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傍晚,我刚给一个甲方孙子改完第十八稿logo,眼睛都快瞎了。
我叫林晚,一个靠在网上接点平面设计零活,勉强糊口的单亲妈妈。
那天傍晚,我刚给一个甲方孙子改完第十八稿logo,眼睛都快瞎了。
他说想要五彩斑斓的黑。
我去他大爷的五彩斑斓的黑。
关上电脑,屋里闷得像个蒸笼。儿子乐乐在旁边的小床上睡着了,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的心脏手术,还差二十万。
二十万,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我起身,想去楼下便利店买瓶最便宜的冰水,顺便吹吹不要钱的冷气。
我们住的是老城区,那种蜘蛛网一样电线拉满天空的地方。
路灯昏黄,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就在楼下那排歪歪扭扭的共享单车旁边,我踢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黑色的,半旧不旧的双肩包。
很普通,学生用的那种,拉链上还挂着一个褪了色的皮卡丘挂件。
我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
四周没人,死一样的寂静。
我掂了掂,有点沉。
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
我拉开拉链,一道缝隙里,露出一抹刺眼的红色。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是钱。
一沓一沓的,用银行的纸条捆着,整整齐齐地码在包里。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拉链合上。
我做贼似的环顾四周,连呼吸都忘了。
风吹过,巷子口的塑料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吓得我一哆嗦。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涌入无数个念头。
乐乐的手术费。
这笔钱,够了。
够了还绰绰有余。
我可以带他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再也不用看亲戚们那些躲闪的眼神,再也不用半夜刷着众筹平台的帖子,一边流泪一边骂自己没用。
这个念头,像一颗黑色的种子,在我心里疯狂发芽。
谁会知道呢?
这里没有监控,天这么黑,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甚至可以立刻搬家,换个城市,谁也找不到我。
我抱紧了那个包,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包的布料摩擦着我的手臂,有点粗糙。
我甚至能闻到上面淡淡的,属于陌生人的烟草味。
我站了很久,久到腿都麻了。
乐乐那张苍白的小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他每次心脏不舒服,捂着胸口,小声对我说:“妈妈,我没事。”
我的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
如果我拿了这笔钱,我以后怎么教他做人?
我怎么告诉他,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我怎么面对他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
我可能会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但会亲手毁了他的灵魂。
也毁了我自己的。
我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去他妈的。
我林晚穷,但我还没到要靠偷和抢来活下去的地步。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天大的决心,转身朝街角的派出所走去。
派出所的灯亮得晃眼,跟我的心情一样,七上八下的。
值班的是个年轻的民警,睡眼惺忪,看见我,勉强打起点精神。
“什么事?”
我把那个黑色的双肩包放在桌上,声音有点发抖。
“我……我捡到一个包。”
他愣了一下,随即表情严肃起来,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
当那一片红色暴露在灯光下时,他明显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别动,在这儿等着。”
他立刻叫来了另一个年长些的警察。
两个人当着我的面,把钱一沓一沓地拿出来,放在点钞机上。
哗啦啦……哗啦啦……
那声音,比我听过的任何音乐都动听,也比任何声音都刺耳。
每一声,都像是在抽我的筋,扒我的皮。
最终,数字停在了“100000”。
整整十万块。
不多不少。
年长的警察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
“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捡到的?留个联系方式,我们要做个笔录。”
我一五一十地说了。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快午夜了。
晚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我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我只知道,今晚,我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还是那个年轻的民警。
“林女士吗?失主找到了,你方便过来一趟吗?失主想当面感谢你。”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找到了就好。
我甚至有点小小的期待,也许失主会给我包个红包,几百块也行,够我和乐乐吃一顿好的了。
我换了件干净的T恤,匆匆赶到派出所。
会议室里坐着两个人。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熨帖的商务休闲装,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金表,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他旁边坐着一个女人,应该是他老婆,妆容精致,但嘴角撇着,一脸的不耐烦和嫌弃。
那个男人一看到我,就站了起来,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你就是捡到我包的人?”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问恩人,倒像是在审问犯人。
我点点头。
“是我。”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格。
“我包里有二十万现金。”
他说。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我的耳朵里。
我懵了。
“什么?”
“我说,我包里本来有二十万现金。”他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现在警察告诉我,你交上来的,只有十万。”
我感觉一股血直冲头顶。
“你胡说八道!我捡到的时候,里面就只有十万!警察当着我的面点的!”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变得尖利。
“呵。”他旁边的女人冷笑一声,开了口,“谁知道你有没有在交到警察局之前,自己先拿了一半?”
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
“你们……”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怎么能凭空污蔑人?”
“污蔑?”那个男人也冷笑起来,“我这笔钱是准备去付货款的,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就是二十万。我刚从银行取出来,连号的,银行有记录。怎么到了你手里,就少了一半?”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颠倒黑白的人?
我为了这十万块,跟自己的欲望斗争了半个晚上。
我放弃了给我儿子救命的机会。
我守住了我的良心。
结果呢?
结果换来的是一句“你偷了另外十万”?
“我没有!”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捡到包,看都没仔细看就直接送过来了!你们这是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那女人夸张地叫起来,“你偷了我们十万块,还想让我们感谢你?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先交一半,把自己伪装成拾金不昧的好人,剩下的一半就心安理得地吞了,是吧?”
年轻的民警在一旁,脸色也很难看。
“赵先生,赵太太,你们冷静一点。林女士是拾金不昧,我们应该感谢她。”
“感谢?”那个叫赵先生的男人指着我,“陈警官,现在不是感谢的问题,是我的钱少了!少了整整十万!我要求立案调查!我怀疑她监守自盗!”
“你放屁!”我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我死死地盯着他。
“你有证据吗?你说二十万就二十万?我还说里面本来有五十万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包里有二十万?”
“证据?”他从他的公文包里甩出一份合同,“这就是证据!货款合同,白纸黑字,二十万!还有银行的取款凭证,你们可以去查!”
我看着那份合同,脑子一片空白。
是啊,他有合同,有凭证。
我有什么?
我只有我那点可怜的、没人相信的清白。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老警察走进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林女士,你先别激动。赵先生,我们警方会调查的。但是,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能随意指责别人。”
“还要什么证据?”赵先生的老婆尖叫道,“钱是在她手上不见的,不是她拿的是谁拿的?难道钱自己长腿跑了?”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的丑恶嘴脸,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我笑了。
是气笑的。
“好。”我说,“查,必须查!我要求你们报警,让警察来查个清清楚楚!如果是我拿了,我坐牢!如果不是我拿的,你们俩,必须跪下来给我道歉!”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平静。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化成了一种冰冷的决心。
赵先生显然被我的气势镇住了,愣了一下。
他老婆还想说什么,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赵先生说,“陈警官,你听到了,她自己同意的。我正式报案,盗窃,十万块,够立案标准了吧?”
老警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我们会按程序办的。”
事情就这么荒唐地定了性。
我,林晚,一个拾金不昧的好市民,在几分钟之内,变成了一个盗窃十万元的犯罪嫌疑人。
我被要求重新做了一遍详细的笔录。
每一个细节,从我什么时候出门,走的哪条路,在哪个具体位置捡到的包,捡到包之后想了什么,做了什么,直到走进派出所大门。
我像个傻子一样,把我当时所有的心理活动都交代了。
包括我对那笔钱的渴望,我对乐乐手术费的担忧。
我说完,发现做笔录的警察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同情、怀疑和一丝了然的眼神。
我知道,他心里已经给我定了罪。
是啊,一个急需用钱的单亲妈妈,捡到一大笔现金,私藏一半,交出一半,这在逻辑上,简直完美闭环。
我百口莫辩。
从派出所出来,天是灰的,跟我的心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一开门,乐乐就扑了过来。
“妈妈,你回来啦!”
我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把他抱起来。
“嗯,妈妈回来了。”
他不知道,他的妈妈,刚刚在外面,被人当成了小偷。
接下来的几天,是地狱。
警察来我住的地方调查取证。
他们翻遍了我那小小的、不到三十平米的出租屋。
衣柜,床底,厨房的米缸,连乐乐的玩具箱都没放过。
邻居们都探头探脑地看着,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听说了吗?三楼那个女的,偷了人家十万块。”
“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干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还是个单亲妈妈呢,啧啧啧……”
这些话像针一样,一根一根扎在我心上。
我抱着乐乐,紧紧地关着门,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可是,我怎么可能听不见?
那个姓赵的,显然不想善罢甘休。
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了我的信息。
我们小区的业主群里,开始流传一个帖子。
标题是:《震惊!我们小区竟出了一个“拾金不昧”的小偷!》
里面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整件事,把我塑造成一个处心积虑、贪婪无耻的女人。
帖子里还附上了我的照片,是那种不知道从哪里偷拍的,角度刁钻,显得我面目可憎。
一夜之间,我成了我们小区的“名人”。
我出门买菜,总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楼下的大妈们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什么脏东西。
乐乐的幼儿园老师也给我打了电话,委婉地问我,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有其他家长在反映情况。
我知道,乐乐在幼儿园,可能也被孤立了。
我的世界,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塌。
甲方的活也停了。
之前合作过的一个公司,本来有个长期项目要给我,现在也找借口推掉了。
我的电话被打爆了。
有的是来骂我的,有的是来看热闹的。
我不敢接。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把自己和乐乐关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苍蝇,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怎么也冲不出去。
只有绝望。
一天晚上,我正在给乐乐讲故事,门被敲响了。
我以为又是警察,或者是来找茬的邻居,不想开。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晚,是我,陈洁。”
陈洁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她毕业后读了法学硕士,现在是个律师。
我打开门,看到她的一瞬间,所有强撑的坚强都垮了。
我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
“他们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陈洁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等我哭够了,她把我拉进屋,关上门。
她看了一眼睡着的乐乐,然后拉着我坐下。
“我都知道了。”她说,“我在你们业主群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擦干眼泪,摇了摇头。
“算了?怎么算?我没证据,警察也找不到证据。那个姓赵的有钱有势,我斗不过他。”
“谁说你没证据?”陈洁的眼睛里闪着光,“林晚,你仔细想想,从你捡到包,到你把它交到派出所,这中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细节?任何细节都行。”
细节?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
那天的每一个画面,都在我脑子里过电影一样地放。
昏黄的路灯,生锈的单车,那个黑色的双肩包……
“包……”我喃喃自语,“那个包,很普通,就是学生用的那种。”
“还有呢?上面有什么特别的?”
“挂件,有一个皮卡丘的挂件,很旧了,黄色的漆都掉了一半。”
“还有吗?包里面呢?”
“里面就是钱,十沓,捆得整整齐齐的。”我顿了一下,“哦,对了,包里……好像有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陈洁立刻追问。
“说不上来……不是烟味,也不是香水味。”我努力地回想着,“有点像……像那种艾灸的味道,中药混合着烟火气。”
“艾灸?”陈洁的眼睛亮了,“你确定?”
“我确定。”我点头,“我妈以前腰不好,经常做艾灸,就是那个味道,我很熟悉。”
“好!”陈洁一拍大腿,“这是一个线索!那个姓赵的,赵立行,对吧?他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随身带的包里有艾灸味,这本身就有点奇怪。”
“还有吗?再想想,包里除了钱,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哪怕是一张小纸条?”
我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没有,我当时太紧张了,只看到了钱。侧袋和夹层我都没敢翻。”
“警察翻了吗?”
“我不知道,他们当时只是把钱拿出来清点了。”
“好,明天我跟你去一趟派出所,申请查看证物。”陈洁说,“这个包,是关键。”
第二天,在陈洁的陪同下,我们再次来到了派出所。
陈洁以我代理律师的身份,提出了查看证物的申请。
负责案子的老警察姓李,李警官。
他看了我们一眼,大概是觉得我们不死心,在做无用功。
但他还是按规定,把那个黑色的双肩包拿了出来,装在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
“只能看,不能碰。”他说。
我凑过去,隔着证物袋,仔细地闻了闻。
“对,就是这个味道,艾灸的味道。”
陈洁也闻了闻,点了点头。
然后,她指着包的一个侧袋。
“李警官,这个侧袋里,好像有东西。”
那个侧袋的拉链只拉了一半,从缝隙里,能看到一角白色的东西。
李警官皱了皱眉,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里面夹出了一张揉成一团的纸。
是一张收据。
展开来,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
“xx区,xx路,‘清心堂’养生馆,艾灸理疗套餐,消费金额:388元。”
日期,就是我捡到包的那一天。
我跟陈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清心堂……”陈洁拿出手机,迅速搜索了一下,“找到了,离你家不远,就在三个街区外。”
李警官也看到了那张收据,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这只能证明失主可能去过这家养生馆,并不能证明钱的数额。”他提醒道。
“我知道。”陈洁说,“但这是一个突破口。李警官,我们能不能去这家养生馆调查一下?或许能找到目击者。”
李警官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可以,我跟你们一起去。”
“清心堂”是一家装修得古色古香的中式养生馆。
我们进去的时候,前台一个年轻的姑娘正低头玩手机。
李警官亮出证件。
“警察,我们想了解一点情况。”
姑娘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
“警察同志,怎么了?”
“这个人,你们有印象吗?”李警官拿出赵立行的照片。
姑娘看了一眼,立刻点头。
“有印象,赵哥嘛,我们这儿的常客了,他有肩周炎,每周都来做理疗。”
“他昨天,也就是XX号,是不是来过?”
“来了来了。”姑娘说,“下午四点多来的,做了个艾灸,五点半左右走的。”
“他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吗?有没有拿什么东西?”陈洁追问。
“他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就是他平时一直背的那个。”姑娘想了想,补充道,“哦,他走的时候挺急的,好像接了个电话,说什么‘马上到’‘钱准备好了’之类的话。”
钱准备好了!
我跟陈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跟谁打电话,你听到了吗?”
“没听清,就听他好像叫对方……叫什么‘龙哥’?”
龙哥?
这个称呼,听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生意人。
“你们这里有监控吗?”李警官问。
“大厅有,包间里没有。”
李警官立刻要求调取监控。
监控录像里,清晰地拍到了赵立行背着那个黑色双肩包,一边打电话一边匆匆走出养生馆的画面。
时间,下午五点三十七分。
从这里,到我捡到包的地方,骑共享单车,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时间完全对得上。
但这些,依然不能证明包里到底有多少钱。
我们从养生馆出来,线索似乎又断了。
我有些气馁。
“陈洁,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能算!”陈洁斩钉截铁地说,“林晚,你想想,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为什么要去见一个叫‘龙哥’的人?为什么是现金交易?而且看他那样子,鬼鬼祟祟的。”
“这里面肯定有事。”陈洁分析道,“他报假警,说有二十万,有两种可能。第一,他真的丢了二十万,你捡到的时候,已经被别人拿走了一半。但这种可能性很小,小偷不会这么好心还给你留一半。第二,他包里本来就只有十万,他说二十万,就是为了讹你。”
“可他为什么要讹我?”我不解。
“贪心。”陈洁冷笑一声,“他看你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单亲妈妈,觉得你好欺负。或者,他自己也急需用钱,想用这种方法,把损失捞回来,甚至还多赚一笔。”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个‘龙哥’,上哪儿找去?”
“我们找不到,但警察能找到。”陈洁看向李警官,“李警官,赵立行报假警,涉嫌诬告陷害。现在又有新的线索,指向他可能存在非法的现金交易。我觉得,警方的调查方向,是不是可以调整一下?”
李警官是个老刑警,经验丰富。
陈洁的话一点就透。
他点了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们会重新调查。林女士,你先回去等消息吧。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我不知道他这番话是安慰我,还是真的有了把握。
但有陈洁在身边,我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陈洁对我说:“林晚,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反击。”
“反击?”
“对。”她说,“赵立行不是喜欢用舆论吗?那我们就用舆论来对付他。他不是在业主群里抹黑你吗?那我们就在网上,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可是……会有人信吗?”我没底气。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更多的人看到事情的另一面。不能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那天晚上,陈洁帮我写了一篇长文。
文章的标题是:《我捡了十万块,却成了小偷:一个单亲妈妈的自白》。
文章里,我没有用任何激烈的言辞,只是平静地叙述了整件事的经过。
从我为什么需要钱,到我捡到钱时的心理斗争,再到我把它交到派出所,以及后来被赵立行诬陷的全部过程。
我还附上了乐乐在医院的照片,以及那张写着“清心堂”的收据照片。
文章的最后,我写道:
“我不知道这件事最终会是什么结果。我只是想告诉我的儿子,妈妈没有偷东西。我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做一个像我一样,在面对诱惑时,会选择良心的人。哪怕这个选择,会让我们遍体鳞伤。”
陈洁把这篇文章发在了好几个本地的论坛和社交媒体上。
一开始,没什么反响。
下面的评论,大多还是嘲讽和谩骂。
“编,接着编。”
“卖惨博同情?偷了就是偷了。”
“呵呵,又是一个小作文。”
我看着那些评论,心如刀绞。
陈洁却很淡定。
“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没想到,事情的转机,来得比我们想象的要快。
第二天上午,一个本地的知名博主,转发了我的文章。
他写道:“先不论真相如何,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争议。一个拾金不昧者,为何转眼成了嫌疑人?希望警方能尽快查明真相,给公众一个交代。”
这个博主有几十万粉丝。
他的转发,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
文章的阅读量和转发量开始暴增。
评论区的风向,也开始慢慢转变。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那个失主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支持这位妈妈!我相信你!”
“等一个警方的蓝底白字通告。”
“那个收据是重点!一个建材老板,偷偷摸摸去做艾灸,然后去见什么‘龙哥’,这里面没猫腻我把头拧下来!”
舆论开始发酵。
赵立行那边显然也坐不住了。
他在业主群里再次发声,说我是在恶意炒作,颠倒黑白,还威胁要告我诽谤。
但这一次,群里的声音不再是一边倒了。
开始有人站出来,质疑他。
“赵老板,人家都把收据晒出来了,你怎么解释你去养生馆的事?”
“是啊,你那个‘龙哥’又是谁啊?正经生意需要用现金交易吗?”
与此同时,警方的调查,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李警官他们通过通信记录,锁定了那个“龙哥”的身份。
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生意伙伴,而是一个放高利贷的。
警方在一个棋牌室里找到了他。
一开始,“龙哥”还嘴硬,什么都不肯说。
但当警察把赵立行报案说丢了二十万的事告诉他时,“龙哥”的表情变得很精彩。
他冷笑一声,全招了。
原来,赵立行因为生意周转不灵,在外面赌博,欠了“龙哥”一大笔钱。
那天,他从银行取了十万块,就是去还其中一部分利息的。
他跟“龙哥”约在了一个偏僻的公园见面。
因为心里有鬼,一路上慌慌张张,结果在骑共享单车的时候,把包装着钱的背包给颠掉了。
他到了地方才发现包不见了,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后来接到警察电话,说包找到了,他本来是松了一口气的。
可当他看到我,一个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女人时,一个恶毒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他想,能不能趁这个机会,把损失“捞”回来。
于是,他一口咬定,包里有二十万。
他以为我一个单亲妈妈,没钱没势,肯定会因为害怕,乖乖地把那“不存在”的十万块赔给他。
他甚至连合同和银行取款凭证都准备好了。
那份二十万的合同是真的,但那笔钱,他早就用在别的地方了。
至于取款凭证,他那天确实取了钱,但不是一个账户取的二十万,而是从好几张卡里凑出来的十万。
他笃定,警察不会查得那么细。
他算好了一切。
他唯一没算到的,是我那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犟劲。
也沒算到,我有个懂法的律师朋友。
更没算到,那个被他揉成一团,随手塞在包里的养生馆收据。
真相大白。
水落石出。
派出所的会议室里,还是那些人。
我,陈洁,李警官。
还有赵立行和他老婆。
只不过,这一次,攻守之势异也。
赵立行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得意。
他面如死灰,低着头,不敢看我。
他老婆也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蔫头耷脑地坐在一边。
李警官把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赵立行,你涉嫌诬告陷害罪,这是刑事拘留通知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立行浑身一颤,抬起头,看向我。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林女士……我……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鬼迷心窍!你大人有大量,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赔钱,我赔偿你的所有损失!”
他老婆也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面前。
“林大姐,不,林奶奶!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求求你,跟警察说说,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再也不敢了!”
她抱着我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悲哀。
这就是人性吗?
欺软怕硬,颠倒黑白。
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腿从她怀里抽了出来。
我看向陈洁。
陈洁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对李警官说:“李警官,我们要求依法处理。”
赵立行和他老婆的哭喊声,被关在了门后。
派出所给我开具了一份证明,为我恢复了名誉。
他们还想给我颁发一个“拾金不昧”的锦旗和一笔奖金。
我谢绝了。
我对李警官说:“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锦旗和奖金。我只是想活得像个人。”
李警官看着我,郑重地敬了一个礼。
“林女士,我代表我们派出所,向你道歉。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了摇头。
“不怪你们。”
走出派出所,阳光灿烂,有些刺眼。
我眯着眼睛,感觉自己像是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
陈洁拍了拍我的肩膀。
“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挂着国徽的地方。
心里五味杂陈。
这件事,在网上也迎来了大结局。
警方的蓝底白字通告一出来,所有的质疑和谩骂都消失了。
之前骂我最凶的那些人,开始在我的帖子下面排队道歉。
业主群里,物业带头,向我表达了歉意。
之前躲着我走的邻居,在楼道里碰到我,会尴尬地对我笑笑,说一句:“林晚,真对不住啊。”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但有些东西,我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那个“龙哥”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是林女士吧?”
“是我。”
“我替赵立行那个王八蛋,跟你说声对不起。”他说,“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瞧不起他那种做法。”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十万块,”他顿了顿,“是脏钱。你不拿,是对的。”
“还有,”他压低了声音,“赵立行在外面欠的赌债,不止我这一家。他急着想从你这儿讹一笔钱,也是为了去填别的窟窿。”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好像终于明白了赵立行那近乎疯狂的贪婪,背后是怎样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又过了几天,陈洁来找我。
她递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赵立行家属给你的精神损失赔偿金。我帮你谈的。”陈洁说,“不多,五万块。他们家现在也是一团糟,能拿出来这些已经不错了。”
我看着那个信封,没接。
“我不要。”
“拿着吧。”陈洁把信封塞进我手里,“这不是你讹来的,这是你应得的。是你用你的清白和尊严,换来的。”
“乐乐的手术,还差钱呢。”她补充了一句。
这一句,击中了我的软肋。
我捏着那个信封,指节发白。
“谢谢你,陈洁。”
“跟我客气什么。”她笑了,“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之前那个推掉你项目的设计公司,他们的总监看到了新闻,专门联系我,想跟你当面道歉,并且希望重新跟你合作。价格,比之前翻了一倍。”
我的眼睛,又一次湿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生活好像在一点一点地变好。
我接了那个项目,每天忙碌但充实。
我用那五万块赔偿金,加上自己的一些积蓄,又找亲戚朋友凑了凑,终于凑齐了乐乐的手术费。
乐乐手术那天,我守在手术室外,坐立不安。
陈洁一直陪着我。
当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走出来,对我说“手术很成功”的那一刻,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煎熬,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一切都是值得的。
乐乐恢复得很好。
出院那天,阳光明媚。
他拉着我的手,小脸红扑扑的,再也不是以前那种苍白的样子。
“妈妈,我们回家。”
“好,我们回家。”
我蹲下来,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闻着他头发上阳光的味道,心里一片宁静。
后来,我带着乐乐搬了家。
不是逃避,只是想换个环境,开始新的生活。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生意慢慢走上了正轨。
我再也不用为钱发愁,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我用自己的双手,给了我和乐乐一个安稳的生活。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还是会想起那个黑色的双肩包,和那刺眼的十万块钱。
我会想,如果那天晚上,我做了另一个选择,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早就给乐乐做完了手术。
但我和他,可能会一辈子都活在谎言和恐惧里。
我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我庆幸,我没有。
我守住了我的底线,也守住了一个母亲,在孩子面前,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那就是,一个干净的、可以被仰望的背影。
来源:云来暮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