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东汉末年,天下纷扰,群雄并起,罗贯中以其如椽大笔,在《三国演义》第五十八回中勾勒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本回以“马孟起兴兵雪恨,曹阿瞒割须弃袍”为主线,将马超为父报仇的孝义与曹操狼狈逃窜的窘境交织对照,形成强烈的戏剧张力。
潼关浴血赋:马超复仇与曹操割须的文学境界
刀光剑影,潼关风云变色;
忠孝情仇,演义笔墨生辉。
东汉末年,天下纷扰,群雄并起,罗贯中以其如椽大笔,在《三国演义》第五十八回中勾勒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本回以“马孟起兴兵雪恨,曹阿瞒割须弃袍”为主线,将马超为父报仇的孝义与曹操狼狈逃窜的窘境交织对照,形成强烈的戏剧张力。
今以先秦文字风骨,融唐代散文气韵,品读这一回中蕴含的艺术价值与审美境界。
一、悲风骤起:马腾殉节与西凉星火
建安年间,许昌城内暗流涌动。罗贯中笔锋如刀,刻画马腾之死,实为第五十八回雷霆之始:
“马腾入许昌,如孤羊投虎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诛戮忠良,剪除异己。”
马腾乃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世受汉恩,心怀汉室。其子马超,雄烈过人,称“锦马超”;侄马岱,亦骁勇善战。马腾应曹操之召入许都,非为俯首,实欲除奸。
然事机不密,与侍郎黄奎共谋诛曹之事泄,曹操先发制人。“叔父与侍郎黄奎同谋杀操,不幸事泄皆被斩于市。二弟亦遇害。惟岱扮作客商,星夜走脱。”
马岱星夜奔逃,扮作客商,历尽艰险,终抵西凉。当其“踉跄而入,哭拜于地”之时,马超惊闻噩耗,天地为之变色。
“超闻言,哭倒于地。众将救起。超咬牙切齿,痛恨操贼。” 此段描写,语言简练而情感充沛,颇有《左传》中先轸闻晋襄公放走秦将时“不顾而唾”之激烈。
马超之悲,非仅丧父之痛,更有家国沦丧之恨。曹操专权,汉室倾颓,忠孝两难之困境在此回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马超闻讯后“哭倒于地”,旋即“咬牙切齿”,这一“哭”一“恨”,将人性的柔弱与刚强融于一体,展现了罗贯中塑造人物的高超技艺。
忽报荆州刘皇叔遣人赍书至。超拆视之。书略曰:
“伏念汉室不幸,操贼专权,欺君罔上,黎民凋残。备昔与令先君同受密诏,誓诛此贼。今令先君被操所害,此将军不共天地、不同日月之仇也。若能率西凉之兵,以攻操之右,备当举荆襄之众,以遏操之前:则逆操可擒,奸党可灭,仇辱可报,汉室可兴矣。”
刘备此书,文风古朴,言简意赅,既有同受密诏的政治同盟,又有共诛国仇的道义支持,更有军事合作的具体规划,可谓情理交融。
二、铁骑破关:军事谋略与文学张力
马超得刘备书,知天下非独己恨曹贼,遂与西凉太守韩遂合兵,起二十万大军,杀奔长安而来。罗贯中描写西凉军容:
“西凉州前部先锋马岱,引军一万五千,浩浩荡荡,漫山遍野而来。”
此十二字,气势磅礴,有《尚书·牧誓》中“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之威,又兼具唐代边塞诗雄浑壮阔之意境。
长安城郭坚固,壕堑险深,急切攻打不下。庞德进计曰:
“长安城中土硬水碱,甚不堪食,更兼无柴。今围十日,军民饥荒。不如暂且收军,只须如此如此,长安唾手可得。”
此“如此如此”,乃文学上的省略之法,既留悬念,又显谋略之机密,颇有先秦策士运筹帷幄之风采。
马超用其计,佯装退兵,钟繇果然中计,“纵令军民出城打柴取水,大开城门,放人出入。”
至第五日,马超兵复到,庞德混入城中,里应外合,遂取长安。此段描写,节奏明快,计谋环环相扣,实为历史演义中军事谋略描写的典范。
潼关之战,更是本回高潮。曹洪、徐晃奉命守关,曹操嘱咐:“如十日内失了关隘,皆斩;十日外,不干汝二人之事。”
此军令状,既显曹操治军之严,又为曹洪失关埋下伏笔。马超军日夜辱骂,曹洪性躁,第九日终忍不住,下关厮杀,中计大败,潼关遂失。
此段描写,人物性格决定事件发展,曹洪之躁与徐晃之稳形成鲜明对比,恰如《史记》中项羽之刚愎与刘邦之隐忍的对照。
三、割须弃袍:曹操狼狈与马超神勇
曹操亲率大军至潼关,罗贯中笔下的马超:
“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抹朱,腰细膀宽,声雄力猛,白袍银铠,手执长枪,立马阵前;上首庞德,下首马岱。操暗暗称奇。”
此段描写,工整对仗,色彩鲜明,如一幅英雄工笔画,将马超的英俊勇武刻画得栩栩如生。
两军对阵,马超“咬牙切齿,大骂:‘操贼!歉君罔上,罪不容诛!害我父弟,不共戴天之仇!吾当活捉生啖汝肉!’”
此言辞激烈,情感喷薄,有《战国策》中唐雎“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之决绝,亦具《史记·项羽本纪》中“彼可取而代也”之豪气。
马超挺枪直杀过来,于禁斗八九合败走,张郃战二十合亦败走,李通数合之中被刺死。此三战,如三叠瀑流,一浪高过一浪,衬托马超无敌之勇。
“超把枪望后一招,西凉兵一齐冲杀过来。操兵大败。西凉兵来得势猛,左右将佐,皆抵当不住。马超、庞德、马岱引百余骑,直入中军来捉曹操。”
此处节奏急促,语言简练,动词使用精准,“招”、“冲杀”、“捉”,营造出千钧一发的紧张氛围。
操在乱军中,只听得西凉军大叫:“穿红袍的是曹操!”操就马上急脱下红袍。又听得大叫:“长髯者是曹操!”操惊慌,掣所佩刀断其髯。
“割须弃袍”遂成千古笑谈。曹操,这位“乱世之奸雄”,在此刻显得如此狼狈不堪。此场景,既有历史真实性,又具文学夸张性,实为罗贯中虚实结合手法的典范。
军中有人将曹操割髯之事告知马超,超遂令人叫拿:“短髯者是曹操!”操闻知,即扯旗角包颈而逃。
此段描写,层层递进,戏剧性逐步加强,将曹操的机智与狼狈、马超的执着勇猛,表现得淋漓尽致。
四、文心剑魄:艺术手法与审美境界
《三国演义》第五十八回的艺术成就,可谓融汇先秦史传文学的叙事传统与唐代散文的抒情意境。就其创作手法与艺术境界而论,有以下数端值得品鉴:
1. 双线交织的结构艺术
本回采用双线并行的叙事结构:一边是马超兴兵雪恨,一边是曹操应对危局。两条线索在潼关战场上交汇,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这种结构,既保持了故事的连贯性,又增强了戏剧冲突,颇有《左传》中描写大战役的叙事风范。罗贯中以其宏大的叙事视野,将复杂的历史事件编织成有机的整体,前后呼应,详略得当。
2. 对比映衬的人物刻画
回中人物,无不通过对比而显其特性:马超之勇烈与曹操之诡谲,曹洪之躁进与徐晃之持重,韩遂之义气与张横之狡黠。
尤以马超与曹操的对比最为鲜明:马超为孝义而战,曹操为生存而逃;马超光明磊落,曹操权谋机变;马超如烈火,曹操如深渊。
这种对比手法,源自先秦诸子散文中的寓言技巧,又融入唐代古文运动“文以载道”的精神追求,使人物不仅形象生动,更富有道德意蕴。
3. 虚实相生的审美意境
罗贯中在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大胆进行艺术虚构,创造出虚实相生的审美意境。如“割须弃袍”一事,史书虽有曹操战败的记载,然此细节多为文学渲染。
这种创作手法,深得唐代传奇“幻设之趣”与“史才之实”相结合的精髓。既能传达历史精神,又不拘泥于史实细节,达到艺术真实与历史真实的统一。
4. 诗化语言的意境营造
本回语言,既有史传文学的简练刚健,又具诗赋文学的抒情意境。如描写马超容貌:“面如傅粉,唇若抹朱,腰细膀宽,声雄力猛”,此十六字,对仗工整,意象鲜明,有唐代律诗之精炼。
而描写战场氛围:“西凉兵来得势猛,左右将佐,皆抵当不住”,则语言急促,节奏紧迫,营造出身临其境的紧张感。
5. 忠孝伦理的价值取向
第五十八回贯穿着儒家忠孝伦理的价值取向。马超为父报仇,是为孝;刘备联合马超共讨国贼,是为忠。这种价值取向,既源自先秦儒家的伦理传统,又融合了唐代古文家“文以明道”的文学观念。
罗贯中通过马超的复仇故事,探讨了忠与孝、家与国、个人恩怨与天下大义之间的复杂关系,展现出深邃的人文关怀。
五、唐风晋骨:文学传承与文体创新
若以唐代散文风格观第五十八回,可见其深受韩愈“文从字顺”与柳宗元“清幽峻洁”之影响。然罗贯中又能融汇创新,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在叙事节奏上,本回有张有弛,疾徐有致。如马岱报信一段,节奏急促;而马超与韩遂商议军机一段,则相对舒缓。这种节奏变化,恰如唐代散文大家韩愈《张中丞传后叙》中的叙事艺术,既有紧张激烈的战场描写,又有舒缓从容的人物对话。
在语言运用上,本回文白相间,雅俗共赏。既有“马超、庞德、马岱引百余骑,直入中军来捉曹操”这样简练的文言,也有“操贼!歉君罔上,罪不容诛”这样直白的口语。这种语言风格,深得唐代散文“陈言务去”而又“文从字顺”的精髓。
在人物对话上,本回个性鲜明,声口毕肖。马超之语激烈,曹操之语权变,刘备之语恳切,皆符合人物身份与性格。这种对话艺术,可与唐代柳宗元《段太尉逸事状》中的人物对话相媲美。
六、余论:演义诗魂与历史回声
《三国演义》第五十八回,不仅是一部精彩的历史演义,更是一曲人性的悲歌。马超的复仇,是人性中最原始、最炽热的情感爆发;曹操的逃亡,是人性中最本能、最真实的求生欲望。
罗贯中以如椽大笔,将这些复杂的人性因素编织成一幅宏伟的历史画卷,既有史诗般的壮阔,又有悲剧式的深沉。
当我们以先秦文字艺术品味此回,以唐代散文风格赏析此篇,不禁为其中蕴含的文学魅力与文化精神所震撼。那潼关城下的血战,那渭水河畔的悲风,历经千载,依然在文学的天空中回荡。
“碧血丹心犹颂德,黄沙赤手不知羞。” 此诗虽为他回所作,然其意境正可概括第五十八回中马超的忠勇与曹操的狼狈。
历史如烟云过眼,而文学永恒。罗贯中通过《三国演义》第五十八回,将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凝固在文字的殿堂,供后人品味、思索、感叹。这不仅是一部小说的成功,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
潼关风急,吹不散千古英雄气;许昌月冷,照不尽乱世奸雄心。马超枪尖的寒光,曹操割断的胡须,韩遂营中的密信,刘备驿使的文书...这一切在罗贯中的笔下熔铸成不朽的文学意象,跨越时空,依然鲜活。
思维导图
本文将打破传统的线性叙述,通过层级结构为您全景式解析该回目的艺术魅力。
《三国演义》第五十八回深度品读思维导图
中心主题: 潼关烽火——忠孝、勇烈与权谋的史诗交响
一、 叙事主线:双峰并峙,一脉相承
1. 雪恨线:马超的悲愤与勇烈
· 起因: 父仇不共戴天(马腾被害)
· 发展:
· 联合韩遂,誓师起兵
· 智取长安,势如破竹
· 力战潼关,连败曹将
· 高潮: 追杀曹操,使其“割须弃袍”
· 结局: 中离间计,与韩遂生隙(为下回败局伏笔)
2. 求生线:曹操的权谋与狼狈
· 应对:
· 遣将守关,军令状施压
· 亲征督战,稳定军心
· 危机:
· 战场溃败,险象环生
· “割须弃袍”——英雄形象的颠覆性刻画
· 转机: 利用疑心,密谋离间(为下回反转伏笔)
二、 核心人物塑造:对比与烘托的艺术
1. 锦马超——悲情英雄的立体刻画
· 形象: “面如傅粉,唇若抹朱...白袍银铠”——儒将风采
· 性格:
· 勇: 战神之姿,枪挑曹营诸将
· 孝: 闻讯哭倒,复仇为唯一信念
· 直: 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易中圈套
2. 曹孟德——奸雄本质的多重展现
· 形象: 从“挟天子令诸侯”的权臣到“扯旗角包颈”的狼狈逃窜者
· 性格:
· 奸: 滥杀忠良,铲除异己
· 智: 临危应变,急中生智(弃袍、断髯)
· 诡: 深谙人心,善用权谋(预伏离间计)
3. 配角群像——众星拱月
· 庞德/马岱: 勇猛与忠诚,衬托马超军威
· 曹洪/徐晃: 急躁与沉稳,对比中推动剧情(失潼关)
三、 艺术手法赏析:古典叙事美学的巅峰
1. 结构布局:张弛有度,匠心独运
· 节奏: 马岱报丧(紧)→ 联络刘备(缓)→ 攻取长安(紧)→ 潼关大战(高潮)→ 曹操逃亡(极紧)→ 密谋反间(缓,为新冲突蓄势)
· 伏应: 曹操对曹洪的叮嘱 → 潼关失守;曹操与韩遂的旧谊 → 离间计的可行性。
2. 文学笔法:虚实相生,形神兼备
· 史传笔法: 语言简练、客观,叙述事件主干,有《左传》、《史记》遗风。
· 诗赋意境: 描写人物外貌、战争场面时,用词华美,营造画面感,具唐代传奇色彩。
· 戏剧张力: “割须弃袍”桥段,集夸张、动作、对白于一体,极具舞台表演效果。
3. 战争描写:点面结合,层次分明
· 宏观战场: “西凉兵一齐冲杀过来。操兵大败。”——大势勾勒。
· 微观搏杀: 马超战于禁、张郃、李通——细节特写。
· 核心场景: 马超率百余骑直冲中军,聚焦于曹、马二人——焦点锁定。
四、 审美与文化内涵:超越文本的境界
1. 审美境界
· 壮美(崇高): 潼关战场的气势、马超复仇的决绝意志。
· 谐谑(颠覆): 曹操狼狈逃窜,打破了其一贯的威严形象,形成讽刺性效果。
· 悲剧性: 马超的孝义与勇武,最终被奸雄的权谋所挫,体现了悲剧英雄的宿命感。
2. 思想内核
· 忠孝伦理: 马超复仇的核心驱动力,是儒家“父仇不共戴天”思想的极致体现。
· 奸雄哲学: 曹操的行为展现了乱世中“宁教我负天下人”的生存逻辑。
· 天命与人事: 既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朴素愿望,也揭示了历史进程中权谋的残酷力量。
五、 诗词品读:回目点睛之笔
· 回目对联: “马孟起兴兵雪恨,曹阿瞒割须弃袍”
· 功能: 精准概括全回核心情节,形成鲜明对比(“雪恨”的正义性与“弃袍”的狼狈性)。
· 艺术: 对仗工整,人物字号(孟起、阿瞒)与事件(兴兵/雪恨 vs 割须/弃袍)高度凝练。
总结导图:
《三国演义》第五十八回,通过 双线叙事 搭建骨架,以 对比手法 塑造血肉丰满的人物,运用 多元文学笔法 赋予其灵魂,最终在 壮美与谐谑交织 的审美境界中,深刻探讨了 忠孝伦理与奸雄哲学 的冲突。它不仅是情节上的高潮,更是罗贯中融合先秦史传之刚健与唐宋散文诗词之意境,所达到的古典小说艺术的一座高峰。
来源:特立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