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商户养出的贱胚子,连个男人都拴不住,我儿若是未归,你就在这木头笼子里烂成渣吧!」
我出嫁那日,望月楼的花魁娘子声势浩大地拍卖自己的初*。
听闻此事的未婚夫连花轿帘子都没来得及掀,便策马离开。
婆婆嫌我商贾出身,有意磨我的性子,不让我下花轿。
「商户养出的贱胚子,连个男人都拴不住,我儿若是未归,你就在这木头笼子里烂成渣吧!」
日影西斜。
未婚夫始终未归,只派了小厮传话。
「我家少爷被要事耽搁了,今儿这堂是拜不成了,让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丫鬟告诉我她打探到的消息。
这满城的人,一半在吃秦娘子的出阁喜酒,另一半则在看我的笑话。
1
「听说望月楼挂满了红绸,贺秦娘子觅得良人。」
「秦娘子今晚的恩客,莫不是周公子?」
「这俞家女怕是早就被破了身子,周公子才不肯要嘞,不如嫁我得了,我不嫌弃她是二嫁女……」
喜轿外的交谈声愈发放肆起来。
丫鬟拾春的声音透过轿帘传至耳畔。
「小姐,他们欺人太甚!」
「莫恼。」
我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桃酥。
将嫁衣上的桃酥碎屑一一抚去,这才将轿帘掀起。
长街尽头传来马蹄声。
我抬头看见一匹白马沿着那抹天幕疾驰而来。
骑在马背上的男子脸庞上还有浓浓的杀气。
围着花轿看热闹的人群自动退开了,似乎无人敢拦他的路。
除了我。
「大人!」
我踏出花轿,径直走到马前,仰头迎着那道冰霜似的目光。
「您要夫人不要?」
我嗓音微哑,但字字清晰。
萧怀熠拉紧缰绳,居高临下地望了我一眼,眸色冰冷。
哒哒——
他胯下的骏马烦躁地踏着马蹄。
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您要是缺位夫人,民女这就把新夫人给您——送上门!」
马蹄声骤停。
我大胆地往前走了一步,轻声道:
「大人,民女虽商贾出身,但双亲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大人若是不嫌弃商贾之女才识粗鄙……」
我扯下腰间的荷包,将圆滚滚的金珠倒在掌心。
「俞家别的没有,唯独不缺这黄白之物。」
「听闻大人近日便要围剿城外山贼,正巧,我的嫁妆单子里,有家父去蛮夷之地易得的百匹骏马。」
「只要您点个头,今夜它们便改姓了。」
萧怀熠眼眸流转。
可还没等他开口。
一声尖利的呵斥声便刺破长街。
「荡妇!」
平日里端庄的周家主母冯平春。
这会儿直接离了丫鬟的搀扶,气势汹汹地朝我冲来。
一身绛色衣裙,比我的嫁衣还要艳丽几分。
冯平春指着我,指甲几乎要戳到我眼前。
「商贾之女就是上不得台面,我不过是磨磨你的性子,你这个耐不住寂寞的荡妇,竟敢当街自荐枕席!」
我摩挲着圆润的金珠,散漫地睨了她一眼。
「敢问夫人,令郎如今身在何处?」
恰有孩童嬉笑出声。
「我知道哦,我爹说周家公子正在望月楼掀秦娘子的肚兜呢!」
此言一出,围观人群纷纷咂舌。
说话的孩童被他爹捂住嘴。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父子俩挤出了人群。
我走到冯平春身旁。
绣花鞋碾在她不太合身的裙摆上。
「周夫人怎么连个儿子都管不住?」
「任由他大婚之日跑去青楼和花魁娘子厮混?」
冯平春气得缀满珠钗的发髻都歪向一边。
「我今日便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敬长辈的不孝媳妇。」
冯平春扬起手便要朝我脸上扇来。
我不躲不闪,淡然地把玩着手里的金珠。
耳边风声呼啸。
萧怀熠手中的马鞭猛地往冯平春的手腕一缠,旋即狠狠一拽。
「啊!」
裂帛声响起。
冯平春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栽倒在了地上。
华贵的红色裙衫撕裂开来,露出里头艳俗的桃红色衬裙。
萧怀熠缓缓收拢缰绳,声音冰冷:
「我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何时轮到你这疯婆子教训?」
满街顿时响起压低的嗤笑。
2
我望着狼狈不堪的冯平春。
「周夫人的这身装扮,倒是比望月楼的姑娘们还要艳上三分呢!」
「你……你们!」
冯平春染了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竟然伙同姘头欺辱婆母,今日……」
萧怀熠适时地一抖缰绳。
「你当如何?」
他胯下的骏马配合地「嘚嘚」踏近两步。
冯平春吓得躲到丫鬟身后,只探出个脑袋。
「俞瑾宁,我可是你的婆婆!你如此不敬长辈,休想进我周家大门……」
我碾着冯平春发髻上掉落在地的珠钗。
「红绸高挂,花轿临门,新郎官的马蹄声却拐进那烟花之地,如此行径,丢的到底是你们周家的面子。」
「你!」
冯平春脸色铁青。
「倘若不是你商户出身,粗鄙不堪,我儿怎会流连那烟花之地?妇不贤,则无以事夫……罢了,这般道理,你这等商门贱妇也配知晓?」
我抬眸望向周府的檐下。
红绸和灯笼在暮色中晃得刺眼。
「今日良辰吉日,本该是周俞两姓结秦晋之好。」
「如今满城百姓都看见……」
我取出袖中婚书。
「周家公子踏进青楼之地。」
「此为背信弃义!」
刺啦——
烫金婚书应声而裂。
「周家主母教子无方。」
「纵子狎妓,败坏门风,当真是觉得我是商户之女,便得咽下这口恶气?」
第二道撕裂声响起。
我看着冯平春惨白的脸色开口道:
「周家自诩诗书世家,我想自是学过这句话,《女诫》有云:夫不义,妇当去。」
我将手中破碎的婚书挥向冯平春的面门。
「今日,我俞瑾宁!」
我拔高声音,字字铿锵:「当着这满城父老的面,退了这桩荒唐的婚事!」
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
「好!俞家娘子,这婚退得好,周家公子日日流连青楼,我可是都瞧见了。」
「你少胡说,辱我儿名声。」
冯平春一转过身,指着我的手直发抖。
「你、你、你放肆!商户贱女也敢妄议《女诫》?我周家乃诗书世家……」
话音未落。
一片碎婚书精准地粘在她额头的花钿上。
围观人群顿时爆出嗤笑。
冯平春慌忙去扯,偏偏那纸片像粘了胶,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反倒是将她额间的花钿卸下半边,露出底下暗黄的肤色。
有人大声嘲笑。
「原来周夫人的端庄贤淑,都是描眉画眼描出来的呀!」
冯平春气得浑身发抖。
「来人,把这疯妇押入祠堂。」
话音落下,却是无人敢动。
3
我迈上周府的台阶,对着围观的人群道:
「请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我俞家同周家议亲后,周骋弛便几番来访。
「他说见不得贫民剥那咽不下喉的树皮,以此为由从我俞氏钱庄『化缘』支取了十万两白银,家父心善,还额外添置了上百石大米。」
我指尖一挑。
拾春和持夏立即捧出账册,当众展开。
「可买米施粥的银钱没花多少,倒是望月楼秦娘子的翡翠头面又新打了三五套。」
我轻点着最新的那笔账目。
「就在前日,周公子又从我俞家钱庄支走了一万两银子,倒不知是给周老夫人买了棺木,还是给花魁娘子赎身的定钱?」
冯平春的脸色一白,随即挺直了腰杆。
「休得胡言,我儿乃是奉了知府口谕,那些银子全数买了赈灾粮,我周家乃书香世家,行得正坐得端,你若是不信,大可去向知府求证。」
我看着围观群众,不卑不亢道:
「谁人不知周家同知府是姻亲……不若让天道辩个真假?」
我眸光如刃,直刺冯平春那张脂粉斑驳的老脸。
「周夫人,我且问你,那济贫的银子当真是被周家公子吞了,是与不是?」
冯平春言之凿凿:「我儿绝对做不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话音未落,周府上空陡然乌云密布。
「轰隆——」
一道紫雷劈下。
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冯平春满头的珠钗翠钿。
「啊——」
冯平春尖叫着跌坐在地上。
她哆嗦着伸手去摸头顶,却只抓下一把焦黑的碎发。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
她嘶吼了几声后,抬手指着我。
「你这妖女,一定是你这妖女使了妖……」
可冯平春的话还未说完。
第二道雷又劈在她的脚边。
吓得她一个哆嗦,竟当众失禁。
在外人眼里素来端庄的周家主母这会儿瘫坐在尿渍里,连满头的珠翠都是歪歪斜斜的。
围观人群掩鼻后退。
「哎哟喂,这味儿比城东的胭脂铺子里的最次的熏香还冲呢!」
「看来天道老爷都听不下此等谎话。」
「周家人不是最爱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吗?还不快把诗书古籍拿出来垫着。」
看热闹的算命瞎子徐半仙,拄着一面挂有「铁口直断」的幡杆挤到人群前方。
「怪哉!夫人这面相……恐有血光之灾啊!」
我垂眸掩去笑意。
将手中的黄符放回了袖中。
「砰——」
冯平春眼珠一翻,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可就在她即将倒地的瞬间。
她的手揪住了身旁丫鬟的裙带。
失去平衡的丫鬟成了冯平春的垫背。
「老夫人晕倒了,快叫大夫。」
丫鬟吃痛惊呼。
周家下人一拥而上,抬着冯平春进了周府。
4
我朝拾春使了个眼色。
拾春当即从嫁妆箱子里取出礼单,脆生生喊道:
「上阳俞家退还周家聘礼——鎏金钗一对!」
持夏当啷一声将早已斑驳脱漆的鎏金钗扔进周府家丁捧着的托盘里。
「上阳俞家退还周家聘礼——云纹缎一匹!」
持夏当着众人的面展开了那匹云纹缎。
霉味扑鼻,边缘还有虫蛀的窟窿。
看热闹的人群唏嘘一片。
周管家额头淌出冷汗,言语间仍极力撇清这件事。
「胡说,我们送去俞家的聘礼分明是锦绣阁上等的云纹缎,一匹价值百两,这料子定是让人动了手脚!」
持夏翻了个白眼。
「巧了,我家小姐七日前刚从锦绣阁买了同样的料子当做嫁妆。」
持夏从我的嫁妆箱子里取出云纹缎。
两匹布并排举起。
周家送来的聘礼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
而我所购的那匹正经缎子却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我扬手一甩,将那匹青灰色的缎子朝管家丢去。
「不如找锦绣阁的验验?」
周管家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他畏畏缩缩地开口:「议亲前夜,公子说秦娘子惧光,硬是逼着老奴将云纹缎送去布庄,连夜改制成床帐上的鸾凤和鸣图,送去了望月楼。」
周管家看了我一眼,又补充道:
「公子说,商户女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借个肚子传香火的牲口,等生了嫡子,砒霜混着参汤灌下去……俞家的百八十间铺子、房产都得改姓周!」
「公子还说,低贱的商户女,只配用麻布裹尸,再好的锦缎也是浪费。」
管家的话音刚落。
人群如冷水泼进了热油,轰然炸开。
「我呸,一家子蛇鼠一窝,狼心狗肺的畜生。」
屠夫抡起了砍刀,当场剁下了周府门前的石狮子。
「拿新嫁娘的料子去讨好窑姐儿,好一个书香世家。」
穿梭在看戏人群中卖豆腐的哑巴娘子愤而将手中的那板豆腐摔向周府的大门。
有人带头朝周府吐了口唾沫。
「呸,下作东西。」
看热闹的孩童学着大人的模样往周家的青石板上吐口水。
不远处几个小人儿手拉着手,绕着周府石阶蹦跳唱道:
「周家郎,夜夜忙……白麻布,裹新娘……化缘银子喂红娘,鸳鸯帐里笑拜堂。」
拾春也跟着啐了一口,继而提高了音量:
「上阳俞家退还周家聘礼——《贞妇传》」
「上阳俞家退还周家聘礼——《周家新妇家规三千条》」
全场哗然。
有人阴阳怪气。
「周家真不愧是书香世家呢!」
「这书香门第的墨水,怕不是都兑着花楼姑娘们的胭脂用呢!」
「周家郎,学问强……圣贤书,垫牙床……世家牌匾当柴扛,青楼夜考秀才郎……」
5
我缓步走向萧怀熠,笑吟吟地朝他伸出双手。
「大人,热闹看完了,拉我一把可好?」
战马喷着鼻息。
萧怀熠的指节在缰绳上收紧一瞬。
我看见他喉结微动。
萧怀熠俯身,带着薄茧的手掌一把扣住我的肩膀,竟是将我直接拎上了马背。
身后传来声音。
「坐好。」
我的双手攀着他的手臂,探出半截身子。
「拾春,持夏,我们走。」
两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轿夫抬起沉甸甸的嫁妆箱子。
嫁妆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将军府走去。
我偏头望向周府的上空。
有些人似乎是要倒霉了。
在经过街角时。
我听到一道不算熟悉的声音。
「拾春。」
拾春小跑着过来。
「小姐,有何吩咐?」
我搂着马脖子,俯身在拾春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拾春的视线望向人群。
她狡黠一笑:「小姐,我这就去办。」
我重新在马背上坐好。
抬手轻轻拍了拍骏马的脖子。
骏马识途,载着我和萧怀熠回了萧府。
朱漆大门上挂着两盏描金喜灯,喜庆的红绸随风轻荡。
管家模样的老人带着左右两边七八名家丁站在檐下。
一见自家将军的身影,管家立即吩咐身旁的家丁。
「快快快,奏乐。」
霎时间,喜乐喧天,鞭炮声噼啪炸响。
我心中暗忖。
萧府这场面,分明是早有准备。
我侧过头看他。
「大人,难不成您今日也娶亲?」
我能明显感觉到萧怀熠的手臂肌肉骤然绷紧。
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开口:
「鄙人,二十大寿。」
「嗯?」
我的视线望向檐下那个端着托盘的小厮。
「那这是?」
萧怀熠全身上下嘴最硬。
「同僚的寿礼。」
我盈盈一笑,拽住他腰间的玉带翻身下马。
我刚站好。
萧怀熠突然一勒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他凭借着马背腾空的力道旋身而下。
白色披风在他的肩头一荡,宛如孔雀展开翎羽。
我不禁笑道:「大人这披风倒是比秦娘子的裙摆还要招摇。」
萧怀熠动作一顿。
我扯下腰间的红盖头缠上他的手腕。
「瑾宁不知大人生辰,略微薄礼,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萧怀熠面色不改地从我的衣袖中抽出一张烫金婚书。
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本将的生辰八字,不就写在同你的合婚庚帖上。」
我笑容一僵。
萧怀熠步步紧逼:「我倒是不知,俞小姐刚撕碎了同周家的婚书,怎的袖中还藏着另一封婚书?」
6
我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同他的距离,笑吟吟地开口:
「大人见谅,今日退亲之事,实非我所料,故而瑾宁竟一时无处可去。」
「我的丫鬟和抬嫁妆的轿夫们整日奔波,至今滴水未进。」
「不知可否借贵府偏院暂歇一宿?」
我的目光望向府内飘起的炊烟。
踱步到管家跟前,将荷包里的金珠倒进他的手中。
「这些权当饭资宿费。」
金珠滚落的声音引得周围家丁纷纷侧目。
我朝萧怀熠行了个礼。
「明日卯时,吾等定会辞行,不扰大人清净。」
萧怀熠眸色一沉。
「你当真是……」
管家突然高声截断他的话。
「是,老奴这就领姑娘去找间中意的院子。」
管家转向我,恭敬地开口:「姑娘,请随我来。」
「劳烦。」我微微颔首。
夜色渐深,管家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
「姑娘若是喜静,梧桐苑最是雅致,原先是老夫人给未来少夫人预备的,不过咱们将军这些年不是剿匪便是戍边,连只母蚊子都近不得身。」
灯笼一转,他又指向西侧的小竹楼。
「这竹楼平日里倒是清净,只是将军一早便会在院中练剑,这儿离得太近,恐扰了姑娘清梦。」
「姑娘若是不喜,前边还有……」
我的视线落在长廊尽头那间破败的小院。
「那是何处?」
管家循着我的手指着的方向望去。
他手中的灯笼忽地一晃,隐约可见匾额上残存半个「阁」字。
「那是……」
管家的嗓音突然发紧。
「此处原是府上的藏书阁,因多年前的一场异火,阁中藏书焚烧殆尽,主人念旧,便就此荒废着了。」
我收回望向荒院的目光,唇角微扬。
「我有些乏了,不如就宿在竹楼吧?」
管家紧绷的肩头明显一松。
「姑娘,请随我来。」
他引着我穿过几道回廊,脚步比先前轻快许多。
「姑娘稍事歇息,老奴这就去准备膳食。」
管家躬身退出。
我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清雅的香气扑鼻而来。
屋内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精心。
虽只借住一宿。
管家仍是事无巨细,安排妥当。
用过晚膳。
管家又让人搬来浴桶,安置在屏风后。
「姑娘,轿夫们都已安排住下,那院子挨着厨房,灶台底下埋着热炭,蒸笼屉子都是现成的。」
「姑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老奴便退下了。」
我微微颔首:「多谢。」
7
夜色渐浓。
我走向庭院。
石桌上的两盏安神茶仍冒着热气。
萧怀熠背对着我。
我径直走到石桌边,将手中的软垫放在石凳上,而后端坐于此。
我执起白瓷茶盏,送至唇边,温热的茶汤滑过喉间。
「大人可是专程在这等我?」
我抬眸时,正对上萧怀熠的眼睛。
他撩袍落座,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
「俞姑娘当街拦马,又千方百计住进将军府……现在倒来问我是不是在等你?」
茶汤微漾。
他俯身逼近。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民女对将军府并无图谋,此行只为寻一位下落不明的故人。」
我抬眸直视他的眼睛。
「大人,可否为民女解惑?」
萧怀熠重新落座。
「故人?」
我用指尖蘸了温热的茶汤。
在石桌面上缓缓勾勒出三个字——赵青屏。
「大人,可还记得十二年前卖身进府的小姑娘。」
我单手托腮望着他。
「她入府那年刚满十岁,与大人年岁相仿,不知大人可有印象。」
「赵青屏……」
萧怀熠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眉宇间疑惑丛生,最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瓷小瓶。
瓶塞拨开的瞬间,一缕幽香溢出,混着几分苦涩的药气。
「此药名为『黄粱梦』。」
我将瓶中的药粉尽数倒入他面前的茶盏中。
茶汤泛起涟漪,药粉溶尽不见。
「饮下它,你自会想起遗忘的往事。」
萧怀熠盯着那杯茶,半晌才惊讶地开口:
「你当着我的面给我下药?」
他倏地抬手接住空中飘落的竹叶,指节一翻,叶缘抵上我的喉咙。
「俞瑾宁,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大人,莫怪,我既然敢做,自然留有后手。」
我的手指不耐烦地轻敲石桌。
「你可以不喝,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不得不喝。」
萧怀熠坐回石凳上。
随手将竹叶丢进身后的水池中。
他扣住茶盏,晃了晃琥珀色的茶汤,仰首饮尽茶汤后,将空盏倒扣在石桌上。
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黄粱梦?和寻常茶汤并无不……」
话音未落,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石桌上。
我捻起一片飘落的竹叶,贴上唇畔,泄出一声嘶哑的破音。
一曲未尽。
拾春从廊柱后扑过来,死死捂住耳朵。
「小姐!奴婢的绣花针都被您吹成鱼钩了。」
我自顾自地沉浸在营造出来的清冷氛围中。
拾春大声求饶。
「小姐,您这灵药必须配上曲子才可奏效吗?」
「非也……」
我抬眸看向萧怀熠冷汗涔涔的俊脸。
「只是将军忍痛的模样,不配首动听的曲子,当真是可惜了。」
「哇,那确实很有感觉了。」拾春小声嘀咕着。
我优雅地转了个腕花,竹叶在指尖旋出青碧残影。
「拾春,我想吃鱼了。」
「啊?」拾春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去生火……」
我指着院子里的池塘,「我来钓鱼。」
「小、小姐……」拾春结结巴巴道,「将军府的鱼,可以随便吃吗?」
我走到萧怀熠身边,揪着他的后颈,帮他完成了三次优雅的颔首。
「瞧,他同意了。」
「……」
拾春久久无言。
8
炭火烧得正旺时,天际忽地滚过一声闷雷。
「小姐!」拾春抱着柴火惊呼,「要落雨了。」
我专注地翻动着烤鱼,头也不抬地回她:
「莫慌,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炭火将熄时,我掐着最后一缕青烟收起烤鱼。
刚踏进廊檐,雨点便砸了下来。
「小姐。」
拾春看向雨幕。
「将军还淋着雨呢!」
我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
「无碍!」
我咬下一口鲜嫩的鱼肉。
「将军年轻力壮,淋点小雨也不打紧的。」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亮夜空。
萧怀熠垂在身侧的手指突兀地抽动了下。
我将鱼骨抛进池塘,毁尸灭迹。
萧怀熠猛地睁开眼。
雨
来源:桔子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