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那个结婚不到两年,却只在领证当天见过一面的丈夫,带着他的父母,堵在了我家的门口。
我那个结婚不到两年,却只在领证当天见过一面的丈夫,带着他的父母,堵在了我家的门口。
他叫陈锋,一个刻在我身份证配偶栏,却比陌生人还要遥远的名字。
“林晚,开门!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婆婆尖利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防盗门,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站在客厅中央,手里还握着刚削了一半的苹果,冰冷的刀锋硌着我的掌心。
两年了,整整七百多个日夜,这个人,这个家庭,仿佛从我的世界里蒸发了一样。
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信息,更没有一分钱的家用。
我以为我们之间那场荒唐的交易,会一直这样默契地维持下去,直到有一天我们悄无声息地去民政局,把红本换成绿本,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我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一种“王者归来”的姿态,悍然地,闯入我平静的生活。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我爸妈给我买的这套房子。
“林晚,你嫁给了我们家陈锋,你的人是陈家的,你的东西,自然也是陈家的!现在陈锋在外面做生意亏了本,急需用钱,你这套房子,必须卖了给他周转!”
这是婆婆在电话里对我吼出的原话,就在半小时前。
我当时只觉得可笑,笑出了声。
然后,我挂了电话,拉黑了她,也拉黑了那个我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名义上的丈夫。
于是,他们找上门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苹果和水果刀扔在茶几上,走到门后,透过猫眼看着外面那三张焦灼又贪婪的脸。
我的人生,是从二十八岁那年开始,拐进这条岔路的。
在我们的那个小县城,二十八岁还没结婚的女人,就像是超市里过了保质期还无人问津的罐头,连摆在货架上都显得碍眼。
我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当会计,收入稳定,生活自足。
我有自己的朋友圈,闲暇时看看电影,做做瑜伽,或者开车去郊外散心。
我活得很好,甚至比很多结了婚的同学同事,都要滋润。
但在我爸妈和那些三姑六婆眼里,我活得“不正常”。
“一个女人,事业再好有什么用?没有家,终究是漂泊的浮萍。”
“你看那谁谁谁家的女儿,孩子都上小学了,你还一个人晃荡,不嫌丢人吗?”
“晚晚,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差不多就行了,再拖下去,好的都被人挑走了,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这些话,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日复一日地扎在我的心上,也扎在我爸妈的心上。
我妈的白头发越来越多,我爸的背也越来越驼。他们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期待,变成了担忧,最后几乎是哀求。
我妥协了。
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让他们能挺直腰杆,能在家属院里跟人闲聊时,有底气说上一句:“我家晚晚,也结婚了。”
相亲对象,就是陈锋。
媒人把他夸得天花乱坠,说他有志气,不甘心在小县城待着,要去大城市闯荡,前途无量。
见面的那天,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全程低着头,话很少。
反倒是他爸妈,也就是我后来的公婆,口若悬河。
“我们家陈锋,就是老实,不会说好听的,但是会做事!”
“他这次去南方,是跟大老板干的,以后肯定能挣大钱!”
“林晚啊,我们看你也是个稳重的孩子,以后跟了我们陈锋,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看着对面那个沉默的男人,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饭局结束后,陈锋主动提出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们俩谁也没说话。
快到我家楼下时,他突然停住脚步,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林晚,我跟你说实话吧。”
我看着他。
“我不想结婚,至少现在不想。我爸妈逼得紧,说不结婚就不让我出去闯。他们觉得,结了婚,有了家,我这只野鸽子,才会有个念想,才不会飞丢了。”
他的坦诚,让我有些意外。
“所以,”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我们能不能……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们领证结婚,办个仪式,堵住他们的嘴。然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我不会管你,也请你不要管我。我不会给你钱,也不会问你要钱。我们就当是……合租了一张结婚证。”
我愣住了。
这个提议,荒唐,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它能解决我所有的问题。
能让我爸妈安心,能堵住所有人的嘴,还能让我继续过我的单身生活。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好。”
我们俩相视一笑,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属于同盟者的笑。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按了快进键。
双方父母见面,谈彩礼,定婚期。
陈家象征性地拿了三万八的彩礼,我爸妈一分没要,还倒贴了二十万,全款给我买了这套八十平米的两居室。
房产证上,写的是我一个人的名字。
领证前一天,我爸把房本交到我手里,语重心长地说:“晚晚,爸妈没多大本事,就想给你一个保障。这套房子,是你自己的,是你永远的退路和底气。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有个家。”
我妈在一旁抹眼泪:“咱不图男方什么,只要他对你好就行。有了这房子,你在婆家也能挺直腰杆。”
我握着那本红色的房产证,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也正因为这份爱,我才心甘情愿地,跳进了这个叫“婚姻”的有名无实的壳子里。
领证,办酒席。
婚礼上,陈锋像个提线木偶,任由司仪摆布。我们俩的合照,笑得比哭还难看。
婚宴结束的第二天,他就拖着行李箱走了。
走之前,他看了我一眼,说:“谢了。”
我说:“一路顺风。”
没有拥抱,没有吻别,甚至没有一句“多保重”。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我们这段“丧偶式”婚姻。
起初,我爸妈还总问:“陈锋没给你打电话吗?他在外面怎么样啊?”
我总是找各种借口搪塞:“忙呢,刚过去,要站稳脚跟不容易。”
时间久了,他们问得也少了。
而我,则彻底沉浸在这种“已婚单身”的自由里。
我把房子装修成自己喜欢的北欧风,买了满屋子的绿植。
我每天下班回家,给自己做一顿精致的晚餐,然后窝在沙发里看剧、看书。
周末,我约上三五好友,逛街、喝下午茶、看画展。
我甚至利用年假,一个人去了西藏,看到了最纯净的蓝天和最虔诚的信仰。
我活得越来越像我自己。
那张结婚证,被我锁在抽屉的最深处,几乎快要蒙尘。
陈锋这个名字,也渐渐淡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直到今天,门外那疯狂的撞击声,将我从美梦中彻底砸醒。
“林晚!你开门!你再不开门我们就报警了!说你非法侵占我们家财产!”婆婆的声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非法侵占?
我冷笑一声。
我走到门边,猛地拉开了门。
惯性让还在用力捶门的婆婆一下子扑了进来,差点摔倒在地。
公公和陈锋也愣住了。
我倚着门框,环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们。
“闹够了吗?”
婆婆站稳脚跟,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你个小!我们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停,非要逼我们是不是?翅膀硬了,敢挂我电话了!”
我没理她,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陈锋身上。
两年不见,他变了。
瘦了,也黑了,眼窝深陷,眼神里满是疲惫和躲闪。身上那件看似时髦的夹克,袖口已经磨得起了毛边。
他不再是两年前那个虽然沉默但眼神里还有光的少年,而成了一个被生活磋磨得失去了精气神的男人。
他不敢看我,眼神飘忽地看着我身后的地板。
“陈锋,”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他身子一僵,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倒是他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跳了起来:“什么约定?什么约定!你们是两口子,夫妻一体!他的事就是你的事!现在他有难了,你就想撇清关系?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阿姨,”我加重了语气,“我是在跟你的儿子说话。”
婆婆被我噎了一下,还要再说什么,被公公拉住了。
公-公,一个一直以来都沉默寡言,却极有分量的男人,此刻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林晚,我们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是来通知你的。”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陈锋在外面欠了五十万的债。这笔钱,必须还。我们老两口拿不出多少,唯一的指望,就是你这套房子。”
“卖了房子,不仅能还清债务,剩下的钱,还能让陈锋东山再起。你是他的妻子,理应为他付出。”
我气笑了。
通知我?理应为他付出?
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叔叔,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第一,他欠的债,我一分钱都没见过,一分钱都没花过,凭什么要我来还?”
“第二,我是他的妻子没错,但这两年,他尽过一天做丈夫的责任吗?他给过我一分钱的家用吗?他问过我一句是死是活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这套房子,是我爸妈买给我的,是我的婚前财产!房本上写的是我林晚一个人的名字!跟你们陈家,跟陈锋,没有一毛钱关系!”
我的话,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玄关里炸开。
公公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婆婆则再次撒起泼来:“什么婚前财产!你人都嫁到我们家了,你的东西就是我们家的!我们娶你回来是干嘛的?不就是为了给我们家传宗接代,为了帮衬我们家吗?现在家里出事了,你倒想把自己的东西摘出去?想得美!”
她说着,竟然开始往屋里冲,一边冲一边喊:“这房子就是我们家的!今天我就住这儿了!我看谁敢赶我走!”
我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一时没防备,被她挤了进去。
她一进客厅,就像巡视自己领地的母兽,眼睛四处乱转,最后盯上了我那套真皮沙发。
“哟,日子过得挺滋润啊!我们家陈锋在外面吃苦受累,你倒是在家享清福!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陈家的!”
我简直要被这无耻的逻辑气疯了。
“你给我出去!”我冲过去,想把她推出门。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哎哟,没天理了啊!儿媳妇打婆婆了啊!大家快来看啊!这个女人心肠太狠了啊!自己男人在外面要死要活,她守着房子不肯救命啊!”
她的哭嚎声,引得对门的邻居都打开了门,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公公的脸上也挂不住了,他低吼一声:“够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然后,他转向我,眼神阴沉得可怕:“林晚,我最后问你一遍,这房子,你卖,还是不卖?”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婆婆,看着一脸阴沉的公公,再看看从头到尾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父母身后的陈锋。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愤怒,从心底里涌了上来。
我当初,是为了什么,才同意了这场可笑的婚姻?
是为了让我的父母安心。
可现在,这场婚姻,却成了插向我和我父母胸口最锋利的一把刀。
我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爸,你和妈过来一趟,带上房本和购房合同。”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手在抖。
我爸妈来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着上楼的。
一进门,看到屋里的情景,我妈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还坐在地上的婆婆,“你们欺负我女儿!”
婆婆一看到我爸妈,哭得更来劲了:“亲家!你们可来了!你们快评评理!你们的女儿要见死不救啊!她要眼睁睁看着陈锋去死啊!”
“你放屁!”我爸这辈子都没说过脏话,此刻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我女儿的房子,凭什么要给你们家还债!你们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说会让陈锋好好对晚晚!结果呢!两年了!他人影都没见过一个!现在一回来就是要房子!你们这是娶媳妇,还是请了个菩萨回来给你们家当垫背的!”
“亲家!话不能这么说!”公公也来了火气,“他们是夫妻!夫妻就该同甘共苦!现在陈锋有难,她这个做老婆的,难道不应该出份力吗?”
“出份力?”我妈擦了擦眼泪,走上前,挡在我面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我们晚晚凭什么要出这份力?这两年,你们儿子给过晚晚一分钱吗?他打过一个电话吗?他尽过一点做丈夫的责任吗?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就是把我们晚晚当成一个摆设,一个让他可以安心在外面鬼混的挡箭牌!”
“现在他鬼混出事了,欠了一屁股债,就想起我们晚晚了?就想起她名下还有套房子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妈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我看着我妈不再年轻的脸,看着她眼里的泪光和坚毅,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两方的父母,就这样对峙着,争吵着。
整个屋子,像是变成了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而这场战争的导火索,陈锋,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一个局外人。
我忽然觉得很可悲。
为我自己,也为他。
我走到茶几前,拿起我爸带来的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了房产证和当初的购房合同、付款凭证。
我把它们一一摊开在茶几上。
“都别吵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走到陈锋面前,这是我们两年多来,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他衣服上那种长途跋涉后留下的风尘仆仆的味道。
“陈锋,”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抬起头,看着我。”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充满了迷茫、羞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绝望。
“我问你,”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叫什么?”
他愣住了,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
“这是我家。”我替他回答,“是我林晚的家,是我爸妈用一辈子的积蓄给我买的家。这里面的每一块地砖,每一寸墙纸,都跟你陈锋,没有半点关系。”
我指着茶几上的文件:“看清楚了,房产证,我的名字。购房合同,我的名字。付款凭证,从我爸妈的银行卡里划出去的。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我们领结婚证之前。”
“所以,从法律上讲,这套房子,是我的个人婚前财产。别说你欠了五十万,就算你欠了五百万,也跟它没有任何关系。你想卖我的房子去还你的债,这是抢劫,是犯法的,你懂吗?”
我的话,清晰,冷静,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陈锋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身后的公公婆婆,也愣住了。他们可能从没想过,我会把法律搬出来。
在他们的认知里,儿媳妇的东西,就是儿子的,就是他们家的。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你……你别拿什么法律来吓唬我们!”婆婆色厉内荏地喊道,“我们不懂什么法不法的!我们只知道,你嫁给了我儿子,就得跟他一条心!”
“一条心?”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阿姨,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两年,你们把我们当成一家人了吗?过年过节,你们有过一个问候的电话吗?我爸妈生病住院,你们有过一句关心的话吗?”
“没有!在你们眼里,我林晚,不过是你们花三万八千块钱彩礼‘买’回来的一个工具人!平时用不着,就扔在一边,不闻不问。现在需要我了,需要我的房子来给你们儿子填窟窿了,你们就想起来了?就跑过来跟我谈‘夫妻一体’,谈‘同甘共-苦’了?”
“我告诉你们,做梦!”
我猛地提高了音量,指着门口,一字一顿地喝道:“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我的爆发,镇住了所有人。
连我爸妈都惊讶地看着我。
他们可能从没见过我这样声色俱厉的样子。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听话的,温顺的女儿。
但他们不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
当有人要来摧毁我最后的庇护所时,我也可以变成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
公公的脸,由青转紫,再由紫转黑。
他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林晚!”他咬着牙说道,“我们陈家,真是娶了个好媳妇!”
他转头看向陈锋,怒喝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陈锋被他吼得浑身一哆嗦。
他看了看他爸,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软话,或者是要动手。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妈也紧张地把我护在了身后。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噗通”一声,跪下了。
这个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晚,”他抬起头,这个将近一米八的男人,此刻跪在我的面前,脸上满是泪水,“我求求你,救救我。”
“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叔叔阿姨。”
“我在外面,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不是做生意亏了,我是……我是被人骗去赌博,欠了高利贷。”
“他们说,如果这个月底再还不上钱,就要……就要我一只手。”
他一边说,一边掀起了自己的袖子。
他的胳膊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甚至还有几道像是被烟头烫过的疤。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爸妈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公公婆婆的脸上,则露出了羞愤和痛苦的神情。显然,他们是知道实情的。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魔鬼。”陈锋哭着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变成残废。”
“林晚,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帮帮我这一次。只要你肯卖了房子帮我还债,我……我给你写欠条!我发誓,我以后做牛做马,也一定把钱还给你!”
“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他真的开始在地上,“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我看着他,心里一片冰凉。
可怜吗?
或许有点。
但我心里更多的,是恶心。
一个男人,自己犯了错,不想着怎么自己去承担后果,却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被他遗忘了两年的“妻子”身上。
用下跪,用眼泪,用这种最廉价的方式,来进行道德绑架。
他不是在求我,他是在逼我。
他要把我拖下水,拖进他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我身后的妈妈,心软了。
她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说:“晚晚,要不……要不咱们再想想办法?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我能理解我妈的善良。
但今天,我不能善良。
对恶的纵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深吸一口气,绕过跪在地上的陈锋,走到他父母面前。
“叔叔,阿姨。你们今天来的时候,想必就已经计划好了吧?”
“先是强硬地索要,如果我不给,就撒泼打滚,败坏我的名声。”
“如果撒泼也没用,就让你们的儿子,上演一出苦肉计,用下跪和眼泪来博取同情,逼我就范。”
“你们的算盘,打得真好。”
我的话,让他们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我再跟你们说一遍。”我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房子,不可能卖。他的债,我一分钱,都不会替他还。”
“至于他欠了高利贷,是死是活,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跟我,没有关系。”
“你们要是觉得,耍无赖有用,那你们可以试试。大不了,我们就报警。把警察叫来,把街坊邻居都叫来,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陈家,是怎么逼迫一个两年没见过面的儿媳妇,卖掉父母给她买的房子,去给一个烂赌的儿子还债的。”
“我林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倒要看看,最后,丢人的是谁!”
我的态度,坚决得没有一丝一的余地。
公公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指着我,手指都在颤抖:“你……你这个女人!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他可是你男人!”
“男人?”我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陈锋,“你问问他自己,他配吗?”
“结婚两年,不闻不问,这是男人?”
“在外面惹是生非,欠下巨债,回来逼老婆卖房,这是男人?”
“出了事,不敢自己承担,只会跪地求饶,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别人,这是男人?”
“陈锋,我告诉你。我林晚,就算这辈子不结婚,也绝不会要你这种懦弱无能,没有担当的男人!”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陈锋的心里。
他停止了磕头,抬起头,双眼赤红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不再是哀求,而是慢慢升腾起的怨毒和憎恨。
我知道,我彻底撕破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林晚,你够狠。”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那张脸,因为屈辱和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他恶狠狠地说道:“你别忘了,我们是合法夫妻!就算这房子是你的婚前财产,但我们结婚两年,按照法律,我也有权居住!”
“你不卖房子是吧?行!那我就住进来!我天天住在这里!我把我的那些债主,全都叫到这里来!我看到时候,是你先疯,还是我先疯!”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前面的下跪求饶,不过是演戏。
当他发现演戏没用的时候,就露出了最无赖,最丑陋的獠牙。
“你敢!”我爸气得冲了上去。
我拉住了我爸。
我看着陈锋,忽然笑了。
“陈锋,你是不是觉得,你吃定我了?”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耍无赖,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我摇了摇头,从我的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我的手机。
我按下了播放键。
“……我们领证结婚,办个仪式,堵住他们的嘴。然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我不会管你,也请你不要管我。我不会给你钱,也不会问你要钱……”
陈锋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这是两年前,我们达成“交易”时,我悄悄录下的。
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太陌生,我需要留一手,保护我自己。
我没想到,这个录音,今天真的派上了用场。
陈锋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像是见了鬼一样。
“你……你……”
“我什么?”我关掉录音,把手机放回包里,“陈锋,我们当初的约定,白纸黑字没有,但人证物证,可都在。”
“我们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一场骗局。一场你为了能顺利离开家,而欺骗你父母,也欺骗了我的骗局。”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合法夫妻’的权利?”
我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留着这张结婚证,没有去跟你提离婚?”
“因为我觉得,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挺好。”
“但现在,是你,是你们,亲手打破了这份平静。”
“所以,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转身,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纸和笔。
我“刷刷刷”地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离婚协议书。
我把笔,拍在协议书的旁边。
“陈锋,签字吧。”
“这套房子,是我的,跟你没关系。你欠的债,是你的,也跟我没关系。”
“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这张结婚证。现在,我不要了。”
“签了字,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从此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我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陈家人,彻底懵了。
他们可能设想过一万种可能,哭闹,争吵,报警,对峙。
但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我会直接拿出离婚协议书。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剧本。
“离……离婚?”婆婆的嘴唇哆嗦着,第一个反应过来,“不行!不能离婚!”
离了婚,她儿子就真的什么都指望不上了。
“陈锋!你不能签!”她冲过去,一把抢走了那份协议书,撕得粉碎。
“我告诉你们!只要我们老两口还活着一天,你们这个婚,就别想离!”
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护着她那不成器的幼崽。
“我儿子再混蛋,也是你林晚的丈夫!你这辈子,都得认!”
我看着满地的碎纸屑,笑了。
“阿姨,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结婚离婚,是自由的。”
“他不同意,没关系。我可以去法院起诉离婚。”
“到时候,我会把这份录音,提交给法官。我还会申请法院调查,这两年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经济往来,没有任何同居事实。”
“你猜,法院会怎么判?”
“事实婚姻破裂,证据确凿。他就算再不愿意,这个婚,也离定了。”
“不仅如此,”我顿了顿,看着他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我还会把你们今天上门逼我卖房还债,以及陈锋威胁要带债主住进我家的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法官,告诉我们单位的领导,告诉街坊四邻。”
“我倒是想让大家看看,你们陈家,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我的话,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砸在他们的心上。
他们怕了。
在这个小县城里,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这些事真的传出去,他们家,就真的没法做人了。
公公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外走。
婆婆见状,也知道今天再闹下去,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只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扶着她那失魂落魄的儿子,跟着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陈锋突然回过头。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怨毒,也没有了哀求,而是一种……一种让我感到陌生的,冰冷的平静。
“林晚,”他开口,声音嘶哑,“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我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沙发上。
我爸妈赶紧围了过来。
“晚晚,你没事吧?”我妈抱着我,声音里带着哭腔。
“爸,妈,我没事。”我靠在我妈的怀里,眼泪终于决堤。
这不是软弱的眼泪。
是委屈,是愤怒,是解脱。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我爸摸了摸我的头,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眼眶也红了,“是爸妈对不起你。当初要不是我们逼你,你也不会……”
“不怪你们。”我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从我写下“离婚协议书”那五个字开始,我和陈锋,我和他那个家庭,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
陈家的人,没有再来闹。
我以为,他们是想通了,放弃了。
我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起诉离婚的材料,打算等过完这个周末,就去法院提交。
我以为,我的人生,终于可以拨乱反正,重新回到正轨。
直到周五的晚上。
我加完班,开车回家。
刚把车停进小区的地下车库,准备下车时。
我的车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几条黑影,瞬间挤了进来。
一股浓烈的烟酒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我还没来得及尖叫,嘴巴就被人用一块布死死地捂住了。
一只粗壮的胳膊,像铁钳一样,勒住了我的脖子。
“别出声,不然弄死你!”一个粗嘎的声音,在我耳边恶狠狠地响起。
我吓得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透过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
是陈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我那天在他家里看到的那种,冰冷的,死寂的平静。
他身边,坐着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有纹身的男人。
那个男人,正拿着我的手机,对着我的脸,进行人脸识别解锁。
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发给我的那条信息。
“林晚,你以为你赢了?你不知道我惹上的是什么人。如果我完了,我绝对会拉着你一起陪葬。”
我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不是在开玩笑。
“大哥,就是她。”陈锋对着那个纹身男人说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她就是我老婆,那套房子,就在她名下。”
纹身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了。
“小美人儿,别怕。我们不伤你,我们就是来……请你去我们那儿做做客。”
“你老公欠了我们的钱,他没钱还,只能让你这个做老婆的,辛苦一下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针管。
里面,是不知名的,浑浊的液体。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我开始疯狂地挣扎,用尽全身的力气。
但一切都是徒劳。
冰冷的针尖,刺入了我的皮肤。
我的意识,开始迅速地模糊,沉沦……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陈锋那张冷漠的,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脸。
他看着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我后悔了。
我后悔的,不是没有卖掉房子救他。
我后悔的是,当初,我为什么会因为所谓的“孝顺”,因为所谓的“世俗眼光”,而和一个魔鬼,签下了那份荒唐的契,踏入了这万劫不复的婚姻。
来源:琥珀纪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