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六月,北京的热浪已经开始不讲道理,写字楼里的冷气像不要钱似的猛吹,吹得我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我叫林薇,在公司干销售的第六年。
用我妈的话说,就是一份听起来光鲜,实际上把人当牲口使的活儿。
六月,北京的热浪已经开始不讲道理,写字楼里的冷气像不要钱似的猛吹,吹得我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我正为了一个新客户的方案焦头烂额,王浩端着杯咖啡,猫着步子凑到我工位旁。
“薇姐,忙着呢?”
他笑得一脸讨好,眼角的褶子挤得像风干的橘子皮。
我头都没抬,嗯了一声,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响。
“那个……薇姐,老李那个单子,是不是快收尾了?”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试探。
我停下动作,靠在椅背上,转了半圈,看着他。
老李,李总,我们公司的大客户,也是我跟了三年的“铁关系”。今年度的框架合同金额七位数,就差最后临门一脚的签字续约。
这块肉,公司里谁不眼馋。
“是快了。”我淡淡地说。
“薇姐你看,你手上这么多项目,都快忙不过来了。”王浩搓着手,一脸“我为你着想”的真诚,“我这边……最近刚好闲一点,要不,收尾这点小事,我替你跑跑腿?”
我盯着他,没说话。
他被我看得有点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补充:“薇姐你放心,功劳肯定是你的,我就是搭把手,学习学习。”
学习学习。
说得可真好听。
谁都知道,今年年中晋升,就一个销售经理的坑。我的业绩遥遥领先,王浩不上不下,就差这么临门一脚。
老李这个单子,谁签下来,谁的业绩报表就直接坐上火箭。
我确实累。
连续两周,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身体像被灌了铅,脑子里那根弦也绷到了极限。
看着王浩那张写满“渴望”的脸,我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卷吧,争吧,好像也没个尽头。
再说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撕破脸不好看。
我甚至天真地想,让他拿了业绩,升职上去,以后我在他组里,日子或许还能好过点。
毕竟,我“帮”过他。
“行啊。”
我听见自己说。
“老李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下周三下午两点,你带着合同过去就行。所有条款细节我都用荧光笔标出来了,你照着念都行。”
我把一份厚厚的文件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他。
“注意事项,还有李总的个人喜好,我昨晚发你微信了,看了吗?”
王浩接过文件,激动得手都有些抖,连连点头:“看了看了!薇姐,你真是我的亲姐!太谢谢你了!”
他几乎是拿出了拜把子的架势。
“以后有什么事,你一句话!”
我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别耽误我。
看着他如获至宝般捧着文件溜回自己座位的背影,我心里空落落的。
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某种预感不祥的失重。
我端起杯子,才发现里面的咖啡早就冷透了。
那滋味,又苦又涩。
跟我的心情一模一样。
下周三,王浩果然顺顺利利地签回了合同。
办公室里一片恭喜之声,他被簇拥在中间,满面红光,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他路过我工位时,脚步顿了顿,冲我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多亏了薇姐。”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同事刚好能听见。
我扯了扯嘴角,没搭腔。
月底,晋升名单公示。
销售部经理:王浩。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我的业绩虽然全年领先,但抵不过他那临门一脚的“单笔最大合同”。
公示邮件弹出来的那一刻,整个办公室都静了一秒。
无数道目光,同情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齐刷刷地朝我射过来。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邮件,继续敲我的PPT。
仿佛那个和我只有一步之遥的职位,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弹窗广告。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指尖冰凉,后背一层薄汗。
王浩的“感谢”来得很快。
晋升后的第二天,他就召开了第一次团队会议。
他坐在原本属于我们前任经理的位置上,清了清嗓子,那派头,学得有模有样。
“首先,感谢公司的信任,感谢团队的支持。”
一套官话说完,他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林薇。”
他叫我的名字,去掉了那个亲热的“姐”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抬起头。
“老张那个客户,你跟了多久了?”
老张是我的一个老客户,合作五年,需求稳定,付款及时,虽然单子不大,但胜在省心。
“五年了。”我说。
“嗯,”王浩点点头,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新人小周刚来,手上没什么资源,你带一带他。就把老张这个客户转给小周练练手吧。”
我愣住了。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把一个维护了五年的稳定客户,交给一个刚入职的菜鸟“练手”?
这哪是带新人,这分明是夺我的食。
“王经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老张这边情况比较复杂,他只认我。贸然换人,我怕……”
“怕什么?”王浩打断我,声调高了一点。
“我们是一个团队,林薇。不要总想着把资源攥在自己手里。公司的资源,要合理分配,要给新人成长的机会。你作为老员工,格局要大一点。”
“格局”。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我看着他,他靠在宽大的经理椅里,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傲慢和冷漠。
他不再是那个跟在我身后,一口一个“薇姐”的王浩了。
他是王经理。
是我的上司。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压下去。
“好的,王经理。”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会议室里,其他同事都低着头,假装看自己的笔记本,但那紧绷的气氛,谁都感受得到。
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一周,王浩用行动向我诠释了什么叫“新官上任三把火”。
而我,就是他重点关照的那个灶台。
我的差旅预算申请,被他以“降本增效”为由驳回。
而那个新人小周,刚入职就连着出差见了两个客户,费用批得爽快无比。
我一个重要的客户会议,需要技术部支持,他拖到最后一刻才慢悠悠地告诉我:“哎呀,忘了跟技术部那边说了,他们今天团建,没人。”
我只能一个人硬着头皮上,讲到一半被客户的技术问题问得哑口无言,狼狈不堪。
最过分的一次,是在周一的例会上。
我提交的周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林薇,你这报告怎么写的?数据来源呢?分析呢?就这么干巴巴几行字,你当是写小学生日记吗?”
那份报告,我上周五加班到深夜才赶完,发给他时,他还回了个“收到”。
现在,却成了他用来立威的靶子。
我捡起那几页纸,纸张边缘因为他的用力,已经起了毛边。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份报告,每一个数据都有后台记录支撑。如果您对具体哪一项有疑问,可以现在指出来,我立刻解释。”
我的冷静,似乎让他更加恼火。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的上司,我批评你几句,你还不服气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他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业绩下滑,心态失衡了!林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整个办公室,落针可闻。
我攥紧了手里的报告,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那是一种被背叛、被构陷、被当众羞辱的,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愤怒。
我真想把那份报告直接甩回他那张油腻的脸上。
但我不能。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
最后,我低下了头。
“对不起,王经理,我会重写。”
那一刻,我听到了王浩喉咙里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
也听到了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的声音。
那晚,我没回家。
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对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发呆。
手机响了,是我妈。
“薇薇啊,吃饭了没?别又加班了,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要紧啊。”
听着电话那头熟悉又温暖的唠叨,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我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怕她担心。
“妈,我吃了。你早点睡。”
我匆匆挂了电话,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凭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个大单,是我辛辛苦苦跟了小半年,把客户的祖宗十八代都快研究透了,才啃下来的骨头。
我把最肥的那块肉,连带着我的心血和诚意,一起递给了他。
结果呢?
我亲手把他送上了高位,然后让他站在高处,用最鄙夷的姿态,把我踩进泥里。
农夫与蛇的故事,原来不是寓言,是TMD写实文学。
哭够了,我擦干眼泪,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了一包早就戒掉的女士香烟。
我不会辞职。
现在走,就是丧家之犬。
我咽不下这口气。
王浩,你想让我走,我偏不走。
我不仅不走,我还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从你挖的这个坑里,一寸一寸爬出来的。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和他有任何正面冲突。
他开会批评我,我就低着头,说“好的,收到,马上改”。
他给我派没人愿意接的烂活儿,我就一声不吭地接过来,然后埋头去做。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从同情,慢慢变成了鄙夷。
他们大概觉得,那个曾经的销冠林薇,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彻底怂了。
王浩显然也这么认为。
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等。
等一个机会。
王浩给我最烂的一个项目,是去跟进“远星科技”。
远星是业内出了名的硬骨头,公司大,架子也大,需求模糊,对接人换了八百个,傲慢得不行。
前几任销售去,连负责人的面都见不上,就被前台打发了。
这活儿扔给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是让我去碰一鼻子灰,自生自灭。
我接了。
我没像没头苍蝇一样直接上门。
我花了两周时间,把远星科技过去五年的公开财报、新闻稿、创始人访谈、甚至技术论坛里的员工吐槽,全都翻了个底朝天。
我像个侦探一样,试图从这些海量的、碎片化的信息里,拼凑出这家公司的真实面貌和潜在痛点。
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
远星的CEO,陈总,在一次极少见的校友会访谈里,提到了他最尊敬的一位大学老师,是教“符号学”的周教授。
他说,周教授的课,教会他如何“看透商业表象下的底层逻辑”。
符号学。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的思路。
我立刻去查了周教授的资料。
巧了。
周教授,是我大学的客座教授,我还上过他一学期的选修课,虽然成绩平平,但至少,我还有他的邮箱。
我赌了一把。
我给周教授写了一封长长的邮件。
我没有直接求他帮忙引荐,而是从符号学的角度,分析了远星科技目前品牌形象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断裂,以及我们公司的服务,如何能帮助他们实现“意涵系统”的重构。
通篇邮件,我没提一个“合作”的字眼,写得像一篇蹩脚的学术论文。
我自己都觉得,这事儿悬。
没想到,两天后,我收到了周教授的回复。
“有点意思。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同样喜欢胡思乱想的学生。电话给我,我让他跟你聊聊。”
那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学生”,就是远星的CEO,陈总。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要跳出胸腔。
和陈总的第一次通话,约在周五晚上九点。
我把自己关在会议室里,面前摊开十几页的资料。
电话接通,陈总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周老师把你的邮件转发给我了。说实话,我很多年没见过用符号学来做销售方案的人了。”
“陈总您好,班门弄斧了。”我稳住心神。
“不,不是班门弄斧。”他说,“你提的那个‘能指断裂’的问题,很有趣。我们内部确实也在为这个事情头疼。品牌喊的口号,和用户实际的感受,脱节了。你具体说说你的想法。”
那一晚,我们聊了整整两个小时。
从品牌定位,聊到用户心智,再到市场竞争格局。
我把我这两个星期的所有研究和思考,倾囊而出。
挂电话前,陈总说:“林薇,下周一,你带着你们技术负责人,来我们公司,我们开个会,深入聊一下。”
挂了电话,我瘫在椅子上,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但我知道,我赌赢了。
这座冰山,被我撬开了一条缝。
周一,我需要带技术负责人去远星开会。
我提前跟技术部的老刘打了招呼,老刘是我关系不错的老同事。
然后,我走进了王浩的办公室。
“王经理,远星科技那边约了今天下午开会,需要技术部的刘工一起参加。”我言简意赅。
王浩正翘着二郎腿刷手机,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远星?还没放弃呢?林薇,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那个项目,谁去谁死。”
“陈总亲自约的。”我说。
王浩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狐疑地看着我:“哪个陈总?”
“远星的CEO,陈启明。”
王浩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体,死死地盯着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见到陈启了?”
“约了下午两点,在他们公司。”我把预约邮件的截图调出来,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
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眼睛凑得很近,反复确认发件人的邮箱地址。
确认无误后,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嫉妒,再到一种贪婪的狂热,变幻得精彩纷呈。
“可以啊,林薇。”他把手机还给我,语气变了,带着一种虚伪的赞许。
“不愧是我们的前销冠,有点本事。”
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然后停在我面前。
“这个项目很重要,技术支持必须到位。但是,老刘手上的活儿太多了,走不开。”
我心里一沉。
“那……”
“这样吧,”他大手一挥,一副为你着想的样子,“这个会,我亲自跟你去。我来负责技术对接的部分,你就负责商务沟通。双保险,确保万无一失。”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我要抢功”的脸,差点气笑了。
吃相,还能再难看一点吗?
他亲自去,到时候项目谈成了,功劳簿上,他的名字自然要写在第一个。
我辛辛苦苦挖的井,他现在要理直气壮地来摘果子了。
如果我拒绝,他有一万个理由。
“你是经理,项目你亲自把关,应该的。”
“你对技术细节不熟,我去能更好地解答客户疑问。”
“这是公司层面的重要合作,我作为部门负责人,必须出席。”
我能说什么?
“好的,王经理。”我平静地回答。
“那就辛苦您了。”
他满意地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干,林薇。我看好你。”
那只手搭在我肩上,我只觉得一阵恶心。
下午,我和王浩一起去了远星科技。
他特意换了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公文包擦得能反光,活像个要去相亲的孔雀。
会议室里,陈总和他的几位技术高管已经在等了。
陈总看到我,主动站起来,伸出手:“林薇,你好。”
然后他看到了我身后的王浩,愣了一下。
我立刻介绍:“陈总,这位是我们的销售部经理,王浩。王经理对我们这次的合作非常重视,特意来提供技术支持。”
王浩立刻堆起满脸的笑,伸出双手去握陈总的手:“陈总您好,久仰大名!我是林薇的上司,王浩。”
他特意加重了“上司”两个字。
陈总只是礼貌性地和他握了一下,便松开了,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会议开始。
陈总先是肯定了我上次电话里提出的几个观点,然后,他的技术总监开始抛出具体的技术实现问题。
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直指我们现有产品的软肋。
我正准备按照我提前和老刘沟通好的方案,从另一个角度来解答时,王浩抢先开口了。
“这个没问题!”他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陈总您放心,您提出的这些功能,我们回去立刻组织研发团队,专门为您定制开发!一个月!保证上线!”
我惊呆了。
他根本不懂技术!
他承诺的这些功能,涉及到公司产品的底层架构,别说一个月,半年都未必能搞定!
他就是在信口开河,为了先把合同骗到手。
远星的技术总监皱起了眉:“王经理,你确定吗?据我所知,你们的XX架构,要实现这个功能,改动会非常大。”
“确定!必须确定!”王浩笑得更灿烂了,“我们公司的技术实力,在业内是顶尖的。为了像远星这样尊贵的客户,我们愿意投入一切资源!”
我看到陈总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必须阻止他。
“王经理,”我插话道,“关于技术实现周期,我觉得还是需要和研发部门详细评估一下再给陈总答复,这样比较严谨。”
王浩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给我闭嘴”。
他转头对陈总笑道:“林薇比较谨慎,这是好事。但这个项目,我亲自跟进,我保证,没问题!”
接下来,整个会议,就变成了王浩的个人吹牛大会。
他把我们公司吹得天花乱坠,把研发团队说得像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而我,被他用眼神和各种小动作,死死地按在座位上,一句话也插不上。
会议结束,王浩志得意满。
他觉得,他已经靠着自己的“魄力”,镇住了场子,拿下了客户。
走出远星大门的时候,他甚至哼起了小曲。
“林薇啊,看见没?做销售,有时候就需要这种魄力。你就是太保守了。”他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教训我。
我没理他。
我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远星科技那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大楼。
我知道,这单生意,黄了。
陈启明那样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夸夸其谈、没有诚信的供应商。
王浩的表演,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的滑稽剧。
果不其然。
第二天,我收到了陈总助理的邮件。
“林小姐,感谢贵司的方案。但经过内部评估,我们认为此次合作时机尚不成熟。期待未来有机会再合作。”
官方,客气,但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把邮件转发给了王浩。
他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气急败败的怒吼,和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把我叫了进去。
他脸色铁青,眼珠子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怎么回事?!”他把手机摔在我面前,“你不是说都谈好了吗?!”
“我没说谈好了,”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说,陈总愿意见我们。”
“那为什么会黄了?是不是你后面跟他们乱说了什么?!”他开始不讲道理地把责任往我身上推。
“王经理,昨天会议的全过程,您都在场。我说了几句话,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的平静,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林薇!你别给我阴阳怪气的!这个项目是你搞砸的!是你!你这个月的KPI,别想要了!”
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竟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荒谬的平静。
一个靠着抢夺别人功劳上位的人,当他自己亲手搞砸了一切时,第一反应,永远是把责任推给别人。
“好的,王经理。”
我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背后,是他的咆哮和又一次摔东西的声音。
远星的项目黄了,王浩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我身上。
他不仅扣掉了我当月的全部绩效,还在部门里公开宣布,我因为“重大失误”,被暂停一切新客户的跟进资格。
这意味着,我被彻底架空了。
我每天上班,就是坐在工位上,处理一些无关痛痒的邮件,或者帮新人整理资料。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闲人。
同事们开始公然地孤立我,连午饭,都没人再叫我。
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嘲讽。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得罪了上司的下场。
王浩每天从我工位旁经过,都会刻意地停一下,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瞥我一眼。
那眼神里的得意,毫不掩饰。
他大概以为,我快要崩溃了,快要主动辞职了。
但我没有。
我每天依然准时上班,准时下班。
他不给我活干,我就自己找事做。
我把公司过去三年所有成功和失败的销售案例,全部调出来,做复盘分析。
我研究市场上所有竞争对手的产品和定价策略。
我甚至报名了几个线上课程,学习财务、法务和项目管理。
那些曾经被我用来拼命工作的时间,现在,被我用来疯狂地学习和积累。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因为我知道,王浩这种人,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他没有坐稳那个位置的能力。
我只需要,安静地等待他自己犯错。
而这个错误,很快就来了。
导火索,是老李。
那个我亲手“让”给王浩的大客户。
一天下午,我正在看财务报表的线上课程,手机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喂,是小林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熟悉又有些遥远的声音。
是李总。
“李总?您好您好!”我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小林啊,没打扰你工作吧?”李总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
“没有没有,您说。”
“唉,”他叹了口气,“你现在……还在原来那家公司吗?”
“在的。”
“那个……王浩,是你们的新经理吧?”
“是的。”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王经理……”李总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业务能力,我是不怀疑的。但是做服务,太急功近利了。”
“他接手我的项目之后,天天给我打电话,不是推荐这个新产品,就是推销那个升级包。我跟他说我们暂时没这个需求,他还是一个劲地推。上周,他竟然没经过我同意,直接把我们一个季度的服务费账单,加了一项什么‘VIP增值服务’,发到我们财务那里去了。”
“我们财务总监直接把电话打到我这里,问我是怎么回事。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李总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小林啊,说句心里话,我还是觉得你做事踏实。你能不能……回来继续负责我们公司的业务?不然,我们明年的合作,可能就要重新考虑了。”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手里握着发烫的手机,我的心跳得飞快。
机会,来了。
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
王浩的急功近利和吃相难看,终于惹怒了这尊我曾经亲手为他请来的“大佛”。
我没有立刻去找王浩摊牌。
我也没去找大老板张总告状。
那样太低级了。
我需要一个更有分量的筹码,一个能让我一击制胜,彻底翻盘的筹码。
我给李总回了个电话。
“李总,谢谢您的信任。但是我现在的情况,您也知道,王浩是我的上司,我没办法绕过他去接手您的项目。”
“那怎么办?我实在不想再跟他打交道了。”李总很苦恼。
“李总,您别急。”我话锋一转,“其实,我最近在研究一个东西,可能对您公司未来的发展,有更大的帮助。”
“哦?说来听听。”
“您公司是做传统零售的,对吧?我注意到,您今年的财报里,线上业务的增长遇到了瓶颈。而您最大的竞争对手‘新百’,上个季度开始布局‘私域流量’,业绩增长了近30%。”
“我们公司最近新成立了一个‘数字化转型’的战略咨询部门,专门帮传统企业做线上线下一体化的解决方案。这不仅仅是卖产品,而是一整套的战略规划。”
“这个业务,比您现在签的那个框架合同,要大得多,也重要得多。但是,这个业务的负责人,是我们的副总裁,张总。”
电话那头,李总沉默了。
我能想象到,他正在飞速地思考。
我抛出的,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饵。
一个能解决他真正痛点,并且能让他直接和我们公司最高层对话的机会。
过了许久,李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兴奋:“小林,你说的这个‘数字化转型’,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安排一下,让我和你们张总见个面?”
“当然可以。”
我笑了。
鱼,上钩了。
我没有通过公司的OA系统去预约张总的时间。
我知道,任何流程到了王浩那里,都会被他想方设法地拦下来。
我用了最“笨”的办法。
我在公司地库,等了张总三天。
第三天傍晚,我终于在他上车前,拦住了他。
“张总,抱歉打扰您五分钟。”
张总被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员工吓了一跳,但还是保持了风度。
“你是?”
“我是销售部的林薇。”我递上我的名片,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份只有三页纸的报告。
“张总,这是我关于大客户李总公司‘数字化转型’的一个初步构想。李总本人对这个方案非常感兴趣,希望能和您当面聊一次。”
张总接过报告,皱着眉,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他的眼神,从疑惑,到专注,最后,变成了一丝惊讶。
他抬头看着我:“这个李总,不是王浩在跟吗?”
“是的。”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李总现在遇到的问题,已经超出了我们常规销售业务的范G围。他需要的是公司战略层面的支持。而王经理……可能最近比较忙,没有注意到客户这个更深层次的需求。”
我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我没有告状,没有说王浩一句坏话。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王浩的能力,已经跟不上大客户的需求了。
而我,能为公司带来一个更大的,他完全处理不了的生意。
张总是个聪明人。
他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你叫林薇,是吧?”
“是的,张总。”
“好,我知道了。你让李总等我电话。”
说完,他收起报告,上了车。
车子绝尘而去,我站在原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场战争的走向,已经开始改变了。
第二天上午,王浩黑着脸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林薇,你长本事了啊!敢绕过我直接找张总了?!”
他把一沓文件狠狠摔在桌上,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尖利。
看来,张总找他“了解情况”了。
“王经理,我只是觉得李总的需求比较紧急,也比较特殊,需要您和张总这样高层领导的关注。”我依旧平静。
“你少给我来这套!”他根本不信,“我告诉你,李总是我的客户!这个项目,轮不到你插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到现在还没明白,他最大的问题,不是能力,而是格局和人品。
他以为客户是谁签单就是谁的私有财产。
他不知道,客户真正认可的,是那个能持续为他创造价值的人。
“好的,王经理。”
我顺从地回答,然后转身离开。
他想把这个项目抓在手里,那就让他抓。
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跟李总和张总,去解释那个他一窍不通的“数字化转型”。
接下来的一周,王浩忙得脚不沾地。
他大概是恶补了相关的知识,天天拉着技术部和市场部的人开会,试图攒出一个像样的方案来。
办公室里,随处可见他焦头烂额的身影。
而我,依旧被晾在一边,像个局外人。
周五,张总亲自主持,和李总团队的正式会议,在公司最大的会议室召开。
王浩作为项目负责人,自然是主讲人。
我没有资格参加。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假装看文件,耳朵却一直竖着。
会议从下午两点开始。
到了四点,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
张总的秘书匆匆走出来,径直来到我的工位前。
“林薇,张总让你进去一下。”
我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进那间气氛凝重的会议室。
李总和他的团队,脸色都不太好看。
张总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
而王浩,站在投影幕布前,额头上全是汗,脸色煞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投影上,还停留在他那份花里胡哨,却空洞无物的PPT上。
“林薇,”张总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压力,“你来说说,关于李总公司的私域流量建设,你的具体想法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看到王浩投来一道怨毒又绝望的眼光。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拿过他手里的翻页笔。
我没有用他的PPT。
我让助理关掉投影,直接走到白板前。
“李总,张总,各位领导。关于私域流量,我不谈那些虚头巴脑的概念。我就说三件事:怎么把客户引进来,怎么让客户留下来,怎么让客户花钱。”
我拿起白板笔,没有丝毫犹豫。
“第一,引流。李总公司现在最大的优势是线下门店。我们可以……”
“第二,留存。光把人拉进群里没用,三天就成死群了。我们需要……”
“第三,转化。这才是最终目的。我建议……”
我没有讲稿,没有PPT。
所有的逻辑、数据、案例,都在我的脑子里。
那是过去几个月,我被投闲置散时,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知识。
我讲了整整四十分钟。
从前端引流的二维码设计,到后端社群运营的SOP,再到会员积分体系和精准营销的闭环。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只有我清晰、笃定的声音,和白板笔划过白板的“沙沙”声。
讲完,我放下笔,转向李总和张总。
“以上,是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李总第一个鼓起掌来。
“小林!不,林经理!”他激动地站起来,“你说的,就是我想要的!完全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张总,这个方案,我们就要了!就让小林来负责!”
张总看着我,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赞许。
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身边面如死灰的王浩。
“王浩,”张总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作为销售部经理,对市场的变化如此迟钝,对大客户的核心需求如此漠视,为了签单信口开河,差点毁掉公司最重要的客户关系。”
“你,太让我失望了。”
“从今天起,你不再担任销售部经理的职务。”
王浩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
张总没有看他,目光转向我。
“林薇。”
“在。”
“为了更好地服务我们的战略级客户,公司决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大客户战略部。专门负责像李总、远星科技这样的顶级客户。”
“我宣布,任命林薇为大-客户战略部总监。”
“即日生效。”
轰的一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成了总监?
我不仅官复原职,还升了一级,成了一个全新部门的负责人。
而王浩……
我看向他。
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会议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那些曾经看我笑话的同事们,此刻都换上了一副敬畏而又讨好的表情。
这就是职场。
现实得,让人想笑。
年底,公司架构调整正式落地。
我的大客户战略部,成了公司最炙手可热的核心部门。
远星科技的陈总,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主动打来电话,重启了合作。
我的办公室,从角落的格子间,换到了能俯瞰整个城市CBD的落地窗前。
而王浩,在被撤职后,无处可去,最后被“调剂”到了我的部门,成了一名普通的大客户专员。
换句话说,他成了我的下属。
他来我办公室报到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他敲了敲门,走进来,低着头,完全不敢看我。
“林……林总监。”
他叫我,声音干涩,充满了屈辱。
我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几个月前,也是在这样的办公室里,他用同样的姿态,羞辱我,打压我。
风水轮流转。
真是个奇妙的词。
“来了?”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嗯。”
“坐吧。”
他拘谨地在离我最远的沙发上,坐了一个角。
我把一份文件,轻轻推到他面前。
“这是你接下来要负责的客户资料,一些琐碎的续约和日常维护工作。下班前,把这些客户过去一年的消费数据整理成报告,交给我。”
他拿起那份文件,手在微微颤抖。
那些,都是他曾经最看不上,从我手里夺走,然后又随手丢给新人的“小客户”。
现在,又回到了他手里。
只不过,是以任务的形式。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他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是想求情?还是想辩解?
我没给他机会。
我拿起另一份报告,低头看了起来,淡淡地说:“对了,王专员。”
我叫他“王专员”。
“你交上来的报告,注意一下细节。我这个人,对细节要求比较高。”
“如果做得不好,我是会让你返工重做的。”
我把那句话,那个他曾经用来当众羞辱我的句式,几乎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我看到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屈辱、愤怒、不甘,所有的情绪在他脸上交织,最后,都化为了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站起身,什么也没说,拿着文件,像个游魂一样,走出了我的办公室。
我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我的心里,很平静。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庞大的城市。
车流像金色的河,在高楼的峡谷间静静流淌。
我花了半年时间,从深渊里爬出来,站到了这里。
不是为了把谁再踩下去。
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也告诉这个世界:
你是什么样的人,终将决定你能站上什么样的高度。
那些靠歪门邪道爬上去的,总有一天,会因为脚下根基不稳,摔得粉身碎骨。
而我,靠着自己的专业和坚韧,一步一个脚印,站得稳稳当当。
手机响了,是我妈。
“薇薇啊,今晚回家吃饭吗?妈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
“回。”我笑了,眼眶有些湿润。
“我马上就下班。”
来源:风拂相思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