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时,我正蹲在地上扒拉行李箱。箱子里滚出半袋花椒,红亮的颗粒骨碌碌撞到墙角,混着新租屋的潮味,猛地勾出股老家的烟火气。
厨房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时,我正蹲在地上扒拉行李箱。箱子里滚出半袋花椒,红亮的颗粒骨碌碌撞到墙角,混着新租屋的潮味,猛地勾出股老家的烟火气。
“小同志,灶上温着汤呢。”带着河南尾音的男声从背后飘过来,“工地食堂多打了份萝卜羊肉,不嫌弃就喝两口。”
我抬头,撞进张沟壑纵横的脸。蓝布衫洗得发白,裤脚沾着星星点点的水泥,安全帽在他手里攥出了包浆的油光。他笑起来时,眼角皱纹能夹死蚊子,倒把那口白牙衬得更亮——这是中介说的“实在人”周建国,我新合租的“室友”。
“周叔,我叫林小满。”我抹了把膝盖上的灰站起来,指了指茶几上摊开的合同,“房租按月付行不?我刚上班,手头紧。”
他慌忙把安全帽往怀里藏了藏,掌心搓得发红:“成成成,啥合同不合同的,你住着舒服就行。对了……”他踉跄着往阳台挪两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这是小晴去年过年买的,她说绿叶子招福气。要嫌占地方……”声音越说越小,脚尖在瓷砖缝里碾出个浅印。
后来我才知道,小晴是他亲闺女,在上海做金融,三年没回家了。这两居室原本是给闺女备的婚房,连主卧的喜字都在衣柜顶压着,边角早泛了黄。
老周的日子像台上了油的老座钟。五点半准听见他在厨房叮铃哐啷,六点小米粥的甜香漫进我卧室,七点楼道里飘起旱烟味(他说怕熏着我,特意去楼梯间抽半支),八点准时穿着胶鞋“咚咚”下楼——工地离这不远,他说走路上班还能省公交钱。
我这个00后就没这么规律了。通常九点半才揉着眼睛晃到厨房,总能看见他留的保温桶:上层是温着的粥,下层埋着煮得绵软的红薯。
转折在半个月后的傍晚。我抱着电脑从图书馆往回赶,离楼道口就闻见股勾魂的辣香。推开门,老周正举着木勺往碗里浇红油,粗粝的指节沾着姜末:“前儿看你吃泡面,盯着隔壁桌的小面直咽口水。跟楼下川菜馆师傅学了三天,说要先炒姜蒜,再熬骨头汤……”
那碗面卧着颗溏心蛋,金黄的蛋液正往辣油里渗,面上浮着炸得焦香的芝麻。我夹起一筷子,眼泪“啪嗒”掉在碗里——和我爸走前给我煮的最后一碗小面,味道分毫不差。
“小晴也爱吃辣。”老周蹲在厨房门槛上剥蒜,声音闷闷的,“可她说我煮的面‘土得掉渣’,说外面的面馆加了十几种香料……”
那天夜里,我翻出从老家带来的花椒,装在玻璃罐里搁在灶台最显眼的位置。后来老周的菜谱慢慢变了:番茄牛腩要放冰糖,说年轻人爱吃甜口;可乐鸡翅换成零卡糖,怕我嫌胖;连凉拌黄瓜都学会用刀背拍,“碎一点,入味”。
深秋的雨下得缠绵。我被雷声惊醒时,客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摸黑开了灯,就见老周蜷在沙发上,蓝布衫浸着雨水,裤脚沾着泥,额头烫得能烙饼。
“周叔!”我手忙脚乱翻出体温计,玻璃柱“噌”地窜到39.5度。他迷迷糊糊抓着我袖口,嘴唇干裂得起皮:“小晴,别生爸的气……工地赶工能多赚五百,凑够首付你就能……”
我喉咙发紧,把他的手攥进掌心。他的手糙得像砂纸,指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水泥渣——这双手给我煮过三百多顿饭,给我修过坏了的热水器,给我掖过无数次被角。
急诊室的日光灯白得刺眼。后半夜他烧退了些,盯着吊瓶管子轻声说:“小满啊,小晴小时候发烧,也是这样攥着我手。那时候穷,没钱住院,我就抱着她在胡同口转,转得她出了身汗,烧就退了……”
我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嘴角:“等您好了,我给您买个保温杯,泡枸杞。”
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还挂着泪:“要不……你管我叫爸?”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我想起初中开家长会,我在“家长签名”栏写自己名字;想起去年生日,我蹲在宿舍楼下吃泡面,看别人捧着鲜花蛋糕;想起搬来这屋时,我盯着空荡的客厅想,要是有个爸爸该多好。
“爸。”我轻声说。
老周的眼泪“啪嗒”砸在被单上,溅起个小水洼。他用手背抹脸,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我闺女嫌我土,可我就想……想有个人喊我声爸。”
第二个转折来得突然。那天我推开门,就见客厅坐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她妆容精致,指甲涂着豆沙色,正把老周的安全帽往纸箱里塞:“爸,我说过搬去浦东公寓,这破房子漏雨又隔音差!”
老周搓着围裙角,脸涨得通红:“小晴,这是小满,跟咱合租的闺女……”
“合租?”周晴猛地站起来,指甲差点戳到我鼻尖,“新闻里多少老头被小姑娘骗?上个月张叔家儿子就被‘干闺女’骗了三万!”
我想解释,可她像机关枪似的继续扫射:“您看看您穿的!衬衫破了都不换!吃的是工地剩饭!我每个月打五千,不够您花?”她“啪”地拍下一沓钱在茶几上,“林小姐,这是这个月房租,您另寻高就吧。”
我眼眶发热,攥着书包带的手直抖。老周突然踉跄着站起来,从抽屉里捧出个塑料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我的饭卡(边角磨得发白)、学生证(照片上我笑出虎牙),还有张皱巴巴的纸条,是我发烧时写的:“爸,药在茶几第二层,记得按时吃。”
“小满给我充话费,教我用健康码。我高血压犯了,是她背我去的社区医院……”他又摸出张照片,是去年国庆在公园拍的——他举着粉色棉花糖,我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你妈走得早,我就想……想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周晴的眼泪砸在米色风衣上,晕开一片深色。她扑过去抱住老周,肩膀抖得像筛糠:“爸,我错了……我总觉得多打钱就是孝顺,可您要的不是这些啊。”
后来周晴把老周接去了上海。走那天,老周往我包里塞了个蓝布包,摸着像装了硬邦邦的东西。我偷偷打开——五千块钱码得整整齐齐,下面压着罐新晒的萝卜干,还带着太阳的暖香。
“听小晴说你要考研。”他挠着后脑勺笑,“钱留着补脑子,萝卜干是老家王婶给的,比餐馆干净。”
地铁站口,阳光洒在他斑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金。他攥着周晴的手朝我挥手:“小满,常给爸发微信!”周晴抹着泪笑:“爸,现在您有俩闺女了。”
现在我书桌上,那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阳光斜照时,叶片上的光斑跳着跳着,就跳到了记忆里——老周举着锅铲教我颠勺,老周蹲在地上给我修坏了的台灯,老周在病床边攥着我的手喊“闺女”。
有人说血缘是根铁索,可我和老周,偏在锅碗碰撞声里,在互相掖的被角里,在眼泪和笑容里,织了根更软更韧的线。
你呢?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没有血缘,却在某一天,成了你生命里最亲的人?
来源:喜剧之星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