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远每个月工资八千,给我和妈转了七千八,自己只留两百块,可我那天却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只会省钱的窝囊,甚至亲手把他的铺盖卷扔出了门。
林远每个月工资八千,给我和妈转了七千八,自己只留两百块,可我那天却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只会省钱的窝囊,甚至亲手把他的铺盖卷扔出了门。
我以为甩掉这个连像样礼物都买不起的穷酸男人是及时止损,可仅仅三个月后,为了找回他,我放下尊严,跪在满是灰尘的工地门口求人给我一个地址。
当我终于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地下室房门,看清在那张破烂木桌上摆着的东西时,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01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窝在沙发上修剪指甲。
茶几那边的林远看了一眼屏幕,像是完成了什么神圣的仪式一样,熟练地开始在手机上点击。
不到半分钟,我的手机响了,紧接着是我妈的手机。
“老婆,工资发了。
五千转给你家用了,两千八转给妈买药了。”林远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剩下两百,我留着坐公交和买水。”
我瞥了一眼那条到账五千元的短信,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反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厌烦。
又是八千。
结婚三年,整整三十六个月,他的工资都是雷打不动的八千块。
我没接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继续磨着指甲。
说实话,我打心眼里瞧不起林远,更瞧不起他这种“上门女婿”。
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男人就是天,是家里的顶梁柱。
可林远呢?他住的是我爸妈留下的房子,吃的是我家的米,连姓氏都要看我们家的脸色。
在我看来,这就不是个男人该有的活法。
有本事的男人,谁会愿意低声下气去别人家做赘婿?
只有那些没骨气、没能力、在外面混不下去的,才会为了个遮风避雨的屋檐,把尊严塞进鞋垫里,以此来换取一张长期的饭票。
林远就是这种人。
他以为只要把工资上交,只要把家里地拖得锃亮,把我的内衣洗得干干净净,就能掩盖他是个废物的本质。
可他越是这样卑微,我越是觉得恶心。
我嫁的是老公,不是一个带把的保姆。
“老婆……”见我不说话,林远搓了搓手,那是他常年干家务留下的粗糙老茧,“下个月我想……”
“下个月什么?”我猛地把指甲刀拍在茶几上,声音尖锐,“你是想说下个月能涨工资?还是想说下个月能带我去欧洲玩一圈?”
林远愣住了,嘴唇动了动,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我看着他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随手划开朋友圈,把手机屏幕几乎怼到他脸上.
“你自己看看!隔壁小雅的老公,今天刚发的季度奖金,三万!
人家直接给小雅定了个LV的邮差包!你呢?你这五千块钱,够买人家一个包带子吗?”
空气瞬间凝固。
林远低下头,看着自己磨损严重的运动鞋,声音低得像蚊子:“我会努力的……”
“努力?你努力了三年,就努力出这八千块?”我嗤笑一声,刻薄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往外飞.
“林远,承认吧,你就是没本事
。你这种人,注定一辈子只能在老婆裙子底下讨生活。”
这时候,我妈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刚收到的转账记录,脸色也不太好看。
“小林啊,”妈扶着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最近那个进口降压药涨价了,这一盒就得五百多,你这两千八,这月恐怕不太够啊。”
林远急忙解释:“妈,那我……那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去哪兼职……”
“兼职?”妈精明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他口袋的位置,“小林,不是妈说你。
你一个月挣八千,就给我们转七千八,你自己真就只留两百?这年头两百块钱够干什么的?你是不是私底下藏了私房钱,不想往家里拿啊?”
这句话提醒了我。
两百块?现在的物价,两百块连一周的烟钱都不够,他怎么可能只留两百?他肯定是觉得我们家是个无底洞,偷偷存钱想给自己留后路!
这种吃里扒外的感觉让我瞬间炸了。
“林远,你真让人恶心!”我猛地站起来,一把抓起他的手。
那只手上,戴着一枚素圈的银戒指。
那是结婚时买的,当时我不懂事,觉得只要有情饮水饱,也没要钻戒。
现在看来,这枚廉价的指环就像个耻辱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我嫁给了一个多么无能的男人。
“老婆,你干什么……”林远慌了,下意识想缩手。
“这种破烂玩意儿,戴着我都替你丢人!”
我用尽全力,硬生生地把那枚戒指从他手指上撸了下来。
因为动作太粗暴,指关节被刮得通红。
我想都没想,转身冲进卫生间,当着追过来的林远的面,把那枚带着他体温的戒指,狠狠地扔进了马桶,然后用力按下了冲水键。
“哗啦”
随着水流的漩涡,那一抹银色瞬间消失不见。
林远站在卫生间门口,整个人僵住了。
他那双总是带着讨好笑意的眼睛,第一次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而死寂,张着嘴,似乎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发出一种像是被撕裂的风箱般的喘息。
“滚!”我指着大门,歇斯底里地吼道,“既然你藏着钱,那就带着你的私房钱滚出去!赚不到大钱,别回来见我!”
林远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一分钟。
最后,他没有解释,没有争吵,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个吞噬了戒指的马桶。
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什么行李都没拿,推开门,走进了深秋寒冷的夜色里。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以为我是赢家。
我以为这只是他又一次毫无尊严的离家出走,过不了三天,他就会像条狗一样回来求我。
02林远滚蛋后的第一个早晨,我是笑着醒来的。
没有了他在厨房里切菜的恼人声响,也没有了他小心翼翼推门问我要不要吃早餐的卑微动静,整个世界仿佛都清静了。
我伸了个懒腰,看着空荡荡的半边床,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畅快。
这才是生活啊,自由、独立,不用面对那个整天只会点头哈腰、看着就让人心烦的男人。
“妈,早啊!”我心情大好地走出卧室。
我妈正坐在沙发上揉着膝盖,见我出来,往厨房努了努嘴:“小林呢?这都几点了,早饭怎么还没做?我这药得饭后吃,饿得胃疼。”
“走了。”我一边倒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被我赶走了。”
“赶走了?”妈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赶走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你看他昨天那个穷酸样,两百块钱还要算计。
妈昨晚琢磨了一宿,他肯定在外面藏钱了,不然以前家里水电费、超市买菜那些开销,光靠他留那点钱怎么够?”
妈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我。
对啊!虽然大头开销是我出,但平时家里油盐酱醋、物业水电,甚至偶尔我刷那张副卡买点几百块的化妆品,林远都默默还上了。
他要是真只有两百块,怎么可能还得起?
“这混蛋,果然防着我们!”我咬了咬牙,心里最后那点愧疚瞬间变成了被欺骗的愤怒。
为了验证妈的猜想,也为了“惩罚”林远的鸡贼,下午我约了闺蜜可可去逛街。
坐在CBD精致的咖啡厅里,我把这事儿跟可可一说,她立马义愤填膺:“我就说嘛,哪有男人真那么老实!
肯定是有小金库!今天你必须得狠狠宰他一笔,把他藏的钱都逼出来!”
在可可的怂恿下,我走进了一家奢侈品买手店,选中了一双当季新款的高跟鞋,标价四千八。
以前我刷这张副卡,顶多买个三五百的口红。
但今天,我要给他个教训。
“就这双,包起来。”我从包里掏出那张林远名下的信用卡副卡,冷笑着递给柜姐。
林远,既然你敢藏私房钱,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四千八的账单,就是你欺骗我的代价。
柜姐带着职业微笑接过卡,在POS机上一刷。
“滴”
那声刺耳的长鸣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柜姐愣了一下,又试了一次,眉头皱了起来:“不好意思女士,显示交易失败。”
“失败?怎么可能?”我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密码输错了?”
“不是密码问题。”柜姐把屏幕转给我看,上面显示着一行冰冷的提示字样:【该卡片已被持卡人注销】。
注销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张卡用了三年,以前哪怕林远没钱吃饭,也没停过这张卡,说是怕我在外面急用钱。
可现在,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把卡注销了?
“哎哟,这是怕你花钱,赶紧把退路堵死了啊。”可可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道,“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跟你算清楚账了。
这男人,心真狠,为了不让你花钱,连这种绝户计都使出来了。”
羞耻感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口翻滚。
周围几个顾客投来异样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被丈夫经济制裁的弃妇。
我不得不从自己的包里翻出那张刚收到五千块转账的工资卡,咬着牙付了款,手都在抖。
好你个林远!
原来你以前所谓的“默默付出”都是装的!
一旦翻脸,你比谁都做得绝!
把卡注销,是想看我出丑?
还是想逼我低头求你?
“求你?做梦!”走出店门,我狠狠地把那张废卡掰成两半,扔进垃圾桶,“林远,你以为断了我的卡我就活不下去了?离了你,我照样活得精彩!”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家里一片漆黑,冷锅冷灶。
我烦躁地踢掉那双刚买的高跟鞋,拿出手机,找到林远的微信,狠狠地敲下一行字:
“林远,把信用卡注销了想看我笑话是吧?跟个怨妇一样斤斤计较,你算什么男人?这辈子都别想再进这个家门!”
点击发送。
屏幕上瞬间弹出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那一刻,我拿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
拉黑我?
那个对我百依百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赘婿林远,竟然敢拉黑我?
03我以为我和林远的这场冷战,最多持续三天。
哪怕他拉黑了我,那也是他欲擒故纵的把戏。
可现实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整整一个月,林远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提着菜篮子出现在门口。
而我的生活,在这一周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
先是家里的卫生。
以前林远在家时,地板永远是光可鉴人的,衣服永远带着柔顺剂的香味整齐地挂在衣柜里。
可现在,客厅的垃圾桶溢了出来,外卖盒堆成了小山,散发着一股酸腐的味道。
换下来的脏衣服在卫生间堆满了洗衣机,我试着洗了一次,结果把真丝衬衫和深色牛仔裤混在一起,毁了我最贵的一件上衣。
真正的崩溃,是从那个堵塞的马桶开始的。
那天早上,我上完厕所按下冲水键,脏水不仅没下去,反而咕嘟咕嘟地往上反涌,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卫生间。
“哎呀!臭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妈在客厅捂着鼻子尖叫,“以前这种事都是小林弄的,他拿个皮搋子几下就好,你看看你,连个马桶都搞不定!”
我强忍着恶心,试着捅了几下,脏水溅到了我的拖鞋上。
尖叫着扔掉皮搋子,那一刻,我无比怀念那个总是默默蹲在马桶边、毫无怨言清理污秽的背影。
没办法,我只能叫疏通师傅上门。
师傅通了十分钟,收了我三百块。
“三百?你怎么不去抢?”我瞪大了眼睛。
“美女,这还是起步价。”师傅擦了擦汗,一脸不屑,“嫌贵让你老公弄啊,这活儿本来就是男人干的。”
这句话像根刺一样扎进我心里。
更糟糕的是钱。
林远走时留下的那五千块“最后的生活费”,我本以为够花很久。
可没了林远的精打细算,我才发现这钱就像流水一样不禁花。
以前林远每天早起去早市买菜做饭,一天的伙食费能控制在五十以内,还荤素搭配。
现在我和我妈天天点外卖,稍微好点的馆子,一顿就要一百多,加上打车、各种生活杂费,还没到月底,那五千块就见底了。
那天晚上,妈捂着胸口,脸色惨白,“最近总是心慌,你带我去医院看看吧。”
去医院的过程更是一场灾难。
以前有林远,他会提前去排队挂号,然后背着我妈上楼下楼,我和妈只需要坐在休息区等叫号。
可今天,我穿着高跟鞋,扶着步履蹒跚的妈,在拥挤的人潮里排队、缴费、取药。
“怎么这么慢啊?你是想累死我吗?”妈坐在候诊椅上,习惯性地抱怨,“要是小林在就好了,他背着我跑得可快了……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我满头大汗,脚后跟被磨破了皮,听着妈的抱怨,委屈和烦躁混在一起,终于爆发了。
“那你让他回来啊,是他自己要滚的,又不是我不让他回!”我冲着妈吼道,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交费窗口,当护士报出“一千二”的检查费时,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支付。
“余额不足。”
我愣住了。
看着那个灰色的支付界面,我第一次感到了透骨的寒意。
那五千块花光了,我自己的工资卡也没钱了。
这一个月,我不仅花光了林远给的钱,还透支了花呗。
直到这一刻我才惊恐地意识到:原来以前林远给的那五千块根本不够这个家的开销。
他以前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拿着死工资,一边填补我们这个家巨大的消费黑洞的?
那些我以为是他“私藏小金库”的钱,难道真的是他……
不,不可能。
他就是个废物,哪来的本事赚钱?
狼狈地刷了信用卡付完钱,把妈送回家后,我瘫坐在乱糟糟的沙发上,看着手机里那个被拉黑的头像。
恐慌终于压倒了自尊。
我得让他回来。
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因为这个家离不开那个免费的保姆,离不开那个会变出钱来的提款机。
我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手机号,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嘟……嘟……”
电话通了!
我心中一喜,酝酿好的质问和责骂刚涌到嘴边: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
我不可置信地挂断,又拨了一次。
还是空号。
手机从手里滑落,砸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他换号了。
那个曾经我不接电话都要发几十条短信道歉的男人,那个曾经把我的名字设为紧急联系人的男人,彻底切断了和我的所有联系。
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紧紧扼住了我的喉咙。
这一次,林远不是在闹脾气。
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04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空号”的提示,我终于慌了。
不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是因为恐惧。
是一种寄生虫突然失去了宿主的恐惧。
没了林远,这个家就像是一艘正在沉没的破船,而我,根本没有修补的能力。
“找!必须把他找回来!”
我咬着牙,决定放下身段去“请”他回来。
不就是嫌两百块少吗?大不了以后每个月让他留五百,这总行了吧?
可当我打开通讯录,准备联系他的朋友打听下落时,我再次愣住了。
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好几圈,我竟然找不到哪怕一个林远朋友的电话。
结婚三年,我一直觉得他的圈子太low,嫌弃他那些工友穿得土、说话大嗓门。
每次他想带朋友回家吃饭,都被我用“嫌脏”为由拒绝了、
他带我去聚会,我更是全程摆臭脸,甚至当面删过几个他“狐朋狗友”的微信。
原来,是我亲手剪断了他所有的社交,把他孤立成了一座只能围着我转的孤岛。
无奈之下,我只能厚着脸皮去了林远的公司。
前台小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嘲讽:“林远?嫂子,你不知道吗?林哥一个月前就辞职了啊。”
“辞职?”我尖叫出声,声音在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他辞职干什么?他疯了吗?那八千块钱不挣了?”
那一刻,我脑子里想的不是他为什么辞职,而是没了工作,谁来给我还信用卡?谁来养这个家?
“嫂子,看来你是真不知道。”
这时候,林远的一个老同事老赵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保温杯,语气里透着一股冷淡,“林哥说他急需一大笔现钱,这坐办公室的死工资来钱太慢,他就辞了。”
“急需一大笔现钱?”我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妈猜对了?他在外面真的不学好?是赌博输了?还是被什么骗了钱?
“他去哪了?”我急切地问,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见到他要怎么骂他败家。
老赵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面写着一个地址:隔壁市的化工园区。
听说那边有个搬运队,专接那种没人愿意干的高危活儿,粉尘大,伤肺,但是给现结,工资高。林哥……就是奔着那个去的。”
化工园区?搬运工?
我看着那个地址,脑子里轰的一声。
那个连瓶盖都抢着帮我拧、手上破个皮我都嫌弃粗糙的林远,去干那种苦力了?
“嫂子,”老赵看着我这一身名牌,眼神更冷了,“林哥走的时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就说如果不凑齐这笔钱,他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拿着那个地址,我浑浑噩噩地开着车上了高速。
一路上,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过不去这个坎”?到底是什么坎?难不成他在外面借了高利贷?
车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灰蒙蒙的工业区。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路面也变得坑坑洼洼,扬起的灰尘让前面的视线都变得模糊。
按照导航,车子终于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城中村路口。
这里紧挨着化工厂,住的都是外来务工人员。
穿着那双四千八的高跟鞋,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满是污水的巷子里,周围是光着膀子的民工和乱跑的野狗。
这身精致的打扮,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滑稽。
路过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闯入这里的外星人。
那种羞耻感让我恨不得立刻掉头回家。
可一想到家里那个堵塞的马桶和见底的余额,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在一栋贴满牛皮癣广告的筒子楼前,一个烫着爆炸头的房东大妈正嗑着瓜子。
“请问……林远是住这儿吗?”我忍着恶心问道。
大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瓜子皮“呸”地一声吐在地上,眼神里瞬间充满了鄙夷:“哟,找他要钱的?”
我脸上一热,刚想反驳,大妈却冷哼了一声,指了指地下室那扇黑乎乎的铁门。
“在下面呢。
真没见过这么傻的男人,拼了命的干活,发了工资却一分不舍得花,天天啃馒头。
这是欠了多少债啊?把自己往死里整?”
欠债?
听到这两个字,我心里的火气又窜上来了。
果然!他肯定是欠了债!怪不得只给自己留两百,怪不得要注销信用卡,原来是为了填他在外面的窟窿!
林远啊林远,你居然堕落到这个地步!
带着一种“抓个现行”的愤怒,我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冲下了那条阴暗的楼梯。
我看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深吸一口气,准备进去好好质问他一番。
05门并没有锁,或者说,这间破屋子根本没有锁的必要。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混合着廉价的方便面调料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借着走廊昏黄的光线,看清了里面的全貌。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家”,甚至连个房间都算不上。
这只是地下室走廊尽头隔出来的一个杂物间,不到十平米,没有窗户,天花板上布满了霉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张用几块砖头垫起来的木板床占据了房间的一半,床上铺着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床单。
“林远,你就躲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当缩头乌龟是吧?”
冷笑一声,我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鞋跟敲击水泥地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我的目光在房间里搜索,试图找到他“堕落”的证据,或者是赌博的筹码,或者是给哪个女人买礼物的发票?
然而,除了床和一张瘸了腿的桌子,这里家徒四壁。
但我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那面斑驳脱皮的墙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东西。
我走近一看,呼吸猛地一滞。
发现了一些照片、全是照片......照片上的女人!
应该说,全是我。
有我在家里敷面膜的丑照,有我逛街时的背影,还有我过生日时他偷拍的侧脸。
有些照片像素模糊,显然是从我的朋友圈下载后,用劣质打印机打出来的,边角已经被抚摸得起了毛边。
在这个阴暗潮湿、像墓穴一样的地下室里,这些照片是唯一的色彩,也是唯一的“光”。
“变态……”我嘴硬地骂了一句,心里却莫名地慌了一下。
视线转回桌子,一个生锈的饼干铁盒引起了我的注意。
它被藏在枕头旁边,上面还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锁,与这个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果然有鬼!
这里面肯定藏着钱,或者是他欠债的借条。
我四处翻找,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一把钥匙。
带着一种即将揭穿谎言的快意,我颤抖着手插进锁孔。
“咔哒”。
盒子弹开了。
并没有我想象中成捆的钞票,也没有欠条。
静静躺在盒子中央的,是一枚被擦拭得锃亮的素圈银戒指。
那是……被我冲进马桶的那枚?
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它怎么会在这里?
在戒指底下,压着一张红色的单据和一本皱巴巴的硬皮笔记本。
我拿起那张“诚信典当行赎回凭证”的单据,金额那一栏赫然写着:24000元。
两万四?这枚破戒指买的时候才两千块,怎么赎回来要两万四?
视线往下移,备注栏里写着一行小字:“物品来源:下水道打捞,严重磨损,已加急抛光修复。”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原来他不是走了,他是去翻了下水道?为了找这枚被我弃如敝履的戒指,他花了十倍的价钱把它赎回来?
我慌乱地翻开那个笔记本,那是一本手写的记账日记。
10月2日: 戒指找到了,但被冲到了主管道,被人捡走卖到了当铺,老板要两万四才肯赎。
我手里只有两百块,林远,你是个男人,那是老婆戴了三年的东西,你必须拿回来。
10月15日: 化工厂搬运,日结三百。
今天扛了八十包水泥,肺里像是着了火,中午没吃饭,省了十五块,余额185元。
11月1日: 信用卡额度套空了,凑了一万五,还是不够,把手机卖了,换了一千。
老婆,对不起,把你拉黑了,因为我交不起话费了,也怕听到你的声音我会忍不住想回家。
11月20日: 终于凑齐了,今天去赎回了戒指。
老板说我像个疯子,是啊,我是疯了,老婆,戒指我洗干净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还是想把它留着,万一哪天……你不嫌弃我了呢?
每一页的末尾,都记录着当天的花销:馒头1.5元,咸菜0.5元,自来水0元。
那个关于“8000工资只留200”的谎言,狠狠捅进我的心脏。
原来并没有什么小金库,也没有什么躲债。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乞丐,只是为了替我捡回那个被我亲手丢掉的婚姻。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医院的诊断单:“急性肺部感染,建议立即住院治疗”。
签字栏上是一片空白,旁边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不住了,钱要留着赎戒指。死不了。”
“林远……你个大傻子……”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我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心脏痛得像是被一只手生生捏碎。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那声音沙哑、粗糙,像是一个破败的风箱。
我慌乱地转过身。
门口,一个满身石灰、瘦得几乎脱相的男人正扶着门框站着。
他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那是我最爱吃,却总是嫌剥壳麻烦的零食。
四目相对。
林远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他下意识地把那袋栗子往身后藏,似乎怕身上脏兮兮的灰尘弄脏了我的眼睛。
他没有惊喜,只有惊恐。
他卑微地低下头,甚至不敢看我手里拿着的那个铁盒,声音颤抖得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老婆……你是来办离婚手续的吗?”
他咽了唾沫,往后退了半步,让出了门口的路,惨笑着补充道:
“能不能……再等我两天?我现在连打离婚证的工本费……都还没有凑齐。”
06“工本费……”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我的心口反复锯磨。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怨恨,只有一种令人绝望的坦然。
在他看来,我出现在这里,除了甩给他一张离婚协议书,不可能是为了别的。
甚至在生命透支、肺部感染的时刻,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怕付不起那几十块钱的手续费,怕耽误了我寻找“幸福”的时间。
“林远,你是个混蛋……”
我颤抖着骂出了声,声音却破碎得不成句。
那一刻,我再也顾不上什么洁癖,什么面子,什么高跟鞋,像个疯子一样冲向他。
“别!别过来!”
林远见我扑过来,吓得脸色惨白,本能地往后缩,身体重重地撞在门框上。
他慌乱地把那袋栗子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拼命挥舞着试图阻挡我。
“老婆,别碰我!我身上全是灰,有细菌,会弄脏你的裙子……咳咳咳……”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他的肺,他弯下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声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可我根本不管。
我冲过去,一把抱住了这个浑身散发着汗臭、石灰味和霉味的男人。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抱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硌人的骨头。
短短一个月,他瘦得脱了相,脊背上的骨头透过那件薄薄的T恤,狠狠地硌在我的胸口,硌得我生疼。
“我不怕脏!我不怕!”
我死死地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满是尘土的胸口,眼泪鼻涕全蹭在他那件发黑的衣服上,“林远,你这个大傻子!谁要跟你离婚?谁准你躲在这里吃苦的?”
林远僵住了。
他那双总是不知道往哪放的手,此刻悬在半空中,颤抖着,不敢落下。
“老婆……你……你不是来离的?”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难以置信,“可我……我现在没钱了。我的卡注销了,那八千块也没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闭嘴!你不许再提钱!”
我松开他,泪眼朦胧地看着那张憔悴不堪的脸。
我抓起那只悬在半空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树皮,满是裂口和老茧,指甲缝里嵌满了洗不掉的水泥灰。
就是这双手,曾经每晚给我洗脚,如今为了那枚戒指,在工地搬了整整一个月的砖。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被他赎回来的素圈戒指。
“手伸出来。”我命令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
林远愣愣地看着那枚戒指,眼神瞬间亮了,随即又黯淡下去,想要把手藏到身后:“别戴了……我现在这手,配不上……”
“戴上!”
我强硬地把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
因为他瘦了太多,那枚曾经合适的戒指如今松松垮垮地挂在手指上,显得那么滑稽,又那么让人心酸。
“林远你给我听好了,”我哽咽着,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枚戒指是你拿命换回来的。只要你不摘,我就永远是你老婆,这辈子,你别想把我甩开。”
林远呆呆地看着手上的戒指,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我。
过了良久,这个哪怕被赶出家门都没掉一滴泪的男人,眼圈红了。
“老婆……”
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防备,那双总是隐忍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水。
“别哭,哭肿了就不好看了。”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献宝似的把身后那袋一直护着的栗子递到我面前。
“还是热的。刚才回来路上买的,虽然……虽然只有半斤,但是挑的都是最大的。”
我看着那袋栗子。
我知道,这可能花光了他身上最后那几块钱。
接过栗子,剥开一颗塞进嘴里。
明明是甜的,咽下去却全是苦涩的泪水。
“好吃吗?”他期待地看着我,像条等待夸奖的小狗。
“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栗子。”我拼命点头,拉起他那只满是伤口的手,“走,跟我回家。”
林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那张破床上的账本:“可我……还要攒钱……”
“不攒了。”我擦干眼泪,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那个混蛋老婆已经死了,从今天起,换我养你。”
07去医院的路上,林远还在跟我为了钱的事“抗争”。
“老婆,真不用去大医院,我回出租屋躺两天就好……那医院一进去,几千块就没了。”他缩在副驾驶座上,安全带勒着他消瘦的胸膛,眼神里满是心疼。
“闭嘴。”我红着眼睛,一脚油门踩到底,“钱没了可以挣,你没了,我上哪找这么傻的老公?”
到了医院,医生看着林远的肺部CT片子,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家属是怎么当的?肺部严重感染,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过度劳累,再晚送来几天,这就不仅仅是肺炎,是肺衰竭了!”
我站在一旁,听着医生的训斥,却像个小学生一样不停地点头哈腰:“是,是我的错。医生,求你用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
那晚,我刷爆了我的信用卡,又把那个刚买没多久的名牌包挂在二手平台上低价卖了,凑齐了住院费。
看着林远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输液,呼吸终于变得平稳,我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深夜,病房里静悄悄的。
我削了个苹果递给他。
“林远,”我看着他那张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终于问出了那个藏在我心里很久的问题,“你图什么啊?”
“为了这八千块的工资?为了有个北京户口?为了住个大房子?至于让你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忍受我三年的白眼和羞辱吗?”
林远接过苹果,并没有急着吃。他低下头,转动着无名指上那枚失而复得的素圈戒指,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
“老婆,你还记得大学毕业那年的招聘会吗?”
我愣了一下:“记得啊,那时候我陪闺蜜去,结果被人挤掉了高跟鞋,狼狈死了。”
“那个帮你捡鞋,又默默帮你挡着人流让你穿鞋的男生,是我。”林远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
那件事我早就忘了,只记得有个模糊的身影。
“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你是高高在上的校花,我是连学费都要靠助学贷款的穷小子,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林远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在我心上,“后来,听说你们家要招上门女婿,我就想去,身边的人都嘲笑,说只有没骨气的男人才会去吃软饭,但我高兴坏了,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名正言顺站在你身边的机会。”
“我不怕被看不起,也不怕受气。
我只怕你嫁给别人,受一点点委屈。”
“我想着,哪怕是做个保姆,只要能每天看见你,能给你做饭,能听你骂我几句,我也是赚到了。”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原来,我以为的“权衡利弊”和“贪图富贵”,竟然是一场长达多年的“蓄谋已久”的深情。
他哪里是没有骨气?
他分明是用他的骨气,为我撑起了一片天,却还要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功劳,生怕我有负担。
“傻瓜……”我扑进他怀里,哭湿了他的病号服,“以后不许再这么卑微了,在这个家,你才是主人。”
一个月后,林远出院了。
我没有让他再去上班,而是支持他用那点积蓄在小区门口开了个小超市,当起了小老板。
虽然赚得没有以前多,但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腰杆也挺得越来越直。
家里的分工也变了。
我也开始学着做饭,虽然第一次把厨房差点烧了,林远却吃得津津有味。
我也学会了通马桶,学会了记账,学会了在换季的时候给他买两件像样的衣服。
那张曾经只剩200块的工资卡,现在交回到了林远手里。
“以后你管钱,”我挽着他的胳膊,走在夕阳下的街道上,“我负责貌美如花,你负责赚钱养家,但前提是必须吃好喝好,不许再瞒着我吃馒头。”
林远笑着点头,阳光洒在他脸上,温暖而踏实。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
那枚曾经被我嫌弃廉价的素圈,如今依然戴在我的手上,旁边没有钻戒的衬托,却显得无比耀眼。
以前我总觉得,幸福是名牌包,是豪宅,是令人艳羡的虚荣。
现在我才明白,这世上最贵的奢侈品,不是标价几万的钻石,而是一个男人在身无分文时,依然愿意把唯一的两百块,还有那颗滚烫的真心,毫无保留地交给你。
这,才是无价之宝。
来源:晚风抚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