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濛结婚那天,我把那串数字,变成了红本本上的一串地址,交到了她手里。
我叫方慧,今年五十三,退休会计,自己带大个女儿。
这辈子没别的,就攒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银行卡里那串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的数字。
另一样,是我女儿,林濛。
林濛结婚那天,我把那串数字,变成了红本本上的一串地址,交到了她手里。
城西,三期,电梯洋房,一百二十平,全款。
房产证上,是我方慧的名字。
我跟女儿说:“濛濛,妈没别的给你,这套房子,是妈给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底气。以后过日子,有地方住,不用看人脸色,妈就放心了。”
女儿哭得稀里哗啦,抱着我说妈你真好。
女婿张伟站在旁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口一个“妈您放心”,叫得比亲妈还甜。
我看着他那张俊俏但总觉得有点浮的脸,心里不是没嘀咕。
可女儿喜欢。
她说,张伟对她好,体贴,会照顾人,他家里条件虽然一般,但他自己上进。
上进?
我一个做了三十年账的,看人不说百分百,百分之八十是有的。
这小子嘴甜,会来事,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至于上进,我还真没看出来。
但他对我女儿确实不错,鞍前马后,噓寒问暖,把林濛哄得五迷三道。
行吧,女儿的婚事,我这当妈的,点到为止。
房子,是我给女儿的保障,不是给他的。
所以房产证,我锁在自己家保险柜里。我跟他们说,这房子你们住,住到老都行,但产权是我的。
当时张伟笑呵呵地说:“妈,您说这是什么话,您的就是濛濛的,濛濛的就是我的,一家人,分那么清干嘛。”
我笑了笑,没接话。
就是得跟你分清楚。
婚后头一个月,还算太平。
我隔三差五过去一趟,拎着菜,或者炖好的汤。
说是看女儿,其实是想看看那小子对我女儿到底怎么样。
头两次,张伟都挺热情。
“妈,您又来啦,快请进,哎哟,还带这么多东西,太辛苦了。”
他接过我手里的东西,给我拿拖鞋,倒茶,一套流程熟练得像是演练过。
但我这心里,就是不得劲。
他说“您又来啦”,那个“又”字,拖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尾音。
像是在说,怎么又来了。
是我敏感了吗?
我安慰自己,可能是我想多了。
第三次去,我没提前打电话。
想着给他们个惊喜,顺便搞个突然袭击。
我用开发商给的备用钥匙开门。
咔哒。
门开了。
客厅里,张伟正蹺着二郎腿,光着膀子,在沙发上打游戏,嘴里骂骂咧咧。
茶几上堆着外卖盒子,烟灰缸里全是烟头。
听见开门声,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是我,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切换成那种標準的女婿笑。
“妈!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看家里乱的。”
他手忙脚乱地抓起一件T恤套上,开始收拾桌子。
林濛从卧室出来,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
“妈……”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才结婚多久?我那个干干净淨的女儿,怎么有点蔫了。
我把煲好的乌鸡汤放餐桌上,“濛濛,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有啦妈,就是最近有点懒。”
张伟凑过来,搂着林濛的肩膀,“妈,都怪我,最近工作忙,没顾上收拾。濛濛说等周末阿姨来打扫,我就让她多歇歇。”
他说得滴水不漏。
但我看着那满缸的烟头,心里就冒火。
林濛从小就有點輕微的氣管敏感,闻不了烟味。
我忍住了。
“张伟,你抽烟可以,去阳台抽,或者下楼抽。濛濛闻不了这个。”
张伟的笑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哎,好嘞妈,我记住了,下次一定注意。”
他嘴上答应着,我却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以为然。
那天我留下来帮他们收拾了屋子,临走时,张伟把那串备用钥匙递给我。
“妈,这钥匙您拿着也不方便。以后您要来,提前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好准备准备,省得您老撞见家里乱糟糟的,心里不舒服。”
这话听着多体贴。
可我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告诉我:别再搞突然袭击。
我盯着他,他一脸真诚。
我把钥匙揣回兜里,“行,妈知道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又过了半个月,我盘算着该去看看了。
这次我学乖了,提前打了电话。
是林濛接的。
“妈,什么事?”
“没事,炖了你爱喝的玉米排骨汤,给你送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是林濛有点为难的声音。
“妈……要不,您别送了。张伟今天公司加班,我自己……我随便吃点就行。”
“你一个人在家,更得好好吃飯。没事,妈给你送过去就走。”
“别……别了妈,”她声音更急了,“那个……我跟同事约好了,晚上出去吃。”
我拿着电话,愣住了。
我女儿,我一手带大的女儿,她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这种一戳就破的谎?
她那几个同事,我比她自己都熟,哪个不是九点睡六点起的好宝宝,晚上出去吃饭?骗鬼呢。
电话那头,我隐约听见张伟压低了的声音:“就说你有事,别让她来。”
我心里那股火,“蹭”地就起来了。
但我没发作。
“行,那你们玩得开心点。汤我放冰箱了,明天自己热热喝。”
“嗯嗯,好……妈,那……我先挂了啊。”
电话挂断,我对着那锅汤,看了足足五分钟。
排骨是菜场王屠夫那儿最好的小排,玉米是楼下水果店最甜的水果玉米。
我炖了三个小时。
我拿起手机,给林濛发了条微信。
“濛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妈?”
过了很久,她才回。
“没有啊妈,您别多想。”
后面跟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心,一点一点地凉下去。
我不是非要去那个房子,也不是非要盯着他们的小日子。
我就是不放心。
我怕我那个傻女儿,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张伟和他妈,第一次来我家提亲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他妈,那个烫着一头劣质卷发,描着两条快飞到太阳穴的眼线的女人,上下打量着我这套住了二十年的老房子。
嘴上说着:“哎呀,亲家母,您这房子地段真好,就是……旧了点。”
我心里冷笑,地段好?市中心老破小,除了学区一无是处。
她真正的意思,是嫌我家穷。
张伟在一旁打圆场:“妈,方阿姨一个人带大林濛不容易。”
他妈撇撇嘴,“也是。所以啊,我们张伟也不是那种看重物质的人。我们看重的是林濛这个人。”
说得真好听。
要不是我后来摊牌,说我给林濛陪嫁一套城西的全款房,这门亲事,他们家能点头?
我当时就该明白,他们看上的,哪里是林濛这个人。
是林濛这个人,附带的那套房。
又过了几天,我老同学李姐给我打电话,说她女儿也在城西三期买了房,问我是不是也在那儿给林濛买了。
我说是。
李姐说:“那敢情好啊,以后我们还能做邻居。我女儿说啊,他们小区业主群里最近可热闹了,天天讨论装修的事。你家林濛他们装得怎么样了?”
我一愣,“装完了啊,都住进去了。”
“住进去了?”李姐很惊讶,“那怎么前两天我女儿还在群里看见有人问,说12栋那套最大的户型,是不是要重新装修啊?还有人发了照片,说有设计师傅上门量尺寸了。”
12栋,最大户型。
就是我买的那套。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我挂了电话,再也坐不住了。
我抓起那串备用钥匙就往外走。
一路上,我手都在抖。
重新装修?
谁给他们的胆子?
那房子是我一辈子的心血,里面的每一件家具,小到一个杯子,都是我亲自挑的。
我说过,那是给林濛的底气,不是让他们拿来折腾的。
到了楼下,我仰头看着12楼那个熟悉的窗户。
灯亮着。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电梯。
站在门口,我掏出钥匙。
插进去。
转。
转不动。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又试了一次。
还是转不动。
锁芯,被换了。
我站在门口,像个傻子一样。
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们换了锁。
他们把我给的钥匙,变成了废铁。
他们把我,这个房子的主人,关在了门外。
我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
直到邻居开门出来倒垃圾,看见我,奇怪地问:“阿姨,您找谁啊?”
我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我……我找我女儿。”
“哦,1201的啊。他们在家呢,按门铃啊。”
我狼狈地点点头,转身走到电梯口,按了下行键。
电梯门打开,光亮的门壁映出我那张惨白的脸。
我回了家。
坐在沙发上,从天亮坐到天黑。
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就是那把插不进去的钥匙。
还有张伟那张带笑的脸。
“妈,您的就是濛濛的,濛濛的就是我的。”
好一个“濛濛的就是我的”。
所以,房子也是你的了?
你就可以把我这个“妈”一脚踢开了?
我拿起手机,想给林濛打电话。
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伙同张伟,把自己的亲妈关在门外。
但我按亮屏幕,又放下了。
说什么?
质问她?骂她?
她会怎么说?
她会哭,会道歉,会说“妈你别生气,是张伟 proposed 的,我没办法”。
然后呢?
然后张伟再来给我演一出“妈我错了,我就是想给我们小家庭一点私人空间,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我信吗?
我一个字都不信。
从他们换锁的那一刻起,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这不是小夫妻闹别扭,也不是什么私人空间。
这是鸠占鹊巢。
是赤裸裸的侵占。
我方慧,辛苦了一辈子,不是为了养出一对白眼狼的。
夜里十一点,我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找到了小区物业贴在楼道里的那个24小时开锁换锁的电话。
我拨了过去。
“喂,师傅吗?我要换锁。”
“地址是哪里?”
我报了城西三期那个地址。
“您是业主本人吗?需要出示房产证和身份证。”
“是。”我平静地说,“我这就带着房产证过去。”
我打开保险柜,拿出那个红色的本本。
灯光下,“方慧”两个字,清清楚楚。
我打车到了城西。
深夜的小区很安静,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12楼那扇窗,也黑了。
他们睡了。
睡在我买的房子里,睡在我挑的床上,做着把这房子彻底变成自己家的美梦。
locksmith 师傅是个年轻人,话不多。
看了我的房产证和身份证,核对无误,就开始干活。
电钻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心里 strangely calm.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冷到骨子里的清醒。
我想到我刚离婚那会儿,带着五岁的林濛,租住在十几平米的阁楼里。
夏天漏雨,冬天透风。
我白天在单位上班,晚上接私活做账。
林濛发高烧,我一个人抱着她,深更半夜跑几条街去找还没关门的诊所。
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让我女儿,过上好日子。
让她有自己的家,不用再受颠簸之苦。
我做到了。
可我没想到,我亲手为她打造的避风港,成了别人算计她的诱饵。
我更没想到,第一个被这个港口驱逐的人,是我自己。
电钻声停了。
“阿姨,换好了。这是新的钥匙,您收好。”
locksmith 师傅递给我三把崭新的钥匙。
冰凉的,沉甸甸的。
我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我的尊严。
“谢谢师傅。”
我付了钱,看着他收拾工具离开。
楼道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拿着新钥匙,插进新的锁芯。
轻轻一转。
咔噠。
门开了。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陌生的香薰味。
是我不喜欢的味道。
我没有开灯。
我就站在玄关,站在属于我自己的房子里。
我给林濛发了条微信。
“明天早上九点,来我老房子这里一趟。你跟张伟,一起来。”
然后,我关上手机,转身离开,锁上了门。
晚上的风很涼,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忽然觉得,天亮了。
第二天早上,不到八点半,我的门就被敲响了。
敲得很急,砰砰砰的,像是要拆门。
我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才过去开门。
门一开,张伟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就怼了过来。
“妈!你什么意思?!”
他身后,林濛眼圈红红的,一脸不知所措。
“什么什么意思?”我 calmly 地看着他,侧身让他们进来。
“你为什么把锁换了?!我们家都进不去了!”张伟的嗓门很大,唾沫星子都快喷我脸上了。
“你们家?”我重复了一遍,轻笑出声,“张伟셔,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那是我方慧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换我家的锁,需要跟你报备吗?”
张伟噎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一向为了女儿忍气吞声的我,会突然这么硬气。
林濛拉了拉他的胳膊,“张伟,你别喊……妈,到底怎么了?我们早上起来,发现门打不开了……”
“怎么了?”我看向我的女儿,心疼又失望,“濛濛,这话该我问你。你们为什么换锁?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濛的脸一下子白了,眼神躲闪,“我……我们……”
“是我想换的!”张伟没等林濛说完,就抢着说,“现在的锁不安全,我换了个智能的!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为了安全?”我点点头,“说得真好听。为了安全,所以连我这个房主都不能有钥匙?为了安全,所以把我给你的备用钥匙收回去?张伟,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什么心思?”他梗着脖子,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
“你什么心思,你妈什么心思,你们一家人什么心思,你们自己清楚。”
我走到沙发旁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林濛,你过来,坐妈这儿。”
林濛犹豫地看了张伟一眼,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张伟也想跟过来,我一个眼神扫过去。
“你站着。”
他顿时僵在那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拉着林濛的手,她的手冰凉。
“濛濛,妈问你,换锁这事,你知道吗?”
她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我……我知道他要换,但我不知道……他没给你留钥匙……”
“他跟你说为什么要换了吗?”
“他说……说智能锁方便,不用带钥匙。还说……还说我们刚结婚,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怕您老是过来,我们……我们会不自在。”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我不自在,还是他不自在?”我冷笑,“我十天半个月去一次,送汤送菜,是妨碍他打游戏了,还是妨碍他跟他妈商量怎么重新装修我的房子了?”
“重新装修?”林濛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妈,没有的事!谁说要重新装修了?”
“你别问我,你问你旁边站着的好老公。”
林濛转头看向张伟,眼睛里全是疑问,“张伟,是真的吗?”
张伟的表情极其不自然,“哪有的事!濛濛你别听妈瞎说!就是……就是我妈觉得咱们那个沙发颜色太老气了,想给我们换个新的,我这不是还没同意嘛!”
“还没同意?”我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张纸,拍在桌上。
那是我昨晚从城西那套房子的门缝里抽出来的。
一张装修公司的报价单。
上面清楚地写着:城西三期12栋1201室,全屋简欧风格改造设计方案及报价。
客户签名处,龙飞凤舞地签着两个字:张伟。
日期,是三天前。
林濛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纸,身体开始发抖。
“张伟……你……”
“我……我这就是找人咨询一下!咨询!又没说一定要装!”张伟强行狡辩。
“咨询需要签字吗?咨询需要把设计师带上门量尺寸吗?张伟,你当我女儿傻,还是当我方慧是死的?”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锥子。
“那套房子,从买下来到装修好,我花了多少心血,你不知道,濛濛知道。我跟你们说过,那是给濛濛的底气,不是给你拿来满足你虚荣心,讨好你妈的!”
“我告诉你,只要我方慧还活着一天,那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谁也别想动里面的一砖一瓦!”
张伟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被当面戳穿的难堪,让他恼羞成怒。
“不就是一套破房子吗!你至于吗?!天天挂在嘴边上!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你一个老太太,天天往我们小夫妻家里跑,你烦不烦啊!”
他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林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张伟셔!你怎么能这么跟我妈说话!”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我说错了吗?结婚前说得好好的,房子给我们。结了婚倒好,房产证攥得死死的,还拿着备用钥匙搞突然袭击!有这么当丈母娘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监视犯人的!”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
“好,好一个‘监视犯人’。”我指着门口,“张伟,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谁稀罕你这个破地方!”他 grabbing up his jacket, "林濛,你跟不跟我走?"
林濛哭着,一边看我,一边看他,左右为难。
“我……妈……”
我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都碎了。
我的女儿,我的骄傲,怎么就活成了这副样子?
连在我面前,都要看她老公的脸色。
“濛濛,”我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我的眼睛,“妈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日子,你要是觉得还能过下去,你就跟他走。走了,就别再认我这个妈。那套房子,我明天就挂牌卖了,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妈!”她 panicked.
张伟也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我能做得这么绝。
“你要是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继续说,“你就留下来。跟他把婚离了。妈养你一辈子。房子还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方慧!你这是在逼我们离婚!”张伟 blogged.
“我逼你?张伟,是你自己把路走绝了。你算计我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你把你丈母娘关在门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我身高不到一米六,他一米八几。
但我那一刻的气势,压得他步步后退。
“我告诉你,我方慧的女儿,不是给你这么欺负的。我方慧的财产,更不是给你这么算计的。现在,选择权在林濛手上。濛濛,你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濛身上。
她哭得喘不過氣,看看我,又看看张伟。
张伟的表情从愤怒,到不敢置信,再到一丝慌乱。
他可能以为,林濛爱他爱得死心塌地,一定会跟他走。
他也以为,我这个当妈的,最终还是会为了女儿的“幸福”而妥协。
他算错了两件事。
第一,他低估了一个母亲 protective instincts.
第二,他高估了林濛的愚蠢。
林濛是单纯,是有点软弱。
但她不傻。
她只是被爱情的表象蒙蔽了双眼。
当这层虚伪的表皮被我狠狠撕开,露出底下那不堪的算计和自私时,她会痛,但她也会醒。
她看着张伟,泪眼婆娑地问:“张伟,你跟我说实话。你娶我,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我妈那套房子?”
这是一个诛心的问题。
张伟的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回答?
说是为了房子?那这婚今天就离定了。
说是为了爱她?那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又怎么解释?
他那片刻的犹豫,已经给了林濛答案。
林濛惨然一笑,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慢慢地,松开了还抓着张伟袖子的手。
她转过身,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
“妈……我错了……妈……”
我抱着我瑟瑟发抖的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
就像她小时候,每次在外面受了委屈跑回家一样。
我知道,我的女儿,回来了。
张伟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像死人一样难看。
他指着我们,嘴唇哆嗦着,“好……好……林濛,方慧,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他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墙上的挂历都晃了晃。
屋子里,只剩下林濛压抑的哭声。
我没说话,就这么抱着她,让她哭。
有些眼泪,必须流出来。
有些痛,必须让她自己感受到。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到最后,只剩下抽泣。
我给她倒了杯温水。
“喝点水吧。”
她接过杯子,小声说:“妈,对不起。”
“傻孩子,跟妈说什么对不起。”我摸了摸她的头髮,“是妈不好,妈没早点看清楚他是个什么东西。”
“不怪你,妈……是我自己瞎了眼……”她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sober up.
“现在看清了,就不算晚。”
那天下午,她跟我说了很多。
说结婚以后,张伟是怎么一点点变化的。
一开始,还装装样子,会做饭,会拖地。
后来,就什么都不干了。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吃了饭碗一推,就去打游戏。
他说他工作累。
可他在一家小公司做销售,一个月就那么几天忙,剩下时间闲得很。
林濛在设计院上班,比他忙多了。
家务活,渐渐地,都成了林濛一个人的。
他妈,那个张阿姨,隔三差五就来。
来了也不干别的,就对着屋子指指点点。
“濛濛啊,你这窗帘颜色太暗了,显得屋里没精神。”
“这沙发是布艺的吧?不好打理,还容易有螨虫,该换个皮的。”
“哎哟,你们年轻人怎么还用这种老式热水壶,买个即热飲水機多方便。”
她说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当初为了省钱,跑了多少个家居城,货比三家才买回来的。
林濛一开始还辩解几句:“妈,这是我妈买的,挺好的。”
张阿姨就撇撇嘴,“你妈那是老一辈的眼光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再说,这房子以后是你们俩的,当然要按照你们的喜好来嘛。”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房子已经是他们的了。
张伟就在旁边听着,从来不幫林濛说一句话。
有时候他妈说得过分了,林濛不高兴,他还反过来劝林濛。
“我妈也是为了我们好。”
“她年纪大了,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换锁那天,是张伟跟他妈一起去办的。
回来就给了林濛一个指纹录入。
林濛问:“我妈那把钥匙呢?"
张伟说:“都智能锁了,还要什么钥匙。以后妈要来,我们给她开门不就行了。”
林濛觉得不妥,想给我打电话。
张伟就把她手机抢过去,“你是不是傻?这房子房产证上是你妈的名字,咱们住着,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把锁换了,这就是我们自己的家了!你妈再想随便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这是在宣示主权,你懂不懂?”
林濛当时就跟他吵了一架。
她说:“那是我妈的房子!不是我们的!”
张伟说:“你妈就你一个女儿,她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你分那么清楚干什么?你是不是压根没把我当一家人?”
他用这种话术,把林濛绕了进去。
林濛吵不过他,又怕事情闹大让我伤心,就只能自己憋着。
直到今天,被我彻底戳穿。
我听着女儿的哭诉,心疼得像刀绞一样。
但我脸上,一点都没露出来。
我得撑着。
我要是倒了,我女儿就真的没人撑腰了。
“行了,别哭了。”我把纸巾递给她,“为这种男人哭,不值得。”
“我知道……可我就是难受……”
“难受就对了。这叫成长。交了这么贵的学费,总得学到点东西。”
我顿了顿,说:“这婚,你打算怎么办?”
林濛咬着嘴唇,没说话。
“濛濛,看着我。”我严肃地说,“这件事,没有中间地带。你要是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觉得他会改,那妈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骨子里,就是个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人。”
“他今天能为了房子把你妈关在门外,明天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把你卖了。”
“妈知道,离婚,说起来容易。你会觉得没面子,怕同事朋友笑话。”
“但面子值几个钱?跟你的下半辈子比起来,一文不值。”
“你还年轻,才二十六岁。离开一个错的人,是为了更好地遇见对的人。就算遇不到,有妈在,有房子在,你怕什么?”
我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
林濛混乱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坚定。
“妈,”她说,“我听您的。离。”
我欣慰地点点头。
“好。这才是妈的好女儿。”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或者说,对我来说简单,对林濛来说,是一场漫长的撕扯。
张伟和他妈, natürlich 不肯轻易离婚。
他们开始打感情牌。
张伟先是给林濛发了几百条微信,从道歉忏悔,到回忆两人过去的甜蜜时光。
“濛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那天是鬼迷心窍,是被我妈撺掇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忘了我们一起去看过的电影,一起去旅过的游了吗?忘了你说过要跟我一辈子吗?”
林濛看了,又开始动摇。
她把手机给我看,“妈,你看……他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
我拿过手机,直接拉黑,删除。
“他要是真知道错了,就该跟他妈一起来我这儿,跪下道歉。而不是躲在手机后面发这些没用的废话。”
“他这是缓兵之计。先把你们哄回去,等风头过了,他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濛濛,记住,永远不要看男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张伟见软的不行,他妈就出场了。
张阿姨直接杀到我单位楼下堵我。
那天我刚下班,她就跟个疯婆子一样冲过来, grabbing my arm.
“亲家母!你不能这么做啊!你这是要拆散我们家啊!”
她嗓门奇大,引得路过的同事纷纷侧目。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张女士,请你放尊重一点。是你儿子自己做错了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做错了什么?他不就是换了个锁吗?年轻人过日子,想有点隐私怎么了?你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要让他们离婚吗?你心怎么这么狠啊!”
她开始撒泼。
“我告诉你们啊,都来看看啊!这个女人,逼着自己女儿离婚啊!就因为女婿换了个门锁,就要拆散人家好好的家庭啊!”
我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只觉得可笑。
“张女士,你是不是忘了,你儿子换的,不是他家的锁,是我家的锁。你是不是也忘了,你儿子不仅换锁,还盘算着把我花一百多万装修好的房子敲了重来?”
“我告诉你,今天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用。这婚,离定了。你要是再敢来我单位闹事,我就报警,告你骚扰。”
我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任凭她在后面怎么叫骂。
对付这种人,你但凡有一点心软,她就能蹬鼻子上脸。
他们闹了一阵,看我这边油盐不进,又开始从林濛那边下手。
张伟找了林濛的闺蜜,同学,甚至领导,来说情。
搞得林濛那段时间压力特别大。
她跟我说:“妈,我快撑不住了。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小题大做,无理取闹。”
我正在厨房给她炖猪蹄黄豆汤。
我关了火,擦擦手,走到她身边。
“他们是所有人吗?”我问。
她愣了一下。
“他们不是。他们只是张伟的朋友,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你,为你好的,只有我。”
“濛濛,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日子是你自己在过,冷暖自知。”
“你现在要是妥协了,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想,看吧,女人就是这样,闹一闹就过去了。张伟以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因为他知道,你的底线是可以无限拉低的。”
“你只有坚持住,让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决心,他们才会闭嘴。你才能真正开始你自己的新生活。”
我给她请了我们市最好的离婚律师。
律师姓王,是个四十多岁的干练女性。
王律师跟林濛见了一面,听完所有情况,只说了一句话。
“林小姐,你母亲为你做的,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财富。这婚必须离,而且要快刀斩乱麻。”
有了专业人士的加持,林濛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我们这边准备走法律程序,张伟那边也终于坐不住了。
他知道再闹下去,他什么也得不到。
于是,他们提出了条件。
张伟约林濛在一家咖啡馆见面,说要“和平分手”。
我不放心,跟着去了,坐在邻桌。
张伟瘦了点,看着有点憔悴,但眼神里的算计一点没少。
“濛濛,我知道,我们是回不去了。”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既然你妈非要我们离,那我也没办法。但是,我们毕竟夫妻一场……”
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
“你看,我们结婚,彩礼我家里是给了八万八的。这笔钱,你应该退给我。”
林濛愣住了。
我差点没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彩礼?
他家是给了八万八。
但我陪嫁的是什么?
一套价值三百万的房子,外加一辆二十万的车,车写的是林濛的名字。
现在他有脸提那八万八的彩礼?
林濛气得嘴唇发抖,“张伟……你还要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我们这婚都没满一年,按照法律,彩礼本来就该退!再说,你妈那套房子,虽然房产证是她的名字,但那是她明确表示给你的陪嫁。那就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我没找你要一半房产,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我听不下去了。
我端着咖啡杯走过去,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
咖啡溅出来,洒了他一手。
“哎哟!”他跳了起来。
“张先生,”我冷冷地看着他,“我建议你,在说‘法律’两个字之前,最好先去咨询一下律师。”
“第一,彩礼。你家是给了八万八,但我方陪嫁的房子和车,价值多少?你那八万八,连我房子的一个厕所都买不起。你跟我谈退彩彩礼?”
“第二,房子。我是在婚礼上说过,房子是给濛濛的‘底气’。但我从头到尾,都明确表示,房子的产权是我的,只是给他们‘居住’。这在法律上,属于使用权的赠与,不是所有权的赠与。房产证上是我方慧的名字,跟你们夫妻共同财产,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想分我的房子?可以啊,去法院起诉。我请最好的律师陪你玩。我倒要看看,哪个法院会把你丈母娘的婚前全款房,判成你们的夫妻共同财产。”
“你……”张伟被我怼得哑口无言。
“我什么我?”我步步紧逼,“张伟,我本来想着,大家和平分手,给你留点面子。你非要给脸不要脸,那我们就好好算算账。”
“结婚以来,你们住在我的房子里,物业费、水电费,是不是大部分都是林濛交的?”
“你开着林濛的车,油费、保养费,你出过几次?”
“你往你家里寄钱,给你爸妈买东西,花的钱,有多少是林濛的工资?”
“这些账,要不要我让我的会计朋友,帮你一笔一笔算清楚?”
张伟的脸色,从白到红,从红到紫,跟调色盘似的。
他大概没想到,我一个退休的老太太,逻辑这么清晰,条理这么分明。
他以为女人都是感性的,哭一哭闹一闹就过去了。
他忘了,我干了三十年的会计。
跟数字和条文打了一辈子交道。
跟我玩心眼,算计钱?
他還太嫩了。
“行,行!算你们狠!”他终于败下阵来,“彩礼我不要了!房子我也不要了!明天就去民政局!离!”
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走了。
林濛看着我的背影,眼睛里闪着光。
“妈,你好厉害。”
我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不是妈厉害。是道理厉害。”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颠扑不破的。比如,不是你的东西,你抢也抢不走。”
第二天,他们顺利地办了离婚手续。
从民政局出来,林濛手里拿着那个墨绿色的离婚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阳光很好,照在她脸上,显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妈,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她说。
“好,我们回家,妈给你做。”
“我们回哪个家?”
我笑了。
“两个都是我们的家。你想回哪个,就回哪个。”
我们回了城西那套房子。
推开门,屋子里还是我上次离开时的样子。
只是,属于张伟的东西,已经都不见了。
大概是他昨天晚上回来收拾的。
也好,省得我再动手扔。
屋子里那股我不喜欢的香薰味淡了很多。
我打开所有的窗户,让阳光和风进来。
新鲜的空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林濛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阳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妈,我忽然觉得,这房子好像变大了。”
“不是房子变大了,”我说,“是你的心敞亮了。”
那天下午,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红烧肉,可乐鸡翅,清蒸鲈鱼,都是林濛爱吃的。
我们俩坐在餐桌旁,慢慢地吃着。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妈,”林濛突然说,“房子……你还是卖了吧。”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这房子不是给你住的吗?”
“我想明白了。”她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您说得对,这房子是您的底气,也是我的底气。但这份底气,应该是握在我自己手里的。”
“这次的事情,让我知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我想……把这房子卖了,拿这笔钱,付个首付,买一套小一点的,写我自己的名字。剩下的钱,您自己留着养老。以后,房贷我自己还。”
我看着我的女儿。
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稚嫩和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笃定和坚毅。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忍住了。
我笑着说:“好啊。我女儿长大了,有志气。”
“不过,房子不用卖。”
我从包里,拿出了那个红色的房产证。
“妈明天就去房管局,把这套房子,过户到你名下。”
“妈!”林濛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能要……”
“你听我说完。”我按住她的手,“这房子,本来就是给你的。以前,妈怕你太年轻,守不住这份财产,所以把名字写成我的。现在,妈相信,你有能力守护好它了。”
“它不仅仅是一套房子,濛濛。它是一种能力,一种选择的权利。”
“有了它,你将来再遇到喜欢的人,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爱你,但这跟我的房子没关系。我不需要依附你,我们是平等的。”
“有了它,你就算一辈子不结婚,也能活得很好,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妈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林濛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但这次,不是伤心,不是委屈。
是感动,是释然。
她站起来,绕过桌子,紧紧地抱住了我。
“妈,谢谢你。”
我拍着她的背,笑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初夏的味道。
我知道,我失去了一个女婿。
但我赢回了我的女儿。
以及,她那个光明灿烂,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这笔买卖,太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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