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河里没水,锅里没米,岸上全是人。”——这不是哪部灾难片的台词,是崇祯十四年山东一个老秀才在县志空白处抖着手写下的注脚。后人翻到时,纸屑像枯叶一样往下掉,像替那段日子掉渣的泪。
“河里没水,锅里没米,岸上全是人。”——这不是哪部灾难片的台词,是崇祯十四年山东一个老秀才在县志空白处抖着手写下的注脚。后人翻到时,纸屑像枯叶一样往下掉,像替那段日子掉渣的泪。
旱灾一来,先干掉的不是庄稼,是整条食物链的“地基”。黄河能裸露出裂成龟壳的河床,长江汉口段退到让人可以挽起裤腿走到江心。鱼?连螺蛳都干死在泥里, Fisheries 直接归零。技术原始只是小半截原因,更狠的是“没水”本身把命题连根拔掉。相当于今天突然全城停自来水,再高级的净水器也只能当摆设。
就算侥幸靠近淮河、太湖,网子撒下去也捞不到几尾。明《天工开物》写得客气:“渔者日不及五斤。”灾年里五斤还得先缴河泊所的税,剩下连渔户自家都熬不成汤。更惨的是“抢捕”——一村老小把塘水戽干,寸长鱼苗都捞净,生态一次断子绝孙。商周时黄河流域有 40 多种鱼,到清末县志里常见只剩鲤、鲫、鲇“老三样”,数字背后全是饥饿的复利。
有人嘀咕:那飞天的呢?蝗虫铺天遮日,抓来炒一炒也是蛋白。理论成立,现实打脸。首先,古人真把蝗灾当“天谴”,吃它等于跟老天爷唱对台戏。东汉王充写《论衡》时就发现:地方官宁可设坛作法,也不肯发铁锅。到明代,《农政全书》还提醒“食蝗招祸”,生怕你把灾星嚼碎下肚就转运。心理锁链比肚皮更紧。
其次,即使最底层豁出去敢吃,也轮不到他们。敦煌残卷记下过一场唐末大旱:官府组织“捕蝗万斤”,全送去做军马饲料——人连当“蝗奴”的资格都没有,得先保证战马有体力守边。阶级这台分拣机,向来把稀缺资源往更稀缺的方向搬:鱼骨出现在殷墟贵族墓,却几乎不见于平民灰坑;蛋白入口的先后顺序,早在两千年前就写好了。
运输和储存是最后一根稻草。没冰块、没塑料、没真空,捞上来的鱼三四个时辰就开始发臭。汉简记载边疆士卒“食臭鱼,吐泄几绝”,相当于换来一轮脱水加速。蝗虫同理,暴晒成干后口感像纸屑,入口还得耗宝贵的水去咽——灾年里水比油金贵,谁舍得?
于是历史呈现最冷酷的等式:水源断→渔业崩;信仰锁→昆虫排除;权力筛→资源错配;技术缺→保存归零。四重减法做完,留给饥民的只剩树皮与观音土。所谓“为何不捕鱼吃蚂蚱”,就像问一个被捆住手脚的人“为何不游泳上岸”。
今天超市冰柜里,鲳鱼排排躺,面包虫零食带孜然味。冷链和育种让“替代蛋白”成为中产健康新宠,灾荒似乎遥远。可只要翻一遍近三年的气象公报,南北涝旱急转、鄱阳湖提前见底、淮河出现历史低水位……警报灯其实一直闪。不同的是,国家粮食储备账面上有 1.5 年以上的库存,再加上水产养殖产量全球占比 60% 的底气,才把那道残酷选择题暂时封存。
老秀才的字迹干枯,却像在不断渗水,提醒后来者:饥荒不是单一粮袋破洞,而是整套系统掉链子。把这段旧账摊开,不是为了庆幸今日口粮够,而是看清“水、权、信、技”四条暗线仍在——只是换了材质、改了接口。下一次若再有人轻飘飘问“怎么不吃鱼”,希望耳边能先响起崇祯十四年那口龟裂河床的沉默回声:没水,一切皆空。
来源:历史纵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