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痴呆的父亲接回家,妻子反对,直到父亲拿出那块地契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1-13 10:29 1

摘要:一家三口,蜗居在城市边缘一套七十平米的两居室里,背着三十年的房贷。

我叫张诚,今年三十五。

一家三口,蜗居在城市边缘一套七十平米的两居室里,背着三十年的房贷。

我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广告公司做设计,每天被甲方蹂躏得像块用过的抹布。我老婆,肖兰,在一家私立幼儿园当老师,耐心全给了别人家的孩子,回家只想躺着刷手机。

我儿子,乐乐,刚上一年级,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光源。

日子就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嘎吱作响,推一下,动一下。不好,但也没到散架的地步。

直到我爸,张国福,出事了。

养老院的电话是下午三点打来的,甲方爸爸刚刚用“logo不够大”第七次打回了我的稿子。

我正对着屏幕上那个硕大无朋、丑到人神共愤的logo,思考着人类审美的下限到底在哪里。

电话里,护工的声音很急。

她说我爸跟人打起来了。

为了一个馒头。

一个发硬的、中午剩下的馒头。

对方比他年轻,一推,我爸就倒了。后脑勺磕在桌角上,缝了三针。

护工说:“张先生,你爸这个情况,我们有点不敢收了。他最近越来越……糊涂,总说有人要偷他的东西,晚上也不睡觉,在走廊里晃悠。”

我捏着电话,手心全是汗。

“他现在怎么样?”

“人没事,就是不说话,抱着那个馒头,谁碰就跟谁急。”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挂了电话,我跟总监请了假,他一脸“你这个月奖金别想要了”的表情,挥了挥手。

我冲出写字楼,打车去医院。

车窗外,城市流光溢彩,像一个巨大的、与我无关的梦境。

我爸一个人坐在急诊走廊的椅子上,脑袋上缠着一圈纱布,渗出一点血迹。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手帕包起来的东西,应该就是那个馒-头。

他瘦得脱了形,两只眼睛浑浊、空洞,看着地面,像一尊被遗忘了的雕像。

我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爸。”

他没反应。

我又叫了一声。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在我脸上聚焦了很久,然后咧开嘴,笑了,像个孩子。

“诚诚,你放学啦?”

我的鼻子瞬间就酸了。

我把他接回了家。

没有提前跟肖兰商量。我知道,这相当于往我们这个本就拥挤的家里,扔进了一颗炸弹。

开门的时候,肖兰正敷着面膜,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综艺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乐乐在自己房间写作业。

看到我扶着我爸进来,肖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把面膜一把扯下来,站起来,声音压得很低,但充满了即将爆发的怒火。

“张诚,你什么意思?”

我爸好像被她的语气吓到了,往我身后缩了缩。

“他……养老院那边,出了点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出事了就送医院!你把他带回家干什么?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我们小得可怜的客厅。

“你让他住哪儿?住这儿?乐乐怎么办?我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扶着我爸,他身上的味道,一种老人特有的、混合着药味和长时间不换衣服的霉味,钻进我的鼻孔。

“我想把他接回来住一段时间,看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医生早就说了,阿尔茨海默症,只会越来越严重,不可逆!你把他接回来,谁照顾?我吗?我白天上班累得像条狗,回来还要伺候一个痴呆老人?”

她的声音尖锐,刻薄,像一把刀子。

我爸好像听懂了“痴呆”两个字,身体抖了一下,把怀里的手帕抱得更紧了。

“我来照顾。”我说。

“你?”肖兰冷笑一声,“你怎么照顾?你不上班了?房贷谁还?乐乐的补习班谁交钱?张诚,你能不能现实一点?你这是在感动你自己!”

“那是我爸!”我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他是你爸,不是我爸!我嫁给你,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不是来给你家当免费保姆的!”

客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乐乐从房间里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我们。

“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

肖兰的眼圈红了,她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别过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知道她委屈。

这个家,她也付出了很多。我们从一无所有,到买下这个小房子,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

她想要的生活,不过是安稳、干净、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

而我爸的到来,将彻底粉碎这一切。

我叹了口气,把父亲扶到乐乐房间。

乐乐的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书桌,就满了。

我打算让乐乐暂时跟我们挤一挤,把这个房间给我爸。

“爸,你先在这儿歇会儿。”

他茫然地看着这个花花绿绿的小房间,墙上贴着奥特曼和恐龙的贴纸。

他好像很不安,抓着我的胳膊不放。

“诚诚,这是哪儿啊?咱家……咱家不是这样的。”

“这是我家,爸。也是你家。”

我把他安顿在床上,他还是不肯松手。

我只好坐在床边陪着他。

他怀里的手帕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我试探着问:“爸,这里面是什么啊?能给儿子看看吗?”

他立刻警惕起来,像护食的小兽,把手帕往怀里又塞了塞。

“不给。这是……这是好东西。”

他口齿不清地说。

那天晚上,肖兰没跟我说话。

她把乐乐的被子抱进了我们房间,关门的声音摔得震天响。

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沙发很短,我的腿只能蜷着,像一只虾米。

半夜,我听见乐乐房间有动静。

我赶紧爬起来,推开门。

我爸正站在窗户边,使劲地推着窗户。

“爸!你干嘛呢?”我吓得魂飞魄散,我们家在十二楼。

我冲过去,一把抱住他。

他力气大得惊人,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回家……我要回家……”

“爸!这里就是家!你别动!”

我连拖带拽地把他拉回来,他还在挣扎。

“不是……这不是我家……我家的墙是泥的……”

我把他按在床上,他折腾了半宿,才终于睡着了。

我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了。

我坐在黑暗里,看着父亲苍老的睡颜,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记忆里的父亲,不是这样的。

他是个泥瓦匠,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

夏天,他光着膀子,在工地上砌墙。红砖在他手里像玩具一样上下翻飞,垒起一排排整齐的墙。

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往下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会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把我举过头顶。

他的胡茬很硬,扎在我脸上,痒痒的。

他话不多,但总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

一块肉,一个苹果,一个他从城里带回来的、我没见过的玩具。

他什么时候开始老的?

大概是妈走了以后。

妈走得早,癌症。

从那以后,他好像一下子就垮了。背也驼了,话也更少了。

他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供我读完大学。

我留在城里,他守着乡下的老房子。

我一年回去一两次,每次他都给我准备一大堆土特产,塞满我的后备箱。

他总说:“城里东西贵,还不好。这些都是自己种的,你拿去吃。”

三年前,我接他来城里,想让他享享福。

但他住不惯。

他嫌楼上吵,嫌邻居不认识,嫌出门就迷路。

最重要的是,他跟肖兰处不来。

肖兰嫌他吃饭吧唧嘴,嫌他上完厕所不冲干净,嫌他总把乡下的那些“老理儿”挂在嘴边。

矛盾越来越多,家里天天都是低气压。

最后,他自己提出来,要去养老院。

他说:“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拗不过他,把他送去了。每个月三千块的费用,几乎是我工资的一半。

为此,肖兰跟我大吵了一架。

她说:“你爸有退休金,你干嘛还掏钱?我们不要过日子了?”

我说:“他那点退休金,够干什么的?我是他儿子,我不管谁管?”

现在,我把他接回来了。

麻烦,真的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是一场灾难。

我爸像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制造着永无休止的混乱。

他会把遥控器藏在米缸里。

会把肖兰新买的口红当成蜡笔,在墙上画画。

会在半夜打开水龙头,听着水声,直到水漫金山。

最让人崩溃的,是他的个人卫生问题。

他经常忘记上厕所,有时候会尿在裤子里。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骚臭味。

肖兰的脸一天比一天难看。

她开始分餐。

她买了一套餐具,专门给自己和乐乐用,放在消毒柜里。

我们吃饭的时候,她会把乐乐拉到身边,小声说:“离爷爷远一点。”

我爸吃饭,会把饭菜弄得到处都是。汤汤水水滴在桌上,地上。

他吃得特别慢,像是在完成一个艰巨的任务。

肖兰从来不等我们,她和乐乐吃完,就把碗一推,回房间了。

我默默地收拾残局,给我爸擦嘴,然后打扫卫生。

有一次,我正在厨房洗碗,听见客厅里肖兰在尖叫。

我冲出去一看,我爸正拿着她的香水,往墙角喷。

那瓶香水是她过生日时,我咬着牙给她买的,一千多块。

“你干什么!”肖兰冲过去,一把夺过香水瓶,气得浑身发抖。

我爸被她吓得一哆嗦,茫然地看着她。

“有……有味儿……”他指着墙角,小声说。

他大概是闻到了自己尿湿裤子的味道,想用香水盖住。

“有味儿?你自己弄出来的味儿,你还有理了?”肖兰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她指着我爸,又指着我。

“张诚,你看看!你看看这叫什么日子!我受够了!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她把香水瓶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玻璃碎了一地,浓郁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甜腻的,刺鼻的,混合着那股骚臭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乐乐吓得哇哇大哭。

我爸也吓坏了,他缩在沙发角落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看着一地狼藉,看着歇斯底里的妻子,哭泣的儿子,和惊恐的父亲。

我的头嗡的一声,像要炸开。

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无力感。

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试图用两只手,去堵住大坝上无数个漏水的窟窿。

那天晚上,肖兰正式向我下了最后通牒。

“张诚,我们谈谈。”

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让我害怕。

我们坐在客厅里,中间隔着那片还没来得及清扫的香水瓶碎片。

“明天,你把他送回养老院。或者,找个好点的,贵点的,我们出钱。”

“肖兰……”

“你别叫我。”她打断我,“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这个家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是痴呆,不是感冒。你照顾他一天两天可以,一个月两个月也行。一年呢?十年呢?你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拖死在这里吗?”

“乐乐怎么办?他要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吗?每天闻着尿骚味,看着一个疯疯癫癫的爷爷,听着我们吵架?”

“我呢?我才三十三岁,张诚。我不想我下半辈子的人生,就是给一个老人端屎端尿!”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钉在我的心上。

我无力反驳。

因为她说得都对。

我凭什么,要用我的孝心,去绑架她的人生?

“给我点时间。”我沙哑着说。

“我给你三天。”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三天后,如果他还在这里。我们就去民政局。”

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

我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着地上的玻璃碎片,闪着冷冷的、绝望的光。

我第一次,认真地开始考虑,要把我爸送走。

不是送回原来的养老院。

找一个更好的,有专业护工,有医疗条件的。

但是,钱呢?

好一点的养老院,一个月起码七八千,甚至上万。

我们所有的积蓄,都套在房子里了。

每个月的工资,还完房贷,交完乐乐的各种费用,就所剩无几。

我想到卖房子。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我们俩奋斗了快十年,才拥有的家。

卖了,我们住哪儿?

而且,肖兰会同意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我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左冲右突,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第二天,我开始在网上疯狂地查资料。

查养老院,查护工,查各种针对阿尔茨海默症的政策和补贴。

结果令人绝望。

好的养老院,价格高得离谱。

便宜的,条件堪忧,我不敢把我爸送过去。

至于补贴,手续繁琐,条件苛刻,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设计稿又被甲方打回来了。

他说:“感觉还是不对。”

我真想冲到他面前,问问他,到底什么才叫“对的感觉”?

就像我想问问生活,到底要怎么样,才算“对”?

晚上回到家,气氛依旧冰冷。

肖兰做了饭,三菜一汤,没有我的份。

她和乐乐在饭桌上吃,我爸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

我给他热了中午的剩饭剩菜。

他吃得很慢,眼神一直瞟着饭桌上的红烧肉。

我知道他想吃。

我夹了一块,想放进他碗里。

肖-兰冷冷地开口了:“别给他吃,油大,他肠胃不好,晚上又得拉肚子。”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那块肉显得那么刺眼。

我爸好像听懂了,默默地低下头,继续扒拉自己碗里的白饭。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吃完饭,肖兰带着乐乐去公园散步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爸。

我收拾完厨房,坐在他身边。

他还是抱着那个手帕包,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这些天,无论吃饭、睡觉,他都从不离身。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藏在了里面。

虽然我知道,他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的退休金卡在我这里,每个月两千出头。

老家的房子,是几十年的土坯房,早就没人住了,连地皮都不值钱。

我看着他,他正出神地看着电视。

电视里在放一个古装剧,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他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念念有词。

“杀……杀得好……”

我心里一阵悲凉。

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构了。

也许,在他的世界里,他还是那个力能扛鼎的英雄。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太累了。

身体累,心更累。

我甚至产生了一个恶毒的念头。

如果,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睡过去,是不是对所有人都好?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

我爸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来,正在看我。

他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浑浊,而是有了一丝清明。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那只干枯的、布满老年斑的手,摸了摸我的脸。

他的手很凉,也很粗糙。

“诚诚……”他叫我的名字,发音清晰。

我愣住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楚地叫过我了。

“爸?”我试探着回应。

“你……是不是很难?”他问。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汹涌而出。

我像个孩子一样,趴在他腿上,嚎啕大哭。

这些天的委屈、压力、绝望,在这一刻,全部决堤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粗糙的手,一下一下地,笨拙地拍着我的背。

就像我小时候,每次摔倒了,他把我抱起来那样。

哭了很久,我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抬起头,发现他也在流泪。

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滑落下来。

“爸……我对不起你……”我哽咽着说。

他摇了摇头。

他缓缓地,用另一只手,解开了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手帕包。

一层,又一层。

手帕已经洗得发白,边角都磨破了。

里面露出来的,不是我想象中的存折或者金银首饰。

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纸。

纸的边缘已经残破不堪,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他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张地契。

一张手写的、用毛笔字记录的老式地契。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张国福”三个字,和那个鲜红的公章,依然清晰可见。

我愣住了。

“爸,这是什么?”

“地……”他指着那张纸,嘴唇哆嗦着,“咱家的……地……”

我仔细看那张地契。

上面写着地址,是我们乡下的老宅。

地块面积,四分。

我更糊涂了。

老家的宅基地,我知道。

可那块地,早就荒废了,周围都是农田,根本不值钱。

村里很多人家都出去打工了,地都荒着,白送都没人要。

“这……这有什么用啊,爸?”

他好像很着急,想说什么,但又表达不出来。

他指着地契上的一个位置,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地契的备注栏,有一行很小的字。

“此地块毗邻规划中之‘城南新区’。”

后面还有一个日期。

是十五年前。

城南新区?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我们这个三线小城市,这几年一直在搞开发。

东边建了工业园,西边搞了旅游区。

城南,好像确实有规划,说要建一个新的商业中心和高铁站。

但这都是传言,传了好几年了,一直没动静。

难道……是真的?

我爸看我没反应,更急了。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生了锈的铁盒子。

是以前装清凉油的那种。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被汗水浸透、又风干了的报纸碎片。

碎片很小,上面只有半个标题。

“……新区规划方案正式获批……”

我一把抢过那张报纸碎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城南新区规划”。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置顶的一条新闻,是半个月前市政府官网发布的。

《关于“城南新区”建设项目征地拆迁补偿安置方案的公告》。

我点开公告,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文件很长,各种条款,各种细则。

我直接拉到最后的补偿标准。

当我看清那上面的数字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住宅用地,根据地段不同,每平米的补偿款,从八千到一万二不等。

另外,每户还会根据人口,给予一笔高额的搬迁奖励,和一套安置房的指标。

我家的老宅,地契上写的是四分地。

一分地,大概是六十六平米。

四分地,就是二百六十多平米。

二百六十多平米……

我拿出手机计算器,手指抖得按了好几次才按对。

就算按最低的八千一平米算。

260 x 8000 = 2,080,000。

两百零八万。

我反复数了好几遍那个“0”。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没错。

是二百零八万。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疼。

是真的。

我爸,这个被我认为是累赘、是麻烦的老人。

这个连吃饭都需要人喂、话都说不清楚的痴呆老人。

他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

他抱着这张地契,就像抱着我们全家的未来。

他打架抢那个馒头,也许不是因为饿。

他只是想守住他怀里的“宝贝”,那是他能给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保障。

他晚上不睡觉,在屋子里乱晃,说有人要偷他的东西。

他要守护的,就是这张薄薄的、泛黄的纸。

他把肖兰的香水喷在墙角,不是在搞破坏。

他只是用他那已经混乱的逻辑,试图掩盖自己给这个家带来的“味道”,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讨人嫌”。

我看着他,这个瘦小的、满脸皱纹的老人。

他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我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绝望。

而是因为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爸……”

我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我抱着他的腿,哭得像个傻子。

“爸,儿子不孝……儿子混蛋……”

他还是那样,用他粗糙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头。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不哭……诚诚……不哭……”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

我拿着那张地契,和那张报纸碎片,翻来覆去地看了一整夜。

我脑子里很乱。

有狂喜,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感。

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突然发现了一片绿洲。

第二天一早,肖兰起床了。

她看到我坐在沙发上,眼睛布满血丝,吓了一跳。

“你一晚上没睡?”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关心。

我没说话,只是把那张地契,推到了她面前。

“这是什么?”她皱着眉,拿起那张又黄又旧的纸。

“你看一下。”

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看地契。

她的表情,从不解,到惊讶,再到难以置信。

“城南新区?这……这是真的假的?”

我把手机递给她,上面是市政府的公告页面。

她一把抢过去,逐字逐句地看。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当她看到那个补偿标准时,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两……两百多万?”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点了点头。

她死死地盯着我,好像在确认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足足过了一分钟,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哭,而是一种压抑了很久之后的彻底释放。

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她这一刻的感受。

那不是单纯的见钱眼开。

那是被房贷、被生活、被无穷无尽的琐碎压得喘不过气来之后,突然看到希望的曙光。

那是从绝望的泥潭里,被一只大手猛地拽出来的感觉。

哭了好久,她才慢慢停下来。

她擦干眼泪,站起来,走到我爸的房间门口。

我爸还没醒。

她就那么站在门口,透过门缝,静静地看着里面。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转过身,走到厨房。

我听到了抽油烟机响起的声音。

没过多久,一阵浓郁的肉香味飘了出来。

是红烧肉的味道。

早饭的时候,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

最中间的,是一大碗热气腾腾、油光锃亮的红烧肉。

肖兰把我爸扶到饭桌前。

她给我爸盛了一碗饭,然后夹了一块最大的、炖得烂烂的红烧肉,放进他碗里。

“爸,吃饭。”

她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我爸愣愣地看着碗里的肉,又看了看肖兰,好像不相信。

“吃吧,爸。专门给您做的。”肖兰又夹了一块给他。

我爸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颤颤巍巍地放进嘴里。

他吃得很慢,很香。

一边吃,一边笑,口水和油渍流得满下巴都是。

肖兰没有嫌弃。

她拿起纸巾,很自然地给他擦了擦嘴。

乐乐也好奇地看着,他小声问:“妈妈,今天爷爷可以吃肉肉了吗?”

肖兰摸了摸乐乐的头,笑着说:“可以啊,以后爷爷想吃什么,妈妈就给他做什么。”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恍如隔世。

我知道,改变我们家的,不是那两百万。

而是这张地契背后,一个父亲沉默的、深沉的爱。

这笔钱,像一场及时雨,浇熄了我们家因为贫穷和压力而燃起的熊熊大火。

但它并没有解决所有问题。

我爸的病,还在。

接下来的日子,肖兰像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对我爸冷言冷语,不再躲着他。

她会主动给他洗衣服,虽然还是会戴着手套。

她会耐心地喂他吃饭,虽然偶尔还是会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她甚至会陪他看电视,给他讲电视里的人在干什么。

我爸的情况,好像也好了那么一点点。

他不再半夜起来推窗户了。

也不再把东西到处乱藏。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有时候看看电视,有时候看着窗外发呆。

他还是会抱着那个手帕包,但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

我们很快联系了村里的干部,确认了征地的事情。

一切都和公告上说的一样。

因为我们是第一批签约的,还额外拿到了一笔奖励金。

所有的钱加起来,一共是二百三十七万。

拿到钱的那天,我和肖兰坐在银行的VIP室里,看着手机短信上那一长串的数字,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们……有钱了?”肖-兰喃喃自语。

“嗯,有钱了。”

我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买包,不是换车。

而是去看房子。

我们看中了一个离市区不远的新楼盘。

一百四十平米,四室两厅,带一个大阳台。

我专门选了一个一楼的,带一个小院子。

我想,我爸会喜欢的。他可以在院子里种点花花草草,就像在老家一样。

我们全款买下了这套房子。

签合同的那一刻,肖兰的眼泪又下来了。

她说:“张诚,我感觉像做梦一样。”

我也感觉像做梦。

从地狱到天堂,原来只需要一张地契的距离。

我们还给乐乐报了最好的补习班,请了钢琴老师。

肖兰辞掉了幼儿园的工作。

她说她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我没反对。

我知道,这些年,她也绷得太紧了。

我也向公司递交了辞呈。

那个天天让我改logo的甲方爸爸,我再也不想伺候了。

我打算自己开一个小的设计工作室,接一些自己喜欢的活儿。

生活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美好了起来。

搬进新家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了整个客厅。

我爸的房间在最南边,阳光最充足。

房间很大,有一张舒服的柔软大床,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我给他买了一个摇椅,放在阳台上。

他可以坐在那里,晒太阳,看院子里我新栽的月季花。

我们还请了一个专业的男护工,姓李,是个退伍军人,很有耐心,力气也大。

小李每天负责照顾我爸的起居,给他洗澡,陪他散步。

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

但生活,永远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地称心如意。

我爸的病情,在新环境里,并没有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他开始不认识人了。

最开始,是不认识小李。

然后,是不认识肖兰和乐乐。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他坐在摇椅上,看着我,眼神很陌生。

“诚诚,回来了。”我像往常一样跟他打招呼。

他看着我,问小李:“这人是谁啊?”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小李尴尬地笑了笑:“张大爷,这是您儿子,张诚啊。”

“我儿子?”他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我儿子……不是还在上学吗?”

从那天起,他彻底不认识我了。

在他的世界里,我成了一个每天都会来他家的、长得有点像他儿子的陌生人。

他忘记了一切。

忘记了我是怎么把他从养老院接回来的。

忘记了我们曾经在那个七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度过的那些鸡飞狗跳、却又相依为命的日子。

也忘记了,那张改变我们全家命运的地契。

他只是活在了自己的记忆里。

一个只有泥土墙、红砖房、和他那个还在上学的儿子的世界。

肖兰安慰我:“医生不是说了吗,这是病程发展的正常现象。你别太难过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宁愿他像以前一样,跟我发脾气,跟我闹。

也好过现在这样,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

钱,可以改善生活,可以买来舒适和体面。

但它买不回记忆,也留不住时间。

我开始花更多的时间陪他。

我把工作室搬到了家里,就在他隔壁的书房。

这样,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我会给他念报纸,虽然他听不懂。

我会给他讲我小时候的糗事,虽然他没有反应。

我会推着他的轮椅,在小区里散步。

邻居们都说,你真是个孝子。

我只能苦笑。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做得还远远不够。

我只是在弥补。

弥补我曾经的那些不耐烦,那些怨怼,甚至,是那些恶毒的念-头。

有一天,我推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

他突然指着我新栽的月季花,含糊不清地说:“花……红的……”

我心里一喜。

“对,爸,是红色的月季花,好看吗?”

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我,突然咧开嘴,笑了。

那个笑容,和那天在医院走廊里,他认出我时,一模一样。

纯净,灿烂,像个孩子。

“诚诚……”他叫我的名字,很轻,但很清晰。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哎,爸,我在这儿。”

他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摸摸我的脸。

但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手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

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

他的手,冰冷,干瘦,皮包着骨头。

“爸,你想吃什么?我让肖兰给你做。”

他摇了摇头。

他只是看着我,眼睛里,好像有千言万语。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

“家……真好……”

说完,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靠在轮椅上,睡着了。

阳光暖暖地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睡得很安详。

我知道,这一次,他可能再也不会醒来了。

我没有哭。

我只是静静地握着他的手,陪他坐着。

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落下,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父亲在一个星期后走了。

走得很平静,没有痛苦。

葬礼上,来了很多亲戚朋友。

他们都说我爸有福气,晚年过得这么好,儿子这么孝顺。

我站在父亲的遗像前。

遗像是他年轻时候的照片,穿着一身蓝色的工装,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眼神明亮,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

我突然想起,那张地契上,备注栏的那个日期。

十五年前。

那时候,我刚上大学。

那也是城南新区规划刚刚传出风声的时候。

我爸,一个普普通通的泥瓦匠。

他大概是从工地的闲聊里,或者从什么小道消息里,听说了这件事。

他不懂什么叫规划,也不懂什么叫商业中心。

但他用他最朴素的智慧,判断出,那块地,将来可能会值钱。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把那张老地契,藏了起来。

一藏,就是十五年。

这十五年里,他经历了丧偶,经历了孤独,经历了身体的衰败,经历了记忆的流逝。

他忘了很多事。

忘了怎么吃饭,忘了怎么回家,甚至忘了自己的儿子。

但他唯独没有忘记那张地-契。

没有忘记,要给他的儿子,留下一点什么。

那不是二百三十七万。

那是一个父亲,倾其所有,为孩子铺就的一条退路。

葬礼结束后,肖兰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

“别太难过了。”她说,“爸走得很安详。”

我点了点头。

“张诚,”她顿了顿,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初坚持把他接了回来。”

她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他有多爱我们。”

我转过身,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们都哭了。

父亲走后,生活还在继续。

我的工作室慢慢走上了正规。

肖兰重新找了份工作,在一家画廊做艺术顾问,那是她大学的专业,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乐乐的钢琴越弹越好,性格也开朗了很多。

我们家那个带院子的大房子,总是充满了阳光和笑声。

一切都很好。

只是,我爸的那个房间,一直空着。

所有的东西,都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

那个摇椅,还放在阳台上。

有时候,我会在那里坐一会儿,晒晒太阳。

我会想起,他坐在那里,指着月季花,说“花……红的……”的样子。

我会想起,他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家……真好……”

是啊,家,真好。

我爸用他的一生,告诉了我这个道理。

他用前半生的血汗,为我砌起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

又用他最后的、仅存的清醒和记忆,为我守护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家。

而我,也要用我的一生,去守护好这个家。

守护好肖兰,守护好乐乐。

守护好,我爸留给我们的,这份沉甸甸的、温暖的爱。

院子里的月季花,又开了。

红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知道,那是我爸,在天上看着我们。

他还在用他的方式,温暖着我们。

“爸,放心吧。”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们都很好。”

来源:一品姑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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