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忌儿,忌儿……”玄青心绪难以平复,但是不得不自制,轻声呼唤着,不得不伸出双手将他的手把住,不敢再随他的性子。
(作者 江东)
玄青忍不住拿着徒儿的手,似乎在阻拦,也似乎在随他。
转眼间,那双小手已然揉擦到胸膛,细心的揉护,令玄青心绪一颤。
“忌儿,忌儿……”玄青心绪难以平复,但是不得不自制,轻声呼唤着,不得不伸出双手将他的手把住,不敢再随他的性子。
无忌顿时从那恍然的迷离中挣脱了出来,赶忙缩回了自己的胡作非为,那水面上的月光,也仿佛变得格外刺眼,仿佛要照亮自己挂满小心思的脸。
“忌儿的心意,师父明白,只是师父前途凶险,不敢给忌儿承诺。”
千年前那个模糊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闪过,这一千年来的孤独与折磨,已经令自己苦不堪言,又怎么敢将这份苦涩让徒儿喝下呢。
“不管前途如何,无忌只想陪着师父,永远陪着师父,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又是千年万年,玄青既难过又感动,若是以前,一定会拥着他,说要给他所有吧。
可是如今呢,作为龙太子,竟然逃窜到人间,只不过是一条不敢承认身份的失败者罢了。
无忌见师父默默不作声,便笑了笑,将这沉闷的气氛化开了一些,“师父也给我擦擦吧,洗完早歇息。”
玄青回过神来,赶忙点了点头。
无忌便缓缓地将衣服脱去,也没再觉得在师父面前不好意思了。
玄青抚擦着徒儿的背脊,那结实又充满线条的感觉,宛如他这多舛的命运,令人心疼,令人爱怜不已。
那温暖舒适,关怀备至的感觉,令无忌自然地向身后靠了靠,忽然感觉到师父的热火在燃烧,他不禁动了动腰身,师父却赶忙扶住了自己的双肩。
“忌儿,如果将来,师父平复了异族,就回来接你,永生永世和你在一起!”
“师父……”
玄青赶忙捏了捏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说:“忌儿,如果师父回不来了,那说明,今日师父做的对。”
无忌埋着头,泪流满面……
以前总觉得师父神通广大,一点烦恼也没有,今天才知道,师父也是苦难缠身,曾记得他说过族人被害。
而他也深受重伤,差点丧命,我又有什么理由拦着他,不往那凶险的路上走去呢,我该支持他,帮他一同完成他要做的事,不是吗?
无忌心里思量着,一会儿便释怀了。
夜里休息的时候,谁也没有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谁也没有迷失在那份渴望里,宛如将要分别,无比温情地相拥而眠,好似在珍惜以后的每一刻。
自己的苦难和师父的苦难,无时不刻地在催促着无忌努力修炼,哪怕是片刻偷闲也不敢。
“忌儿,该歇息片刻了!”
“徒儿不累。”
无忌见师父忽然不说话,便睁开眼,发现师父正站在前面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之下,无忌首先败下阵来!
此时的他觉得,师父是那么的和蔼可亲,气质迷人,若再多看一眼,自己便难以收心好好练功了。
“师父,为何要这么看着我!”
徒儿的脸色微红,语气里有一丝倔犟,也带着一丝不容亵渎。
玄青眯着眼笑了起来,背着手转过身去,对着远山缓缓说道:“自然是因为忌儿好看,不过忌儿既然不喜欢,师父不看便是了。”
听了师父的话,无忌忍不住噗嗤一笑。
玄青便也嘿嘿直笑起来,扭头问道:“忌儿为何要笑?”
“我笑师父像个老顽童。”
师父连忙收起了笑脸,清了清嗓子,“胡说八道!”
无忌被逗的哈哈笑个不停。
听着徒儿欢快的笑声,玄青背着手缓缓地走开了,面带微笑地看望着山谷中淡淡雾霭,心间的舒畅无法言说,便问道:“忌儿想不想看看天下名山大川?”
“那日师父不是带我看过吗?”
“这天下,远不止你所看到的那么大,更有无数你没见过的仙山古迹。”
“那师父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
玄青心中甜如蜜,连忙应道:“那等我们把事情办完,师父带你去看遍天下名山。”
“师父可要说话算数。”
“嗯。”
山中平静如水的日子,日复一日,师徒二人也像这山林一样,积攒着自己的能量,以备在合适的机遇里,喷薄而出,像蓬勃心生的嫩芽一样。
修炼的日子平淡且枯燥,夜里与师父相拥而眠,偶尔会忍不住心里的折磨,无忌会顽皮的扑在师父怀里,与师父开心快乐的嬉闹一番,然而所有的渴望,也只是戛然而止。
无忌虽然已经成长为一名英俊潇洒的年轻人,但是自己深知师父的苦衷,自己的快乐总会适可而止,要不然定会让师父犯难。
可是,如何平息心中的快乐诉求呢?
无忌日日苦想,终于又想起了那怀梦草,既然在现实不能与师父共赴巅峰,那么有请自己入梦吧。
这天一早,天色便阴阴沉沉,中午一过,乌云更密集了些,没多久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无忌望着外面的大雨,心里祈望老天快些停雨,等时间晚了,山中更难行走了。
然而雨却一点儿也没有停,一直下了一下午,直到徬晚时分才止住了一些,只是淅淅沥沥地在树林里作响。
吃过晚饭,无忌便跟师父说去溪边练功,因为雨势很小,师父便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无忌便在洞内取了一根松树枝,点然后转头外林子另一头跑去。
虽然刚入夜不久,不过天上乌云密布,夜色看起来很深,这小火把的作用便尤为凸显,照亮了一片又一片区域。
上次找了两夜才找到,今天也是找了很久,不过还是在大雨落下来之前,找到了怀梦草。
无忌怀揣着怀梦草,回到住处,没想到师父便质问起来,“这么久你去哪了?”
无忌顿了顿,连忙说:“跟你说过的,去溪边练功了……”
“溪边?”
“嗯。”
玄青瞅了瞅他,便说道:“身上都被水打湿了,快脱下吧。”
“哦。”
无忌松了一口气,连忙解开衣服,不料怀梦草忽然从怀中掉落到地上,无忌赶忙捡了起来。
“给我。”玄青伸出手去。
师父的脸上没太多的表情,无忌猜不透师父的心思,只能乖乖地把怀梦草交给他。
“这草对你并无用处,你爷爷是不会出现在你梦里的。”玄青对他说。
“有用的,我就是要梦到师父。”无忌心急之下,便脱口如实而出。
玄青微微一怔,便有些不解,“师父与你日日在一起,夜夜同眠,何故还要梦到师父?”
无忌本来心中有异,一下就脸色羞红,低着头,已经羞于开口……
玄青见他如此神情,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一抹红晕也爬山了脸颊,他抿了抿嘴巴,想了想,便把怀梦草还给了无忌,而后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夜雷雨频繁,妖兽出没,你就不要乱跑了,早些歇息吧。”
无忌心中暗喜,将怀梦草又揣进了怀里,换下湿的衣服,一边问道:“师父不歇息?”
玄青望了望还有些羞答的他,心中一阵苦笑的嘀咕着这小子,随即起身换下衣服。
两人躺下后,然而心境大为不同,无忌似往常一样靠在师父怀里,怀揣着怀梦草,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他真的梦到了师父,但与心里所盼的不一样的是,那快乐同行的想法,并没有在梦里与师父一同实现,他只看到这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电闪雷鸣就好比那天一样。
他看到了师父,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湿透了,在那前方还有那条恶龙,师父运功将雨水汇聚成巨大的水龙。
师父的实力很强,那水龙仿佛就像是活着的真龙一般,张着嘴仿佛要吞噬一切,卷着泥水飞身冲击过去。
水能变化万物,可柔可刚。
只见水龙卷席而去,紧紧地将恶龙缠绕住,而后顿时化成冰,使的恶龙不得动弹。
天上雷鸣咆哮,一道道闪电争相闪烁,似乎在等待时辰,然后一道道的都蜂拥而下。
这时一道闪电从天而下,将要劈向恶龙时,一时间充斥着刺耳又骇人的声响,原来恶龙鳞甲大开,一片片硬甲像蜻蜓振翅一样,飞快地振动,冰龙立马便崩碎开来,恶龙闪身便躲过天雷。
恶龙显然被惹怒了,长啸着便朝师父冲了过来,师父连忙变换身位,遁走于恶龙身后,奈何恶龙亦会变化,于半空忽然出现,一道真火便向师父烧了过来。
师父便用水抵御,更化成万千雨珠,变幻成万千小龙,似箭又如刀,蜂蛹而去。
只见小龙钻于恶龙鳞甲之下,啃食恶龙的血肉,恶龙鳞片顿时掉落了少许。
恶龙连忙收住鳞甲,尾巴猛地一扫,鳞片都向飞刀一样长师父打来,师父连忙凝气化盾,奈何还是在崩裂声中,被冲击后退了数步。
雷电又劈下来,恶龙连忙闪身躲过,间隙中又于一道真火朝师父烧来。
就在此时,师父竟然也化作一条巨龙,在雷电闪烁下,发着金色耀眼的光来。
金龙嘶吼着吐出一道离火,直逼恶龙,恶龙猛然躲开后,飞身浮游于水潭之上。
金龙飞身过去,忽然在此时,又一巨物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嘶叫着飞身,咬住了金龙的尾巴。
原来是林子的那条大蛇,它咬住金龙的尾巴,被金龙带着在半空飞动。
金龙顿时震怒,回头一道离火射去,大蛇腹部被离火击中,正燃烧了起来,然而它依旧毫不松口。
金龙便只好回身,就在此时,那恶龙也逼了过来,一道真火烧去,金龙躲避不及,所幸金甲非比寻常,成功抵御住了这一下攻击。
被激怒的金龙连忙落地,将大蛇狠狠地摔在地上,接着扑了过去,巨爪按着大蛇的脑袋和身子,长吟一声,四爪齐齐发力,大蛇便头颅崩碎,蛇身断裂。
金龙长须飘扬,面目狰狞,长吟着怒火,又向恶龙飞扑而去,兴许是被金龙的气势所震慑,恶龙连忙掉头逃窜。
金龙张牙舞爪,紧追不舍,恶龙见势不妙,一头扎进深潭里。
金龙便在水潭上方盘旋,只见潭中动荡非凡,接着有漩涡在水中生成,漩涡越来越大,紧接着漩涡竟然渐渐地在水面上升了起来,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水往天上吸。
只见水越来越高,直连天上,水柱也越来越大,呼啸着将岩石都卷起了不少,水潭水位大落,没多久便可见一个黑影在潭底。
原来金龙是要以水柱引天雷斩杀恶龙,然而,恶龙自知无处可逃,便见天雷劈下时,纵身飞跃,直冲金龙。
金龙躲避不及,被恶龙纠缠住,直撞入水柱,而天雷已下,顿时雷光闪烁,火花四溅,紧接着更有数道天雷齐下,两条龙便生生地摔落在地。
忽然一声霹雳巨响震动了山林,无忌被吓得浑身一抖,从梦中醒来,本能地抱紧师父,然而身边哪里还有师父,只有半边被子在怀里。
洞口电火闪烁,雷声低沉骇人。
无忌惊坐在石头上,望闪烁不定的洞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师父怎么会变成龙?
金龙?
难道说师父就是之前见过的那条金龙?
“没有,我见的龙都很好,很温和,一点儿也不可怕。”
“兴许是你无心之过惹恼了他,龙乃神族,岂会无故伤人。你说你救了他一命,我想他亦不会忘了这恩情。”
“那你为何如此惧怕?就因为曾经他差点吃了你么?”
“那是你触到了他的逆鳞,龙有逆鳞,触之即死,何况他并没有要你的命,你又何苦如此看他?”
师父的话一遍一遍地回想起来,如此看来,每一句都是在为那条龙辩解,不管与他说那条龙如何可恶,他总会辩解。
难道师父真的是那神龙吗?
难道与我日日一同练功,夜夜一同入眠的是一条神龙?
无忌撑着脑袋,在情感上特别不愿意承认师父是神龙,而事实全部摆出来,是那么的有理有据。
连师父的伤都和那神龙的伤在同一处,怪不得他要收自己为徒,原来就是因为那天自己救了他,师父知道金蝴蝶的药效故而变成人,以收自己为徒的名义,来获得金蝴蝶治疗伤处。
怪不得他说他活了一千年了……
但是,他和他好友的事又怎么解释呢?
莫非他口中的好友与他在一起的时光里,那个龙太子才是他自己?而死了的那个人,才是他的好友?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师父肯定就是那条金龙,怪不得他常常以水化龙,刚刚梦里他也是以龙攻击,曾经与五通神打斗时,也是因为体内有师父注入的水龙,而救了自己一命。
师父为什么是神龙呢!你不是说你是道人吗!
漆黑的洞内被闪电一次次照亮,师父的方巾还在石墩上,雪白无暇得就像他那一头银发。
无忌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块方巾,想起师父曾拿它替自己擦汗的情景。
那时第一次寻到了怀梦草,当把草给师父看时,他还流泪了。
他肯定也看得出自己太想爷爷了,然而那天却梦到了龙,也是金龙,喉下一道一模一样的疤。
原来那个在花丛中奔跑的少年就是自己吗?这是多么可笑,曾梦里羡慕的事竟然成真了。
果然啊,这怀梦草真是仙草,不仅能预知吉凶和后事,连师父变幻的人都骗不过它。
无忌又害怕又煎熬,沉浸在难以接受的矛盾中。
外面雨势滂沱,将沉寂的山林唤醒,劈劈啪啦杂乱的声音,蜂蛹而来,吵得他脑袋昏沉。
突然,一道白光将洞口照的雪亮,紧接着霹雳巨响,将一切噪杂混浊的声音,都击散了,这清脆的巨响来自天上,可以击退一切阴邪。
无忌的目光又落在那块雪亮的方巾上,他想起睡觉前,师父说今夜雷雨繁多,妖兽出没,让自己早些歇息。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心里闪过,今夜雷雨大作,难道是那恶龙飞升渡劫之时?
怀梦草能预知后事,已经在呈现,梦里师父所经历的种种,都是真的!
难道师父他真的出事了?
无忌想起梦中师父被天雷劈落在地的情景,又摸了摸空荡荡的身边,顿时慌了神。
怪不得他让自己早睡,就是为了脱身去对付恶龙。
“师父……师父……”
无忌从未感到如此慌张,即使爷爷去世的时候,也没有如此过,即使师父是神龙,那又如何呢?
师父是龙也是真龙!
也是呵护他的真龙!
无忌心急如焚,眼泪不由自主地便流了下来。
他连忙下了床,将那块方巾揣进怀里,像疯了一样地往外面跑,御剑往东边飞去。
“师父,你一定不能有事,忌儿还等你带着我,去看遍天下名山大川呢……”
电闪雷鸣照亮了林子,无忌疾速飞去,没多久便到了林子边缘,地上的大蛇,分成了几截,被烧的乌黑一片。
那水潭中,水柱源源不断地往天上旋去,师父正在盘旋,无忌松了一口气,连忙往师父飞去,一边心急地大喊道:“师父,师父小心,小心天雷……”
可那雷雨声实在太大了,无忌大声吼叫着,喉咙生疼,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听到。
这时恶龙忽然纵身从龙潭中飞了出来,直往金龙飞去,而金龙扭头就是一道离火,直将他逼退。
正当无忌大松一口气时,却见那恶龙忽然转头朝自己飞来。
无忌大惊,心神大乱,忽然从剑上掉了下去,还未落地,便被飞身而来的恶龙,用爪子抓住了。
恶龙的爪子异常有力,像无法解开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他,他头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直往水柱冲了过去。
一道闪电顺势而下,又有数道闪电劈下。
只见恶龙僵直着身子,顺着雨水往下坠落,一副惨状,终于结束了一生罪行。
而从爪子中掉落的无忌,在半空被飞来的金龙接住。
金龙瞬间化作人身,将无忌放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的爱徒,不禁万念俱灰。
“你来做什么,让你别乱跑,师父的话,你竟敢不听!”
玄青向他怒吼着,可是爆红的不止是他的额头,还有那眼眶也是红的骇人,只不过两行热泪流下,才觉得有那么一丝人情味儿。
“你个孽徒!”
玄青又骂道,连眼泪也顾不得擦,连忙取出聚灵珠,将一股纯青而强大的灵力,注入他的体内。
无忌这才觉得有一丝力气,微微挣了挣眼皮,看到师父白眉长须,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师父……”无忌轻声喊道。
“忌儿,忌儿……”玄青哽咽的将他搂住怀里。
“师父,我做了个梦,梦到你化成了龙,被恶龙所害,遭天雷而劈,所以我才赶来……”
玄青痛苦不已,“忌儿,你不该来的……”
“徒儿不来,躺在这的就是师父了,徒儿不想看到师父受伤,更不想师父,因为徒儿的仇而受伤……”
玄青哽咽着擦掉眼泪,抱起无忌,“走,师父带你回去。”
“师父,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师父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信,师父那么厉害,都抵抗不了天雷,我怎么能抵抗的了。”
“有师父在,你别乱想了。”
玄青抱着无忌回到了洞内,将他放在石墩上,运功给他疗伤,湿气源源不断地从两人身上升腾起来,模糊了微弱的油灯。
玄青一边给他疗伤,一边泪流不止,他心里十分清楚,连恶龙触雷都会死,忌儿一介凡人,是怎么也救不了的,不仅如此,更会魂飞魄散。
人之所以能永世轮回,那是因为魂魄完整,要是魂魄支离破碎地消散了,那人就真的没了,永远也找不回了。
这让玄青无法接受,忌儿犹如白月光,短短数月以来,便照亮了他千年长夜,那纯净单纯的目光,他怎么也无法忘怀。
过了很久,在师父的疗伤之后,无忌这才感到好了很多,于是连忙回身问道:“师父我没事了?”
玄青望着他惊喜又诧异的样子,喜在眼里,悲在心中,可是他并不想让徒儿知道,这不过他尽力而为的结果,恐怕也支撑不了几天了。
“没事了。”玄青违心地朝他笑了笑。
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是与前面那种掉落深渊的感觉,大不一样,无忌信以为真,连忙下了地,却没想到虚弱的他,并没有站稳。
玄青连忙扶住他,无忌便扑在师父怀里,自嘲地笑着说:“我想起以前师父罚我跪在地上,我跪了一天,那时候也站不起来,我就爬着进洞……”
“忌儿,师父再也不罚你了,再也不了!”
无忌抬头看着师父依旧泛红的双眼,不由地咧嘴笑了起来,“做错了事,就该罚,况且我知道师父心疼我,还让我早点歇息呢。”
他越是笑,玄青心里越是难受,两行热泪又生生地流了下来。
无忌不禁笑得更加开心,捧着师父的脸,伸出拇指替他擦了擦,忽然想起怀里的方巾,便掏了出来,细心地替师父擦拭。
“师父别哭,忌儿不是没事了么!”无忌捧着他的脸安慰道。
玄青连忙点了点头,“忌儿没事了……没事了。”
无忌端详着师父的脸,灯火微微亮,将师父的脸颊勾勒出一道微光,温润的脸颊透着微微红,像山上的果子,前些日子采摘了不少,甜如蜜。
无忌抚摸着师父的眉头,将那长眉微微撩动,师父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跟着跳动,仿佛在回应自己,无忌不禁又扬起了嘴角,淡淡地说道:“想不到我的师父是一条金龙啊!”
玄青脸色微变,一直以来隐瞒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而如今又怎么忍心继续隐瞒呢。
“是,师父就是你救的那条金龙。”
玄青抬眼望着他,轻轻转了转脸,将长眉从他的手里挣脱,问道:“忌儿害怕吗?”
无忌摇了摇头,“以前怕,现在不怕,师父对我最好了,一直宠溺我呵护我!”
玄青宠溺地将脸颊,在他手掌心蹭了蹭,“一直以来我不敢告诉你,那时候你对龙十分恐惧。”
“师父,你就是你故事里的龙太子吧?”
玄青点了头,便说道:“我父亲是龙王,掌管龙族,蛟龙一脉野心勃勃,利用龙王整日贪图美色,便以美色魅惑于他,蛟龙一脉顺势担当了各项要职,龙族的势力,也从真龙一脉,渐渐向蛟龙转移了。”
“直到有一天,蛟龙突然发兵夺权,真龙无力抵抗,不费吹飞之力,便被斩杀殆尽,而我也身负重伤,修为大损。那日风雨大作,就是蛟龙残害我族的时候,我身负重伤逃到人间,幸运的是遇到了你……”
玄青抱着无忌的头,轻轻蹭了蹭,忽然从怀里取出一个寒光莹莹的珠子,
“这个是聚灵珠,你带在身上。”
“聚灵珠?”无忌接了过来,看着看着便想了起来,
“这就是那天,你张嘴要吃了我,然后从你口中飞出来的那珠子吧!”
玄青歉意地笑了笑,点头说道:“没错,这就是蛟龙进献给我父亲的,五百年生辰那天,父亲将它送给了我。”
“原来如此,这聚灵珠有什么作用?”无忌好奇地问。
“天地间游离不定、没有去处的灵气,它都可以吸纳,化为己用。”
“这么厉害!师父你自己留着吧,你的修为大损,需要这聚灵珠帮助恢复。”
无忌赶忙聚灵珠递给师父。
师父不由分说地将聚灵珠塞到他的怀里,悲从心来,叮嘱道:“从今日开始,你一定要带着它,一刻也不能离身。”
“为什么?”
“你身体大伤,需要它助你恢复元气。”
“没事的,明日开始我打坐练功,没几天就会恢复的。”
“明日不练功了。”
无忌不解地望着他,他才解释道:“明日师父带你去看名山大川。”
“真的?”
玄青点了点头,黯然神伤。
无忌在师父怀里睡去了,这份安稳来之不易,大起大悲后,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玄青一宿没有入睡,在漆黑中默默流泪,忌儿的悲惨命运,令他有一种钻心的疼痛。
而与他的这份还没开始就要结束的情意,就像是被刀插入心脏,又拔出来一样令人疼痛难忍。
即使他在怀里安稳地睡去,也能感受到那魂魄,正一丝丝地从他的身体挣脱出来,不知道他能支撑几天,多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吧。
玄青紧紧地护住忌儿,企图将他的魂魄留住,然而飘然的魂魄,从身体挣脱出来后,又被他怀里的聚灵珠抽离去。
聚灵珠发着幽蓝的暗光,支离破碎的魂魄,在此重聚,待完整的魂魄都吸纳进来后,需要静养十八日,才能重塑完整的魂魄,到那个时候再将他放走,他便可以再度投胎入世了。
但愿来生,他能投个好人家吧,大富大贵或者平平安安,无论怎么样,都比这一世要好的多。
第二天一早,无忌从师父怀里醒来,身体的无力及不适感,令他只能对师父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在说自己实在太弱了,本以为一夜之后,就会恢复的不错呢。
“忌儿,你感觉怎么样?”玄青关心地问道。
无忌无力地笑了一笑,接着点了点头,大概是说还好,也似乎是刻意不要让师父担心。
“把聚灵珠给我看看。”
无忌从怀里将聚灵珠拿了出来,可只是看到它,散发着暗暗的荧光,并不懂能看出什么,于是递给了师父。
玄青却可看见珠子内的灵魂聚成了一团,不由地一阵心颤,这令他非常意外,原本以为,可以借助自己的内力,来减缓无忌的灵魂飘散,没想到一夜过去,还是飘散这么多,怪不得他刚刚笑得那么苦涩,一定是太难受吧。
玄青把聚灵珠塞到他的怀里,接着翻身下了地,
“忌儿,师父带你去看万里山川。”
“好。”无忌开心地回应。
这一天,玄青带着他,从大河的入海口,逆流而上,沿途游览,偶然看到山中有道观,便会停留片刻。
可是,又一夜过后,无忌已经越发虚弱了,在御剑飞行之时,甚至晕倒在师父的怀里,师父赶忙用内力将他催醒,然而几次过后,他越来越难醒来了。
这种无力感,令作为神族的玄青,感到无比的悲哀,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一点点流逝,这比自己慢慢死去还难受。
玄青再次用尽全力将无忌催醒,轻轻地抱着他的身子,无助又埋怨地说道:“忌儿,你别睡了,这一路你已经睡的太久了。”
无忌望着他,虚弱得连眼皮都难以控制住,耷拉地挂在眉骨上,若不是嘴角浮现的一丝笑意,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生气。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遍访名山了,玄青痛苦地将他带到了地面上。
这是一处河滩之上,连绵不绝的野花,向着西落的太阳延伸而去。
太阳很低很低,将河滩上的野花野草,都染的暖黄而迷人。
无忌望着夕阳,微微地笑了起来,回头看去,师父已经化作金龙向自己飞驰而来。
无忌拽着金龙的长须,却无力攀爬上龙背,金龙只好一甩龙须便将他甩上了背。
无忌扶着金龙角,仰天而上,眼泪倒流湿了双眉。
金龙将他带入云端,盘旋于他的左右,用龙须轻轻抚弄他的脸颊,惹得无忌破涕为笑。
金龙飞身离开,无忌便直坠而下,金龙鱼紧紧追来,额头顶着他的额头,在低落至前化作人形。
无忌泪流满面,梦里自己是快乐的少年,可是如今金龙依旧在,少年却……
玄青探了探脑袋,对着那淡红的双唇吻去,不料却被他拦了下来。
“师父,我是不是要死了?”无忌捧着师父的脸,不舍地问道。
热泪从玄青的眼泪流出,滴落在他的脸上,玄青便赶忙捧住他的脸,摇着头,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我能感觉到的!”无忌又说。
无忌落了地,坐在草地上,望着夕阳绵绵,心里出奇地平静,淡淡地问道:“师父,你喜欢人间吗?”
玄青点了点头,采了一朵野花,坐在他的身旁,轻轻地将花别在他的衣领处,
“因为人间有你。”
无忌嘿嘿直笑,笑到无力,靠着师父又笑个不停。
金龙载着他在野花上飞驰,在花香里追逐夕阳,可是生命的逝去,比夕阳落山还快。
他倚着老龙角,望着夕阳,渐渐地闭上了眼睛,无论师父怎么喊都没有在醒来。
玄青痛哭流涕,带着他飞了很远很远,直到太阳落了下去,才将他抱在怀里,哽咽地喊着他的名字,
“忌儿……忌儿……”
玄青将他葬在这前花海里,希望明天太阳升起后,他又能看到这花。
花海中多了一个简易的坟堆,坟堆旁鲜花朵朵,微风吹来,暗香阵阵。
坟堆旁坐着一个白发的老头,他想在这坐了三天,一动也不动,好比一尊石像要永远守着这个简易的坟墓。
玄青回到大山洞内,已经是好多天之后了,因为吸食了蛟龙与大蛇的功力,元神大为恢复,真气纯清无比。
正因为此,他回到洞内的第一件事,就是取出聚灵珠,聚灵气以养忌儿的魂魄。
无忌的魂魄,被聚灵珠吸纳,如丝线在珠子内纠缠,丝线如蛊,用灵气喂养,可渐渐交融在一起,十八日后又是一个完整无缺的魂魄。
玄青为了安心不被打扰,特意在大山内画了一个结界,任何走兽飞鸟都无法闯入。
看着聚灵珠没日日完整的魂魄,玄青喜上眉头,看着看着不仅又伤感了许多,昔日的洞内并不会这般寂寥,而今只能对着聚灵珠空说话。
“忌儿,下一世师父就和你好好的在一起……”
“忌儿,师父很想念你,你能听到师父讲话吗?”
“忌儿,下一世你可别把师父忘了,师父会等你长大。”
“忌儿……”
洞内的油灯整整点了十八日,玄青十八日以来未曾闭眼,时时刻刻守护着聚灵珠,待第十九日一早,看到聚灵珠里,忌儿完整的魂魄,他才喜极而泣,立马便将魂魄逼了出来,伸手一抓却如抓了一缕烟。
魂魄在洞内浮游,玄青想要将其揽在怀里,却扑了个空,直望见魂魄飘出洞外,想着东边飞去。
“忌儿,一定要记着师父!”玄青望着远去的魂魄喃喃自语。
玄青发现忌儿的灵魂,在山中逗留了一天,直到夜里,才往山下的村子去了。
玄青大喜,暗道:“莫非你真的有前世记忆!”
玄青一直观察着他的魂魄,发现他在村子上空盘旋了许久以后,终于钻入了一户人家再也没有出来。
玄青激动不已,第二天一早便下了山,直往村子里赶去。
刚进村,他便瞧见了一个渔夫,手里提着一个木桶往这走来,玄青便指着昨夜那户人家,问道:“你好,请问那是哪户人家?”
渔夫瞅了瞅这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是道人?”
玄青点了点头,渔夫忽然笑了起来,“原来山中确实有道人,村里有个孩子叫无忌,也去山中学道去了,他帮村里除去了淫贼,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呢,他是不在老先生门下?”
玄青顿了顿,接着摇了摇头,又问道:“你可知那户人家?”
渔夫才说道:“你问这个有何事啊?”
玄青连忙行礼说道:“昨夜看到吉星下凡,入了这户人家,想必有大吉之人要降生了。”
渔夫大为惊讶,连忙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玄青点了点头,渔夫便高兴的不得了,直说道:“我家夫人确实有孕在身,昨日捕了一些鱼虾,来给夫人补身子,不过我家夫人心善,看到一条鱼儿也大着肚子,便是于心不忍,让我将这鱼儿放了去。”
“夫人心善,这是她的福缘,才有吉星降世。”
渔夫高兴得连忙道谢,来到水边将桶里的几条鱼放生后,又对这老头说:“先生像天外仙人,希望托先生的福,夫人能生下个胖小子。”
玄青微微一笑,说道:“那是当然,你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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