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武家坡2021》《赤伶》等优秀“古风”作品的成功,显然不是对传统文化表面化的抓取,而是作者秉持着深入研究的态度,以一种长期扎根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深入学习并加以创新而所得的收获。
【舞台艺术众家议】
《武家坡2021》《赤伶》等优秀“古风”作品的成功,显然不是对传统文化表面化的抓取,而是作者秉持着深入研究的态度,以一种长期扎根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深入学习并加以创新而所得的收获。
创作具有中国风格的流行歌曲,一直是许多音乐人自发探索的方向。从《一无所有》到《黄土高坡》《信天游》,这些将陕北民间曲调与摇滚相结合的“西北风”歌曲,在20世纪80年代传唱一时;而90年代后期至新世纪初,《刀马旦》《青花瓷》《花田错》等一系列融合传统文化元素与节奏布鲁斯、嘻哈音乐的“中国风”歌曲,也赢得了年轻听众的热烈追捧。近十年来,随着大众文化领域中“国潮”涌起,借助音乐流媒体和短视频平台的广泛传播,“古风”歌曲已成为流行音乐中的一股新潮流。
“古风”歌曲在内容上广泛汲取传统文化素材,进行仿古式、通俗化的表达;在形式上,则倾向于以流行的曲风为音乐基底,融入传统音乐元素以凸显其古典韵味。歌词创作方面,有意突破口语白话的局限,加入诗词、典故或古雅的语汇,营造出诗化的语感,为流行歌曲平添古意。同时,歌曲旋律多以传统五声音阶为骨架,喜用古筝、竹笛、二胡等标志性民族乐器作为音色点缀,这些音乐手法使得歌曲整体氛围更具古韵。值得一提的是,一些“古风”歌曲还通过借鉴古代经典作品,引入当下创作者的思考。例如,戴荃在歌曲《悟空》中,为这个人们熟悉但在某种程度上又被脸谱化的形象注入了当代情感表达,塑造出一个神通广大,在压力下隐忍、坚持并奋起的“新悟空”形象。这种具有时代感的阐释,深深触动了众多听众,尤其是正在职场打拼的青年群体。
“古风”歌曲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作出了积极尝试,并获得了良好的社会反响。然而,随着古风佳作赢得越来越多听众的喜爱,一些网络音乐公司开始将大众的审美需求视为商机,批量生产跟风之作。其中不乏粗制滥造、格调不高的作品,这对“古风”歌曲的发展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模式化是这些“古风”歌曲创作中的一大突出问题。观察网络流行的“古风”歌曲,不难发现它们在整体结构、编曲设计和旋律走向等方面存在诸多相似之处。以《牵丝戏》和《虞兮叹》为例,将两首歌的调性、速度稍作调整后,它们的主歌和副歌甚至可以互换重组,而听起来并无违和感。这正是一些音乐公司试图归纳出所谓的“爆款公式”来量产仿制品所造成的后果。
然而,那些真正获得大众认可的佳作之所以能脱颖而出,除了契合某些流行要素外,更重要的是其词曲品质、作品立意和细节处理均有独到之处。而这些也正是好歌难以量化、不易模仿的部分。例如歌曲《赤伶》,通过歌词对舞台和现实的蒙太奇式描写,刻画出伶人在山河破碎之际深明大义、“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气节。尤其是副歌演唱中对“戏腔”的使用和间奏的昆曲念白,既应和了歌中角色的伶人身份,又以声音造型真切地呈现出人物形象,进一步加深了歌曲的感染力。戏曲元素的引入,在这首“古风”歌曲中成为点睛之笔。一方面是题材契合,“戏腔”恰如其分地参与了角色塑造;另一方面是韵味纯正——担纲戏曲念白的是国家京剧院演员朱虹。
反观那些被批量生产的所谓“古风”歌曲,同样是运用戏腔,这些歌曲中的“戏腔”往往并非从传统戏曲中认真学习借鉴的地道唱腔,而是创作者、演唱者凭着对戏曲艺术的粗浅认识模仿而来的一鳞半爪,或干脆是凭想象捏造的腔调。这是因为用“戏腔”演唱副歌来制造记忆点的招数,特别符合短视频传播对“音乐切片”的要求。一时间,“戏腔”几乎成了“古风”歌曲的标配。无论题材有无关联,都硬要在本已蹩脚的文白混杂的歌词上加点“戏腔”。与其说是营造古韵,倒不如说是制造噱头。在某些歌曲中,为了最大化这种貌似古典、实则搞怪的腔调的听觉刺激性,创作者甚至将“戏腔”演唱的副歌提前到歌曲开头以先声夺人。曾在网上风靡一时的某段舞蹈,其配乐的原曲中就有一段仿造的“戏腔”,这段音乐随着流行的舞蹈片段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几乎蔓延了线上线下的每一处听觉空间。这种着重感官刺激且传播范围广、频次高的“戏腔”如果继续泛滥,可能会造成新一代听众对戏曲艺术的认知错位和假性审美满足,这样不遵循创作原则制作出的“古风”歌曲看似火爆,其实十分不利于音乐创作发展,会造成大众的审美疲劳,也违背了“古风”歌曲对传统艺术的传承。
那么,“古风”歌曲创作如何跳出窠臼呢?从成功作品的经验来看,深入研习优秀传统文化、从中汲取养分作为创新的源泉是必经之途。如果《武家坡2021》只是对二次元歌曲的翻唱,那么它必然不会获得如此广泛的听众群的青睐。李政宽(网名“龙猛寺宽度”)在二度创作中,从京剧《红鬃烈马》的故事和人物出发,用重新整合的“代言体”歌词直抒薛平贵的爱妻深情。他以地道又优美平易的京剧韵白和唱腔设计进行演唱,将国粹内核嵌入流行曲体框架,发展出“京腔民谣”这种新的“古风”歌曲样式。而电视剧《甄嬛传》中的《凤凰于飞》《红颜劫》等歌曲,则将我国传统的调式音阶、旋律走向与西方音乐的调性布局、和声技法协调融合,再以流行风格演唱。演唱者刘欢的创作师古而不泥古、创新不离正宗,使“古风”歌曲同时焕发出深沉隽永的古典美和恢宏华丽的现代感。这些作品的成功,显然不是对传统文化表面化的抓取,而是作者秉持着深入研究的态度,以一种长期扎根传统文化的精神,深入学习并加以创新而所得的收获。李政宽自幼坐科打下扎实的戏曲功底,而今作为戏曲导演对京剧现代化发展有着持续思考;刘欢自20世纪90年代起就在一系列影视歌曲创作和演唱中不断探索传统文化的当代表达。他们的实践为“古风”歌曲打开新局面提供了宝贵思路。
当我们把目光投向更广阔的文化领域,不难发现如李子柒和国产游戏《黑神话·悟空》等兼具社会影响力与市场号召力的“国潮”案例,其现象级的成功背后,都离不开对优秀传统文化长期深入的学习钻研。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内容丰富、内涵深广,完全能为当代音乐提供取之不尽的创新灵感,也能为当今音乐人建立独具中国风格的流行音乐流派输送源源不断的创作力量。“古风”歌曲本就是通过大众喜闻乐见的流行音乐形式展现优秀传统文化魅力、推动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和现代化发展的一次创新尝试。深入研习传统文化,方能站稳“古风”歌曲创作的立足之本,不断为其注入新的活力,使其能够持续、高品质地发展下去。
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