闻》《清平乐》剧照

十分好奇，这些娇艳的花朵，究竟是鲜花还是假花？

一番查找资料后发现，原来那些在演员头上“争奇斗艳”的花朵，有不少是仿真花。

你一定会问了：仿真花，那不就是假花吗？

实际上，与“一眼假”的塑料花相比，仿真花的来头可是不小！

早在65年前，人民大会堂刚刚建成时，曾有大会堂的服务员误将10盆入选陈列品的仿真装饰盆景当成了鲜花，还给浇了水。

有意思的是，这10盆盆景所用的原材料，其实是一碰水就变形的通草纸。

菊花

荷花

茶花

海棠花

这种用通草纸制作的栩栩如生的花卉，名为扬州通草花。

用鲜花制成的永生花能保存3~5年，而通草花却可以保存上百年而不坏，有“永不凋谢的花”的美名。制作通草花，还是一项传承2000多年的非遗技艺。

猜猜看，下面哪张图是仿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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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左边是新鲜梅花，右边是通草梅花。

在永生花风靡全球的时候，来自中国的通草花却鲜为人知，这不免太过遗憾。

如今，通草花传承人，全国不到10人。其中有一名90后，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让越来越多的人为通草花深深着迷。

“永不凋谢的花”，400片一朵

通草，是一种中药，它是生长在云贵高原的一种通脱木的茎髓。

每年秋天将通脱木采摘后，用木棍将其白色的茎髓通出，截成段后捋直晒干，最后用刀削成纸一样的薄片，这种薄片就是通草纸。

通草纸的制作过程

这种通草纸在干燥状态下比较脆，容易破损，但遇水后会变软，所以可塑性极强，可以塑造成各种花瓣的形状，用它做出的花朵特别逼真。

尤其是在人工合成材料匮乏的古代，用质地相似的天然材料，通过全手工的细腻制作，模拟出自然的花卉，工艺相当烦琐复杂。

单就工序来说，有漂白、切片、裱草、剪花、捏花瓣、粘瓣、做叶、传杆、塑形、着色、栽盆、装框等。

“我们把通草片经过裁剪、塑形、粘贴、上色、做叶、上色等十几道工序做成的花，就叫作通草花。”

这位名叫朱欣的90后女孩，对着镜头介绍通草花时，眼里透出的光亮根本藏不住。

在朱欣的短视频平台账号里，一则制作绣球花的视频评论区令人忍俊不禁。

视频中详细展示了制作一小朵绣球花的过程。首先用刻刀在通草纸上刻出绣球花花瓣形状的小片，每四小片通草片粘贴在一起，就是一小朵花。

评论区有人问朱欣，做成一个完整的绣球花，需要多少通草片？答案让提问者表示“两眼一黑”。

“绣球花我们做得小一点，一朵就是4片花瓣，一个大球算100朵，那就是400片花瓣，而且我还做重瓣的，重瓣是800片花瓣。”

“永不凋谢”的背后，原来是用时间兑换时间呀！

如果制作需要用手塑形的花，比如菊花，那么耗时会更久，对于制作者耐心的要求也更高。

“菊花是通草花里最难的，但也是通草花的代表作。”

朱欣说，菊花最能体现出通草花优雅而仿真的特点，一朵菊花需要手工捏揉剪粘上百片花瓣，每个花瓣形状相同但又各有姿态，有弧度而没有捏痕。

练习捏花瓣的弧度，是漫长的细活儿，“菊花的那个弧度，是一盒子几千上万瓣地去捏的，光捏花瓣就捏了起码半个月”。

不过，练就了捏菊花的功力，说明已经完全掌握了通草纸的特性，接下来再做其他的花，就比较得心应手了。

图/@dy珠珠通草花

最重要的是，通草花追求的是仿真，任何一点小瑕疵都可能会让人看出是假花，所以，制作者需要沉下心反复磨练。

制作一套通草花成品，花费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若是追求极致细节，往往需要一个月以上。

菊花盆栽细节，绿色杆子需要用铁丝甚至是特别细的铜丝制作

想做到“永不凋谢”，还需要练就“操控时间的魔法”。

那一片片从指尖诞生的花片，如同暂停时间的魔法小道具，最终呈现出蓬勃着生命力的精美艺术品，寄托了人们留存稍纵即逝的美好的愿望。

做“护花使者”并不容易

在技术日新月异的当下，很多人觉得手工业已是明日黄花，愿意投身其中的年轻人更是屈指可数。

但就是有莫名的缘分，让年轻人与古老技艺在某个时刻产生了碰撞。

如果将通草花制作技艺视为一种守护“永不凋谢的花”的工作，那么成为“护花使者”，绝对是与时间赛跑、锤炼心性的修行。

朱欣在仔细给通草菊花塑形

出生在湖南永州道县梅花镇的朱欣，与江苏扬州通草花的相遇，始于一次偶然的网上冲浪。

朱欣在父母做手工活的家庭氛围下长大，从小培养了做手工的爱好。但小时候的朱欣从没想过，长大后会以此为生，甚至终生相伴。

高考前，朱欣的目标是走艺考路，大学读播音主持专业，但录取时被调剂到了她毫无兴趣的计算机专业，她选择放弃，“我这人脾气比较倔，不感兴趣的专业宁愿不去念。”

她去永州打工，先做了一段时间销售客服，又去了少儿培训机构做口才培训。

打工的日子对她来说是压抑而痛苦的，而寻找一个与手工相关的工作的想法，开始在她的心里萌芽。

闲暇时，为了做手工，朱欣会上网找资料，也许是冥冥中注定，让她刷到一篇关于通草花的报道，看到了扬州通草花工艺大师戴春富和他的盆景作品的照片。

“那是一个菊花的盆景，一眼看上去很像真花，根本分辨不出来。我看了报道后，了解到原来这是手工做出来的通草花，觉得好厉害，也被深深吸引了。”

朱欣用通草纸制作的菊花、梅花盆栽，除了花朵本身，叶子、根茎也都是手工制作

得知戴春富大师正在收徒，她当机立断：“我要去拜师学艺！”

就这样，朱欣提着行李箱独自坐上了绿皮火车，先到武汉，最后转车到了扬州。

在人生地不熟的扬州，仅凭一个位于486非遗集聚区工作室的地址，她连续两天拜访，都没有如愿见到大师。好不容易问到了大师的联系方式，她直接致电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在约定好的面谈日，朱欣激动地带着礼物登门，终于顺利见到了戴春富。但这一趟拜师，却没有成功。

“你大老远跑过来不容易，可以先试试，看能不能坚持下来再说。”原来，不是大师不够急切，而是以往慕名而来的人实在太多，但最终能留下的却少之又少。大师不确定，她是否也会“步前人后尘”。

决定留下来，就要先解决住宿问题。朱欣在市中心老城区租了一间月租几百块的“老破小危房”，没有厕所，房间墙面发霉掉皮，除了一张床，就只有房间外的洗漱台。这样的居住状态持续了一年多。

选择住在那里，只因为距离工作室近，她可以将时间尽可能多地花在学习上。

第一天上课，就直接上了高难度——学做菊花。

朱欣白天在戴富春工作室学习捏花瓣，晚上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继续练习。每天十几个小时都在不停地捏花瓣，一天捏几百个，练了一个多月，“总算差不多了”。

“就这样，我还算学得比较快的一个。”

制作牡丹步骤之花瓣组合成花/@dy珠珠通草花

制作牡丹花的花心

牡丹花花心细节

除了会做花，“护花使者”还需要会观察。扬州各处有花的公园、花展，都留下了朱欣的身影。这种观察并不是简单地走马观花，而是在不同时段看不同的花，把最真实的状态记录下来。

要用整体的眼光看花：观察同一盆花的不同状态，从骨朵含苞欲放时，到花盛开后的姿态、颜色，各个不同期叶子、枝干的形态，先分开观察，再凑在一起观察。

为什么要这么烦琐呢？

“仔细看，花心都是不一样的。像樱花，初开的时候，花心可能是纯白的，等它慢慢要凋落时，花心中间会有一点点红色，花萼的颜色也变红了，花瓣尖尖的地方也变红了。”

“再如一盆菊花，在初开的时候，它的叶子可能会嫩一些、小一些；完全开放后，它的叶子肯定变大了一些；花朵开败后的枯叶、黄叶也要观察。”

蜡梅做得特别逼真/@dy珠珠通草花

每一个品种的花和枝干，尤其是枝干的纹理，全都是不一样的。朱欣需要拍照记录，并且用笔记做总结。

这样强度的学习生活持续了半年，朱欣凭借态度、技术和韧性，获得了戴富春大师认可。敬上拜师茶，她被大师正式收入门下。

朱欣与师傅戴富春大师的合照，大师捧着最得意的菊花盆栽作品

真正开始有稳定收入的时候，已经是朱欣学做通草花的第三年。

那段没有出师且收入微薄的时光，就像人生之路上“漫长的隧道”，尽管前路未知，但她朝着光亮的方向继续前行。

朱欣说，那时她专注于手上的每一瓣花，这种沉浸式做花的状态，让她浮躁了几年的心终于沉静下来，“几乎没烦恼了”。

手上的每一处茧，都是探索技艺之路的勋章

走过的每一步都算数

有人说，一生最重要的事是选择职业，但我们常常凭借“偶然”决定它。

朱欣的坚持，让这样的偶然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必然。从小时候做布艺、毛线钩织、编绳、竹艺等小手工，到成年后敲开非遗技艺传承的大门，她的“手工奋斗故事”一直都在更新中。

她做了一个短视频账号，早在六七年前就开通了，最初只是为了分享自己学艺期间做的小手工饰品，增加一点收入。

随着她制作通草花的技术日渐娴熟，她开始分享多种通草花作品的制作视频。其中一条介绍通草菊花制作的视频，播放量超200万，而整个“通草花制作教程”合集更是累计了1000多万的播放量。

用通草花做茉莉花和各色荷花@dy珠珠通草花

用通草花做桂花叶子的视频截图@dy珠珠通草花

朱欣觉得，她的视频让更多的人认识并尝试自己制作通草花，“已经很成功了”。

从上到下分别是菊花、牡丹、蜡梅、海棠、春梅、樱花@dy珠珠通草花

2020年，朱欣成立了自己的非遗工作室，除了开发通草花产品，还出版了中国大陆第一本通草花书籍，一经推出就收获了不错的反响。

在线下的非遗技艺进校园、进社区、进教研机构等活动现场，都有她讲解通草花制作技艺的身影。

长久以来默默无闻的扬州通草花，火了！大到盆景、挂屏等艺术装置，小到摆件、发簪等装饰品，每一件都深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定制品更是远销日本、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有两个00后女孩和一个80后女孩，因为看到视频而前来学艺，目前在朱欣的工作室参与创意和制作。

2024年3月，朱欣被评为扬州市市级通草花制作技艺非遗传承人，这让她无比自豪。

朱欣说，师傅戴富春17岁开始做通草花，做了60多年才退休，他对手艺精益求精的精神一直影响着她。

“师傅时常会跟我们讲一些他以前在扬州制花厂工作的故事。那时候做外贸生意，大的盆景和挂屏是出口的，还去参展、比赛。”而随着时代变迁，制花厂也从辉煌到倒闭，让大师不时感叹手工制花业的落寞。

这让朱欣暗暗下定决心，要努力把技艺发扬光大，只要“它比现在好，说明我的努力效果达到了，没有白做这个东西”。

创新的脚步是不能停的，她开始思考这项古老技艺的新出路：如何让怕水的通草花变得不那么怕水；传统花型满足不了需求，那就开发更多花型；开发更多品类以适应日常需求，让通草花走入千家万户……

还可以想方设法拓展商业化的渠道，比如与品牌合作，制作拍摄用的防水通草花，给影视剧设计花朵饰品；淡季时，开展研学培训、卖材料包，解决收入不稳定的问题。

朱欣做出来的通草花产品@dy珠珠通草花

幸运地乘上了近几年国潮火爆发展的东风，朱欣对于通草花市场的未来保持着乐观态度，“我相信它的市场很广且有待开发，前期可能会艰苦一些，但是慢慢来，我有信心”。

记得有一首老歌是这样唱的：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

年少时的“主持梦”，其实从未彻底离开朱欣。她初入社会时做少儿培训的经历，不但让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得以精进，打下了公开讲演的基础，更让她的亲和力加倍，这些经验都成为她做非遗文化授课和推广活动时的助力。

对于当年自己选择不读大学，而是千里学艺，朱欣这样总结：“一只脚踏入一个十字路口，你往这边走，路就完全不同。”

是啊，人生路上的每一步都不白走，每一步都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未来的爆发，也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人生。

所谓“山不让尘，川不辞盈”，这句话送给朱欣，再好不过了。

本 文 作 者

来源：青年文摘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