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把那个价值一个亿的“蓝海计划”合同推到王阳面前时，他整个人是懵的。

我把那个价值一个亿的“蓝海计划”合同推到王阳面前时，他整个人是懵的。

那种懵，不是装的。

是瞳孔瞬间放大，嘴巴微张，连呼吸都停了半拍的，最原始的震惊。

“陈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都在抖，像寒风里的一片破布。

我靠在椅背上，转了转手里那支已经不出水的派克笔。

“意思就是，给你了。”

我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这杯水你喝了吧”一样。

“给我？”

王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里面混杂着狂喜、不信，还有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恐惧。

“这……这是一亿的单子啊，陈哥！公司今年最大的项目！”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引得格子间里几个脑袋探了出来，又迅速缩了回去。

我“嗯”了一声，把笔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知道。所以呢？”

“所以……我……我何德何能啊！”

他双手撑在我的办公桌边缘，身体前倾，那身洗得发白的廉价西装，因为这个动作，在肩膀处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会裂开。

我看着他，忽然有点想笑。

他这个样子，太像十年前的我了。

一样是农村出来的，一样是名不见经传的大学毕业，一样在这个人精遍地的销售部里，像一棵营养不良的豆芽菜，拼了命地想往上长，想见见光。

“别废话。”我有点不耐烦了，“让你接，你就接。做好了，你今年直接升高级经理，年底分红拿到手软，回老家都能横着走。”

“做不好呢？”他下意识地问，恐惧终于压过了狂喜。

我瞥了他一眼。

“做不好，你就滚蛋。我也滚蛋。”

这句话我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王阳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像是在做一个天人交战的决定。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接，是天堂地狱一线牵。

不接，是继续在这无间地狱里温水煮青蛙。

对于他这种野心勃勃但一无所有的人来说，选择只有一个。

果然，几秒钟后，他猛地一咬牙，像是要把自己的后槽牙都咬碎。

“我接！”

他拿起那份沉甸甸的合同文件，像是捧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谢谢陈哥！谢谢陈哥！这份恩情，我王阳这辈子都不会忘！以后我给您当牛做马！”

他说着，眼圈就红了，九十度地给我鞠了一躬。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再看下去，我怕自己会后悔。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回自己的工位，那份文件被他死死地抱在怀里，仿佛是全世界的珍宝。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里，望着天花板上那几块因为年久失修而微微发黄的顶板。

我累了。

真的。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的，精神上的疲乏。

在这个行业干了十年，从一个愣头青干到销售总监，我喝过的酒能装满一个浴缸，说过的好话能出三本《情商大全》。

我见过凌晨四点的城市，不是为了看风景，是为了陪客户打完下半场。

我熟悉每一家五星级酒店的KTV包厢，甚至能分辨出不同妈咪手下的小姐，哪个更会玩骰子。

我拿下一个又一个大单，奖金拿到手软，在所有人眼里，我是公司的神话，是行走的印钞机。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快被掏空了。

我的胃在酒精的长期浸泡下，像一块脆弱的豆腐。

我的神经在无休止的应酬和算计中，像一根绷得太紧的琴弦。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客户的脸，合同的条款，还有竞争对手的阴损招数。

我三十五岁，还没有结婚，没有孩子。

我甚至快忘了，正常的生活是什么味道。

这个“蓝海计划”，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亿的盘子，听起来风光无限。

但背后的水有多深，只有我知道。

客户方那个新上任的技术总监，姓马，是个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

竞争对手“锐科”，为了抢单子，已经开始用盘外招，黑料都准备好了。

我能预见到，接下这个项目，未来至少半年，我将没有一天能睡个安稳觉。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了。

所以，我把王阳推了出去。

他年轻，有冲劲，像一头饿了三天的狼，给他一块肉，他能把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他需要这个机会。

而我，需要一个喘息的借口。

这算是一种自私吗？

也许吧。

但那一刻，我感到的，只有解脱。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总监老李。

他没进来，就靠在门框上，镜片后面的小眼睛闪着精明的光。

“陈阳，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我知道，暴风雨要来了。

老李的办公室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茶香。

他给我倒了杯茶，是我最不爱喝的普洱。

“想好了？”他问。

“想好了。”我答。

“理由。”

“累了。”

老李笑了，笑声有点冷。

“累了？陈阳，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你就是头驴，不让你拉磨，你浑身难受。”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杯子里深褐色的茶汤。

“王阳那小子，我看了。”老李放下茶杯，“是块料，但太嫩了，也太野。这一个亿的盘子，他接不住。”

“接不住也得接。”我说，“当年我接第一个五百万的单子时，您不也说我接不住吗？”

老李沉默了。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行。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拦你。但是，陈阳，你给我记住了。”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项目要是成了，功劳是王阳的，也是你的。要是黄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责任，也是你们俩的。你，负首责。”

“我明白。”

我端起那杯滚烫的普洱，一饮而尽。

从喉咙到胃里，火烧火燎的。

从老李办公室出来，整个销售部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有同情，有不解，有幸灾乐祸。

尤其是张伟，我的老对头。

他端着咖啡杯，慢悠悠地晃到我身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

“陈总监，这是……准备提前退休了？”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想开了，准备把机会让给年轻人。”我淡淡地说。

“哟，真是高风亮节啊。”张伟夸张地感叹，“不过，王阳那小子要是把事儿办砸了，李总监第一个收拾的，恐怕还是你吧？”

我没理他，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

这种程度的挑衅，对我来说，跟蚊子叫没什么区别。

王阳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把所有相关的资料都搬到了自己桌上，堆得像一座小山。

他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专注。

他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又想说什么感谢的话。

“坐下。”我打断他，“从现在开始，收起你那些没用的情绪。你不是王阳了，你就是‘蓝海计划’的项目负责人。”

我从我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扔给他。

“这是什么？”他问。

“我这几年跟‘蓝海’那边打交道，攒下的一些东西。”我说，“里面有他们每个关键人物的资料，性格、喜好、软肋，甚至他老婆喜欢什么牌子的包，他儿子在哪上学。”

王阳的眼睛亮了。

“还有，重点关注那个马总监。”我叮嘱道，“这个人，是整个项目的关键，也是最大的变数。记住，对付这种人，不能只靠专业，得靠脑子。”

王 a阳用力地点了点头，把那个牛皮纸袋抱得比刚才的合同文件还紧。

“陈哥，我……”

“别叫我陈哥了。”我说，“叫我陈阳。以后在这个项目上，我们是平级的。”

说完，我戴上耳机，开始听我那份早就该完成却一直拖着的季度报告。

世界终于清静了。

接下来的一周，我过上了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朝九晚五，准时打卡。

不再有没完没了的饭局，不再有深夜夺命连环call。

我甚至有时间在下班后去逛逛超市，给自己做一顿像样的晚饭。

林悦，我的女朋友，对此感到非常惊讶。

“你这是……转性了？”她一边帮我系围裙，一边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不，是想通了。”我把刚洗好的青菜递给她，“钱是赚不完的，命只有一条。”

“真把一个亿的项目给别人了？”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嗯。”

“公司没开了你？”

“老李让我担首责。”

林悦的动作停住了。

她放下手里的菜，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

“陈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笑了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能有什么事？就是单纯地想歇歇。放心吧，天塌不下来。”

我把她揽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

那一刻，我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去他妈的一个亿。

去他妈的销售总监。

就算明天就被开除，我也认了。

王阳那边，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几乎是以办公室为家了。

我好几次早上八点半到公司，都看到他趴在桌上睡觉，旁边是吃了一半的包子和冰冷的豆浆。

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但他眼睛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他每天都会给我发微信，汇报项目进展。

从“陈哥，今天跟对方技术团队开了个会，基本盘摸清了”，到“陈哥，我约了蓝海的采购经理吃饭，他好像对我们最新的报价有点想法”，再到“陈哥，马总监那边我接触了几次，感觉人还不错啊，挺好说话的”。

看到最后一条，我的眉头皱了一下。

我回他：“别被表象迷惑。越是好说话的，越要小心。”

他很快回了个“明白”，后面跟了一个“奋斗”的表情包。

我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有些坑，不自己踩一遍，是不会长记性的。

周五晚上，王阳说要请我吃饭。

“必须的，陈哥！您给了我这么大的机会，我必须得表示表示！”

他在电话那头，语气激动得近乎谄媚。

我本来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地点定在一家人均上千的日料店。

我知道，这顿饭对他来说，绝对是大出血。

他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上了他老婆。

一个看起来很朴实，甚至有点怯生生的女人。

“陈哥，这是我爱人，小萍。”王阳介绍道。

小萍赶紧站起来，对我鞠了一躬，“陈总监好，我们家王阳，多亏您照顾了。”

她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口音，脸上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

我有点不自在。

“坐，坐，别这么客气。”

那顿饭，我吃得如坐针毡。

王阳不停地给我敬酒，说着各种感恩戴德的话。

从“再生父母”到“伯乐之恩”，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小萍则是不停地给我夹菜，把最贵的金枪鱼大腩、海胆、牡丹虾，一股脑地堆在我面前的盘子里。

“陈总监，您多吃点，多吃点。”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那诚惶诚恐又充满希望的样子，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强烈的愧疚。

我把他们推到了一个巨大的风口浪尖上。

如果成功了，他们会一步登天。

如果失败了……

我不敢想下去。

“王阳。”我放下酒杯，表情严肃起来。

“哎，陈哥，您说！”他立刻坐直了身体。

“那个马总监，你跟他走到哪一步了？”

“挺顺利的！”王阳兴奋地说，“马总监对我提的几个技术优化方案特别感兴趣，还主动说要帮我引荐他们公司的CEO。”

“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私人的要求？”我问。

王阳愣了一下，“私人的要求？没有啊。哦，对了，他说为了保证方案的安全性，建议我们用一个叫‘飞云传’的加密软件来传输文件，还给了我一个VIP账号。”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飞云传？”

“对啊。说是他们公司指定的合作方，保密级别特别高。”

我盯着王阳那张因为酒精和兴奋而涨红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完了。

我知道这个“飞云传”。

它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加密软件，而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灰色地带产品。

表面上是加密传输，实际上后台会偷偷备份所有传输的文件，并且可以被轻易破解。

是很多公司用来窃取商业机密的“脏手套”。

马总监这个老狐狸，果然没安好心。

他这是在给王阳下套。

“你用了吗？”我的声音已经有点发冷了。

“用了啊。”王阳一脸无辜，“昨天刚把最终版的详细技术方案发给他。他还夸我效率高呢。”

我闭上了眼睛。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份价值一个亿的商业机密，是如何被打包出售，然后出现在竞争对手的办公桌上。

而王阳，这个可怜的替罪羊，还在为猎人的“友善”而沾沾自喜。

“陈哥，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王阳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睁开眼，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边一脸担忧的小萍。

我还能说什么？

现在说，一切都晚了。

只能祈祷，我的预感是错的。

“没什么。”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喝多了，有点上头。”

“那您少喝点，吃菜，吃菜。”

那顿饭剩下的时间，我味同嚼蜡。

王阳还在兴高采烈地规划着未来。

他说，等项目奖金下来，他要先在老家给父母盖个新房子。

然后，在这个城市付个首付，买个小两居，把小萍和孩子接过来。

“再也不用过这种两地分居的日子了。”他红着眼圈说。

小萍在一旁，也偷偷地抹着眼泪。

我看着他们，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

我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周末，我过得心神不宁。

我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行业新闻，搜索着“蓝海计划”和竞争对手“锐科”的关键词。

什么都没有。

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

也许那个马总监，只是单纯地推荐了一个他自己用得顺手的软件？

我努力地这样安慰自己。

周一早上，我刚走进办公室，就感觉气氛不对。

所有人的表情都异常凝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

看到我，他们又立刻散开，假装在忙自己的事。

我的心，咯噔一下。

张伟从我身边走过，脸上是那种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停下脚步，凑到我耳边。

“陈大善人，出大事了。”

他说完，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我冲向王阳的工位。

他不在。

桌子上一片狼藉，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一个文档，标题是《关于技术方案泄露的紧急说明》。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冲进老李的办公室，连门都忘了敲。

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了，都是公司的核心高管。

王阳也在。

他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办公室中央，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看到我，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像一个溺水的人。

老李坐在办公桌后，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怎么回事？”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没人回答。

法务部的刘总监把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递给我。

是一封律师函。

来自“蓝海”集团。

内容很简单：因我方严重违约，单方面泄露其核心商业机密，“蓝海”方决定，立即终止“蓝海计划”所有合作，并保留追究我方法律责任和经济赔偿的权利。

律师函下面，还附了一份证据。

是竞争对手“锐科”昨天下午发布的一篇公众号文章，里面详细阐述了他们针对“蓝海计划”的一套“全新”解决方案。

那套方案的核心技术框架，和王阳发给马总监的最终版，有至少百分之八十的重合度。

铁证如山。

我拿着那几张纸，手抖得厉害。

我看向王阳。

“是你干的？”

我的声音很冷。

王阳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不是我！陈哥，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朝着老李，也朝着我。

“李总！陈哥！我拿我全家人的性命发誓！我绝对没有把方案给‘锐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像个无助的孩子。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他绝望的哭嚎声，在回荡。

老李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阳，你先起来。”

王阳不动，还在哭着磕头。

“我让你起来！”老李猛地一拍桌子，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王阳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但整个人已经像被抽掉了骨头，摇摇欲坠。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老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脸上。

“陈阳，这个项目，是你交到他手上的。”

我点了点头，“是。”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公司面临的，可能不只是一个亿的损失，还有巨额的赔偿和声誉的崩塌。”

“我明白。”

“你说，怎么办？”

老李把问题，又抛回给了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质疑，有审视，有看好戏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我不能慌。

我一慌，王阳就彻底完了，这个项目也彻底完了。

“李总，各位。”我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

“第一，我相信王阳。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胆子，去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王阳猛地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第二，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锐科’拿到方案的时间点，太巧了。这不像是泄密，更像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圈套？”一个副总皱起了眉，“谁会费这么大劲，设这么个圈套？”

“为了搞垮我们，或者，为了搞垮某个人。”我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了门外。

张伟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提高了音量，“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是解决问题的时候。我们还有机会。”

“机会？”法务部的刘总监冷笑一声，“人家律师函都发来了，证据确凿，你还想有什么机会？准备赔钱吧。”

“不。”我摇了摇头，“律师函，只是对方的第一步。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打官司，是压价，是拿回主动权。”

我看向老李。

“李总，给我四十八小时。我需要公司所有相关部门的全力配合。如果四十八小时内，我不能扭转局面，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我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看着老李，等他做决定。

老李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的眼神，像X光一样，要把我从里到外都看穿。

最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就给你四十八小时。”

“公司所有资源，随你调动。”

“但是，陈阳。”他的语气变得无比严厉，“如果失败了，你知道后果。”

“我知道。”

我走出老李的办公室，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王阳跟在我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陈哥……”他怯生生地开口。

“闭嘴。”我头也不回，“去会议室等我。”

我需要先找一个人。

张伟。

我在茶水间找到了他。

他正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冲咖啡，心情看起来好得不得了。

“张伟。”

他回过头，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哟，陈大英雄。怎么，不去拯救世界，跑来找我喝咖啡？”

“方案，是不是你泄露给‘锐科’的？”我开门见山。

张伟夸张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阳，你是不是急疯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证据呢？你有证据吗？”

他端起咖啡，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再说了，就算是我干的，你能怎么样？你有本事去跟李总说啊。你看他信你，还是信一个把公司坑惨了的你？”

他的表情，嚣张到了极点。

“我只是好奇。”我盯着他的眼睛，“‘锐科’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风险？”张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陈阳，你搞搞清楚。现在有风险的人，是你，是你的那个蠢货跟班。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一个遵纪守法，每天盼着公司越来越好的普通员工而已。”

他说得一脸无辜。

我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好。”我点了点头，“你最好祈祷，别让我抓到任何把柄。”

说完，我转身就走。

“慢走不送啊。”张伟在我身后懒洋洋地说，“哦，对了，替我跟王阳那小子问个好。就说，年轻人，犯错是难免的，学费总是要交的嘛。”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我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王阳正抱着头，蹲在角落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我走过去，踢了踢他。

“起来。”

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和鼻涕。

“陈哥，我对不起你……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抽了张纸巾扔给他，“把眼泪擦干，给我一五一十地，把你跟马总监接触的所有细节，一个字不漏地全部说出来。”

“尤其是那个‘飞云传’。”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像个审讯官一样，把王阳翻来覆去地问了个底朝天。

他一开始还颠三倒四，后来慢慢地，在我的引导下，开始回忆起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

“马总监……他第一次跟我提‘飞云传’，是在上周三的一次饭局上。”

“他说，他以前的公司就因为文件传输泄密，损失惨重。所以他现在对这个特别敏感。”

“他还说，‘飞云传’是他们集团内部指定的，绝对安全。他还把他自己的VIP账号借给我用，说这样更快。”

“我当时……我当时还觉得他这人真不错，想得真周到……”

王阳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悔。

“把你们的聊天记录，邮件往来，全部导出来，给我看。”

王阳哆哆嗦嗦地打开电脑。

我一条一条地仔细看过去。

马总监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滴水不漏，体贴入微。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极其负责、谨慎，又乐于帮助后辈的前辈形象。

王阳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太正常了。

但是，我在一封邮件的末尾，发现了一个微小的破绽。

那是一封马总监催促王阳尽快提交最终方案的邮件。

在邮件的最后，他写道：“小王啊，抓紧点。‘锐科’那边最近也盯得很紧，我压力也很大啊。”

这句话，看似是在表达自己的难处，博取王阳的同情和信任。

但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一个客户方的总监，为什么要跟我们供应商，提竞争对手的名字？

这不符合商业逻辑。

除非，他跟“锐科”，早有勾结。

而这句话，是他故意留下的一个“钩子”。

一个在未来出事之后，可以用来证明他“早就提醒过”王阳的“证据”。

好一条老狐狸！

“王阳。”我指着那句话，“你当时看到这句话，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王阳凑过来看了半天，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当时就觉得，马总监是真心在帮我，在替我着急……”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

“你啊……”

我把这个发现，和我的推测，告诉了王阳。

王阳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他愣了足足一分钟，然后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妈的！这个姓马的！我操他大爷！”

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我去找他！我跟他当面对质！”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

“你给我站住！”我一把拉住他。

“你现在去找他，有什么用？他会承认吗？你有人证物证吗？你去了，只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王阳绝望地吼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就让我背这个黑锅？”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坐下。

“这个局，是马总监和张伟联手做的。一个图财，一个图位。他们算准了你经验不足，也算准了我放手不管。”

“但他们算错了一件事。”

我看着王阳的眼睛。

“他们低估了，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王阳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现在，听我的。”我开始布置任务。

“第一，你，从现在开始，消失。手机关机，谁也别联系。回家好好睡一觉。”

“陈哥，这怎么行！公司这边……”

“公司这边有我。”我打断他，“你需要冷静。你现在这个状态，只会坏事。”

“第二，我会去找人，查这个‘飞云传’的底细。如果我没猜错，这个软件的服务器，会留下所有操作记录。”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我要设一个局，让马总监和张伟，自己跳进来。”

我的计划很简单，甚至有点粗暴。

既然他们能做局坑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反过来，也给他们做个局？

我要让“蓝海”集团相信，这次泄密事件，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他们内部出了蛀虫。

而这个蛀虫，就是马总监。

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一个我很多年没有联系，但曾经欠我一个大人情的人。

“蓝海”集团CEO，林总。

我拨通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

电话那头，是一个略带威严的男声。

“林总，是我，陈阳。”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

“陈阳？”林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好久没联系了。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林总，您现在方便说话吗？我有一件非常紧急，也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跟您单独汇报。”

“哦？”林总的声调沉了下来，“是关于‘蓝海计划’的吧？你们公司的律师函，我刚批完。”

“是的。但事情的真相，可能跟您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我没有直接指控马总监，我知道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林总，我怀疑，这次泄密，是一次里应外合的商业间谍行为。目的，就是为了破坏我们两家的合作。”

“而泄密的源头，很可能，就出在你们‘蓝海’内部。”

林总又沉默了。

我知道，我的话，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企业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堡垒最容易从内部被攻破。

“你有什么证据？”他问。

“暂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我有一个计划，可以引蛇出洞。我需要您的配合。”

“怎么配合？”

“很简单。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明天上午十点，召集一次你们内部的高层会议，议题就是讨论如何起诉我们公司。请务必，让马总监参加。”

“然后呢？”

“然后，看戏就行了。”

挂掉电话，我长出了一口气。

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接下来，是第二步。

我打给了我的一个发小，他是国内顶尖的网络安全专家。

“胖子，帮我个忙。”

“查一个叫‘飞云传’的软件。我要它服务器后台的所有数据，尤其是关于一个VIP账号的所有操作记录。包括登录IP，上传下载的文件列表，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后门程序。”

“时间紧，任务重。明天上午九点前，必须搞定。”

电话那头的胖子哀嚎了一声。

“我靠，陈阳，你当我是神仙啊？这可是非法入侵！要坐牢的！”

“事成之后，我那辆开了不到一年的宝马X5，归你。”

“……地址发我。还有，账号信息。”

胖子瞬间改口。

我笑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和交情搞不定的事。

如果有，那就是钱和交情还不够。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股东风，就是张伟。

我需要给他喂一个“饵”。

一个让他相信，我已经山穷水尽，准备拿他当替罪羊的“假情报”。

我故意在公司内部的公共邮箱里，给我自己发了一封邮件。

标题是《关于张伟与锐科公司不正当商业往来的初步调查报告（草稿）》。

邮件内容，是我胡编乱造的一些“证据”。

比如，伪造的银行转账记录，张伟和“锐科”高管的“通话记录”等等。

这些东西，当然经不起推敲。

但是，对于一个做贼心虚的人来说，这就足够让他恐慌了。

我算准了，以张伟的性格，他一定会时刻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而公司邮箱，是他最容易下手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我关掉电脑，离开了公司。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点了一杯美式，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地等待。

我在等一条鱼，上钩。

晚上十点，我的私人邮箱，收到了一封来自胖子的邮件。

附件是一个加密的压缩包。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X5的钥匙放哪？”

我笑了。

我没有立刻打开那个压缩包。

因为我知道，好戏，要等到明天才开场。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准时出现在公司。

办公室的气氛，比昨天更加诡异。

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我猜，我那封“调查报告”，已经在公司内部传开了。

张伟的脸色很难看。

他看到我，眼神里不再是嘲讽，而是夹杂着一丝惊慌和怨毒。

他主动朝我走来。

“陈阳，你什么意思？”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问。

“什么什么意思？”我装作一脸无辜。

“别他妈跟我装蒜！那封邮件，是你搞的鬼吧？你想栽赃我？”

“张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冷冷地看着他，“我只是在做我分内的工作，调查泄密事件的真相而已。怎么，你心虚了？”

“你！”张伟气得脸都涨红了，“你等着，陈阳！你别以为你这点小伎俩能骗得了谁！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撂下狠话，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鱼，已经开始咬钩了。

他现在一定急着去找他的同伙，马总监，商量对策。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九点五十分。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林总发来的短信。

“会议马上开始。”

我回复了一个“收到”。

然后，我把胖子发给我的那个加密压缩包，转发给了林总。

并附上了一句话：“林总，好戏开场了。请您在会议进行到一半时，打开这个文件，然后，把里面的内容，投影到大屏幕上。”

十点整。

在“蓝海”集团的顶层会议室里，一场“讨伐”大会，正在上演。

马总监义愤填膺地陈述着我们公司的“罪状”，要求必须严惩，索要天价赔偿。

林总和其他高管，则不动声色地听着。

十点三十分。

林总抬手，打断了马总监的慷慨陈词。

“马总监，先等一下。”

“我这里，也收到了一份有意思的东西。大家一起来欣赏一下。”

他说着，示意助理，将电脑连接到投影仪。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文件的登录界面。

正是“飞云传”的后台管理系统。

马总监的脸色，瞬间变了。

屏幕上，胖子用醒目的红色字体，标出了一系列的操作记录。

记录显示，马总监的VIP账号，在过去的一周内，有多次异常登录。

登录的IP地址，一个指向了“蓝海”集团内部网络。

而另一个，则指向了“锐科”公司总部附近的一个咖啡馆。

更致命的是，后台清晰地记录了，就在王阳上传最终方案的五分钟后，那个来自“锐科”附近的IP地址，就将该文件完整地下载了下来。

铁证如山！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射向了马总监。

马总监的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嘴唇哆嗦着，面如死灰。

“不……这不是我干的！是……是有人盗用了我的账号！是栽赃！是陷害！”

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与此同时，我的办公室里。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张伟。

他刚刚接了一个电话，脸色比马总监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了？”我明知故问，“看你脸色不好，家里出事了？”

张伟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用眼神把我杀死。

“陈阳……是你……是你设的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别得意！”张伟的声音都在发抖，“就算马总监倒了，你也别想把火烧到我身上！你没有证据！”

“是吗？”

我笑了笑，把我的手机，推到他面前。

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录音。

录音的内容，正是他刚才和马总监通话的全部内容。

“……马哥！你那边怎么回事？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我他妈怎么知道！陈阳那个王八蛋阴我！”

“……现在怎么办？林总已经知道了！我们会不会……”

“……你慌什么！死无对证！你只要咬死了不知道，他就拿你没办法！大不了我一个人扛！”

录音不长，但足够了。

张伟听着录音，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椅子上。

“你……你……”

他指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忘了告诉你。”我说，“我的手机，有通话自动录音功能。尤其是跟你这种人打电话，我都会习惯性地打开。”

“哦，对了，这段录音，我已经发给李总了。”

张伟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知道，他完了。

彻底完了。

“蓝海计划”的风波，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马总监因为涉嫌泄露商业机密和收受巨额贿赂，被“蓝海”集团直接移交给了司法机关。

张伟，被公司以严重损害公司利益为由，开除。并且，公司法务部会对他提起诉讼，追讨损失。

“锐科”公司因为参与不正当竞争，被行业协会处以重罚，声誉扫地。

而那个价值一个亿的“蓝海计划”，在经历了一番波折后，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老李把我叫到办公室，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杯普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看了很久，他才开口。

“你从一开始，就算到了这一切？”

我摇了摇头。

“我只是累了，想歇歇。没想到，有些人，不让我歇。”

老李笑了。

这次的笑容里，没有了冷意，多了一丝欣赏。

“你这头驴，还是得拉磨才行。”

他把那份已经有些褶皱的合同，重新推到我面前。

“项目，还是你的。把它做完，做得漂亮点。”

我看着那份合同，心里五味杂陈。

我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我走出老李的办公室，看到王阳在外面等我。

他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了一些，但眼神里的光，却黯淡了下去。

“陈哥。”他叫我。

“嗯。”

“谢谢你。”他说，“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都完了。”

“不用谢我。”我说，“路是你自己选的，坑也是你自己踩的。我只是，顺手拉了你一把。”

王阳沉默了。

良久，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我。

是一封辞职信。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我还是，太天真了。”

“这个地方，不适合我。”

“我想回老家了。开个小店，或者做点小生意，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看着他，没有挽留。

我知道，这次的事件，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他那颗曾经充满野心的心，被现实狠狠地敲碎了。

也许，离开，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在刀光剑影的丛林里生存。

“想好了？”我问。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我接过他的辞职信，“我批了。回去吧，好好陪陪老婆孩子。”

“陈哥，你……”他欲言又止。

“我没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头驴，还得继续拉磨呢。”

王阳走了。

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走廊里，忽然觉得有些寂寥。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桌上那份“蓝海计划”的合同。

我不再感到疲惫和厌倦。

反而有一种，久违的，想要战斗的冲动。

我拿起电话，拨通了“蓝海”新任项目负责人的号码。

“喂，您好，我是陈阳。”

“关于‘蓝海计划’，我觉得，我们有些新的细节，需要再聊聊。”

电话那头，传来了客气而专业的声音。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我面前的桌上，投下一道道明亮的光斑。

我忽然明白了。

所谓的休息，从来不是逃离。

而是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选择，热爱它。

也许，我天生，就是拉磨的命。

但这一次，我要拉得，比任何时候，都更起劲。

来源：一往无前海浪feoMw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