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见他半天不回答,胡正弹掉手中香烟屁股,从心中叹了一口气,心中真为阿东不值。
(作者 醉香茗)
面对胡正探究的目光,苏雷低下头去。
见他半天不回答,胡正弹掉手中香烟屁股,从心中叹了一口气,心中真为阿东不值。
想当年,即便自己那么因难,酒儿一出现,他也能主动出击…
哪怕躺在医院病房中,化肥厂遭受重创,身边人纷纷背叛自己,他也深深相信爱情并一再试探酒儿,最终获得了他的芳心。
而眼前这个男人,不愿酒儿、李老师和秦建不看好他,一点勇气和担当都没有…
完全一个缩头乌龟啊!
其实,胡正错怪了苏雷。
他们的性格岂是完全一致的?
何况,角色也不相同啊!
哈哈…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不要拿自己来看别人。
也不要拿别人来比自己。因为人与人是不同的。
有时没有可比性。
他正要转身离开,苏雷却掏出自己的烟,递给他一根。胡正看时,是芙蓉王牌子的。
而他记得,上一次苏雷吸的是泰山牌的…这个人,怎么吸烟的牌子也不固定?
“苏老板,喜欢芙蓉王吗?…”
“还行吧。”那人如此回答。
“记得上次,你吸的是蓝泰山呢…”胡正直言不讳。
对这个闷葫芦,心中也是火大,不想给他留什么面子了。
苏雷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时,胡正道:“男人嘛,做事和吸烟有点相似…最好按着一个牌子吸…哈哈,我没有教育苏总的意思,只是我个人的体会…”
“是…胡董说的极是。今天出门仓促,没有注意这些…”苏雷脸上通红。
胡正火大,才不管他红与不红,继续道:“喜欢就要勇敢的表白出来…特别是遇到一个特别优秀的灵魂时…不要错过了再后悔。那样,对自己、对他都不公平!”
“…”苏雷睁大眼睛看他,嘴里的香烟甚至忘记了点上。
胡正“啪嗒”一下,为他点上香烟,他才恍然…
“你是当老大哥的…要勇敢一点、主动一点…机会都是给有勇气的人准备的…是男人,就该有男人该有的样子,不要怕跌倒!起码事后自己不后悔…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对,对对…”
胡正乐了,“我和酒儿…当年…”他简单说了自己那时的困境,但自己却执着的追求酒儿…
哪怕那次酒儿和他之间产生误会,都跑到杭州去躲他…他也鼓起勇气,锲而不舍不停的追求他,终于重获酒儿认可…
后来,两个人之间,相互迁就,相互包容,遇到事情相互后退一步,为对方多想多做,终于坚持走到了今天 。
“你不知道…酒儿的脾气有多坏!但别人却总以为他是最好脾气的那一个…外人知道什么?我吃了气,受了委屈也不好出来对别人说什么…只告诉自己,是自己千方百计追来的人,是自己最爱的人,他发脾气都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对…我是这样安慰自己的…过了那一阵,也就好了。”
“哈哈…胡董真是大肚量…”苏雷听到这里不禁乐了。
“两个人相处,我年龄大,人家年龄小…不冲我发脾气冲谁发?他冲别人发,咱也不放心哪…哈哈…对了,我觉得我家这口子,应该到更年期了。”
他煞有介事的对苏雷附耳低语,让苏雷又笑起来。
训斥苏雷引发的严肃和尴尬情景,在笑声中,逐渐淡化…
“总之,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我只能提醒到这里。阿东是个好孩子…你是知道的。你的能干和优秀,说实话,我们也看在眼里…不管别人怎么想,你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有些东西真的要把握住,要不然失去了,遗憾终生的时候,就追悔莫及了,都是成年人了,总之就是不要后悔即可!”胡正再一次重复他的意图。
“我…我看到那个李老师对阿东…”他吞吞吐吐的向老胡说出了心中担忧。
“哈哈…”老胡乐了,“我说嘛…你心中就有疙瘩…有些事情不要只看表面,还要看清内在的实质,这个你放心,人家李老师信教…早就没那种心思了。你真傻啊!如果,他们真到了一块儿,阿东会这样难受吗?我和酒儿…今天会特意来这里看他?你呀…”
他抬手用力拍打了苏雷的肩膀两下。
苏雷一听,顿时兴奋起来。
忽地身后有人喊老胡,原来是黑铁。
黑铁远远的告诉老胡:“李董在里面喊你,让你回去,说上饭了呢…”
“好的…就回。”
老胡和苏雷一起往回走,各人都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谢谢胡董…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
“回去吧,路上慢点儿…”老胡挥手,转身大步流星走进面馆。
于冬开车,苏雷上车,两人一起往回走。
苏雷眉眼里的高兴掩饰不住。
于冬一边开车一边问:“老板,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哦…没什么。”
“是长安集团又要恢复客源?还是阿东给了菜谱秘方?”
苏雷只顾笑了,听到他不停的猜测,只得收敛了笑容,但眼里的神采却依旧放光。
“好好开车,就别乱猜了吧…”
“回家还是回酒店?”于冬问苏雷。
“回家…”苏雷闭上眼,把头往后座上一靠,接着嘴角又露出了一丝笑。
他没有注意到,开车的于冬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笑意后,鼻尖轻皱,嘴唇一抿,旋即恢复了常态。
………………………
由于酒店管理不善,住宿的客源不能得到保证,食客更是了了无几…
苏震经常受到老爸的训斥,他都不敢回家,经常住在酒店里。
任他抓耳挠腮想破头,也找不出问题根源。
问人家食客饭菜质量如何时,人家都笑着说好。但就是没有回头客。
问住宿的客人休息的怎么样时,人家也都说还可以,但客源却越来越少。
除了附近学校的小情侣来开钟点房外,几乎很少有常驻人员…
苏震曾悄悄妆扮成出差的客人到其他酒店去查看,人家最差的入驻率也能住到五成以上,最好的能住到八成。
而三辰是新店,长安集团安排客源过来时,最高时的入驻率也达不到七成。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位置不好?可王强工作的希尔顿酒店更是在郊外,仍旧天天客人不断…
是设施不好?可是床品、洗手间等都是最时尚的…人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店,比如喜之朗、五棵树等,入住率最差也达四成,平均下来每天保证五成是不成问题的。
这可难住了一向乐观阳光的苏震。
他把玩着手机,不停的思考着问题。
当翻到通讯录中“熊九东”时,不禁顺手拔了过去。
不一会儿阿东就接起了电话。
那边“哗㕸啦”的流水声音,他在干嘛?
“你是洗澡还是洗菜呢?”苏震问。
“洗菜呢…把明天用的牛肉、猪肉提前泡水里清洗一下,以备明天用啊。我还没顾得上洗澡,身上都汗臭了!”阿东跟这个发小也是什么都说。
“这么晚了,还在干…你请的钟点工呢?”苏震问。
“大哥,这都几点了啊?人家早就回去了。”阿东叹口气,借着打电话的空当,直起腰来歇一歇,掏出香烟来给自己点上,算是一种犒劳。
“要不,别干了,这么辛苦…来我家酒店吧。我把那个姓王的开了,你来当厨师长。”苏震随口说道。
其实,也只有好朋友之间说话才这么随意。
“别介,我不配!”阿东立即警觉的拒绝道:“没事的话,我就扣了哈。”
“无情的家伙…这么长时间不打电话,也不知道想我。操,真是生活啊,生活是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
这家伙竟然开唱了。
阿东乐了,心想:他遇到啥愁事了?半夜给自己打电话,肯定有事…
他有那么难干的老爸,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一想到那个人,阿东心口就痉挛着疼。
想必有些人已经入了心。
一想到他,就会让自己疼。
不疼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他。
如此,便会淡化,便会忘记,便会再无交集。
苏震如实说了他目前面临的情形,还有三辰酒店食宿都不赢利、娱乐设施更是没人来玩的现状。
说到最后,他都明显带着哭腔,“阿东,我该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巨额贷款还不上,就完了…”
“是你自己想起来找我还是…你老爸的意思?”阿东警觉的问。
其实,他心中企盼着苏雷能主动想到自己。哪怕一次也好。
他以为,苏雷会不好意思,才让苏震出面。但苏震如实回答,让他既失望又将一颗心落到地上。
“我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阿震…就在刚刚你对我说这些情况,还有别的酒店情形时…只是一瞬间才产生了一个想法…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呢?”
苏震知道阿东心眼多,头脑灵活,是出了名在智多星,赶紧回答道:“愿意,愿意听…你说吧。”
“不破不立!…我刚才产生的想法不成熟,只是建议,你注意听,我只说一次哈…”
于是阿东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盘讲给了阿震。
不破不立,打破三辰给人固有印象,要么走传统路线,以食住为主;要么走年轻时尚路线,以玩为主,其他为辅助;总之不能和现在一样,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抓不好。
第二个办法,对外承包给别人,三年、五年或者更长时间,只赚租赁费,胜过赔钱;
第三就是大改革,清除全部人员,更换新鲜血液,特别是管理岗位、厨房人员等,全部拿掉,以餐饮为主,其他为辅助…慢慢纠正大家对三辰的印象,慢慢找回头客源。
“还有吗?…”
听完阿东的话后,苏震竟然这样问。
听他如此问话,充满十足的孩童气…熊九东瞬间没了心劲。
这个事,估计苏震是做不了主的。和他费半天劲,完全对牛弹琴。
“没了,”阿东从心里叹口气,“小震,这几件事都不是小事…你自己做不得主,得和你老爸商量商量…最好别说是我的意思…”
"为啥不说你啊?"阿震似乎不明白,“我老爸总是夸你…对你印象可好了…都让我怀疑,你啥时候认他当干爹才是…”
“哈哈…”阿东笑了。
笑着笑着,他的心里却哭了。
那个人真的对阿震夸过自己吗?自己真就在他心目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吗?还只是…为了教训阿震而随手找的借口。
可是,我这么优秀,却没得到他的认可…哪怕一句真心的表白也没有过…如何让自己的心或者落地,或者死心?!
只是,他复杂的心思,阿震根本就不明白。
扣掉阿震的电话,他丢掉手中烟蒂,抬头仰望星空。
一弯浅淡的月牙挂在西天,它是那么寂寥,周围连一颗星都没有…
一滴泪无声的滑下…
他抬手用力抹去腮边泪珠,然后把水盆中的牛肉重新翻了过来,再放水冲洗…
阿东在小院中的一切行动,都被立在三楼窗前的李一鸣看在了眼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世间最苦,唯有相思。”
“人生最苦莫过于相思,最无奈,爱而不得相伴。”……
无数关于想思苦楚的名人哲言一时间涌入李一鸣的脑海之中。
可是,每一句只对症了一半,却不是全部。
可见,即便是最懂人性世故、爱恨情仇的名人与哲人,也说不尽世间相爱相思的种种滋味…
一时间,李一鸣有一种冲动,他想替阿东打电话问一问那个苏雷。
到底爱不爱他?
若爱请表白。
不爱,请离开…不要再这么折磨人了。
转念一想,这个傻孩子,为何不自己主动去问一问对方?…为何在这里这般难过心伤?
于是,他扶着楼梯,一步步走下楼,一时间,他也变成了一个心事重重的老人。
李一鸣信奉了耶稣教。
只不过,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当年和魏刚闹掰后,一时间想不开,差点要了他半条老命,无意中翻开耶稣教信条,竟然瞬间开悟…于是,他自己找到了信仰。
估计会有人通过他的语言、看的书籍,以及他做事的风格,能看得出他的信仰…这几个人,无非是胡正、酒儿等。
因为他是一位知名教师,信这个教是不符合身份的…好在,他已经退了休,也没人深究这些而已…
“阿东啊…洗的差不多了吧?”他站在门厅橘色的灯下,对着水池边的阿东说话,“不要太累啦…”
“差不多了,李伯伯…你咋不去休息啊?”阿东手下不停,笑着问他。
“本来洗漱过要睡的…可是心里有事,躺着睡不着啊…”
“心事?您老还有啥心事?…”阿东笑着问道。
这时,他看到阿毛已经来到李一鸣的脚下,挨着他的脚踝不停的磳来磳去。
李一鸣想了想,才说:“听见你接的那个电话了…又是管理,又是改革的…认真听了听,说得蛮好的吗…很有想法!”
他看到阿东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这孩子就是脸皮薄,一说关于他的事,总会不好意思。
“只是,我还发现…你有点难过。”
“没有…您老看错啦…”阿东笑道。
不等阿东说完,李一鸣打断他,“傻孩子,你李伯伯是过来人…自然懂的你的心事。不过,一开始我没想到是他…你觉得值得的事,就该勇敢的去表白、去询问,而不是把自己缩成一团,天天对镜自怜,伤心叹息…这样与事无补呀!”
“我知道…”阿东声音不高,低着头说。
水龙头已经关了。
牛肉已经被清水洗的没了血色,这样再去煮时,便没有了膻腥味道…
羊肉的做法,也是类似。
用清水浸泡、冲洗,直至没有了血色,再煮肉时,膻腥味道会轻许多,再用其他调料遮盖,入口时,自然会有大不同…
“你知道?你知道为何还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天天唉声叹气的给谁看?…天天不死不活的,让谁可怜?!我觉得你不知道, 也不懂…如果真知道,真懂了,就该去做…而不是坐等…”
李一鸣的语气少见的严厉,表情少见的严肃。
“李伯伯,没用的…人家有了别人…我算个啥呀!?…”
说着,阿东无力的原地蹲下,抱着自己的胳膊,把头埋进臂弯里,声音哽咽,可怜兮兮…
“ 有了别人?谁…?”李一鸣瞬间想起跟着苏雷一起来的那个白净的小胖子…
心中难免生了一丝同情的慨叹。
“那就死了心吧…这种事,强求不来的。”
“是,我知道了。”阿东的声音很小,语气却开始坚定了一些。
李一鸣转身进楼,一边自言自语,似乎也让他听到:“唯有自救,才可得救。这种事,别人是不好多说什么的…世间一切皆是缘法,万般不由人呐!”
阿东原地站起,迅速将那盆牛肉从水中捞出,一边控水,一边拿过一把尖刀,顺着筋肉方向开始剔肉…
他要让自己不停的干活,只有干活,才可以不想那些得与失、爱与情。
也只有劳动,才让人最踏实。
不管是遗憾还是心酸,都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那么,就让自己痛快的接受吧。
尽管长安集团不再派人去三辰食宿,但李瑞前几天还是悄然从苏雷这里订购了一大批鸡肉和猪肉,供长安集团内部食堂使用。
苏雷给长安集团的价格非常公道,长安集团打款的速度也超出他们的预料。
上午才把肉运到了仓库,下午财务就接到了汇款。
苏雷一听,心中一阵温暖。他摸起手机就给胡正打电话。
"苏老板不必客气…"胡正笑道,“都是兄弟单位…相互帮助本是应当的,何况我家李瑞多亏了你出面,才得救…我们可不敢忘恩情呐!”
“哪里话呀,胡董…都是因为阿东,如果不是阿东血型与公子的一致,我们也没办法。”苏雷客气道。
“那也是因为你才顺利找到阿东的啊!这份大恩,我们没齿难忘!”
两人又相互客气一番后,胡正突然笑问:
“苏老板,最近见到阿东没有?”
自从上次在“东鸣面馆”分开,已经又过了一个星期。他这样问,显然是提醒自己,当初他的提醒自己可否入心。
但是,最近大量业务要处理,他还真没有行动。但是在心中,他却一直拿这件事当大事来对待的。
“还没有吧?哈哈…我就知道苏老板是干大事的人。儿女情长的小事,可能一忙起来就会放在脑后,或者觉得没有时机对吧?…”
“是啊…”苏雷不禁脸红。
“哎,告诉你一个准确消息…他最近要过生日,可能得回老家石头湾的熊家村,生日是7月2日…具体回老家时间我就不确定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啦。苏老板,当哥哥的希望你开心,更希望那个孩子…能幸福!你懂吗?”
“我懂,我懂…”偌大岁数的人,被人帮忙至这一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是无敌了。
7月2日当天,“东鸣面馆”提前就挂出了休息的招牌。
早上前来吃面的小区居民纷纷打听是怎么回事。
李一鸣笑着跟大家解释,“今天我家厨师生日,要回家上坟拜祖…要过好日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邻居们恍然大悟,立即表示理解。
有人问:“老李哥,你没给人家做一碗长寿面吗?”
李一鸣笑答道:“我没做…他自已做的。我做的不好吃,他做的好吃啊…一人一碗牛肉面,吃完了,他就出门回老家了哩。”
接着又有邻居好奇的打听,他老家是哪里,有没有定亲之类的…
李一鸣都用横糊的语言含含糊糊应对了过去。
他知道,阿东的心事,自然也知道不可能再走进婚姻生活。
如果幸运的话,象酒儿和老胡一般,找到一生所爱,能和谐幸福走完这一生,就很不错了。
如果不够幸运,就象自己这般…当初飞蛾扑火般热烈,同样在烈火中涅槃,以至于最终众叛亲离,孤独终老…
夜深人静时分,也曾扪心自问,一路走来,可曾后悔过?
他告诉自己的是“不后悔”。
这是一路走来,所能坚持的最后的倔强。
现在,即便是面对魏刚,再没有当年的情素,不再有爱与恨的纠缠,感觉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别人。
他只是众生中的一员。
他有他的自由和选择。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放他去,任他选择他想要的、他喜欢的生活方式…
无奈的是,自己无法勉强自己的内心,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友好的挥手告别。
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潇洒?
熊九东带着祭祀用品,骑着摩托车一路直奔熊家庄。
从石头湾往东,越过石家岭的几座山头,就可以直达熊家庄。这条山路是回家的近路,骑摩托车很快捷。如果坐公交车的话,还要绕行一大圈,时间多用一个多小时。
他直接来到熊家庄东的墓地上。
过了今天生日,他就24岁了。
自从离开学校,虽然短短的几年时间,他感觉自己每一年甚至每个月都在成长变化。
最主要的还是一种心态的改变。
和王强、苏震相比,他觉得似乎已经不是同龄人一般。他知道,说好听一点,这叫成熟,说不好听的,这是老态。
点上香,烧上纸,看着祭品,用树枝拨拉着燃烧的火纸,任思绪随着那些灰色的蝴蝶,不停的起飞、盘旋、坠落…
本来有很多话,想对爸爸妈妈诉说,告诉他们,自己已经长大了…
可是,当火纸点燃,当赤灰色的蝴蝶从火苗中腾飞升空,诉说的愿望变得淡化。
很可能,这是在天堂的爸妈,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他们已经将他的一切行动都看见了。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自己,昐望着他平安喜乐,健康幸福…
只是,幸福是一种奢望。而自己竟然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爸爸妈妈,这样,是不是很可笑?…你们告诉我,好吗?”
从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但似乎他们从来就没有远离过自己。
他们在天空中某个地方,在突然落泪的某个瞬间,在受欺负坚持不下去的时刻,爸爸妈妈都会远远的出现,温柔的微笑着支持他、安慰他…
当他想伸出双手拥抱他们时,他们又远远的离开…消失在云海深处。
不知何时,纸钱已经全部化为灰蝶飞散,泪水也模糊了视线。
林间群鸟啾啾,山风轻呼,夏虫弹唱…
四周那么安静,静得连呼吸都能听见。身后脚步声响,是谁?…
还会有谁来这里呢?…
泪眼模糊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靠近他。
在一声惊呼中,那人已经将他用力拥入怀中…接着,一只大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脸蛋,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
那温热的气息,熟悉的体味,宽厚的手掌,还有久违的安全感,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
眼前清晰了许多,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高大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一个——苏雷。
他想站起来,不料蹲得太久,双腿发麻,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一张…
那人自然的去拉他。
可是他身体很重,那人明显没有料到会这样…
结果两人力道相挣,蹲着的人把没站稳的那人也拉到了地上…
顿时,两人一起滚倒在尘埃里。
好久,他们才哈哈大笑着起身…
苏雷给他扑打着身上的尘土和树叶,他也主动扑打苏雷的屁股和大腿…
“你怎么来了?”阿东问。
“来找你…”
“来找我?…有事吗?”阿东疑惑的问。
“今天有个人过生日…我来找他,为他过生日…不知道人家欢迎不欢迎啊?!”苏雷狡黠的笑着问。
“当然,当然欢迎…”阿东高兴的闭不上嘴巴了。
“可是,这里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啊…”阿东忽地想到一个现实问题,他还要回家看一看二叔呢。
“那你就找一个地方啊。”苏雷嬉皮笑脸的说着。
“那好,你先跟我回一趟老家,看一看二叔再走,行吧?”
“没问题!”苏雷开心的拉着他的手,两人快乐的象两个孩子,甚至把周围林间的鸟儿都惊的四下乱飞…
二叔身体恢复的不错,气色红润,人也比上次去医院时胖了点儿,他独自坐在院子的小树下晒太阳…
一见到阿东,还有身后那个气质不俗的人,二叔非常想起身,可是,他只起了一半,又无奈的坐回去。
“东子,你回来啦…孩他妈,东子回来啦!”二叔脸上洋溢着热情又慌乱的神色,朝里屋喊着。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双手沾着面粉迎出来。
一看到阿东和一个陌生男人手上都提着的鸡蛋、牛奶等营养品,正不知放在何处,她满是褶皱的脸上开出了灿烂的鲜花。
“阿东…这位是…?”二婶脸上的笑明显带着巴结讨好。
“这是苏哥,单位同事。”阿东不想对二婶说太多。
隔在平时,如果不拿礼品过来,或者在家呆的时间久了,抑或吃了他家东西,这个二婶指桑骂槐的次数可不少。
“哟,是同事啊…快,屋里坐吧。还没吃饭吧?我烙油饼给你们吃!”二婶破天荒头一次,竟然主动说要做饭招待他。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阿东暗暗吃惊,但仍不露声色,道:
“不用了,二婶…我和苏哥有事,看看二叔一会儿就走了。”
“你们还有事啊?有事…我就不留你们了…看你,还买这么多东西来,化很多钱吧?”
阿东乐了,原来是虚让一下,也是看在那几提子礼品的面子上…怪不得呢。
“东子啊,别走了,中午留下吃饭…”二叔起不来身,满脸都是渴望侄子留下来的心意。
但是,阿东不想给他惹麻烦。自己留下来吃了饭,指不定二叔会被二婶骂多久呢。
苏雷不说话,目光在小院子里四下打量着。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侧房,东南角是大门,院子里满是果树、花草,果树上挂了果子,一些花正开的艳丽…
收拾得倒也干净立整。
“不了,二叔,我们真还有事…看您气色不错呢,最近有什么感觉了没?”阿东蹲在二叔身边,自然的握住二叔的一只手,眼睛定定的看着二叔。
爷俩的亲情自然是真切的。
苏雷没想到,阿东的二叔竟然不能行动。只是,他也不好多问,只得脸上挂着微笑,静静的在一边等着。
“没什么感觉…上次检查后,身体轻快多了。吃东西也比先前有了胃口…就是还不能自已活动,什么都得指望着你二婶…你说,我这不成了废物一个了嘛!”
“不会的,二叔!我问过大夫了,再过几个月就可以自己行动了。大夫说你恢复的已经很不错…主要你身体底子好,没有其他毛病…”阿东鼓励着二叔。
说着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摞花花绿绿的人民币,塞进二叔手中。
“这孩子…这钱我不能拿!你在外面工作不容易,前几次住院、检查也都是你花的钱,还没还你呢…”二叔急得红了脸,非要把钱还给阿东。
阿东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二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别跟我客气了。”
苏雷也在一边笑道:“是啊,阿东特意回来看你,这是他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这时,二婶一个健步上前,从二叔手中抢过钱来,作势要还给阿东的样子。
只是,她嘴里说着不要,一只攥钱的手却紧紧不松开…
苏雷看得差点笑出来…他转过身去,不再看。
二婶煞有介事的关怀着阿东,“哪能要你的钱呢…这多不好意思啊!东子呀…找到工作没?现在工作不好找吧?…”
阿东不想跟她多废话,只是顺着说:“是啊,不好找呢。”
“哎哟…真的没找到吗?”二婶突然提高了声音。
苏雷听见了,以为她要把钱还给阿东呢。一回头,却发现人家把钱装进她自己裤子口袋里了。
只听她继续对阿东道:“你不是想干厨师吗?我娘家有个表弟,长得可好了,人家也是学的厨师,干得特别好!听说考了什么二级还是一级厨师证…人家去应聘,一下就聘住了两家。他找了一家开工资高的…听说,一个月能拿一万多块!”
“哦?”阿东想,什么级别的厨师,在哪里干的,能拿这么多!?
“我说的是真的!…表弟叫冬子,大号叫于向东…现在可能改名叫于冬了吧…在市里一家大酒店干厨师长…哎,要不要我替你介绍一下,让他给你找个活路?…包你赚大钱!”
二婶的两眼全是神采,因为娘家表弟如此优秀而自豪不已。
“不要了吧…”一听是于冬,阿东不禁心中一乐,不自然的看向苏雷…
苏雷也疑惑的看向他们这一边。
阿东想,什么时侯给于冬涨的薪水?估计是自己离开三辰后,人家都涨上来的吧…
心中,一股酸涩油然而升。
“别啊…你每次回家都买这个那个的,总让你破费…这个忙,我该给你帮一帮!”
说着,二婶掏出手机,很快调出一个电话号码来,“来,东子,你把这个号码存住,有需要,或者想找厨师干了,就找他…按辈份,你该喊他一声表叔的…”
阿东扫了一眼那个号码,本不想记。但二婶不答应。被盯着无奈,只得用手机将于冬的号码记了下来。
苏雷凑过来只看了一眼,眼神中一丝狡黠一闪而过。
“你家表弟工资这么高啊!真厉害。”苏雷佯装恭维二婶。
二婶果然得意非凡,“那是…这孩子从小长得就白生…皮肤跟那葱白一样水生,连女孩子都不如他呢…”
她还要聒噪不休,二叔笑道:“你家表弟最帅最好看…行了吧?我看我们家东子才最好看!!你看你,说着说着就跑了题。”
“我哪跑题了?”二婶转身恶狠狠的瞪一眼二叔,“我是让阿东跟于冬学习学习…在外面就要活络点,不能都象你一样,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比闷葫芦都闷…”
二叔气得不再接话,把脸沉下来,扭到一边去。
不走是不行了,再不走,他们两口子准得吵一大架。
每次都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大吵一通。阿东早就知道这个行情了。
他正要说些什么,二婶已经转脸对他笑道:
“别听你二叔的…你找找你表叔,说不准他还让你跟着他干去呢…你是不知道,人家可受他老板喜欢了!…一参加工作就加薪,还提了职,老板把自己酒店的房间都让给他住…你该是知道,买菜什么的,很有油水的呢。”
二婶得意的轻拈几个手指,做出点钱的动作,意思很明白。
她是说,于冬有外快。
阿东笑了。眼睛不由得瞥一眼苏雷。
很快,他看到苏雷的脸色变了…阿东立即收起笑容,错开脸看别处。
“时间不早了,二叔二婶,我该走了!你们多保重…”
阿东说完就走。
二婶跟在后面,热情的送行。只要不在她家里吃饭,什么都好。
她这样热情,也是做给街坊邻居看的。你们不是说我对侄子不好嘛…你们看呐,我对他可客气可好了。
“阿东,有空再回来呀…别忘了找你表叔找活路。他肯定会帮你的,都是亲戚…”
阿东和苏雷低头小心跳开街道上的泥泞。谁都不说话。
苏雷的汽车停在村西头,村里的街道太窄,汽车开不进来。
“那个电话号码没错吧?”阿东假装不经意的问苏雷。
“是啊,没错。”苏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婶说的那句“人家老板对他可好”之类的话,犹如一记耳光狠狠的抽在他的脸上。
作为一个老板,其实,对员工好一点,原本是正常的。
他也是为了赢利嘛。
可什么时候成了员工在外面显摆的资本了?
难道,就该分出阶层,分出高低贵贱,才能显示出差距吗?
可是,一回头看到阿东失望又不再看他的落寞神情,他知道今天自己无论如何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现在已经过了中午12点,早就饥肠辘辘。原本一听说二婶要留下吃葱油饼,满心便开始幻想着圆圆的面饼上,泛着油光,绿的白的葱花隐约在面饼间浮现…
一口咬下去,满口油香葱香,筋道弹性,外酥里韧…可是,却被阿东给拒绝了。
好不容易走到车跟前,苏雷道:“这附近有饭店吗?我请你吃饭…”
“村里没有,得到镇上才有饭馆。我骑车头先带路,你跟着我吧。”
不等苏雷回答,阿东已经抬腿上了摩托。
他眼睛都不看一眼苏雷,显然是生了气。具体原因,苏雷已经知道。
除了二婶说的钱的原因外,还有房间,肯定是自己的那一间了。再就是薪水、买菜等…
过去厨房进菜,都是王师傅一手把持着,不知道何时到了于冬手中。
还是,王师傅也已经被于冬悄然拉下马了?
已经很久没回三辰,也没打听过那边的情况…有时即便苏震跟自己说起三辰的人和事,也会被他无情的打断。
对于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尽管有时候不表态,不说话,不代表心底没有态度。
但是,也因此而断绝了关于三辰酒店的一些内部消息。
阿东骑车沿着大路往镇子的方向闷声前行,后面紧跟着开车的苏雷。
来源:清淡的一杯茶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